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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约翰

约翰从树林中出现,从森林的阴影走进了下午的阳光中。小小的石头谷仓就在前面,就在悬崖边上。在这儿,河水只发出低低的咆哮声,随着他离谷仓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可以看到在很低的地方,河水在流向东面和南面,流向庄园里的低地的时候侵蚀进了悬崖的底部。
谷仓也许曾经一度是城堡的前哨站点,是瞭望者居住的地方。城堡虽然坍塌成了废墟,这座古老的谷仓仍旧屹立不倒,板岩屋顶和谷仓的石墙一样沉重坚固。
在前一晚他和布里亚克谈过话之后,约翰实在是太烦了,无法见任何人,他整个晚上都独自一人待着。今天他待在小屋里,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所有物整理打包。下午晚些时候布里亚克会带他去火车站,然后约翰就会离开这里——直到他找到某种回来的方法。
昨晚,当他怀疑奎因在宣誓之前会遭遇的事情真正发生了之后,他本来希望她会冲进他的小屋,为她父亲的欺骗,也为布里亚克将约翰踢出局而感到满腔愤怒。但是到现在她也没有出现。这意味着她愿意追随她的父亲吗?自己已经失去她了吗?这个念头让约翰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痛苦,他一拳打在墙上,想要驱散这种感觉。
最终,当他再也无法忍受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决定去找奎因。公共牧场附近的任何一栋小屋或者谷仓里都没有奎因的身影。最终他来到了悬崖边上的这个小小的前哨站。
“奎因?”他一边走近谷仓敞开的大门一边叫道。
没有应答。
他走进谷仓。谷仓的一层是一些朽烂的隔间,隔间里一度是用来养动物的。谷仓里的光线比他以为的更亮一些。在建筑物的每一面墙上都有巨大的圆形开口——那是没有玻璃的窗户,位置在屋顶最高处的下面。阳光穿过西边的窗户照进屋里,透过木椽在高高的阁楼上投下暖黄色的光。
他在阁楼上找到了奎因,那个阁楼是由一个揳入墙壁的木头平台构成的狭小空间。阁楼地板上有一捆崭新的干草,一定是奎因自己拖上来的。干草捆已经打开,干草撒在平台地板上,组成了一张简易的床铺。地板上有一盏提灯,现在熄灭了,但是旁边放着一包火柴。显然,奎因打算自己在这儿过夜。
奎因坐在平台上,膝盖屈起来抵在胸前,盯着一台又老又破的便携式电视。在约翰爬上阁楼的过程中,她没有回头。
奎因一个人在这个偏僻的谷仓里看电视,这个画面实在是太古怪了,让约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他终于张开嘴巴的时候,他又止住了自己。她在看一则电视新闻,新闻中的某些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一家法国公司内部出现了势力的变化,这家法国公司是那种控制着几乎世界每个角落里的方方面面的巨型组织,很像约翰祖父的工业帝国。据新闻报道,这家法国公司的负责人和所有家人一起失踪了。有些消息来源推测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健康问题。其他人则担心发生了暴力犯罪,因为在这位负责人位于乡间的庄园里发现了血迹。无论如何,负责人自己和他的妻儿目前均下落不明,而这起原因不明的失踪事件令这家公司面临着被收购的危险。
那个法国商人——他的名字对于约翰而言不是很熟悉吗?约翰对他祖父的商业会谈从来都不怎么感兴趣。那是他童年时代的背景音,是他一直努力想要忽略的噪声。他的母亲认为这样的工作配不上他。然而这么多年以来,他的祖父一直都在他周围进行商业会谈。所以,那个名字就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吗?
“奎因?”
她没有看他便伸手关掉了电视。
他在平台上坐下,坐在她的身边。他将她的头发捋到后面,温柔地亲吻着她的耳根,这么做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绷带。奎因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相反地,她只是盯着窗外。
“你完成宣誓了吗?”在那一瞬间,他猜想她奇怪的举止是不是因为她失败了。但是奎因一言不发地伸出了她裹着绷带的左手腕。“我可以看看吗?”他问。
她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移开了目光。没有了脸颊上通常出现的红晕,她白皙无瑕的皮肤显得特别苍白,她美丽的黑眼睛像是白雪上的煤块。她耸了耸肩。
他将绷带拆开。在她严重起疱的手腕上,是烙进她肌肤中的仪式剑的形状。
“你做到了。”他说。
“我做到了,”她赞同道,声音毫无生气,“他让我做的一切事情我都做到了。”
约翰预料到她会不安。但是她现在不仅仅是不安——她现在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布里亚克派给他们的任务一定特别糟糕。他假设如果换作是他自己的话他会怎么做。他能将试炼进行到底吗?做该做之事,他的母亲曾这样坚持道。我会的,现在他这样告诉自己,即使是在非常艰难的情况下。
“事实和你想的不一样。”他轻轻地说。这是一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确实不一样。”她同意道。
她仔细地打量着约翰的脸,几乎像是在努力回忆她是怎么认识他的。她的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脸颊上。“那你呢,发生了什么事?”她最终问道,“昨天你和布里亚克见面的时候,他说什么了?”
“他将我踢出局了。”
“太荒唐了。他得帮你完成训练。”她机械地说出这些词语,但是对她而言它们似乎没有任何真实的意义。它们像是多年以前她演过的一出戏中的台词。
“荒唐,没错。因为你父亲是个高尚的人,是不是?”
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他们终于开始分享布里亚克的真面目了。奎因努力想要不哭,但是她失败了。她将身体埋入约翰的怀抱,约翰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在你的整个人生中,他都让你以为你是要做某件事情,而实际上他却是在训练你去做另一件事,”他柔声说道,“现在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是说你知道我们都做了什么?”她一边哭泣,一边低语道,“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但是我知道探寻者做的是什么——知道布里亚克做的是什么。而且我能够在你的脸上看到震惊的表情。”
他将她推得稍微远了一点儿,这样他就可以看到她的眼睛。但是现在她不肯和他对视了。
“你是怎么知道探寻者到底是做什么的?”她问。
“我的……母亲。”他不情愿地回答道。
“你的母亲,”她低声说道,“你从来不谈起她。凯瑟琳。”
“是的。”对奎因谈起他的母亲,这感觉很奇怪,因为约翰知道他的母亲不会赞成他和奎因在一起。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等于是将自己暴露在利刃之下。听到他母亲的名字出现在奎因口中,这让他感到不舒服,仿佛她是在暴露某些私密的东西。
奎因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想法,说道:“我的母亲也提过几次她的名字,但是她也不喜欢谈起她。你的母亲告诉过你……探寻者具体是做什么的吗?”
约翰的喉咙哽住了。他的母亲不仅仅是告诉了他探寻者的事情,她还在无意中向他展示了探寻者要做的事。
“她跟我说过……一些事情,”他回答,挣扎着想保持声音的平稳,“你想告诉我你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事情吗?”
“不,”她立刻回答道。然后她又更小声地补充道,“我永远也不想谈这件事。”她用手掌根部草草地擦了擦脸颊,“事情总是像这个样子吗?千百年来一直是这样?”
“我不知道。但是这是布里亚克的方式。他本该警告你的。”
“为什么?”这几个词从奎因口中说出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哽咽的。
“为什么他本该警告你?”
“不——如果你已经知道了,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我不想那么做……无论他让你们做了什么,我都不想那么做。”他迟疑地对她说,“但是奎因,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权利。正如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一样。我必须宣誓,我必须成为一名探寻者,获得一把仪式剑。其他事情必须向后推迟——”
“获得一把仪式剑?”她打断了他,她的表情变成了某种近乎怜悯的东西。“你以为我父亲会把他的借给你?你以为他会让仪式剑离开他的视线?”
“这里有两把仪式剑,奎因。庄园里有两把仪式剑。其中一把不该在这里。一把来自阿利斯泰尔的家族,但是另一把——”
“无所谓,全都无所谓,”她说道,将他的话拦腰截断,她并没有真的在听他说什么,“因为我要走了。明天早上我就走。”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决,这话与其说是在说给他听,不如说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仿佛谈论到仪式剑让她突然忘记了想要离开之外的其他一切事情。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离开,”他这样告诉她,“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离开。但是——但是不是现在。”他伸出一只手到她的下颌下面,轻轻地抬起她的头让她能够看着他。“奎因,你得留下来,让他教会你其他东西,教会你关于仪式剑的一切。这样我们就能了解它了。”
她发出一阵奇怪的、哽咽的笑声:“我永远也不会用它了。”
“你会的,”他柔声说道,“这是我们生来就注定要做的事情。”
“不,”她说道,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约翰犹豫了。他要要求她去做一些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做到的事情了。但是这关系到更重要的东西。
“奎因,拜托你听我说。你能……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吗?避免最糟糕的情况,然后仍然学习使用仪式剑?”
“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她重复道,声音越来越高,“只要是和布里亚克有关,永远没法儿避免最糟糕的情况!”
“可是如果你留下来,如果你能再多了解一点儿东西,我——我有一个计划。”
她现在无法看他。“你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你知道他们现在必须告诉你了吗?一旦你完成了宣誓?”
“告诉我什么?”
“他们知道的一切,他们学习过的一切知识。一旦你完成了宣誓,你需要做的只是去问。”
“真的吗?”在她的声音里有一丝感兴趣的意味。
“我母亲对我解释过这一点。”事实上,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些东西之一。那时她的血流了一地,而他则疯狂地试图为她止血,但是她表现得好像受伤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必须告诉你你想了解的任何东西,她那时说道,但是你必须完成宣誓。
“如果是在昨天,你说的这些会让我觉得很着迷。”她喃喃地说,眼睛垂下去看着她身下的干草。“但是今天……我再也不想了解更多的东西了。约翰——你也不会想了解的。在这件事上你应该相信我。”
他再一次开始感到了绝望。“可是还有那么多东西我们需要知道!”他急切地告诉她,尽管他在努力地控制自己,他的声音还是变得越来越大。他把软剑从她腰间抽了出来,提在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你的软剑呢?阿利斯泰尔说过,每一把现存的软剑都是一千年前被制造出来的。怎么制造的?在今天,一个现代的武器公司连一把都造不出来。我知道他们造不出来——我祖父就拥有一家这样的公司。”
她将软剑拿回来,将它别回原来的位置。“我们拥有其他人所没有的知识。”她毫无兴趣地说道。
“但是我们如何掌握这些知识?我们之中又有多少人掌握着这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已经没有其他探寻者了。”
那是布里亚克和阿利斯泰尔告诉他们的,说过许多次。他们是最后的探寻者,而探寻者的知识和历史,大部分已经失传了。约翰很确定,这是布里亚克为了防止学徒们问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所做出的方便的解释。但是奎因总是那样敬畏她的父亲,她对他是全然地信任。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费神去担心意识扰乱器呢?”
她的眼神里仍然是一片茫然。“因为意识扰乱器是一个探寻者最危险的武器,它是为了灌输恐惧而被创造出来的。”她现在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布里亚克说过的话。
“可是你刚刚说过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探寻者了,”约翰柔声指出这一点,“如果我们是世上仅存的探寻者,那我们为什么还会需要和持有意识扰乱器的人战斗呢?”
“意识扰乱器也可能落到外人手里。”奎因缓缓地回答道,仿佛这是她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这也有可能,”约翰赞同道,“但是这不是最有逻辑的解释,不是吗?”
奎因的眼神逐渐移了回来,重新聚焦在他的脸上:“你觉得世界上还有更多我们这样的人?更多的探寻者?”
“一定有更多的探寻者,奎因!而且我并不是第一个问这些问题的人。过去还有——”他止住了自己。他想告诉她,但是他无法下定决心提起那本笔记。那是他和他母亲之间的事情。约翰将奎因的两只手都捧起来握在自己手里。“我们是有历史的。你问事情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如果是的话,那布里亚克为什么不把我们的历史教给我们呢?”
“因为这些历史缺失了,我们有那么多知识都失传了。”
“是这样吗?那现在你可以问问题了。你得留在这儿,学习你能学到的一切。再过几个月,你就不需要他了,然后你可以离开庄园来教我。你现在是一个完成宣誓的探寻者了。你和其他探寻者一样有权利见证我宣誓。我们会在一起的。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奎因在听他讲话,在考虑这个选择。她和他十指相扣。
“到那时候我们要做什么?”她问道,“在我教会你之后,在你宣誓之后?”
“我们可以自己获得其中一把仪式剑。我们可以……我们可以到时候决定要做什么。一起决定。”
“比如呢?”
“我们……我们可以选择正确的道路。”约翰说道,努力寻找着最完美的词句,能够说服她的词句。最终他会告诉她一切,到时候她一定会理解他、帮助他。“我有——”
“你已经拥有了一切。你的祖父是什么人来着?英国最富有的人之一?那你为什么还要仪式剑?你希望我留在这儿,去做布里亚克让我做的无论什么事情。为什么?”
“我并没有拥有一切,奎因,”他反驳道,挫败感渗入了他的语调,“我的家族——我母亲的家族——我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什么都没有。而我的祖父……情况是——情况很复杂。”复杂这个词并不足以描述约翰和祖父之间的关系,但是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贴切的词。
“你能告诉我你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吗,约翰?”
在这之前她就问过他,那会儿他们年纪比现在小得多,当时他拒绝解释。但是奎因似乎感觉到了这个答案现在很重要,这个答案直接关系到成为一名探寻者,直接关系到他们两个的人生。
约翰努力缓慢平稳地呼吸。“她被杀害了,”他说道,“在我足够了解她之前,她在我的眼前被杀害了。或者说是几乎被杀害了。”
“噢。”奎因的脸色沉了下来,“太遗憾了,约翰。真的是太遗憾了。”
她又用双手环抱着他,而他将她拉近,感受着她的温暖。他在回避他母亲的死的细节。在这种情况下,细节就是一切,但是他现在还没有做好将这些细节大声说出来的准备。
“当你爱的人从你身边被夺走的时候,你会意识到什么才是重要的,”他低语道,“你不想让其他人来决定谁生谁死。那样你永远都不会安全。”
“是的,”她同意道,和他脸颊贴着脸颊,“你永远都不会安全。”
“可是如果我们能够决定呢,奎因?”他耳语道,“我们会做得更好,我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好的选择。最终我们会——我们会做出探寻者自始至终本该做出的那些选择。我们可以让一切重回正轨。”
奎因的嘴唇擦过他的脸颊。然后她的身体向后靠去,凝视着他。
“我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约翰?我不是那么确定。”
“当然能了。我们又不像布里亚克一样。”
“但是你说的这些,就像……就像是布里亚克可能会说的东西,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布里亚克又不是——”
“如果我留下来,如果后来我教导你,”她说道,将他的话截断,“我们会变得和他一样,即使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她接着补充,声音变得心烦意乱,“约翰——我觉得我已经和他一样了。我能感觉到,对我来说太晚了。”
“奎因……”
她将目光移开,看向窗户外面,看向河对岸。一个新的想法似乎突然降临到她身上,于是她又转向他,声音变得急切:“我们可以在一起……如果我们现在马上就离开。我会留下我的软剑,留下所有东西。我们可以忘掉我们在这里学到的东西。我们可以爬下去,爬到河边,然后离开。现在,马上。这不是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吗?”
他们彼此注视了良久,约翰想象着自己说了好。他可以和奎因在一起。那样他们的生活会很简单,也许还会非常幸福。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把自己许给了一个诺言。
“奎因……在庄园这里的东西——我需要它,我不能将它抛在脑后。虽然他把我踢出局了,我还是会自己想办法回来的。”
约翰的话沉默地盘绕在两人之间,直到奎因低语道:“即使是在我不能成为其中一部分的情况下?”
强迫自己点头是约翰这辈子做的最艰难的事情之一。“是的,”他回答道,“即使是在你不能成为其中一部分的情况下。我是其中的一部分。对不起。”
奎因沉默着,最终她说:“等我明天离开之后,我就不会回来了。”
在她的声音里没有希望,约翰意识到他无法说服她,起码现在还不能。他会找到另一种方式得到他需要的东西,希望到时候她会身在远方,安安全全的。也许那样更好些。
他的意识条件反射地开始飞速设想各种可能性了。在他的胃底有一种针扎似的疼痛感,这是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的预感。他可以看到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而这将是一条挣扎求生的道路。
他站起来,走到谷仓的窗边,双手撑在窗台上以支撑自己。片刻之后,奎因也从床上起身,双臂从他背后环住他。她身体散发出的暖意让他感觉很好。
他转身,吻上了她的双唇。他们悲伤地拥抱着彼此,直到太阳沉入地平线以下。
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有机会亲吻她吗?约翰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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