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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那声音。我上次听见时,它音调较高,而且没有那种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回音。

那双眼睛。闪著金光的翠绿眼珠裡有金褐色的纹路。现在看起来仍觉得带有超龄的成熟。

他的微笑。左边嘴角总是挑得比右边嘴角高一些。

「杰克?」我几乎说不出这名字,我的心抽得好紧。

一隻重达一百磅的白狗从汽车后座钻出来,跳过排档,跳出敞开的车门。长毛飞扬,粉红色的舌头掛 在嘴巴外面。杰克抓住牠的颈圈。

「坐下,罗贝洛。」杰克揉乱大狗儿的头毛,露出一双黑钮扣似的眼睛。狗儿崇拜地望著他,拍打著 尾巴,气喘嘘嘘坐下来,等候下一个指令。

「哈囉,盖洛加斯。」杰克慢慢向我们走来。

「小杰克。」盖洛加斯的声音很激动:「我还以為你死了。」

「我是死了,后来又不死了。」杰克低头看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受欢迎。我不留丝毫空间给怀疑,张 开手臂将他抱住。

「哦,杰克。」杰克闻起来像煤炭的火焰和浓雾的早晨,完全不像他小时候满身刚出炉麵包的香气。 他迟疑了一下,才用细长的手臂搂住我。他长大了、长高了,但还是觉得很脆弱,好像成熟的外表只是一 层壳。

「我好想妳。」杰克低声道。

「戴安娜!」马修还在两条街以外,但他已看见那辆车挡住法院街的入口,还有一个陌生男人抱住我。在他看来,我可能落入了陷胼^^即使盖洛加斯就站在旁边。马修的本能立刻发动、狂奔,化身一缕 轻烟。

罗贝洛用响亮的吠声发出警告。科摩多犬很多方面都像吸血鬼.?生存的目标就是保护深爱的人、效忠 家庭,体型大得足以撃败狼和熊,寧愿战死也不投降。

杰克看到危机来源前就已意识到危险。他当著我的面变身成一头来自地狱的怪兽,露出牙齿,眼珠变 成黑色的玻璃。他抓住我,把我紧紧抱住,保护我不受后方逼近的任何东西伤害。但他也把我的肺勒得无 法呼吸。

「不!不要连你也这样。」我喘嘘嘘地挣扎吸入最后一口气。这样我没办法警告马修,有人把血怒传 给我们这个聪明而容易受伤害的男孩。

马修跃过汽车引擎盖之前,一个男人从驾驶座走出来,把他抓住。他一定也是个吸血鬼,我头昏脑胀 地想道,他有力气阻止马修吗?

「站住,马修。那是杰克。」那人低沉、响亮的声音和明显的伦敦口音,唤起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一 滴血落进一个吸血鬼等待的嘴巴裡。

安卓?胡巴德。伦敦的吸血鬼王来到了纽海文。我的视界裡开始金星闪烁。

马修唯哮挣扎。胡巴德的背部撞上车身钢架,发出足以令骨头碎裂的巨响。

「那是杰克。」胡巴德重复道,抓住马修的脖子,强迫他听话。

这次马修听见了。他瞪大眼睛,向我们看过来。

「杰克?」马修的声音沙哑。

「罗伊登大爷?」杰克没有回头,马修的声音穿透血怒的黑雾时,他把头侧向一旁,放鬆了掌握。

我连忙吸一大口气,挣扎著脱离金星四射的黑暗。我的手直觉地抚到小腹上,感受著令人放心的一下轻推,然后又一下。罗贝洛嗅嗅我的手和脚,好像要确定我和牠主人的关係,然后在我面前坐下,对马修 怒吼。

「这是另一场梦?」低沉的嗓音裡还残留少许当年那个失怙孩子的痕跡,杰克紧闭双眼,不愿承受梦 醒的危险。

「不是梦,杰克。」盖洛加斯柔声道。「你可以离开罗伊登太太身边了。马修不会危害他的配偶。」 「哦,天啊。我碰了她。」杰克听起来很惊恐。他慢慢转过身,高举双手,摆出投降姿势,愿意接受 马修认為恰当的任何处分。杰克已恢復正常的眼睛又开始发黑。但他没有发怒。為什麼血怒会再度出现? 「嘘。」我道,轻轻把他的手臂拉下来。「你碰过我不下一千次。马修不会介意。」

「我…:.从前……不是。」杰克的声音充满自我憎厌,绷得很紧。

马修慢慢走近,不想让杰克受惊。胡巴德关上车门,跟在他后面。几百年岁月,对这位以传教士自 居,收养各物种、各年龄层超自然生物的伦敦吸血鬼王,几乎没造成任何改变。他还是老样子?.鬍子剌得 很乾净,肤色白净,一头金髮,灰眼睛和深色服装跟苍白的容貌呈现对比。身材仍然高瘦,宽阔的肩膀微 驼。

两个吸血鬼接近时,狗儿的咆哮变得更兇恶,咧开嘴唇,露出牙齿。

「过来,罗贝洛。」马修命令道。他蹲下来,耐心等候狗儿考虑牠的选择。

「这隻狗只认一个主人。」胡巴德警告道。「牠只听命於杰克。」

罗贝洛湿润的鼻子贴著我的手,接著牠嗅了嗅自己的主人。牠昂起鼻子,把周遭的气味通通吸入,然 后才向马修和胡巴德走去。罗贝洛认识胡巴德,对马修却做了更彻底的评估。评估完以后,牠把尾巴从左 边盪到右边。这不完全是摇尾巴,但这隻狗凭直觉分辨出,这群人当中谁是老大。

「乖狗。」马修站起身,指著自己的脚跟。罗贝洛服从地转身,跟在马修身后,过来加入杰克、盖洛加斯和我。

「还好吧,我的爱?」马修低声道。

「当然。」我道,其实还在喘气。

「你呢,杰克?」马修把一隻手放在杰克肩上。那不是柯雷孟家族典型的拥抱,而是父亲跟孩子久别 重逢——父亲担心孩子经歷了 一趟地狱之旅——的招呼。

「我现在好多了。.」只要直接询问,杰克一定说真话。「我受惊就会反应过度。」

「我也一样。j马修放在他肩头的手紧了一紧。「对不起。你背对著我,而我没想到会再见到你。」 「很……难。不跟你联络。」杰克的声音隐隐颤抖,透露出他经歷的困难不仅是一点而已。

「我可以想像。何不到屋裡来,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故事?」这可不是一般的邀请:马修要求杰克剖 白他的灵魂。杰克想到这一点,显得很担心。

「你要说什麼都随你,杰克。」马修安慰他。「可以什麼也不告诉我们,也可以每件事都告诉我们, 但让我们到裡面去听你说。你的新罗贝洛跟第一隻罗贝洛一样吵。如果牠再叫下去,邻居会打电话报 警。」

杰克点点头。

马修把头歪向一侧m这动作使他看起来有点像杰克。「我们的小男孩哪儿去了?我现在要对上你的眼 睛,不用蹲下了。」

杰克最后的一丝紧张,随著马修温和的调侃消失了。他羞涩地一笑,抓抓罗贝洛的耳朵。

「胡巴德神父跟我们一起来。你去开车好吗,盖洛加斯,把它停到一个不挡路的地方??」马修道。

盖洛加斯伸出手,胡巴德把钥匙放上去。

「后座有个公事包。」胡巴德道:「回来时把它带过来。」

盖洛加斯頷首,嘴唇抿得只剩一条线。他恨恨地瞪了胡巴德一眼,才大步向汽车走去。

「他一直不喜欢我。」胡巴德把款式严肃的西装外套前襟拉直,他穿黑西装配黑衬衫。虽然过了六百 年,这吸血鬼基本上还是一个传教士。他向我点一下头,第一次跟我打招呼。「罗伊登太太。」

「我姓毕夏普。」我要提醒他,我们上次见面时的约定——根据眼前的证据,他已破坏承诺。

「那就称呼妳毕夏普博士。」胡巴德瞇起有多种顏色的怪异眼睛。

「你没有遵守诺言。」我厉声道。杰克慌乱的目光停在我脖子上。

「什麼诺言?」杰克在我背后问道。

可恶。杰克的听力本来就敏锐,我又忘了他现在拥有超自然的感官能力。

「我曾发誓為罗伊登太太照顾你和安妮。」胡巴德道。

「胡巴德神父做到。」杰克低声道。「否则我不会在这裡。」

「我们很感谢他。」马修的脸色却非如此。他把家裡的钥匙扔给我。我的包包还在盖洛加斯手上,没 有包包我开不了门。

胡巴德反手替我接住,把钥匙插进锁孔。

「带罗贝洛上楼,给牠喝点水,杰克。厨房在二楼。」马修越过我们,从胡巴德手中拿回钥匙,放在 玄关桌上的一个碗裡。

「你死定了,胡巴德——还有那个把杰克造成吸血鬼的人。」马修的音量就像虚无縹?的耳语,但杰 克还是听见了。

「不能杀他,罗伊登老爷。」杰克站在楼梯顶端,双手紧紧抓住罗贝洛的颈圈。「胡巴德是你的孙 子。他也是我的创造者。」

杰克转身离开,我们听见开厨房门、水龙头放水的声音。那声音很家常,但因為一颗对话的炸弹刚爆发,听起来特别奇怪。

「我的孙子?」马修震撼地瞪著胡巴德。「意思是……」

「班哲明.福克斯是我的血父。」胡巴德的来歷一直曖昧不明。伦敦有传言说,一三四九年黑死病第 一次侵袭英格兰时,他是个教士。教区居民全部病死后,胡巴德自行掘了坟墓爬进去。某个神祕的吸血鬼 把胡巴德从死亡边缘带回——但始终没有人知道那是谁。

「在你儿子心目中,我只是一件工具——他创造我来推动他在英格兰的目标。班哲明希望我遗传到血 怒。」胡巴德继续道。「他也希望我帮他组织一支大军,跟柯雷孟家族和他们的盟友对抗。但两方面他都 没有成功,我想方设法不让他接近我和我的牧民。直到现在。」

「现在怎麼了 ?」马修粗鲁地问道。

「班哲明要杰克。我不能让那孩子再度落入他的掌握。」胡巴德同样直接回答。

「再度?」那狂人曾经接触杰克。我盲目地转向楼梯,但马修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束缚在他胸前。 「等一下。」他命令道。

盖洛加斯从门外进来,提著我的书包和一个巨大的公事包。他打量一下场面,就扔下手裡的物品。 「怎麼回事?」他从马修看到胡巴德。

「胡巴德神父把杰克造成一个吸血鬼。」我尽可能保持中立。毕竟杰克也在听。

盖洛加斯把胡巴德推到墙上。「你混蛋。我闻到他满身都是你的气味。我还以為——」

轮到盖洛加斯被推撞——他倒在地板上。胡巴德一隻擦得亮晶晶的黑皮鞋,踩在盖洛加斯宽阔的胸骨 上。他看起来骨瘦如柴,竟然那麼强壮,让我很惊讶。

「以為什麼,盖洛加斯?」胡巴德声音很狰狞。「我侵犯小孩子?」

楼上,杰克越来越浓郁的慌乱使空气发酸。他从小就知道,普通争执很快就会变成暴力行為。小时候,只要马修和我有一点意见不合,他就会很难过。

「珂拉!」我唤道,本能地向牠求援。

我的火龙从卧室裡飞出来,盘旋降落在楼梯脚栏杆的柱顶时,马修已抓起盖洛加斯和胡巴德的颈皮, 把他们硬生生分开,而且用力摇晃,让他们牙齿抖得咯咯响,打消了发生流血事件的可能性。

珂拉不悦地长唳一声,恶毒地瞪著胡巴德神父,相当正确地认定他就是打扰牠午睡的元兇。

「真想不到啊。」杰克从栏杆上探出脑袋。「我不跟你说过,珂拉可以通过时光漫游吗,胡神父?」 他开心地哈哈大笑,拍打著木头栏杆。杰克的行為让我清晰地忆起他曾经是个多麼快乐的孩子,我暗中把 泪水吞回去。

珂拉用鸣声回应,接著开始喷火、唱歌,使门口洋溢欢乐气氛。她在空中飞舞,高高飞临杰克上空, 用翅膀笼罩他。然后牠把头靠在杰克头上,发出柔情低吟,又拿尾巴绕过他胸口,用黑桃形状的尾尖轻拍 他背部。罗贝洛放轻脚步走到主人身旁,怀疑地嗅嗅珂拉。想必牠有家人的味道,所以立刻被罗贝洛划入 保护的范畴。牠在杰克身旁躺下,头搁在前爪上,但眼神仍保持警戒。

「你的舌头比罗贝洛还长。」杰克道,努力不在珂拉搔痒他脖子时笑出声。「真不敢相信,她还记得我。」

「牠当然记得你!牠怎麼可能忘记一个用醋栗麵包宠牠的人。」

我们终於在可以眺望法院街的客厅裡就座时,杰克的血怒已经消散。他意识到自己在这栋房子裡位阶 最低,所以等所有人都坐定后才挑选位子。要不是马修拍拍沙发椅垫,他已準备跟狗儿一块儿坐在地上。 「来跟我坐,杰克。」马修的邀请带有命令意味。杰克拉拉牛仔裤的膝部,坐了下来。

「你看起来有二十岁。」马修说,企图引出话题。

「二十,也可能二十一。」杰克道:「勒纳和我——还记得勒纳吗?」马修点点头。「我们推算的,

因為我记得西班牙大舰队的事。也不是什麼特别的事,你知道,就是满街的人都很害怕西班牙入侵、点燃 烽火,还有胜利大庆祝。我能记得这些事,代表我一五八八年起码满五岁了。」

我很快算了 一下。换言之,杰克在一六?三年成為吸血鬼。「瘟疫。」

伦敦在那年爆发一场大瘟疫。我注意到杰克的脖子上,耳朵下方有块斑驳的阴影。乍看像淤青,但应 该是瘟疫造成的伤口。杰克变成吸血鬼后还留有这麼明显的痕跡,可见胡巴德改造他时,他已离死亡不 远。

「是。」杰克低头看著自己的手说道。他把两隻手翻来转去。「安妮早十年就死於瘟疫,那是马罗老 爷在玳孚镇被人杀死后不久的事。」

我很想知道我们的安妮发生了什麼事。我一直以為她会从事裁缝女红,自立门户,生意兴隆。我希望 她嫁个好男人,生儿育女。但她十来岁就死了,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倏然而灭。

「那一年很可怕,罗伊登太太。到处都是死人。我和胡巴德神父知道她生病时,已经太迟了。」杰克 满脸伤痛。

「你年纪够大,可以改叫我戴安娜。」我柔声道。

杰克拨弄著牛仔裤,没有答腔。「胡巴德收养我,.自从妳……离开,」他继续道:「怀特爵爷出了 事,诺森伯兰爵爷在朝中太忙,没空照顾我。」杰克对胡巴德一笑,亲情流露。「那是段好时光,跟著大 伙儿跑遍伦敦。」

「你所谓的那段好时光,我跟警长的关係可是很亲密。」胡巴德面无表情道..「你跟勒纳闯的祸,比 有史以来任何两个男孩惹出来的麻烦都多。」

「乱讲。」杰克笑道。「唯一 一次真正严重的麻烦,是我们偷跑进伦敦塔,送书给怀特爵爷,又留下 来等他写信给他夫人那次。」

「你们真的那麼做——」马修抖了一下,摇头道:「天啊,杰克。你始终没搞清楚,偷鸡摸狗跟上绞 刑台的罪名有什麼差别。」

「现在我知道了。」杰克开心地说。然后他的表情又紧张起来。罗贝洛抬起头,把鼻子靠在杰克膝盖

「别生胡巴德神父的气。他只是照我的要求做,罗伊登老爷。早在我变成超自然生物之前,勒纳就给 我解释过那是怎麼回事。所以我知道你和盖洛加斯、戴维是什麼。之后每件事就很容易理解了。」杰克顿 了一下。「我应该要有勇气面对死亡,接受死亡,但我不愿意就此进了坟墓,再也见不到你们。我觉得人 生……还没有过完。」

「你现在觉得呢?」马修问道。

「太长。太寂寞。而且很艰苦——我从没想到会那麼苦。」杰克拧著罗贝洛的毛,抓起一撮毛不断 旋转,把它揉成一股绳索。他清一下喉矓。「但有了今天,一切都值得。」他低声道:「甚至是每一分 鐘。」

马修伸长手臂,搂住杰克。他捏一下杰克的肩膀,很快又放开。在短暂的瞬间,我从丈夫脸上看到绝 望与悲伤,但他很快就戴回镇定自若的面具。那是吸血鬼版的偽装咒。

「胡巴德神父告诉过我,他的血可能会让我生病,罗伊登老爷。」杰克耸耸肩膀。「但我已经生病 了。从一种病换成另一种病,有什麼不一样?」

没什麼不一样,我想道,只不过一种病会杀死你,而另一种病会把你变成一个杀手。

「安卓先告诉你是对的。」马修道。胡巴德神父获得肯定,显得很惊讶。「我相信你的血祖父当初没 有為他考虑这件事。」马修描述胡巴德与杰克跟班哲明的关係时,措辞很谨慎。

「没有。他绝对不会那麼做。我的血祖父认為,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杰克跳起身,

在房间裡漫无目标地走来走去,罗贝洛跟在他身后。他盯著门框周围的嵌饰线条,伸出手指沿著木板划来 划去。「你血液裡也有那种病,罗伊登老爷。我记得在格林威治看过。但它并没有控制你,像控制我血祖父,义这样。」

「我曾经被它控制。」马修望著盖洛加斯,对他轻轻点一下头。

「我记得马修曾经像魔鬼一样疯狂,手拿著剑几乎天下无敌。就连最勇敢的人也吓得逃跑。」盖洛加 斯俯身向前,双手紧握,膝盖分得很开。

「血祖父告诉过我老爷——马修——的过去。」杰克打了个寒噤。「他说我体内也有马修的杀人天 赋,我必须实现它,否则你不会承认我是你的后裔。」

我透过摄影机目睹班哲明无可言喻的残酷,他如何扭曲希望与恐惧,用它们做為武器,摧毁超自然生 物的自我意识。但他以同样的手法,扭曲杰克对马修的感情,却让我愤怒得盲目。我握起双拳,勒紧手指 裡的魔力线,直到魔法威胁要迸裂我的皮肤,爆发出来。

「班哲明对我并不像他以為的那麼了解。」马修的怒火也在高涨,他身上的香料气味变得浓郁。「我 会当著全世界承认你是我的后裔,而且以你為荣^^即使你体内没有我的血。'」

胡巴德显得不安。他的注意力从马修转移到杰克身上。

「你愿意收我做血誓的儿子?」杰克缓缓转向马修。「就像菲利普收养罗伊登太太——我是说,戴安 娜?」

马修点头的同时,瞪大了眼睛,他试著理解為何菲利普知道马修有孙子,他自己却不知道。他脸上有 遭受背叛的表情。

「菲利普每次来伦敦,都会来看我。」杰克对马修心情的变化一无所知,自顾解释道。「他要我注意 听他的血誓,因為它很响亮,我说不定会在看见罗伊登太太之前先听见它。妳说得对,罗——戴安娜。马修的父亲真的长得跟皇帝的熊一样大。」

「如果你见过我父亲,一定听过很多我做坏事的故事。」马修下巴上的肌肉开始顚抖,表情从遭受背 叛变為苦涩,他的瞳仁不断放大,怒意也不断增加。

「没有。」杰克困惑地皴起眉头说。「菲利普只说他多麼佩服你,还说你会教我不去听从血液要我做 的事。」

马修震了一下,好像被什麼东西打到。

「菲利普总让我觉得跟你和罗伊登太太很亲近,也觉得更平静。」杰克又紧张起来。「但我已经很久 没见到菲利普了。」

「他在战争中被俘虏,」马修解释道。「受了很多苦,因而去世。」

这是精心编织的半真半假说词。

「胡巴德神父告诉过我。我很庆幸菲利普没有活著看到I」这一次,颤抖穿过杰克的骨髓,传到皮 肤的表面。他眼珠毫无预警地一下子变成全黑,充满憎厌与害怕。

杰克此刻经歷的痛苦远比马修严重。马修只体验过愤怒激起的血怒,杰克的血怒却有更广泛而复杂的 情绪因素。

「没关係的。」马修立刻衝到杰克身旁,一手托著他脖子,另一手抚著他脸颊。罗贝洛抓抓马修的 脚,好像在说:想想办法。

「我这样子的时候,别碰我。」杰克咆哮著推搡马修的胸膛,但就像推一座山一样。「你会让情况更 糟。」

「你以為可以指挥我,小狼崽?」马修竖起眉毛。「你觉得什麼可怕,说出来吧。说完就会好过很 多。」
在马修鼓励下,杰克的告白从他内心深处、储存一切邪恶、恐怖的黑暗角落裡源源涌出。

「几年前,班哲明找到我。他说他一直在等我。我的血祖父答应带我去见你,但我必须先证明我是马 修?柯雷孟真正的血胤。」

盖洛加斯咒骂一声。杰克立刻向他望去,发出一声怒吼。

「眼睛看著我,杰克。」马修在声音裡表示得很清楚,任何反抗都会受到迅速而严厉的报復。我丈夫 在操纵一种几乎不可能达成的平衡,需要无条件的爱和稳固牢靠的支配。狼群之间的互动总是紧张不安。 一遇到血怒,可能瞬间就出现致命危机。

杰克把注意力从盖洛加斯身上收回,肩膀稍微下垂了一点。

「后来呢9.」马修提醒他。

「我杀人。一个接一个。我杀得越多,杀人的慾望越强烈。那些血不仅為我充飢止渴——也壮大血 怒。」

「你很聪明,这麼快就懂得这麼多。」马修讚许他。

「有时,我清醒的时间够长,会知道我做的事是错的。我就试著救助那些温血人,但我没法子停止喝 血。」杰克承认道。「我设法把两个我的猎物变成吸血鬼。当时班哲明对我很满意。」

「才两个?」马修脸上闪过一道阴影。

「班哲明要我救更多人,但那需要太多自制。不论我怎麼努力,大多数人都死了。」杰克墨黑的眼睛 裡满是血红的眼泪,瞳仁发出红光。

「这些死亡发生在什麼地方?」马修听起来只有一点儿好奇,但第六感告诉我,这问题是了解杰克的 遭遇的关键。

「到处都有。我居无定所。流了太多血。我必须逃避警察,还有媒体……」杰克开始发抖。

「吸血鬼大闹伦敦」。我想起这惊悚的标题,以及马修收集的世界各地所有「吸血鬼谋杀案」的剪 报。我低下头,不想让杰克发觉我已知道他就是欧洲各国警力缉拿的杀人兇手。

「但最痛苦的还是活著的那些人。」杰克继续道,每说一个字,他的声音就减弱一分。「我的血祖父 把我的孩子带走,说是要确定他们受到正确的教养。」

「班哲明利用你。」马修深深看进他的眼睛,希望打动他。杰克却不断摇头。

「我创造那些孩子是违反了我对胡巴德神父的誓言。他说这世界不需要更多吸血鬼——已经够多了 ——所以如果我觉得寂寞,可以去照顾那些失去家人的吸血鬼。胡巴德神父唯一的要求是,我不能製造孩 子,但我却一再让他失望。做了那种事,我不能再回伦敦^^不能带著满手的血腥回去。我也无法跟血祖 父相处。我告诉班哲明我要离开时,他发了可怕的怒火,并杀了我一个孩子做為报復。他的儿子们抓住 我,逼我旁观。」杰克吞下一声刺耳的呻吟。「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他们I」

他吐了。他用一隻手撝住嘴巴,但已挡不住呕出的血。血流到脸颊上,濡湿了他黑色的T恤。罗贝洛 跳起来大声吠叫,用爪子拍打他背部。

我再也不能袖手旁观,我衝到杰克身旁。

「戴安娜!」盖洛加斯喊道:「妳不可以——」

「不要告诉我该怎麼做。给我一条毛巾!」我断然道。

杰克双手双膝著地,马修强壮的手臂缓和了他倒地的衝力。他胃裡的东西不断涌出时,我跪在他身 旁。盖洛加斯递给我一条毛巾,我用它擦拭杰克沾满血跡的脸和手。我像疯了似的努力阻止血流,但毛巾 很快就湿透了,冷得像冰一样,接触这麼大量的吸血鬼血液,使我的手变得麻木而不灵活。

「一定是呕吐的力道导致他胃部和喉部的血管破裂。」马修道。「安卓,麻烦你拿一壶水来,要加很

多冰块。」

胡巴德走进厨房,很快就回来了。

「拿去。」他道,把水壶塞到马修手裡。

「抬高他的头,戴安娜。」马修指挥我。「抓住他,安卓。他的身体极端缺血,给他喝水他会反 抗。」

「我能做什麼?」盖洛加斯道,他的声音沙哑。

「擦乾净罗贝洛的脚,免得牠踩得满屋子血跡。杰克不需要任何东西提醒他发生过的事。」马修捏著 杰克的下巴。「杰克!」

杰克玻璃似的眼睛转向马修。

「把这个喝下去。」马修把杰克的下巴托高几吋,命令道。杰克喷著口水,扭动身体挣扎,企图推开 他。但胡巴德牢牢抓住杰克,直到壶裡的水都灌进他嘴裡為止。

杰克不断打嗝,胡巴德鬆开了手。

「干得好,小杰克。」盖洛加斯道。 . 杰克再次弯腰,抱住他看得出起伏不定的肚子,我替他抚平额头上的乱髮。

「我把血弄到妳身上了。」他道。我的上衣血跡斑斑。

「所以怎样?」我道:「这又不是第一次有吸血鬼把血流到我身上,杰克。」

「休息一下。」马修对他说:「你累坏了。」

「我不想睡。」胃裡的东西又涌上来,杰克用力把它吞下去。

「嘘。」我揉揉他脖子。「我保证你不会做噩梦。」

「妳哪有什麼把握?」杰克问道。

「魔法。」我在他额头上画出第五个结的图案,低声悄语:「镜中光芒闪,恶魔都发抖,杰克睡醒前,噩梦不准来。」

杰克慢慢闭上眼睛。几分鐘后,他就侧躺著蜷起身子,安详地睡著了。

我又编织了另一个咒语——只给他一个人用。不需要字句,因為除了我没有人使用它。杰克四周有许 多红、黑、黄三种顏色的线条,纷纷扰扰,纠缠不清。我从自己身旁抽出有治疗效果的绿线和能破解诅 咒、建立新开始的白线,将它们编成一条辫子,绑在杰克手腕上,再打一个交叉六次、牢靠的结,将它固 定好。

「楼上有客房,」我道:「我们把杰克送到那儿的床上。他醒来时,珂拉和罗贝洛会通知我们。」

「这样可以吗?」马修问胡巴德。

「与杰克有关的事,你不需要徵询我。」胡巴德答道。

「需要的。你是他父亲。」马修道。

「我只是他的血父。」胡巴德低声道。「你才是杰克的父亲,马修。你一直都是。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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