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有人说金钱永不休息，但那些半夜在柯克沃上城区市场巡逻的人可能不这么看。扒手和骗子黄昏时分就进了酒馆，小商贩们的叫卖声渐渐远去，而矮人实业家回到他们的小宫殿去算计他们有没有被耍、抚平他们老派的委屈了，市场恢复了宁静，只有海风吹着摇篮曲，在空荡荡的摊位间穿行。
无论怎样，深夜还会到市场来的家伙们肯定是来找麻烦的。
唐纳恩·布伦诺科维奇[ 这个名字是用数个柯克沃城守卫的名字拼凑而成的，原型是艾芙琳的恋人多尼克·亨迪尔。]闭着眼睛也对市场的每一个角落了如指掌。他是一个全身显现着不同程度褐色的男人，从他布满浓密灰胡子的古铜色鬓角，到他总在斜睨着的榛色眼睛；从他鼻子和颧骨上星星点点的雀斑，再到他那件久经日晒、污迹斑斑的制服——在得到良好保养的好日子里，它原本是红色的。二十年的巡逻把柯克沃的每一条街巷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连梦里都在那儿巡行。
而那个新兵就是另一种情况了。铁环撞击石头的声音告诉唐纳恩，捷芙兰又绊倒撞上柱子了。这样到明早，他的新盔甲上会满是凹痕的。唐纳恩抑制住了微笑。通常在上城区巡逻是柯克沃最安全的了，但守卫们一般很难输给重力三次。此刻捷芙兰已经将近输了六次了。
捷芙兰爬回路面的声音就像修补匠的一辆马车翻下了台阶。捷芙兰的个子很高，模样像是只钝得厉害的箭头——从宽厚的肩膀一路细到脚底。他没有一件铠甲合身，它们要不就是随时可能跳脱这个新兵的身体，要不就是会把他闷死。他苍白的脸色和碧蓝的眼睛都盖没在那个水桶般大的头盔里了。唐纳恩看着他使劲从漆黑的石板上站起身来，很想知道军需官给捷芙兰这套装备是不是看笑话的。
“拿上火把可以更容易点。”捷芙兰咕哝着。
“火把会使你看不清黑暗。你会习惯的。”唐呐走过广场去帮那孩子站起来，“只是你要尽量远离台阶，知道了吗？要是你不走运的话，那都能一路摔到码头去了。”
“我还得走这趟巡逻多少年才能不再被绊倒啊？”捷芙兰抱怨道，“三十年？四十年？”他一边的肩甲因为摔倒偏向了古怪的角度。他反复地敲打着自己的肩膀，徒劳地想要把板甲片敲回原状，发出廉价晚餐好了一般的叮当声。“你到底是怎么会想到要抛弃所有这些经验退休的？”
唐纳恩抓住新兵的胳膊，把偏移的肩甲扳正过来。“很难想象吧，孩子，你总有一天也会对所有这些令人兴奋的魅力感到厌倦的。”
一阵微风从广场刮过，让商贩摊位上用绸缎做的各式旗帜都跟着颤抖起来，也带来了一股熟悉的老味道。唐纳恩停下了脚步。
“有些不对劲。”他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他仔细审视这一片黑暗，眼光停留在了广场顶上的露台。“跟着我，准备应付乱子。”
这两名守卫爬上了昏暗的阶梯（捷芙兰总算是成功地只轻绊了两下）。新兵喘了口气，倚靠在露台下侧的石制栏杆上，在黑暗中眯起了眼睛，仿佛这样能够改善他的夜视能力似的。“怎么说？”他低声道，“我们要在这上面找什么？”
唐纳恩没有回答。他不需要用看的，而是像只猎犬一样追随着他的鼻子。他很清楚那就在附近。厚重的空气仍滞留在露台上，几乎都闻得出生肉般的甜味儿了。在一片阴暗的水洼中，他找到了尸体。缎子衣服的金镶边在血泊中闪烁。
唐纳恩厌倦地长叹了一声。“去叫队长过来。我们这死了个司法官。”
“他是谁？”这位年长守卫跪着小心地将尸体翻至正面时，捷芙兰问道。
“不知道。这就是要你去叫队长过来的原因。”唐纳恩一边回答，一边慎重地拉开男尸胸前撕裂的染血布料，以便在暗淡的月光下更好地察看上面那道豁开的不规则伤口。“我们需要熟识城里官员的人来辨认他。”
“可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司法官？”捷芙兰弯下身子仔细看着尸体问道。
“快点，新兵！”唐纳恩厉声道，“这家伙可没法一直保持新鲜。”
那孩子一瞬间像是要争辩，但随后还是敬了个礼跑向了要塞，一身盔甲咔嗒直响，犹如一辆装满锅子的马车。他消失在黑暗中，于是宁静又回归了市场。
唐纳恩伸了伸腰，望着躲到教会唱诗班背后的月亮，投在市场上的阴影更深了。照他的经验来看，虽说从废城区的乞丐到子爵本人，几乎每个人都可能仇视地方司法官，但最有可能对司法官下手的还得是其他的司法官。解开这团乱麻可能要花费数月的时间，他可耗不起。
咔嗒声带着火炬的一片光明回来了。
亨达棱队长几[ 原型是卫队长艾芙琳·冯棱。]乎不需要火炬。唐纳恩怀疑她光凭意志就能在一片漆黑之中视物，哪怕这无法实现的话，她火红的头发也亮得足够看书了。
“是司法官谢默斯·登瓦德。”队长叹着气，似乎对这个人死在她的管辖下感到挺失望的，这也是必然，“你们没听到打斗声吗？看到有人逃离现场没？”
“没有，长官。尸体已经凉了。在我们发现之前，他在这儿至少躺了一个小时了。石板上的血已经在凝结了。”唐纳恩借着火光细细观察死者的脸。年青、沙棕色头发，眼睛瞪得很大。他在遇刺时很可能看到了谋杀者的脸。在光照下，他上衣胸口那金线绣出的柯克沃徽记闪闪发光，那是用极为复杂的线结勾勒出的龙形。
“我会跟上一批巡逻的理论的。”亨达棱队长的语气表明这次“理论”可能会导致肢体冲突，“我还会告诉教会派人来领尸。在矮人商贩们醒来之前，尽可能地搜集现场证据。我早上一进门就要看到关于此事的完整报告摆在我桌上，布伦诺科维奇。”
“是，长官。”队长走了，留捷芙兰手举火把干站着。唐纳恩翻找着登瓦德的衣服口袋，发现了一串钥匙、一个装满金币的钱包、两支马克笔和一块绣着字母、带着丁香花香气的真丝手帕。
“我该……跟着队长吗？还是继续巡逻，或者……？”捷芙兰穿着那身拼凑出来的不合身板甲，心神不安地嗫嚅道。
唐纳恩在火光下审视了这孩子一会。直到唐纳恩离开卫队为止，这个案件恐怕也不会有任何的进展了。聪明、不、有智慧的做法是照着队长的命令做：完成他们对空旷市场的巡逻，并详细写一份报告，把死尸留给别人去处理。捷芙兰想要挠挠鼻子，护手却险些击中他自己的眼睛。他太嫩了，都快长出叶子来了。唐纳恩还是个年青的卫兵时，曾被安排和一只训练有素的兔猪在下城区巡逻了一个月。那只兔猪的警戒心都比捷芙兰强。唐纳恩重重叹了一口气，暗自下了决定。
“我大概应该指点你些窍门。那么……让我们来调查这起谋杀案吧，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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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样，深夜还会到市场来的家伙们肯定是来找麻烦的。
唐纳恩·布伦诺科维奇[ 这个名字是用数个柯克沃城守卫的名字拼凑而成的，原型是艾芙琳的恋人多尼克·亨迪尔。]闭着眼睛也对市场的每一个角落了如指掌。他是一个全身显现着不同程度褐色的男人，从他布满浓密灰胡子的古铜色鬓角，到他总在斜睨着的榛色眼睛；从他鼻子和颧骨上星星点点的雀斑，再到他那件久经日晒、污迹斑斑的制服——在得到良好保养的好日子里，它原本是红色的。二十年的巡逻把柯克沃的每一条街巷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连梦里都在那儿巡行。
而那个新兵就是另一种情况了。铁环撞击石头的声音告诉唐纳恩，捷芙兰又绊倒撞上柱子了。这样到明早，他的新盔甲上会满是凹痕的。唐纳恩抑制住了微笑。通常在上城区巡逻是柯克沃最安全的了，但守卫们一般很难输给重力三次。此刻捷芙兰已经将近输了六次了。
捷芙兰爬回路面的声音就像修补匠的一辆马车翻下了台阶。捷芙兰的个子很高，模样像是只钝得厉害的箭头——从宽厚的肩膀一路细到脚底。他没有一件铠甲合身，它们要不就是随时可能跳脱这个新兵的身体，要不就是会把他闷死。他苍白的脸色和碧蓝的眼睛都盖没在那个水桶般大的头盔里了。唐纳恩看着他使劲从漆黑的石板上站起身来，很想知道军需官给捷芙兰这套装备是不是看笑话的。
“拿上火把可以更容易点。”捷芙兰咕哝着。
“火把会使你看不清黑暗。你会习惯的。”唐呐走过广场去帮那孩子站起来，“只是你要尽量远离台阶，知道了吗？要是你不走运的话，那都能一路摔到码头去了。”
“我还得走这趟巡逻多少年才能不再被绊倒啊？”捷芙兰抱怨道，“三十年？四十年？”他一边的肩甲因为摔倒偏向了古怪的角度。他反复地敲打着自己的肩膀，徒劳地想要把板甲片敲回原状，发出廉价晚餐好了一般的叮当声。“你到底是怎么会想到要抛弃所有这些经验退休的？”
唐纳恩抓住新兵的胳膊，把偏移的肩甲扳正过来。“很难想象吧，孩子，你总有一天也会对所有这些令人兴奋的魅力感到厌倦的。”
一阵微风从广场刮过，让商贩摊位上用绸缎做的各式旗帜都跟着颤抖起来，也带来了一股熟悉的老味道。唐纳恩停下了脚步。
“有些不对劲。”他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他仔细审视这一片黑暗，眼光停留在了广场顶上的露台。“跟着我，准备应付乱子。”
这两名守卫爬上了昏暗的阶梯（捷芙兰总算是成功地只轻绊了两下）。新兵喘了口气，倚靠在露台下侧的石制栏杆上，在黑暗中眯起了眼睛，仿佛这样能够改善他的夜视能力似的。“怎么说？”他低声道，“我们要在这上面找什么？”
唐纳恩没有回答。他不需要用看的，而是像只猎犬一样追随着他的鼻子。他很清楚那就在附近。厚重的空气仍滞留在露台上，几乎都闻得出生肉般的甜味儿了。在一片阴暗的水洼中，他找到了尸体。缎子衣服的金镶边在血泊中闪烁。
唐纳恩厌倦地长叹了一声。“去叫队长过来。我们这死了个司法官。”
“他是谁？”这位年长守卫跪着小心地将尸体翻至正面时，捷芙兰问道。
“不知道。这就是要你去叫队长过来的原因。”唐纳恩一边回答，一边慎重地拉开男尸胸前撕裂的染血布料，以便在暗淡的月光下更好地察看上面那道豁开的不规则伤口。“我们需要熟识城里官员的人来辨认他。”
“可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司法官？”捷芙兰弯下身子仔细看着尸体问道。
“快点，新兵！”唐纳恩厉声道，“这家伙可没法一直保持新鲜。”
那孩子一瞬间像是要争辩，但随后还是敬了个礼跑向了要塞，一身盔甲咔嗒直响，犹如一辆装满锅子的马车。他消失在黑暗中，于是宁静又回归了市场。
唐纳恩伸了伸腰，望着躲到教会唱诗班背后的月亮，投在市场上的阴影更深了。照他的经验来看，虽说从废城区的乞丐到子爵本人，几乎每个人都可能仇视地方司法官，但最有可能对司法官下手的还得是其他的司法官。解开这团乱麻可能要花费数月的时间，他可耗不起。
咔嗒声带着火炬的一片光明回来了。
亨达棱队长几[ 原型是卫队长艾芙琳·冯棱。]乎不需要火炬。唐纳恩怀疑她光凭意志就能在一片漆黑之中视物，哪怕这无法实现的话，她火红的头发也亮得足够看书了。
“是司法官谢默斯·登瓦德。”队长叹着气，似乎对这个人死在她的管辖下感到挺失望的，这也是必然，“你们没听到打斗声吗？看到有人逃离现场没？”
“没有，长官。尸体已经凉了。在我们发现之前，他在这儿至少躺了一个小时了。石板上的血已经在凝结了。”唐纳恩借着火光细细观察死者的脸。年青、沙棕色头发，眼睛瞪得很大。他在遇刺时很可能看到了谋杀者的脸。在光照下，他上衣胸口那金线绣出的柯克沃徽记闪闪发光，那是用极为复杂的线结勾勒出的龙形。
“我会跟上一批巡逻的理论的。”亨达棱队长的语气表明这次“理论”可能会导致肢体冲突，“我还会告诉教会派人来领尸。在矮人商贩们醒来之前，尽可能地搜集现场证据。我早上一进门就要看到关于此事的完整报告摆在我桌上，布伦诺科维奇。”
“是，长官。”队长走了，留捷芙兰手举火把干站着。唐纳恩翻找着登瓦德的衣服口袋，发现了一串钥匙、一个装满金币的钱包、两支马克笔和一块绣着字母、带着丁香花香气的真丝手帕。
“我该……跟着队长吗？还是继续巡逻，或者……？”捷芙兰穿着那身拼凑出来的不合身板甲，心神不安地嗫嚅道。
唐纳恩在火光下审视了这孩子一会。直到唐纳恩离开卫队为止，这个案件恐怕也不会有任何的进展了。聪明、不、有智慧的做法是照着队长的命令做：完成他们对空旷市场的巡逻，并详细写一份报告，把死尸留给别人去处理。捷芙兰想要挠挠鼻子，护手却险些击中他自己的眼睛。他太嫩了，都快长出叶子来了。唐纳恩还是个年青的卫兵时，曾被安排和一只训练有素的兔猪在下城区巡逻了一个月。那只兔猪的警戒心都比捷芙兰强。唐纳恩重重叹了一口气，暗自下了决定。
“我大概应该指点你些窍门。那么……让我们来调查这起谋杀案吧，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