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这个没有月光的晚上，唐纳恩步出了酒馆。雾气犹如另一个卑鄙的恶棍般，早早地攀上了码头，晃进了下城区，如同蛛网一样攀附在建筑上，并在街头徘徊不去。空气十分潮湿，可能要下雨了。在别的夜晚，没有巡逻任务的话，他便会直接回兵营里去。但他已经定好了约见，而且也打算履约。
午夜时分，水手们嘈杂的咒骂声在码头上此起彼伏，因为港口遥远处看不见的地方响起了悲凉的钟声，在雾气与黑暗之中警告船只它们有撞崖的危险。
唐纳恩看到瓦埃勒和他的两个打手就等在港务长办公室的视野之外。在浓重的雾霭和火光下，瓦埃勒的白色锦缎外套亮得仿佛一轮奇形怪状的月亮。
“布伦诺科维奇先生，”瓦埃勒装出极为亲密的样子说道，“我相信你把我要的货带来了吧？”他堆着笑，而他身边的崔辛德人正用他那把石制匕首刮着指甲上血迹似的东西。
“我们先得讨论几件事情。”唐纳恩说着，把手伸进了外套。他取出了一个用布裹着的小包，点了点头。
瓦埃勒肚子上的反光照得他自己的眼睛亮闪闪的。“价格当然要谈。”他朝疤脸的安德人打了个手势，后者顺从地举了举一袋硬币，“一百金元应该足够了吧，你觉得呢？”
“那是一大笔钱了。”唐纳恩一边把玩着捆扎包裹的绳子，一边倾听远处大雾笼罩的港口鸣响的钟声，“但你们必须给我澄清一件事情，这算是现在买一条命的行情价吗？”
瓦埃勒闪着微光，对于一个在黑暗中如此明显的人来说，他反倒显得有些险恶。“我觉得我没明白你的意思，先生。这是一次单纯的商品交易。今晚没有人……”他又露出满口牙齿笑了起来，仿佛觉得这样可以令人安心似的，“……会因此而死。”
“正是你们杀了登瓦德司法官，不是么？”唐纳恩用评判的眼光打量着斯塔克海文人身旁的暴徒们，“今天下午我有了个想法……所有那些有关执行吏的废话差点就把我的注意力引开了，但今天在兵营里，我又想起了导致登瓦德死亡的那道伤口。那出自于一把匕首，刀身很宽，而刃口不平整。就像是……你们那个崔辛德人伙伴手上握着的石制匕首那样。”
瓦埃勒漠不关心地耸了耸肩。“一直都有人死，先生。我们不应该让这点……不愉快阻碍真正的生意。”他又是一个手势，安德人大步走到唐纳恩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把金币袋当连枷般挥舞着。
“那捷芙兰呢？”唐纳恩问道。
“我完全不知道你搭档的下落。”
唐纳恩交出了包裹，而安德人随手把袋子丢在了他脚边，将宝贝拿给了老板。瓦埃勒急切地解开了布包，里面是一把非常古老的、锈蚀又有凹痕的短剑。他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荷萨里安之剑。”
崔辛德人和安德人都拿起了匕首。
唐纳恩仍坚持着立场：“那你们为它杀了谢默斯·登瓦德可太遗憾了。”
“他不肯跟我好好做交易。我本来希望你会做得好些。可你啊，布伦诺科维奇先生，”瓦埃勒大笑道，“也是一样的不开化。而且我想，你也不会像已故的司法官那样受到缅怀的。”
“我们想听的就是这个。”亨达棱队长带着一队盔甲齐备、剑盾在手的守卫，走出了唐纳恩身后的角落。唐纳恩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也可能是火光搞的把戏，不，绝对是因为火光。“干得好，守卫。我们就此接手了。”
唐纳恩告别了队长，走进了黑夜，码头响起了守卫们踏着钢靴的脚步声，回响着伴他行走在浓雾之中。不错的伙伴。至少比他预想的要好。
他紧了紧残破的褐色外套对抗寒意。如果瓦埃勒知道捷芙兰的任何消息，那队长一定会让他说出来的。她曾有一次让雕像都说过话。唐纳恩试图抛开心头的担忧，但它总在来回地转悠。他过会可以再去找找这个新兵的。他还有一个约见要赴呢。
台阶从码头一直延伸到他头顶，消失在了云层之下。在唐纳恩此时看来，它一路通向上帝之所在都是有可能的。雾霭变得更为浓厚，如同一张冰冷而阴暗的帘子，而潮湿的空气已经撑不住了重量而化为了雨幕。古代采石场的灰石阶梯变成了一座瀑布。唐纳恩在狭窄的通道中跋涉上行，靴子每走一步都会咯吱咯吱地响。他叹了口气，木然地迈着步。干等着阶梯也不会缩短的。
他差点没注意到伏击的来临。
他刚一到达台阶顶部的上城区市场，就听到了轻微的钢铁摩擦声。他下意识地向左翻去，摔在了一张蔬菜商的桌子上。一柄剑挥过他刚才所站的地方，当啷一声砍在了雕纹石墙上。
唐纳恩忙摸出他的剑，刚好接下了第二次攻击。
在黑暗中，唐纳恩只能看见那剑士的轮廓，那仿佛是大雾中一个更为暗沉的洞。他又一次挡下了挥击，只能说是运气好。
他们拼剑的一刹那，他得以看清了袭击者。这个年轻人摆脱了他的守卫制服，穿着一套皮甲，而且此刻他的左臂前端只余裹着绷带的残肢，但确实是他没错。
“捷芙兰？”
新兵冲刺过来，想要破除唐纳恩的防御。他勉勉强强躲开了，然后努力站稳了脚跟。
“荷萨里安之剑在哪儿？”捷芙兰的攻击被挡下后，又重整态势，斜下朝他的双腿砍去。
布伦诺科维奇闪向了后面，却滑了一下，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台阶上。“是你。你就是内应。杀法佛尔伯爵的也是你。”他感到一阵麻木。为了恢复平衡，他朝着新兵冲了过去。捷芙兰迅速地摆出守势，但唐纳恩的剑切开了他右手的皮甲，鲜血四溅。
“快把剑交出来！我知道那海盗婆娘把它给你了！”捷芙兰猛力地接连挥出数剑，试图破坏唐纳恩的防卫，或是将他打倒在地。雨势愈来愈大，简直是倾盆而下，令唐纳恩连看着黑暗中的对手都很难做到了。
他一面格挡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一面咧嘴笑了起来：“你把它留在了码头，可我猜你已经知道了。我估计你在贝拉多娜砍下你一只手后，也只能舍弃它逃跑了。你会选上一场无望获胜的战斗可不是我的错，新兵。”他想从台阶处移开，然而年轻的对手一直将他困在蔬菜摊和掉下去就没命的阶梯之间。
捷芙兰再度冲来，这一次他成功了，他的剑穿透了唐纳恩的铠甲，刺入了他的上腹。但是新兵攻击中途也在湿透了的石板上滑了一下，蹒跚地跌进了敌人怀里，而唐纳恩抓住这次机会，猛力将他推开——他在台阶上失去平衡摔了下去。捷芙兰一路往下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直响到港口才止住。也不都怪运气，他从来就学不会好好保持平衡。
唐纳恩颤抖着长出一口气，将捷芙兰的剑从身侧拔了出来，并小心地不要在沾满鲜血和雨水的石板上滑倒。教会还离得很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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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伦诺科维奇先生，”瓦埃勒装出极为亲密的样子说道，“我相信你把我要的货带来了吧？”他堆着笑，而他身边的崔辛德人正用他那把石制匕首刮着指甲上血迹似的东西。
“我们先得讨论几件事情。”唐纳恩说着，把手伸进了外套。他取出了一个用布裹着的小包，点了点头。
瓦埃勒肚子上的反光照得他自己的眼睛亮闪闪的。“价格当然要谈。”他朝疤脸的安德人打了个手势，后者顺从地举了举一袋硬币，“一百金元应该足够了吧，你觉得呢？”
“那是一大笔钱了。”唐纳恩一边把玩着捆扎包裹的绳子，一边倾听远处大雾笼罩的港口鸣响的钟声，“但你们必须给我澄清一件事情，这算是现在买一条命的行情价吗？”
瓦埃勒闪着微光，对于一个在黑暗中如此明显的人来说，他反倒显得有些险恶。“我觉得我没明白你的意思，先生。这是一次单纯的商品交易。今晚没有人……”他又露出满口牙齿笑了起来，仿佛觉得这样可以令人安心似的，“……会因此而死。”
“正是你们杀了登瓦德司法官，不是么？”唐纳恩用评判的眼光打量着斯塔克海文人身旁的暴徒们，“今天下午我有了个想法……所有那些有关执行吏的废话差点就把我的注意力引开了，但今天在兵营里，我又想起了导致登瓦德死亡的那道伤口。那出自于一把匕首，刀身很宽，而刃口不平整。就像是……你们那个崔辛德人伙伴手上握着的石制匕首那样。”
瓦埃勒漠不关心地耸了耸肩。“一直都有人死，先生。我们不应该让这点……不愉快阻碍真正的生意。”他又是一个手势，安德人大步走到唐纳恩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把金币袋当连枷般挥舞着。
“那捷芙兰呢？”唐纳恩问道。
“我完全不知道你搭档的下落。”
唐纳恩交出了包裹，而安德人随手把袋子丢在了他脚边，将宝贝拿给了老板。瓦埃勒急切地解开了布包，里面是一把非常古老的、锈蚀又有凹痕的短剑。他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荷萨里安之剑。”
崔辛德人和安德人都拿起了匕首。
唐纳恩仍坚持着立场：“那你们为它杀了谢默斯·登瓦德可太遗憾了。”
“他不肯跟我好好做交易。我本来希望你会做得好些。可你啊，布伦诺科维奇先生，”瓦埃勒大笑道，“也是一样的不开化。而且我想，你也不会像已故的司法官那样受到缅怀的。”
“我们想听的就是这个。”亨达棱队长带着一队盔甲齐备、剑盾在手的守卫，走出了唐纳恩身后的角落。唐纳恩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也可能是火光搞的把戏，不，绝对是因为火光。“干得好，守卫。我们就此接手了。”
唐纳恩告别了队长，走进了黑夜，码头响起了守卫们踏着钢靴的脚步声，回响着伴他行走在浓雾之中。不错的伙伴。至少比他预想的要好。
他紧了紧残破的褐色外套对抗寒意。如果瓦埃勒知道捷芙兰的任何消息，那队长一定会让他说出来的。她曾有一次让雕像都说过话。唐纳恩试图抛开心头的担忧，但它总在来回地转悠。他过会可以再去找找这个新兵的。他还有一个约见要赴呢。
台阶从码头一直延伸到他头顶，消失在了云层之下。在唐纳恩此时看来，它一路通向上帝之所在都是有可能的。雾霭变得更为浓厚，如同一张冰冷而阴暗的帘子，而潮湿的空气已经撑不住了重量而化为了雨幕。古代采石场的灰石阶梯变成了一座瀑布。唐纳恩在狭窄的通道中跋涉上行，靴子每走一步都会咯吱咯吱地响。他叹了口气，木然地迈着步。干等着阶梯也不会缩短的。
他差点没注意到伏击的来临。
他刚一到达台阶顶部的上城区市场，就听到了轻微的钢铁摩擦声。他下意识地向左翻去，摔在了一张蔬菜商的桌子上。一柄剑挥过他刚才所站的地方，当啷一声砍在了雕纹石墙上。
唐纳恩忙摸出他的剑，刚好接下了第二次攻击。
在黑暗中，唐纳恩只能看见那剑士的轮廓，那仿佛是大雾中一个更为暗沉的洞。他又一次挡下了挥击，只能说是运气好。
他们拼剑的一刹那，他得以看清了袭击者。这个年轻人摆脱了他的守卫制服，穿着一套皮甲，而且此刻他的左臂前端只余裹着绷带的残肢，但确实是他没错。
“捷芙兰？”
新兵冲刺过来，想要破除唐纳恩的防御。他勉勉强强躲开了，然后努力站稳了脚跟。
“荷萨里安之剑在哪儿？”捷芙兰的攻击被挡下后，又重整态势，斜下朝他的双腿砍去。
布伦诺科维奇闪向了后面，却滑了一下，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台阶上。“是你。你就是内应。杀法佛尔伯爵的也是你。”他感到一阵麻木。为了恢复平衡，他朝着新兵冲了过去。捷芙兰迅速地摆出守势，但唐纳恩的剑切开了他右手的皮甲，鲜血四溅。
“快把剑交出来！我知道那海盗婆娘把它给你了！”捷芙兰猛力地接连挥出数剑，试图破坏唐纳恩的防卫，或是将他打倒在地。雨势愈来愈大，简直是倾盆而下，令唐纳恩连看着黑暗中的对手都很难做到了。
他一面格挡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一面咧嘴笑了起来：“你把它留在了码头，可我猜你已经知道了。我估计你在贝拉多娜砍下你一只手后，也只能舍弃它逃跑了。你会选上一场无望获胜的战斗可不是我的错，新兵。”他想从台阶处移开，然而年轻的对手一直将他困在蔬菜摊和掉下去就没命的阶梯之间。
捷芙兰再度冲来，这一次他成功了，他的剑穿透了唐纳恩的铠甲，刺入了他的上腹。但是新兵攻击中途也在湿透了的石板上滑了一下，蹒跚地跌进了敌人怀里，而唐纳恩抓住这次机会，猛力将他推开——他在台阶上失去平衡摔了下去。捷芙兰一路往下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直响到港口才止住。也不都怪运气，他从来就学不会好好保持平衡。
唐纳恩颤抖着长出一口气，将捷芙兰的剑从身侧拔了出来，并小心地不要在沾满鲜血和雨水的石板上滑倒。教会还离得很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