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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 3

她的表情在说,难道我现在朋友很多吗?“人们不会怪我,”她说,“而只会怪你,秘书官大人。在别人眼中,我是一个没有头脑和心机的女人。而你不一样,足智多谋,不会放过任何人。别人会认为是你从我口里套出了真相,不管我是否愿意。”
他觉得似乎不需要多说了。“为了保持这种印象,你必须按捺住自己的喜悦而装出痛苦的样子。一旦乔治被抓起来,你必须帮他求情。”
“这我可以做到。”简·罗奇福德伸出舌尖,仿佛这一刻非常甜美,她简直可以品尝。“我很安全,因为国王不会注意到我,我能保证。”
“接受我的忠告吧。不要跟任何人谈起。”
“你也接受我的忠告,去跟马克·史密顿谈谈。”
他告诉她,“我这就要回斯特普尼的家了。我邀请了马克来吃晚餐。”
“为什么不在这里招待他?”
“你不觉得这里很不清净吗?”
“不清净?哦,我明白了,”她说。
他目送着她出去。直到雷夫和“简称”进了房间,门才关上。两人虽然脸色苍白凝重,但还是很沉着:由此可见他们没有偷听。“国王希望开始调查,”赖奥斯利说。“要慎之又慎,但是要尽快。发生了那场风波——那次争吵——之后,他对那些议论再也不能置若罔闻了。他还没有找诺里斯。”
“是的,”雷夫说。“寝宫的侍从都认为,事情全都过去了。据说王后自己已经平静下来。明天的比武将照常进行。”
“我想,”他说,“雷夫,你能不能去见一下理查德·桑普森,告诉他,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并请他不要外传。可能根本不需要诉请判定婚姻无效。或者最起码,我想王后将不得不接受国王提出的任何要求。她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我想亨利·诺里斯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还有韦斯顿。哦,还有布莱里顿。”
雷夫·赛德勒抬起眉毛。“我还以为王后不认识他呢。”
“他似乎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您好像很平静,先生,”“简称”说。
“是的。好好学一学。”
“罗奇福德夫人怎么说?”
他皱着眉头。“雷夫,你去找桑普森之前,请坐下来,坐在桌子的上首。假装你是国王的枢密院,在召开机密会议。”
“全体委员都在场吗,先生?”
“诺福克和费兹威廉,还有所有的人。好了,‘简称’,你是王后寝宫的女侍。站起来。你能行个礼吗?谢谢。现在,我是仆人,给你搬来一个凳子。上面再放一个靠垫。坐下来,向委员们笑一笑。”
“好吧,”雷夫迟疑地开口道。但紧接着他就进入了角色。他伸出手去,抬起“简称”的下巴。“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美丽的夫人?请张开你的红唇,都说出来吧。”
“这位漂亮的女士声称,”他(克伦威尔)挥了挥手,说,“王后作风轻浮。她的行为引起了不端和无视上帝之法的嫌疑,虽然没有人亲眼目睹过触犯法规的举动。”
雷夫清了清嗓子。“有人可能会问,夫人,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出来?”
“因为反对王后就是叛国。”赖奥斯利先生反应很快,少女口吻的理由脱口而出,“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帮她掩护。我们能怎么办呢,跟她讲道理,劝她不要那样轻浮吗?我们不能那样。她让我们感到畏惧。别人只要有追求者,她都会妒忌。她想把他从她身边抢走。如果她认为别人犯了错,就会肆无忌惮地威胁,不管是对年轻的还是年长的女侍,她可以就那样毁了一个女人,瞧瞧伊丽莎白·伍斯特吧。”
“所以你现在再也无法忍受,非说不可了?”雷夫说。
“现在失声痛哭,赖奥斯利,”他吩咐道。
“就当是哭过了。”“简称”轻轻地擦着自己的脸。
“多么精彩的一出戏啊。”他叹了口气。“真希望我们现在都可以卸下伪装回家。”
他想起了塞恩·马多克,温莎镇河上的船夫:“她跟她弟弟有一腿。”
还有他的厨师瑟斯顿:“他们都排成一队,拨弄着自己的小鸡鸡。”
他想起托马斯·怀亚特曾经跟他说:“那就是安妮的伎俩,她先说好的,好的,好的,然后突然说不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她常常向我暗示,几乎是在炫耀,她拒绝了我却允许其他人。”
他问过怀亚特,你觉得她有多少情人呢?他的回答是,“十来个?或者一个都没有?或者上百个?”
他自己曾经以为安妮是个冷淡的女人,把她的处女膜拿到市场上卖了个最高的价钱。但那种冷淡——是在婚前。在亨利爬到她身上,然后再爬下来之前——事成之后,他回到自己的卧室,而留下她独守空床,伴着天花板上摇曳的团团烛光,以及女侍们的轻言细语,还有一盆温水和一块布巾:当她擦洗自己时,耳边响着罗奇福德夫人的声音,“小心一点,夫人,不要把威尔士亲王洗掉了。”不久,黑暗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床单上还有男人的汗味,也许地铺上还有一位不中用的女仆,在那里翻来覆去地抽着鼻子:她孤独地聆听着河上和宫里的细微声音。接着她开口说话,但除了女仆的梦呓之外,毫无回应:她开始祈祷,也毫无回应;她侧过身去,用双手抚摸自己的大腿,轻触自己的乳房。
所以,如果有一天,她的贞操之线戛然而断,而对碰巧站在旁边的随便哪个人,她说的都是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到头来会怎么样?哪怕那个人是她弟弟?
他对雷夫和“简称”说,“我今天所听到的事情,我从没想到会在一个基督教国家听到。”
两位年轻人等待着:他们看着他的脸。“简称”说,“我仍然扮女侍吗?还是可以坐下来做记录了?”
他想,在英格兰,我们把年幼的孩子送到别人的府上,所以等他们长大后,兄弟与姐妹重逢时,常常就像初次见面。想想那会是一种什么情景:这位你所知道的迷人的陌生人,与你心有灵犀。你们稍稍有点一见钟情:只是一个小时,一个下午。接着你们就此开个玩笑;那丝隐约的柔情却挥之不去。这是一种让男人变得文明的感情,使他们对处于弱势一方的女人能保持尊重——否则他们就可能恣意妄为。但是再进一步,犯下色戒,从一闪之念一跃而成具体行动……牧师们说,诱惑与犯罪紧密相连,两者之间间不容发。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你吻那个女人的脸颊,没关系;然后你会啃她的脖子吗?你说,“亲爱的姐姐,”紧接着你就把她拉到身边,掀起她的裙子吗?当然不会。还得穿过一个房间并宽衣解带。你不会在梦游时这么做。你不会在无意识中与人通奸。你不会看不见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她没有蒙住自己的面孔。
但话说回来,也可能是简·罗奇福德在撒谎。她有理由这样。
“通常情况下,”他说,“关于下一步怎么办我很少感到迷惑,可我现在发现,我得处理一件几乎不敢启齿的事情。我只能描述部分情况,所以不知道该如何起草起诉书。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集市上办畸形人展览一般。”
在集市上,醉汉们掏出钱来,但对你的展品却大为不屑。“这也叫畸形人?连我丈母娘都觉得太小菜一碟了!”
他们的同伴也连声起哄,哈哈大笑。
可你接着对他们说,噢,各位乡邻,我刚才给你们看的只是试试你们的胆量。请再赏一点钱,我会让你们看看我的帐篷里面有什么。再坚强的人看了也会发抖。我保证你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
于是他们看了,接着就吐了一地。然后你清点着那些钱,将它锁进钱箱。
马克来到了斯特普尼。“他带来了乐器,”理查德说,“他的诗琴。”
“告诉他不用带进来。”
如果说马克刚才还兴致勃勃,那么现在就有些怀疑犹豫了。他站在门口,说,“先生,我还以为我是来为您表演的。”
“当然是这样。”
“我以为会有很多人,先生。”
“你认识我的外甥理查德·克伦威尔先生吧?”
“当然,我还是很乐意为你们演奏。也许您想要我听听您那些唱诗班的孩子们的表演?”
“今天不用。因为你可能会忍不住过分夸奖他们。不过,你愿意坐下来陪我们喝一杯吗?”
“如果你能当我们的三弦琴演奏者就好了,”理查德说。“我们这里只有一个,而且他总是跑回法纳姆去看他的家人。”
“可怜的孩子,”他用佛兰芒语说,“我看他是想家了。”
马克抬起头。“我不知道您会说我的家乡话。”
“我知道你不知道。否则你就不会用它对我那么不敬了。”
“先生,我保证我从来没有任何恶意。”马克想不起是否说过自己的东道主什么话或者说过哪些话。但他的神情表明他想起了自己的大致态度。
“你曾经预言我会被绞死。”他张开双臂。“可我却活得好好的。不过我现在遇到了困难,尽管你不喜欢我,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来找你。所以我请你帮助我。”
马克坐在那里,双唇微张,后背僵直,一只脚对着门,表明他很想尽快脱身。
“你瞧。”他合起双掌:仿佛马克是竖在面前的一尊圣像。“我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也就是国王和王后,有了矛盾。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能够重归于好。为了整个王国的安宁。”
那孩子听到这话,马上就来了劲。“但是,秘书官大人,宫里有传言说,您现在跟王后的敌人搅在一起。”
“为了更好地了解他们的行动,”他说。
“我才不信。”
他看见理查德在凳子上不耐烦地动了动。
“这段日子很艰难,”他说。“我记得自红衣主教倒台以来,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和痛苦的时候。事实上,马克,如果你觉得难以相信我,我也不怪你,宫里充满了敌意的情绪,谁也无法相信别人。但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你跟王后关系密切,而其他侍从都不愿意帮助我。我有能力犒赏你,并且会保证你得到应得的一切,只要你能让我了解王后的一些想法。我需要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以及我能为此做些什么。因为她如果心神不宁,就不可能怀上继承人。如果她能生下继承人:啊,那我们所有的眼泪就会干了。”
马克抬起头。“哦,她不开心并不奇怪,”他说。“她恋爱了。”
“跟谁?”
“跟我。”
他(克伦威尔)探身向前,胳膊拄在桌子上:接着抬起一只手掩住面孔。
“你很惊讶,”马克说。
他不只是感到惊讶。他心里想,我还以为会很难。却没想到像顺手摘花一般。他放下那只手,对那孩子露出笑容。“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吃惊。因为我一直在观察你们,我也看到了她的手势,她传情的眼神,还有许多爱意的流露。既然公开场合都这么明显,那私底下就更不用说了吧?而且,任何女人迷上你也显然在情理之中。你是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
“尽管我们以为你是个鸡奸者,”理查德说。
“我不是,先生!”马克满脸绯红。“我跟他们一样,是个十足的男人。”
“这么说,王后认为你很出色?”他笑着问。“她跟你试过了,觉得你很合她的意?”
那孩子的目光躲闪着,像丝绸从玻璃上滑过一般。“我不能谈论这些。”
“当然不能。但我们必须得出自己的结论。我想,她不是个毫无经验的女人,如果没有精湛的表现,就不会引起她的兴趣。”
“我们这些穷人,”马克说,“虽然出身贫穷,在那方面却毫不逊色。”
“没错,”他说。“不过绅士们会尽量向女士们隐瞒这一点。”
“否则,”理查德说,“每位公爵夫人都会在树林里跟伐木工偷情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不过公爵夫人太少,而伐木工太多。你会以为他们之间肯定会竞争。”
马克看着他,仿佛他在亵渎一起圣迹。“如果你是指她有别的情人,那么我从没问过她,我不会问的,但我知道他们都嫉妒我。”
“也许她也跟他们试过,但对他们感到失望,”理查德说。“而我们的马克赢了头奖。恭喜你,马克。”他欠身向前,以典型克伦威尔式的直率方式问道,“多长时间一次?”
“逮着机会可不太容易,”他说。“尽管她的女侍们也串通一气。”
“她们也不是我的朋友,”马克说,“甚至会否认我跟你们说的事情。她们是韦斯顿、诺里斯等大人的朋友。她们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经常揉乱我的头发,称我为仆人。”
“王后是你唯一的朋友,”他说。“却是多么特别的朋友!”他顿了顿。“到某个时候,会需要你说出其他那些人是谁。你给了我们两个名字。”马克听到他的语气变了,不禁愕然地抬起头。“现在把他们的名字全都说出来。并回答理查德大人的问题。多长时间一次?”
那孩子被他盯得一动也不敢动。但他至少享受了自己的巅峰时刻。至少能说自己让秘书官大人大吃一惊:当今世界上,很少有人能说这种话。
他等着马克开口。“好吧,也许你不说是对的。最好是用纸笔记下来,对吧?我得说,马克,我的职员们会跟我一样震惊。他们会手指发抖,将墨水溅到纸上。枢密院的委员们听到你的成功时,同样会感到震惊。很多大人都会嫉妒你。你不能指望他们的同情。‘史密顿,你有什么秘密?’他们会问。你会满脸通红地说,啊,先生们,我不能透露。但是你会全部透露出来的,马克,因为他们有的是办法。你要么主动坦白,要么被迫招认。”
他把目光从马克身上移开,那孩子惊呆了,身体也开始颤抖:在从未得到满足的一生中,他信口吹嘘了五分钟,紧接着,就像紧张的商人一般,马上就看到上天送来了账单。马克一直生活在自己编造的故事里:塔中的美丽公主听到窗外传来动人的天籁之音,她抬眼望去,借着月光,看到了卑微的乐师在弹奏诗琴。不过,除非乐师原来是王子所扮,故事就不可能有美好的结局。门开了,凡人的面孔拥了进来,美梦也随之破灭:你是在斯特普尼,这是初春的一个温暖的傍晚,最后的鸟鸣渐渐融入黄昏的寂静,什么地方有人在闩门,凳子在地板上拖动,狗在窗户底下汪汪叫,而托马斯·克伦威尔对你说,“我们都想吃晚餐了,让我们速战速决,纸和笔都在这里。这是赖奥斯利大人,他会帮我们做记录。”
“我说不出任何名字,”那孩子说。
“你的意思是说,王后只有你一个情人?她是这样告诉你的。但是我想,马克,她一直在欺骗你。你得承认,她可以轻易做到这一点,既然她也一直在欺骗国王的话。”
“不。”那可怜的孩子摇着头。“我认为她忠贞不贰。不知道我刚才怎么会说出那些话。”
“我也不知道。没有人拷打过你,对吧?也没有逼迫或诱惑过你。你是主动说出来的。理查德大人可以为我作证。”
“我收回刚才的话。”
“我觉得不行。”
一时静默之中,夜幕下的房间调整着位置,人影也在移动。秘书官大人说,“有点冷,我们得生火了。”
只不过是居家过日子的一个平常要求,但马克却以为他们是要烧死他。他从凳子上跳起来,朝门口冲去;这也许是他第一次表现出来的一点聪明,但身形粗壮、神态友好的克里斯托弗却挡在门口,把他拦了回来。“坐下吧,小帅哥。”克里斯托弗说。
木柴已经架好。但扇了好长时间,才把火点燃。随着几声轻微的、令人欣慰的毕剥声,仆人在围裙上擦着手,退了出去,而马克看着门在他身后被关上,满脸失落,也可能是羡慕,因为此时此刻,他宁愿自己在厨房里做小工或者是去扫茅坑。“哦,马克,”秘书官大人说。“有人告诉我,野心是一种罪。尽管我一直没能明白这与发挥自己的才能之间有什么区别,而《圣经》要求我们发挥自己的才能。所以,现在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我们两人曾经都是红衣主教的仆人。你知道吗,如果他能看到我们今晚坐在这里,我想他丝毫也不会感到惊讶?好了,言归正传。在王后的床上,你取代的是谁,是诺里斯吗?也可能你们有一个轮值表,就像王后寝宫的女侍们那样?”
“我不知道。我收回刚才的话。我无法告诉您名字。”
“如果其他人也有罪,却让你一个人受苦,未免太不公平。当然了,他们的罪比你更重,因为他们都是国王亲自奖赏和提拔的侍从,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有些已经成年:而你却心地单纯,年纪轻轻,依我说,不仅该受到惩罚,也应该得到同情。现在把你和王后通奸的情况告诉我们,还有你所知道的她与其他人的关系,如果你的交代能够及时、全面、清楚而彻底,国王有可能会开恩。”
马克几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他四肢发抖,呼吸急促,开始哭了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现在最好直来直去,很干脆地问一些易于回答的问题。理查德问他,“你看到这个人了吗?”克里斯托弗指了指自己,以免马克还不太确定。“你觉得他好相处吗?”理查德问。“你愿意单独跟他一起待上十分钟吗?”
“五分钟就够了,”克里斯托弗说。
他说:“我向你解释过,马克,赖奥斯利先生会记下我们所说的话。但他不一定会记下我们所做的事。明白了吗?那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马克说:“圣母马利亚,救救我吧。”
赖奥斯利先生说,“我们可以将你带到伦敦塔,那里有肢刑架。”
“赖奥斯利,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他挥手示意“简称”走出房间,到了门口,他压低嗓门对他说,“最好不要具体说明是怎样的痛苦。就像尤维纳利斯[3]所说的那样,最折磨一个人的是他自己的思想。还有,不要做空头威胁。我不会对他用刑。我不想让他坐着轮椅去受审。如果对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家伙我都需要用刑……那下一步呢?连睡鼠也踩死吗?”
“您批评得对,”赖奥斯利先生说。
他把手放在赖奥斯利的手臂上。“没关系。你做得非常好。”
这种事情即使对最有经验的人也是一种考验。他想起当年有一天,在铁匠铺里,铁水烫到了他的皮肤。他一时剧痛难忍,张着嘴,失声大叫,声音撞击在墙壁上。他父亲跑了过来,说,“手腕交叉,”并扶他走到水边,帮他涂抹膏药,但事后沃尔特对他说,“我们都会碰到这种事情。你就是这样学习的。你学会按照你父亲教你的方法去干活,而不是按照你半小时前脑袋一热才想出来的某个蠢办法。”
他想着这些,重新回到房间,问马克道,“你知道吗,人可以从痛苦中得到教训?”
但是,他解释道,必须有合适的条件。要吸取教训,你就必须有未来:如果有人帮你选择了这种痛苦,然后尽情地、长久地折磨你,直至你死了才罢手,那可怎么办?也许你可以找到苦难的意义。你可以把它献给在炼狱中挣扎的灵魂,如果你相信炼狱的话。这对那些灵魂洁白发亮的圣人也许有用。但是对马克·史密顿没有用,他犯了滔天大罪,主动承认是通奸者。他说:“没有人想要你痛苦,马克。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没有人对此感兴趣。就连上帝也不感兴趣,我当然更是这样。你的哭喊对我毫无用处。我需要的是有意义的词语,是我能记录下来的东西。你此前已经说过了,再重复一遍并不难。所以,现在怎么办是你的选择。是你的责任。据你自己所述,你已经罪不可赦了。不要让我们全都成为罪人。”
即使是现在,也许有必要让那孩子想象一下前方之路的各个阶段:从牢房走到刑讯室:然后是等待,当绳索被展开或无辜的烙铁放去烧烫时的等待。其间,你脑海中的所有念头都会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无形的恐惧。你的身体被抽空,然后充满惊恐。你脚步踉跄,呼吸艰难。眼睛还能看,耳朵还能闻,但大脑却无法弄清所见所闻的含义。时间也变了样,分分秒秒成了日日年年。刽子手的面孔时而像巨人一般出现,时而又出奇的遥远和渺小,犹如黑点一般。有人说:时间到了,把人带过来,让他坐下。这些话还有一些其他的平常含义,不过如果你挺了过来,那它们就只有一种含义,也就是痛苦。烙铁从火焰中拿起来时嘶嘶作响。绳子像蛇一样弯了起来,绕成一个环,等待着。对你而言,已经为时太晚。你现在不会开口,因为你舌头肿胀,塞满了嘴巴,有话也讲不出。之后,当他们将你从刑具上放下来扔到草垫上的时候,你会开口。你会说,我熬过来了。我活了下来。自怜和自爱会打开你的心扉,所以,一看到任何善意的举动——比如说,给你一条毯子或一杯酒——你就会心潮澎湃,自动开口。那些话脱口而出。此前将你带到这个房间,不是让你思考,而是让你感受。而到头来,你感受到的东西已经太多。
但马克不会经历这些;因为他现在抬起头来:“秘书官大人,您能再说一遍我得招供些什么吗?明确地说……是什么?有四件事情,但我已经忘了。”他深陷在话语的丛林中,越是挣扎,棘刺就越深地扎进肉里。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帮他翻译一下,但他的英语似乎一向都很流利。“但是您能理解,先生,我不可能告诉您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不可能?那你今晚就得留下来做客了。克里斯托弗,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想。到了早上,马克,你会为自己的力量感到惊奇。你会头脑清楚,记忆过人。你会明白,保护那些跟你一样有罪的侍从对你并没有好处。因为如果你们调换一下位置,相信我,他们丝毫都不会为你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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