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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者 六

艾尔开始时不坚定,很敏感,后来变得嫉妒心重又暴力,然后他就走了。有比他弱的人活了下来,也有比他强的人死去,这一切都没有合理的解释。
但是翠丝想要一个解释,她急切地想要一个解释,我能在她脸上看出那种饥渴,或者说是愤怒。又或者两者皆有。我无法想象喜欢一个人,然后恨这个人,又在这些情感还没有结果的时候失去这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我跟着她,远离那些齐声高喊的无畏派,因为我自负地以为,我能安慰得了她。
对。当然了。又或许我跟着她是因为我厌倦了疏离所有人,我不再确定那样是最好的选择。
“翠丝。”我说。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酸酸地问道,“不该去向艾尔致敬吗?”
“你不也该去吗?”我向她走去。
“当你没有敬意的时候干吗要去致敬?”有一刻,我被惊到了,惊讶于她能这样冷酷——翠丝并不总是很和善,但她几乎从不对任何事情如此冷漠。不过一秒之后,她就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
“太荒谬了!”她说着脸红了起来,“他自己从岩架上跳下去,艾瑞克还称之为勇敢。艾瑞克,是他让你朝艾尔头上甩飞刀的。”她的表情扭曲了,“他这不叫勇敢!他觉得沮丧,他就是一个懦夫,他差点儿杀了我!在这里,我们就是要向这种事致敬吗?”
“要不然你想让他们怎么做?”我尽量轻柔地问她——不过也轻柔不到哪儿去,“谴责他吗?艾尔已经死了,他听不到,而且已经晚了。”
“跟艾尔没关系!”她说,“大家都在围观!现在人人都以为跳进峡谷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是说,如果事后人人都喊你英雄,那为什么不去跳呢?如果事后人人都铭记你的名字,为什么不去跳呢?”但当然了,这当然跟艾尔有关系,她也知道。“这……”她在挣扎,在跟自己搏斗,“我不能……无私派永远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一件都没有。永远不会有。这个地方扭曲了他,毁了他。如果说这话让我像个僵尸人,我不在乎,真不在乎,无所谓!”
我多心的习惯埋藏太深,自动扫视一遍,寻找摄像头。摄像头在饮水处上方的墙里嵌着,被蓝色的灯遮挡起来。控制室里值班的人能看到我们,如果我们不走运的话,可能还刚好被他们听到。我脑海里浮现出那样的画面,艾瑞克说翠丝是派别背叛者,我看到翠丝的尸体在火车轨道旁……
“小心点,翠丝。”我说。
“那就是你要说的吗?”她皱着眉,“叫我小心点,只有这些吗?”
我知道我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但她明明在谴责无畏派的鲁莽,却又像他们一样不计后果。
“你跟诚实派的人一样坏,知道吗?”我说。诚实派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做事从来不顾后果。我把她从饮水处旁拉开,这下我离她的脸很近,我仿佛又看到了她漂在地下河的水中,死去的双眼叫我无法忍受。她才刚刚被袭击过,若不是我听到她的尖叫,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听好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我把双手都放在她肩上,“他们在监视你们,特别是你。”
我记起扔飞刀事件之后,艾瑞克看她的眼神,还有他对于她的模拟数据丢失的追问。我说是漏水事件。他说翠丝的模拟结束后不到五分钟就发生了漏水事件,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放开我。”她说。
我立即放开了手。我不喜欢听到她那样的声音。
“那他们也会监视你吗?”
一直在监视,一直会监视。“我一直在帮你,可你老是拒绝帮助。”
“哦,对。你在帮我。”她说,“用飞刀刺伤我的耳朵,嘲笑我,对我大吼大叫,吼我比吼别人都多,还真让我受益匪浅啊。”
“嘲笑你?你是说我扔飞刀的时候吗?我那不是嘲笑你,”我摇摇头,“我只是在提醒你,如果你退缩,就必须有别人顶替你。”
对我来说,那时候我的意图很明显。我以为她似乎比任何人都理解我,她一定也能理解我当时的意思。但是,当然了,她没理解。她不会读心术。
“为什么?”她问。
“因为你来自无私派。”我说,“当你忘我地帮助别人的时候,就是你最勇敢的时候。如果我是你,我会假装无私的冲动已经消失。因为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那,会对你很不利。”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管我的特性如何?”
“他们关心的只有你们的特性。他们想让你们以为,他们只在乎你的行为,但其实不然。他们不是想让你按照特定方式来行动,而是想让你按照特定方式去思考。这就好理解了,这么一来你就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我把手撑在墙上靠近她脸的地方,向墙靠了靠,想起我脊背上排成一条线的文身。让我成为派别背叛者的,不是去文身这件事,而是它们所承载的意义——逃离只属于某个派别的狭隘思维,剔除我所有不同的部分的思维、把我剥离得只剩一面的思维。
“我不明白。只要我完全遵从他们的指示行动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管我怎么想?”她说。
“你现在是按他们的指示做事,可如果你那无私派构造的脑子让你去做别的事,一些他们不想让你做的事,那又怎么办?”
虽然我很喜欢齐克,但不得不说他就是典型的例证。他出身无畏派,长在无畏派,选择的也是无畏派。我敢肯定,他做什么事都是同一个思路。他从出生起就被训练成这样。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我不需要你来帮我,想过这点没有?”她说。听到这个问题,我想笑。当然了,她当然不需要我帮。谁说这是问题所在了?“我又不弱,你懂的。我可以一个人搞定这一切。”
“你以为我的第一反应是保护你?”我向她的方向挪了挪,“因为你很瘦小,又是个女孩,还是个僵尸人?可你错了。”
我挪得离她更近了些。我碰了碰她的下巴,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要把我们之间的距离彻底消灭。
“我的第一反应是逼你到极限,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崩溃,看看我得用多大力让你崩溃。”我说,这种坦白很奇怪,也很危险。我不想伤害她,我从没想过伤害她,我希望她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我忍住了。”
“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是那个?”她问。
“恐惧没有唬住你,”我说,“反而唤醒了你的潜能,我亲眼看见,觉得很神奇。”她在恐惧模拟中的眼神,冰冷坚定,燃着蓝色的火焰。这个矮个子、瘦瘦小小、有着结实胳膊的女孩,她身上充满了矛盾。我的手滑过她的下巴,触着她的脖子,“有时我只是……想再看看。想看到你清醒。”
她的双手放在我腰上,她扑进我怀里,或者说把我拉进她怀里,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样。她的手在我背上移动着,我想要她,这种感觉我从未有过,这不是简单机械的生理反应,而是一种真正的、特别的渴望。不是为“别人”,只为她。
我摸着她的背、她的头发。这就够了,此刻,这就够了。
“我应该哭吗?”她问道,我反应了一秒才知道她又在说艾尔的事。很好,如果她因为这个拥抱想哭,我就必须承认,这个拥抱与爱情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也许本来就没关系,“我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关于哭这件事你以为我知道得更多吗?”我的眼泪来得毫无征兆,几秒钟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如果当初我原谅他,你觉得他现在还会活着吗?”
“我不知道。”我把手放在她脸颊上,手指抚着她耳朵的背面。她真的很娇小。但我不介意。
“全都怪我。”她说。
我也是这种感觉,都怪我。
“这不是你的错。”我把额头靠在她额头上。她温热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上。我想得没错,这比让自己疏离要好,要好多了。
“可我本该原谅他,我应该原谅他的。”
“也许吧。或许我们能做的事更多。”我说,可接着我又没过脑子地说出了一句无私派的俗语,“但我们要做的只是让内疚提醒我们,下次做得更好。”
听到这个她立刻就站直了,我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冲动,想对她粗鲁一些,这样她就会忘记我说的话,就不会问我问题。
“你来自哪个派别,老四?”
我想你知道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就在这里。你自己也要好好记住这一点。”
我不想再离她这么近了,我只想着这个。
我想吻她,但现在不是时候。
我吻了她的额头,我们两个都不动。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说的那句话让我一整天都无法放下。无私派永远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开始的时候我想,她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但我错了,她才是对的。艾尔在无私派是绝不会死的,他也不会去攻击她。他们可能不像我从前以为的那样好——或者我想要相信的那样好——但是他们也绝不是邪恶的。
我看见那张无私派区域的地图,我从麦克斯电脑上找到的那张,闭上眼睛时,我看到的就是它。不管我选择警告他们,还是不警告他们,我都是背叛者,不是背叛这个,就是背叛那个。所以,当忠诚变得不可能的时候,我到底该考虑什么呢?
我想了挺久才想出一个计划,该怎样去做。她若是个普通的无畏派女孩,而我是个普通的无畏派男孩,我就会直接约她,然后我们可以在峡谷旁边亲热,我可能还会炫耀炫耀我对无畏派基地知道多少。但是那太平常了,毕竟我们对彼此说过那些话,毕竟我看过她心灵最深处的黑暗,那样的平常不适合我们。
也许这正是问题所在——现在一切都是单方向的,因为我了解她,我了解她害怕什么,了解她爱什么、恨什么,可她对我的了解还仅限于我告诉她的。而我告诉她的又是那么模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我一直不喜欢说话太明确。
想到这里,我知道该做什么了,可怎么做又是个问题。
我打开恐惧空间实验室的电脑,让它根据我的程序运行,又从储藏室拿出两只注射器,把它们放在我专门做这个用的小黑盒子里。然后我走向转派生宿舍,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单独说话,请她跟我来。
但是看到她跟威尔还有克里斯蒂娜站在栏杆旁时,我本该直接喊她的名字,叫她跟我来,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我疯了吗?我怎么会认为她愿意跟我进入我的意识呢?我真的要让她看到马库斯,让她知道我的真名,知道我那么努力掩藏的一切吗?
我又转身往基地深坑高处走,胃在翻腾。等我走到大厅,在我们周围,城市里的点点灯光开始逐渐熄灭。我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她跟着我来了。
我把手里的小黑盒转了个个儿。
“你既然到这儿了,”我说,我装成很随意的样子,其实却很可笑,“不如就随我来吧。”
“进入你的‘恐惧空间’?”
“对。”
“我能这样做?”
“血清会把你连接到程序,而程序决定你进入谁的‘恐惧空间’,现在程序正把我们连接到我的‘恐惧空间’。”
“你真的要让我看吗?”
我有点不敢直视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进去呢?”我的胃更难受了,“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
我打开盒子,拿出第一只注射器。她歪了歪脑袋,我给她注射进去,就像我平时在恐惧模拟训练时给她注射一样。但是这次我没有给自己注射,而是把盒子递给她。这是我眼里比较公平的办法。
“以前我可没做过这个。”她说。
“扎这里。”我摸了摸颈上的那个位置。她把针头扎进来时微微发抖,那种深深的疼痛感很熟悉,我却不再在乎。这个我做过太多回了。我看着她的脸。现在没有回头路了,没有了。是时候看看我们两个人的内心都是怎样的了。
我牵起她的手,又或者是她牵起我的手,我们一起走进恐惧空间实验室。
“看看你能不能想明白他们为什么喊我老四。”
我们身后的门一关上,房间就变黑了。她向我靠了靠,说:“你真名叫什么?”
“这也得看看你能不能想出来。”
模拟开始了。
房间变成了开阔的蓝色天空,我们站在一座建筑的屋顶,建筑被城市包围着,在阳光中闪闪发光。在起风前的一刻,这里很美,但强烈的风一刮起来,就全变了,我用胳膊揽住她,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地方,她比我要稳。
我有点呼吸困难,在这里,这对我来说是正常的。我觉得快速流动的空气快使我窒息了,而这样的高度让我只想蜷成一团,躲起来。
“我们要跳下去,对不对?”她说,我这才想起来我不能蜷成一团躲起来,必须现在就面对这个恐惧。
我点头。
“数到三,好吗?”
我又点点头。现在我只需要跟着她,只需要跟着她。
她数到三,边跑边拖着我——好像她是帆船,而我是她拖着的锚——我们一起掉了下去。我们落下去的时候,我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挣扎,恐惧在每一个神经末梢尖叫着,然后我就在地上了,还紧紧抱着自己的胸。
她扶我起来。我感觉自己好傻,突然想起她爬摩天轮的时候是那样的毫不犹豫。
“接下来是什么?”
我想告诉她这不是一个游戏,我的恐惧不是让她寻找刺激的过山车。但她估计不是这个意思。
“是……”
墙无端冒出,撞在她的背上、我的背上,还有我们的两侧。迫使我们挤在一起,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未有过的近。
“幽闭密室。”我说,她在这里时比平时更可怕,因为她会用掉一半的空气。我哼了哼,贴在她身上弯下了腰。我恨这里。我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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