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分歧者4·外传> “首跳者——翠丝!”

“首跳者——翠丝!”

我看了看手表。第一个新生应该很快就会跳下来了。
网子在我身边等待着,宽大、结实,被头顶的阳光照亮。我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去年的选派大典日,而再往前,就是我跳下来的那天了。我不想记起当初一寸寸挪到屋顶边缘的感觉,那时候我的意识和身体都因为极度恐惧而紊乱了,我不想记起那痛苦的掉落,无助地挥舞着四肢,不想记起网绳蹭在我手臂上、脖子上的感觉。
“恶作剧搞得怎么样?”劳伦问我。
我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那个程序,还有我编出来的要整齐克的事:“还没弄呢。今天我俩的工作时间岔开了。”
“你知道的,你要是想认真做研究,我们技术支持部门用得上你。”她说。
“你想招人,应该去找齐克啊。他比我厉害多了。”
“确实是。但是齐克太多嘴了。”她说,“我们招人看重的不是技术,主要是看好不好相处。以后要一起过的时间可多呢。”
我笑了。齐克走到哪儿都喜欢说个不停,但是我对此从没有意见。有时候我自己不用开口也是好事。
劳伦摆弄着她眉上的一个环,我们一起等着。我仰着脖子想看看屋顶,却只看到天。
“我跟你打赌,第一个肯定是我的本派新生。”她说。
“每次都是本派的。不赌。”
本派新生有着不公平的优势。他们通常知道跳下去之后下面是什么,尽管我们很努力地不让他们知道——只有在选派大典这一天我们才会用这个入口进基地,但是无畏派的人好奇心很强,他们觉得没人注意的时候,就喜欢在基地里探索。而且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培养着做出大胆举动、做出惊天动地事情的欲望,他们不管决定了做什么,都会全身心地投入。如果有转派新生不经训练就会这样做,那这个新生一定是很奇怪。
接着我看到了她。
那不是我在等待的黑色身影,而是一道灰色,从空中坠落。我听到支撑网被撑紧,与金属支柱的链接碰撞发出“啪”的声音,大网包住了她。我愣了一下,惊叹着,看着她身上穿的那熟悉的灰色衣服。然后我伸手进网子,去拉她。
她的手指握住我的,我把她拉了过来。她跌下大网,我抓住她的手臂稳住她。她很矮,很瘦——看着很脆弱,好像刚刚掉在大网上的那一下就应该把她摔碎了才对。她的双眼大大的,是明亮的蓝色。
“谢谢。”她说。她看起来很脆弱,但她的声音却很坚定。
“太不可思议了。”劳伦说,语气比平时更多了一分无畏派的夸张,“僵尸人是第一个跳下来的吗?真是闻所未闻。”
她说得对。闻所未闻。僵尸人转派到无畏派就已经很稀奇了。去年没有从无私派来的转派者。而在那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唯一一个。
“她离开无私派是有原因的,劳伦。”我说,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在游离,远离自己的身躯。我站直了,跟那新生说,“你叫什么名字?”
“呃……”她犹豫着,短短的一刻,很奇怪的,我感觉自己认识她。不是说我在无私派的时候认识她,也不是说我上学的时候认识她,而是一种更深的认识,不知怎的,她的眼睛和她的嘴巴貌似都在寻找名字,却发现找到的名字不是她想要的,当初的我也是如此。我的考验导师给了我一次逃离旧身份的机会。我也能给她这个机会。
“快想想,”我说着,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翠丝。”她说,她的语气让人觉得她此刻对这个名字已经很有信心。
“翠丝。”劳伦说,“老四,宣读名字吧。”
她是我的新生,来自无私派的转派者。
我扭过头去,看着聚在这里观看新生跳下来的无畏派成员,宣布道:“首跳者是翠丝!”
这一来,他们就会记住她,记住的不是她身上穿的灰色衣衫,而是她第一次勇敢的举动。或者说是疯狂的举动。有时候勇敢和疯狂就是一回事。
所有人都欢呼,声音传遍整个洞穴。这时,另一个新生掉在了网子上,发出吓人的尖叫。这是一个身穿诚实派黑白制服的女孩。这一次,是劳伦伸手去拉她。我一只手搭在翠丝背上,把她领到台阶边,怕她实际上没有表面上那样稳当。在她走下第一个台阶前,我说:“欢迎加入无畏派。”
 
  “翠丝,你最好小心点。”   
一个转自无私派,五个转自诚实派,两个转自博学派。这些就是我的新生了。
我听说诚实派和无畏派之间相互转派的几率很高——通常他们转到我们这里几个,我们也会有几个转到他们那里。我觉得我有义务帮他们至少熬过前五轮。去年,艾瑞克和麦克斯坚持要淘汰人的时候,我尽力反对,但我不敢做太过。现在看来淘汰规则是不会改了,毕竟它可以帮助麦克斯和艾瑞克创造他们想要的无畏派——一个无情、残忍的派别。
等我弄清楚麦克斯和珍宁的阴谋,我会马上离开,如果能在考验期做到,那就更好了。
所有本派新生——尤莱亚、琳恩,还有马琳——都到齐了之后,我就走进隧道,用一只手招呼他们跟着来。我们一起穿过幽暗的走廊,走向基地深坑的门。
“我们在这儿分开。”劳伦走到门口时说,“本派新生跟着我。想必你们对这儿再熟悉不过了,不需要参观了吧。”
她微微一笑,本派新生就跟着她走进了穿越基地深坑、直接往餐厅去的走廊。我目送他们离开,他们的身影一消失,我就直起身来。吸取去年的教训,我明白,要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把我当回事,我就必须对他们严格。我没有艾玛尔那样天生的魅力——他可以用一个微笑、一个玩笑就赢得他人的忠诚——所以我必须用其他方式来弥补。
“我大部分时间在控制室工作,但以后几周除外。我是你们的导师。我叫老四。”
一个诚实派女孩——高挑、深色皮肤、说话听起来总是精力充沛的女孩——开了口:“老四?一二三四的四吗?”
我感觉到骚动的苗头。不知道我名字含义的人总会嘲笑我,而我不喜欢被嘲笑,尤其不喜欢被一群刚刚选派回来的新生嘲笑,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没错,”我不耐烦地答道,“有问题吗?”
“没有。”那女孩回答。
“那就好。各位注意,我们即将出发去基地深坑,有一天你们会爱上那里,它……”
那个诚实派女孩又打断了我:“基地深坑?这名字起得好。”
我开始有些恼了,想都没想就朝她那里走去。有人拿我说的每句话都开玩笑,这我绝不能放任不管,尤其现在是训练刚开始的阶段,所有人的态度都还不确定。我必须让他们都看清楚,我不是好惹的人,而且必须现在就做到。
我把脸凑到她面前,直勾勾地看了她几秒钟,直到她脸上的微笑不见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小声说。
“克里斯蒂娜。”她答道。
“好,克里斯蒂娜,如果我能忍受诚实派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我早就去加入他们的派别了。”我说,“从我这里学的第一课就是管好你的嘴巴,明白吗?”
她点点头。我转过身,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我觉得我做到了,但是我现在无法确定,得等训练真正开始才知道。我打开去基地深坑的双开门,虽只有一瞬间,但我感觉像是第一次看到这地方,这巨大无比的空间充满生气和能量,流水在峡谷里如脉搏般跳动,拍打在石头上,到处都是谈话的回响。通常我都在高峰期回避这个地方,但是今天我爱它。我不由自主地爱它。
“跟着我,”我说,“带你们参观一下大峡谷。”
无私派转来的新生跟我坐在一桌。有一刻我怀疑她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或者说她是不是被我身上怎么也抹不去的僵尸人习惯而吸引。但她看我的样子不像是认识我,而且她都不知道汉堡包是什么东西。
“千万别告诉我,你以前从没吃过汉堡包?”克里斯蒂娜怀疑地问。诚实派总是这样,发现别人与他们的生活方式并不完全一样就很吃惊。这也是我不喜欢他们的原因之一。好像对他们来说,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而对无私派来说,一切都是围绕着其他人转,围绕着其他人的所需转。
“没有。”翠丝答道。她的体型这么小,声音却异常的低。她说起话来总像是很严肃,不管她说话的内容是什么,“这个东西叫汉堡包?”
“僵尸人都吃粗粮。”我说,试试用这个俚语。这样说翠丝感觉并不舒服,我总觉得我跟她说话应该像我跟自己从前派别里的所有女性说话一样,礼貌,恭敬,避免直视,言语客气。我必须提醒自己,我已经不在无私派了,她也同样。
“为什么?”克里斯蒂娜说。
“因为无私派觉得奢侈是一种自我放纵,而且完全没必要。”她说这话听起来像是背下来的。也许她是背下来了吧。
“难怪你没选无私派。”
“没错,”翠丝翻了翻白眼,这让我觉得很是意外,“我就是因为吃得不好才离开的。”
我努力憋住微笑,却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然后艾瑞克走了进来,一切便安静下来。
艾瑞克被指派为无畏派领导人的决定让很多人觉得困惑,也有人很愤怒。从没有出现过如此年轻的领导人,很多人都反对这个决定,他们对他的年龄和博学派背景颇有微词。麦克斯让反对者都闭了嘴。艾瑞克也有份。有的人头一天还直言不讳,第二天就安安静静,畏惧不已,好像受到威胁了。我熟悉艾瑞克,他可能真的威胁了他们,只不过他用的是温和的言语,狡猾巧妙地让它们充满敌意,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他是谁?”克里斯蒂娜说。
“艾瑞克,”我说,“他是无畏派的头儿。”
“真的假的?可他太年轻了吧。”
我咬了咬牙:“在这里,没人会倚老卖老,年龄大小不重要。”有珍宁·马修斯做后台才重要。
他向我们走来,坐在了我旁边。我盯着自己的食物看。
“怎么,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他轻松地说。好像我们是朋友似的。
“这是翠丝,这是克里斯蒂娜。”我说。
“哦,翠丝,僵尸人吧?”艾瑞克说着,一脸假笑。我担心了片刻,害怕他会告诉她我是哪里转来的,我一只手抓着膝盖,紧紧抠住,阻止自己伸手去打他。但他只是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我还是想扇他。或者提醒提醒他,上一个从无私派转来的转派生正坐在他旁边,而且还打掉过他的一颗牙,所以谁知道下一个无私派转派者能做出什么呢?但想到现行的新规则——必须格斗到其中一个不能站立才结束,格斗训练开始一周后就进行淘汰——也许他说得对,她那样娇小,可能撑不了多久的。我不喜欢,但必须承认。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老四?”艾瑞克问道。
恐惧和担忧一闪而过,我差点儿以为他知道我在暗中监视他和麦克斯的行动了。我耸了耸肩:“没什么,真的。”
“麦克斯对我说,他最近一直想和你见面,但你总不露面。”艾瑞克说,“他请我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想避开麦克斯的消息很简单,只要把它们当成朝我这里吹来的垃圾就行了。群众对艾瑞克当上无畏派领导人的反对在艾瑞克看来已经不是问题了,可麦克斯还是很在意,不知怎的,麦克斯从来没特别喜欢过他这位门生,虽说他似乎应该喜欢。他喜欢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其他无畏派拉帮结派的时候我可是一直保持孤身一人。
“那就转告他,我对当前的位置非常满意。”我说。
“所以他是想给你一份新工作喽。”
他又开始那种怀疑的试探了,这种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就像新扎的耳洞冒脓一样。
“好像有那么回事。”
“难道你没兴趣?”
“两年来,我就从没感兴趣过。”
“很好。那么,希望他能了解这一点。”
他拍拍我的肩,假装很随意的样子,但是力道却大到把我推到了桌上。他离开时我瞪着他——我不喜欢被人推推搡搡,更别说这人还是个亲博学派的瘦猴儿。
“你们两个是……朋友?”翠丝问道。
“我们是同一届新生。”我决定先发制人,在艾瑞克给她们灌输对我不利的观点之前破坏她们对他的印象,“他来自博学派家庭。”
克里斯蒂娜挑挑眉,翠丝却对“博学派”这个词不作反应——在无私派长到这么大,对博学派的怀疑应该被刻在她骨子里才对,她却没有反应,只是说:“你也是转派者?”
“我最受不了别人问东问西,以前受不了诚实派这样,”我说,“僵尸人也这样?”
跟刚才对付克里斯蒂娜一样,我的计策是在一开始就用强硬的态度把她的话堵回去,但翠丝像是吃了坏掉的食物一样撇了撇嘴,说,“这还不全因为你人好嘛,就像刺猬一样。”
我盯着她,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但她没有移开目光。她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可如果我见过这样有个性的无私派女孩,哪怕只有一秒,我也一定不会忘记的,我发誓。
“翠丝,你最好小心点。”我说。我是想说,注意你跟我说的话,注意你跟所有人说的话,在这个崇尚的事情都很奇怪的派里,他们不明白,对于一个来自无私派的人来说,维护自己,即使是小小的举动,也是很伟大的勇气。
说出她名字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认识她。她是安德鲁·普勒尔的女儿。碧翠丝,翠丝。
 
  “翠丝,你看起来真迷人。”   
我也许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笑了,不过我记得是齐克说了什么话,特别搞笑。我看看周围,基地深坑摇摇摆摆,好像我站在秋千上一样。我抓着栏杆稳住自己,把我正在喝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全部倒进嘴里。
袭击无私派?什么袭击?我已经记不得了。
好吧,其实我还记得,不过现在开始学会对自己撒谎还不算晚。
我看到一颗长满金发的脑袋在人群中一动一动,再往下看就看到了翠丝的脸。她今天居然没有穿一层又一层的衣服,领口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紧紧把脖子捂住。我能看清她的身材——别想了,脑海中一个声音阻止了我,不让我接着想下去。
“翠丝!”我都没来得及想,话就说出了口,所以我也没试图拦着自己。我向她走去,完全无视威尔、艾尔和克里斯蒂娜的目光。这倒不难,因为她的眼睛似乎比以前更明亮、更有穿透力了。
“你变了。”我说,我本来想说你变成熟了,但是我不想让她听出她之前看起来很小。她可能是没有成熟女人身上该有的所有曲线,但现在没人能说她看起来像个孩子了。没有孩子能拥有她眼神中这样的炙热。
“你也变了。”她说,“你这是在忙什么?”
喝酒,我想。但是她可能已经知道了。
“调戏死神。”我大笑着说,“在峡谷边喝酒,可不是个好主意。”
“的确不是。”她没有笑。她看起来有点担心。但担心什么呢?担心我吗?
“没想到你刺了文身。”我看着她的锁骨处说。她文了三只黑色的鸟——很简单,但它们看起来像是在她的皮肤上飞翔一样,“想起来了,乌鸦。”
我想问她怎么会把自己最害怕的事物之一文在身上,怎么会把恐惧的印记留在身上,而不是羞愧地深深埋藏。也许她不像我一样把自己的恐惧当作耻辱吧。
我回头看了看齐克和桑娜,他们肩并肩靠在栏杆上。
“我想邀你和我们一起玩玩儿,”我说,“但我还是不太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
“什么样子?”她问,“醉酒的样子?”
“对……哦,不对,”突然间我不觉得好笑了,“我想,是真实的样子。”
“我会假装没看见。”
“你真好。”我向她靠过去,不小心靠得太近了,我能闻到她头发的味道,感觉到她脸颊凉凉的、滑嫩的皮肤碰着我的脸。她就算是稍稍后退一点,我也会觉得尴尬,觉得自己太傻、太直接。但是她没有,要说她动了的话,那也只能说她靠得更近了,“翠丝,你看起来真迷人。”
这回她笑了。
“拜托你,离大峡谷远一点,好吗?”
“遵命。”
她微笑。我想——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想——她喜不喜欢我?她看我这个样子还能冲我笑……应该是喜欢吧。
不过我确实知道,她帮我忘记了这个世界有多糟糕,比起酒精来,我更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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