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莫拉格的骨堆
“我 们到了。”福狼静静地说,“我把骨堆搭在这里,因为从神圣火山环还能够很好地看见这里,在晴朗的夜里,我值班的时候就能从我的骨堆上看见断爪岩,我会想象自己正看着我们妈妈的骨堆。”苦海的寒风将骨堆上的积雪吹落,骨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亮晶晶的。它们几乎变成了透明的,迪莉娅甚至以为这些是水晶做的。
“迪莉娅,你很冷吗?”福狼问。
“不,不冷。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然后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
“她去的时候很平静,迪莉娅。布朗文是个好丈夫。”
“我们没见到他,真是太遗憾了。”马利说。
他们到达麦纳马拉部落的时候,被告知布朗文前几天才出发前往血色守卫团。
“你能指给我们看看,哪块是雷霆之心的骨头吗?”马利问。
“哦,如果你们仔细看的话,是能看出来的。”
“那块!”马利说着用鼻子碰了碰骨堆最下面的一块大骨头。
“对,这是她熊掌的骨头。”这也是这座骨堆里最大的一块骨头,“我本来把它埋在沼泽咸湖附近的斜坡上。六个月以前我才把它拖来这里。”
“我也看见你刻的画了。真漂亮!”迪莉娅说。
“这画的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是夏天我们一起在河边钓鱼,另外一个是秋天,然后这个是我们冬天的窝。”他停了一下,“你们想为莫拉格刻一块骨头吗?”
莫拉格的尸体腐烂以后,麦纳马拉小心地保存着莫拉格的骨头。她甚至专门派了狼去看守这些骨头,这样福狼来的时候,就可以拿更多的骨头来扩建这座骨堆了。“可是我们要说什么呢?我们从来都没见过她。”马利说。
“跟她说说你们自己。她可是一名先锋。马利,你也是先锋。还有,迪莉娅,你已经被选中当司瑞林了,可以解读天火启示。有很多事都可以刻,妈妈会为你们而自豪的。”
“你还打算再刻几块吗?”迪莉娅问。
“今晚不了,现在是属于你们的时间。”
福狼知道,他的姐姐们在构思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他不应该跟着刻。守卫之狼的刻骨技术比起普通的部落狼来说,高明了许多。如果他也在旁边刻的话,一定会让马利和迪莉娅感到焦虑。“断爪岩的背风处有一个可以住的地方。我先去那里休息一下好了,你们可以开始了。我向你们保证,这种感觉非常好。”
“可是我们刻不出你那么好看的骨头,福狼。”马利说。
“可是故事是你们的呀,是你们自己的。你们是唯一一个能把这些故事告诉给我们妈妈的人。”
“我们的妈妈。”马利重复道,在自己的舌尖细细品尝这个词。
福狼的姐姐们开始刻她们自己的故事。一开始,她们刻的线条僵硬又不顺畅,能看出她们一下一下刻的牙齿印。
“妈妈。她们管我叫马利,如果是你的话,会给我起什么名字?我长大以后成了一名先锋,像你一样,不过没有你出色。妈妈,你应该知道凯拉把我照顾得很好——”马利停了下来,她应该写下凯拉不认她们的事吗?福狼说,狼绝对不能对骨堆撒谎,所以她开始抹去之前刻下的线条,“在饥荒降临之前,她把我们照顾得很好。”现在那些牙齿印已经像是风轻吹水面的小皱褶了,“我和迪莉娅认为,她的骨髓一定有问题了。她说我们不是她的女儿,她不认我们了。不过她说得对,她不是我们的亲生妈妈,你才是。可是她抚养我们长大,就像是亲生妈妈一样。我们从来没觉得她对我们的爱要少于对她自己的孩子。她爱我们,照顾我们,直到饥荒降临。我成为先锋的时候,她为我感到自豪,还有迪莉娅被选中,去进行司瑞林的训练时也一样。她是一个很骄傲的妈妈。”
福狼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累,他的姐姐们在刻骨头的时候,他很快就睡熟了。在梦里,他也在刻骨头。那块骨头似曾相识,是一块扭曲的大腿骨,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以前见过这块骨头。他很喜欢这块骨头,可是这不是他妈妈的,也不是雷霆之心的。这是一块狼的骨头,不是熊的。
我是只熊,他在自己的梦里这么说。
他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恐惧。突然,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史前的山洞。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石墙好像会呼吸,动物们咚咚地跑过洞里岩石的表面。他能够听见他们的呼吸,能够看见石墙上画的螺旋纹,就像他扭曲的爪子上那个朦胧的记号一样。我已经离得很近了,他想,我离答案很近了,离这个秘密的核心很近了——我的秘密。那是什么呢?
还不行!还不行!梦里有个声音小声说。在福狼迷雾一样的梦里,墙上的螺旋纹和他残疾的爪子的螺旋疤再一次重叠在一起,这令他想起他自己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图案的一部分。我生下来不是为了死,虽然我已经死了上千次,他心想,现在我又重生了,为了这阵艰难的时光。
他的骨髓开始沸腾,他的梦还是分裂的,好像有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头骨。他的身旁站了另一匹狼,一匹微不足道的老狼,老得似乎已经站不住了。而他破破烂烂的皮挂在像柴火棍一样的骨头上,就像是在骨头上挂了一层霜。
“我生下来不是为了死,虽然我已经死了上千次。”这匹狼也说。
福狼猛地醒了。“是谁在说话?”他问。
那些话是从他的梦里说出来的,是从那匹霜狼嘴里说出来的。福狼站起来,走到洞口往外看。他看见自己的姐姐们仍然专心地在刻着骨头。在风的边缘,他能够感觉到一阵更加寒冷的空气就要来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冬天那几个饥饿的月份,又会怎么样呢?
福狼抬头看着天。星星已经模糊了,好像星座正跌跌撞撞地向悬崖走去,正如那匹瞎狼比泽一样。福狼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我还是我,只不过是换了一副新皮囊。事情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