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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子到底在什么地方?)
阿馨有种感觉,礼子正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也就是这个医院的最高处,出神地眺望大都会的全景。
几天前的傍晚,礼子站在病房大楼最上层的餐厅旁,将脸贴在玻璃窗上往下看,阿馨询问她:“你在做什么?”
礼子笑着对自己的行为做个说明。
初夏的白天是一年之中最长的,当夕阳即将西下,斜照出都会中超高层大楼、街道的长长黑影时,也是这个城市最美的时刻,礼子最喜欢在这个时间眺望窗外的景色。
电梯在十七楼停下,阿馨随即走出走廊,看到一个女人身体靠在柱子上站着。他静静地走近她。
礼子受到夕阳余晖的照射,脸上呈现出醺然的红色,夕阳多变的颜色反映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闪耀着艳丽的光彩。
阿馨才刚走到她旁边,礼子便看到阿馨映在玻璃窗户上的影子,马上对着玻璃窗露出淡淡的微笑。
“对不起。”
阿馨不了解她到底为什么道歉,这是对一个费心教导自己儿子的家庭教师所说的话吗?如果是,应该是说“谢谢”,而不是“对不起”。
“你好像特别喜欢高的地方。”阿馨没有追问她说“对不起”的理由。
“嗯,可能是在地面生活的缘故。”
阿馨猜想礼子和亮次的住家应该是属于平房住宅,这和阿馨居住的环境正好相反,阿馨现在和真知子依然住在面对着东京湾的高楼大厦里。
礼子好像刻意要打破沉默似的,她神采飞扬地说着未来的梦想,当医生治好亮次的病时,她要做些什么事,提出一个又一个的梦想,其中有个梦想是去海外旅行。
“那你有什么梦想?”
当这个话题被撩起的时候,阿馨毫不犹豫的说出十年前就已经计划好到北美沙漠去旅行的事。
阿馨很快将家人在十年前那个深夜里的谈话告诉礼子,其中包括地球重力和生命的关系,以及他对秀幸承诺要到北美沙漠旅行感到非常高兴,后来由于秀幸患了癌症,他更加详细调查长寿村的事情,发现长寿村与癌症患者似乎有某种关系。
礼子颇感兴趣地询问:“什么关系?”
“我还不是很清楚,可是在统计上却出现不能忽视的数据。”
阿馨兴致勃勃地向礼子解释:
“那个晚上,我直觉感到重力异常和长寿村两者的结台并不是偶然的。几乎所有科学上的发现都是依靠直觉,必须先有直觉,理论才跟着而来,那个晚上的事情可能是某种暗示也说不定。
当爸爸的癌细胞转移至肝脏时,我开始对世界各地的长寿村做详细调查。首先设下的条件是,已经在世界各地被确定存在的长寿村,然后寻找各种数据加以分析,找出它们的共通点。
我挑选出四个特别有名的长寿村,黑海沿岸高加索地区的阿部卡西亚、秘鲁及厄瓜多尔国境附近圣谷的比鲁卡邦拜、住在喀拉昆仑山和兴都库什山中间与世隔绝的罕萨部族,以及日本鲛岛群岛的佐鸣岛居民。
我不可能一一去探访这些地方,因此在收集好相关数据之后,马上将数据浏览一遍,然后做个小统计。结果发现一个很明显的特色,虽然现在下断言还太早,不过居住在这些地区的人,没有人是因为癌症而死亡的。
有许多医学及生物学家亲自到长寿村做调查,留下很多报告,可是里头没有任何一份报告记载长寿村村民因癌症而死亡的纪录。
在每份报告中,不约而同的都以饮食习惯不同做为这个疑问的解答。不过,在尚未完全解开癌症如何发生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测阶段。虽然这些地区居民的食物是以蔬菜和谷物为主,过着朴素的生活,但是像香烟跟酒这类的食物消费量却比其它地方高,因此不能说这些地区居民致癌物质的摄取量比其它地方少。
我觉得这个问题真的很不可思议,长寿村里为什么找不到几个癌症病患?如果是这样,那么癌细胞是否摊有使正常细胞不死的作用?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而且,长寿村的位置和重力负值地区刚刚好重迭在一起,这又要如何说明呢?这应该有比较好的解释才对,可是我完全想不出来。”
阿馨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缓和高亢的情绪。
礼子沉默了许久,她看着阿馨的脸,舐了舐嘴唇后开口说:“照你这么说,那‘转移性人类癌病毒’是从哪儿来的?”
“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礼子将眼睛睁得老大,她那等待解答的认真表情让阿馨感到非常可爱。虽然他们的年纪相差十岁以上,但是阿馨真想用双手轻轻抱住她的脸。
“我说了你可别笑我,事实上,我认为‘转移性人类癌病毒’的发源地,就是你所说的长寿村。”
阿馨可以理解礼子话中的意思,他以前曾经读过那一类小说,书中提及人类被癌细胞侵袭却没有死去,反而因为这个缘故而让生命延长。礼子便是依此论点推出这种假设,长寿村并不是没有癌症病毒,相反的,长寿村充满了癌症病毒,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们享有高寿。
“你想说的是,长寿村居民本身所带的癌细胞,由于病毒作祟而形成‘转移性人类癌病毒’,然后散布在世界各地吗?”
“我不懂这一类艰深的理论,只是突然想到而已,你不要介意。”
礼子的视线移往窗外,在这数分钟之间,天空的颜色转变了好几种颜色,刺眼的光芒照在礼子的脸上,她从鼻翼到眼尾的附近都被阴影笼罩着。
“‘转移性人类癌病毒’患者最多的地方是在日本和美国。”
日本和美国各有数百万“转移性人类癌”的患者,欧洲先进国家大约在数十万人左右,最奇怪的是,长寿村附近地带,几乎没有接获任何发病纪录的报告。
“照你所说的,那北美沙漠地带呢?那个地区的重力负值很强,即使真有长寿村存在,也不会令人感到奇怪。难道没有任何根据吗?”
“真要说有的话,恐怕这只是一场单纯的游戏而已。”
“游戏”这个词意让礼子非常震惊,她很不开心地板着脸,对阿馨不理不睬。
“你到底怎么了?”面对这种突然的变化,阿馨感到有些迷惑。
“现在只能仰赖奇迹出现。”礼子背对着阿馨说着。
(奇迹!)
阿馨不禁感到厌烦起来,因为礼子也快要落入和真知子相同的心牢之中。
“你千万不要这样想。”
“我偏要。”
“你有你应该做的事。”
阿馨希望礼子保持理智,但是礼子完全没有将阿馨说的话听进去。
“是吗?我现在只想到长寿村的居民在某一个时期都感染癌病毒,在癌细胞侵袭内脏之前,因为某种原因而使得癌细胞变成良性,进而和人类共存,并导致正常细胞的分裂次数增加,延长他们的生命。怎么样?你认为这个说法如何?”
阿馨头一次看到礼子如此滔滔不绝地说着。
“理性”的态度并不能用来决定事情的真伪,而是会对未来产生信心,真伪是由主观来决定。不管任何推论,只要带着某种期望去寻找证据的话,必定可以发现几个不同的出口。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亮次肯定没有办法得救,因此阿馨可以了解礼子转而向神明祈求希望的心情。可是,阿馨无法接受这种凭空描绘的说词,也没有那个时间去证实这些毫无科学根据的事,他有些后悔对礼子说出重力异常和长寿村的事。
“对不起,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情,希望你能忘了它。”
“怎么可能忘记!你想要前往的北美大沙漠,拥有去除癌细胞的因子,使恶性改为良性的秘密啊!”
阿馨举起两手想要安抚礼子,但是礼子却以未曾有过的热情逼近他。
“你还是去一趟比较好,到那里去寻找这个秘密。”
“等等、等一下……”
礼子的脸近在眼前,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紧紧握住阿馨的手。
“拜托你。”
阿馨感觉到自己的手中传来柔柔的触感。
“我已经对这种生活感到厌烦了,再过不久,亮次就要进行第四次化学疗法。”
“做那些治疗很辛苦。”
礼子不理会阿馨说的话,仍旧热烈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一起去看看。”
阿馨长久以来的心愿在这瞬间起了变化,从家族旅行转变成和礼子两人一起走访该地,他光是想到“北美沙漠”,身体就开始兴奋起来。
存在于新墨西哥、亚利桑那、犹他、科罗拉多这四州的负值重力,彷佛一个会吞噬所有东西的大漩涡,深深吸引着阿馨,牵引他前来此地。
在他眼前这个只涂上薄薄口红的姣美脸庞,和散发自然香味的柔软身躯,让阿馨迷惑得无法自拔。
走廊上的荧光灯慢慢亮了起来,粗大的柱子斜拖着一条黑暗的长影子,将礼子和阿馨两人完全包裹住;前面的窗户变成一面大镜子,映照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影。
不知不觉中,阿馨反握住礼子的手,两人的手指互相缠绕着,并用眼睛来确认对方的心意,他们俩就在这时紧抱住对方。十七楼的走廊上,脚步声顿时全都消失了,彷佛变成一座空城。
他们的双手不停地在对方的背上滑动着,双方的脉搏都十分激烈地跳动,阿馨的股间瞬间胀大起来,并且压着礼子的腹部。
阿馨渴望亲吻礼子的嘴唇,他往礼子的脸凑过去,可是礼子对阿馨的动作没有回应,只是更用力的抚摸阿馨的背部,然后她将额头紧靠着阿馨的下颚,故意转向旁边,明显地拒绝亲吻。
阿馨好几次试着想亲吻礼子,可是礼子都背对着脸,最后他终于明白个中原因。
(她也被感染了吗?)
“转移性人类癌”有可能因为唾液感染,礼子担心会传染给阿馨,因此故意拒绝。阿馨连带地想通刚才亮次说的“他们最初并不想要生下我”这句话,或许亮次在母体里就已经遭到感染。所以,当他说出责难母亲的话时,礼子只能选择静静地离开。
尽管阿馨明白了,却一点也没有降低他的热情。
他轻轻地离开礼子,两手抱着她的双颊,用眼睛告诉礼子他已经了解事情的真相。就这样,他们俩无言地将嘴唇重迭在一起。
这次礼子没有拒绝,她将一只手绕到阿馨的脖子后面,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臀部。
在火热的气氛下,他们的牙齿轻轻触碰,然后将嘴唇和唾液互相掺和,不自禁地发出呻吟声。
当四片嘴唇终于分开时,两人分别从口中吐出激烈的喘息声。
礼子挺直背腰,靠近阿馨的耳边紊乱地喘息道:“拜托你……”
礼子想要救的不只是儿子的生命,也包括自己。
“我求你……救救我……”
“我不是神。”
阿馨费了好大的劲才迸出这句话。
他的某个器官正充着血,已经让他无法正常思考,唯一可以理解的是,自己也踏进死亡的领域。他没有任何迷惑,仅是依着身体的节奏紧紧抱住礼子,更不后悔品尝了禁忌的红唇。
“求求你,你一定要去那个地方。”
阿馨在孩童时代就立下的志愿,由于礼子的推波助澜,使得他在心中坚定地立下誓愿,一定要去探访北美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