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 2553年三月,威尼斯星,新泰恩城
我叫斯塔凡·森茨科,我从未想过成为一名恐怖分子。
我的生活绝不会令你欣然神往。简而言之,我只是逼不得已。恐怖主义是地球给我的行为扣的帽子,何必把它径直拔高到道德评判的高度呢,好像你们的战斗真的高尚无畏,而我的就怯懦可鄙一般。话说回来,这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别无它意,仅此而已。当你揭竿而起对抗邪恶帝国,可身边却只有寥寥几个升斗小民时,想揪住敌人饱以老拳的唯一途径就是‘恐怖主义’,除此之外,你别无他法。
我刚才也说过了,别动不动拔高到道德高度,你们的手段与我相比也不遑多让。恰巧评短论长正是我的拿手绝活。在星盟将圣萨尔星化为焦土前我在奥斯塔德的一家机械厂里上班,直到现在也经常造点小物件儿练练手。瞧啊,看看我的手艺如何?这是一把十八世纪古斯塔夫风格餐椅的微缩复制品——我正在为克尔斯汀造娃娃屋。埃德温说我要把她宠坏了,可是哪有爷爷不宠着孙女的道理呢?
如果能让我再宠爱内奥米一次,便是肝脑涂地我也心甘情愿。
纵然光阴似箭,也难消我对她的思念之情。他现在快四十二岁了,早就过了摆弄娃娃屋的岁数,但在我心里她依然和当年一样娇弱。
不管怎样,我在晚饭前必须做好这把椅子。为了打磨细节我甚至用上了一整套牙钻。最困难的便是装潢部分了,布料选择必须考究,条纹看上去才不会粗到太过唐突。就算有的部件我无法自己搞定也难不倒我,因为我跟一些手眼通天的家伙是老交情——小片锦缎,厚桦木板,甚至是袖珍铜铆,无所不包。
或是圣赫利战舰。搞定一艘自不在话下。
在我看来那条船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但还是得跟萨弗.菲尔碰个面,商榷一些细枝末节。星盟完蛋后地球觉得自己又卷土重来了,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再次一头扎进殖民地,我们必须有备无患。现如今黑市里枪炮成林船积如山,如此良机岂容坐失?每当帝国轰然垮塌,武器贸易便如火如荼,古今皆然。
不过眼下我还是要专注于造好娃娃屋里的家具,武装威尼斯可以容后再谈。有人推开了身后工作室的大门。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安心地背对着门,不过都有哪些人能在我家中来去自如尽在我的掌握。
“她一定会爱死这把小椅子,”埃德温在我肩顶张望着。“成套的?”
“我还得再做一张配套的桌子。”
“爸,真有你的,我怎么就没你这份耐心呢。”
耐心么,说到点子上了。我的确充满了耐心,这点无需自谦。当你期盼的答案,复仇和正义遥遥无期时,学会忍耐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埃德温出生时我已年逾不惑,两年之后海达也来到了世间。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这组建了第二个家庭。在圣萨尔星上我曾经娶妻生女,但将她们夺走的并非星盟,而是我的血肉同胞,是人类。不管是殖民地当局还是地球政府干的,总而言之确是人类无疑。
这就是我变成恐怖分子的原因。但是切记,那是你们的称谓,与我无关。我敢说就在此时此刻,受命于UNSC的特勤人员的所作所为和我相比也好不到哪去。既然我能无所不用其极,抗议对手使用相同的手段也就没有道理了。交战法则不过是政治家欲盖弥彰的把戏,打仗就会死人,再怎么粉饰都不会让这点看似更加合理。
“你今天去探望你妹了?”我问埃德温。接下来的老一套我简直是门清。“这回她给我做了什么菜?”
“让我给你捎来点腌渍鲱鱼。她说这东西营养丰富。”
“老天爷啊,你不会真把那玩意带来了吧?”
“没,别那么夸张,我就差没在它四周拉起警戒线了。”
“真悬。要不然我非得把这地方彻底消毒除臭不可了。”
“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就假装它味美可口吧,行吗?就当是为了海达。”
“还是留给你吧,千万别在市区打开包装。”
我不算正宗的瑞典后裔。就连腌鲱鱼我都无法容忍,发酵后的品种更是白搭,况且在威尼斯上我们压根就抓不到鲱鱼——只有一种形似鳗鱼还油乎乎的玩意,以腌渍手法烹饪之后瘆人程度犹有过之。另一方面,尽管海达从未到过地球,更别提瑞典了,她对日渐式微的传统习俗的热情却逐年剧增。随着民族散居文化会大异于从前,在摒弃最恶劣的构成部分后它们反而会变得荒诞不经,迂腐拙劣。可我害怕的是海达的性格随我。她太过专注,以致于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埃德温随劳拉,无论发生大事小情从来都不萦于怀。
但他们都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被人拐走了,等她被找回来时变得……异于往常。不久之后她就患病不治了,他们都知道我觉得是政府绑走了她,然后用克隆体掉了包。
你也觉得我疯了?每个人都这么想。就连我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也这么觉得。可是当我开始寻找真相时,却发现殖民地上的一些家庭以同样的方式痛失爱子。孩子们离奇失踪,没过多久重回父母身边,只是有些异常,没过多久这些孩子就死于多重器官衰竭和代谢性疾病。
所以要么是我们都被丧子之痛逼疯了,要么就是在星盟露面之前一些极端恐怖的事已经降临在我们身上。和为了打赢战争而罹难的几百亿人相比死去的几个孩子不过是沧海一粟。但死去的是我们的亲生骨肉,三十五年的时间并未让伤痛变得麻木。我依然想知道内奥米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在有生之年里,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靠,都这么晚了。我必须赶紧做好,然后联系萨弗.菲尔。这事有点好的宛如梦境了,不过如果他真有一条战舰急于出手,那他算来对地方了。试想他竟然胁持一艘足以夷平整颗星球的飞船跑路了。谁会让一群齐格亚尔船员照看一艘战列巡洋舰呢?圣赫利人真他妈有眼无珠。
千万不要对你当年滥施淫威的可怜虫掉以轻心,这可是金玉良言。
我用刚砂板把椅子的细腿打磨平整,然后吹散纤如微尘的木屑。等大功告成后它看上去一定棒极了。
埃德温抿嘴而笑。“现在有时间接见手下了吗……”
“嗯。有人说彼得.莫里茨也掺合进来了,动静不小啊。”
“我用不用去验验新来那批货?”
“不用,放宽心。我去去就回。你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
什么,你说你觉得恐怖分子整天围坐一处摆弄枪械策划袭击?别闹了,我们也得经营工厂,经管庄稼,养家糊口。你我并无太大差别。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社会井然有序,星盟也未曾染指此地。我们的日子过得不赖,所以少来招惹我们,我们也不会找你们麻烦。
在我出门前还有时间喷好底漆。这正是令我悔之莫及的遗憾之一:我竟然没抽出时间给内奥米做一间娃娃屋,当时她多想要一个啊。我原本打算时间更充裕再着手此事。她是个聪明伶俐,乐观开朗的孩子,总是乐于探索,永远是一大群朋友中的焦点人物,这让人更难理解为什么没人看到她被人绑架。
我情愿相信她还活着。也许她并不知道我尚在人世,这也是她没来找我的原因,更有甚者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人们常说被绑架的孩子都是如此。
可是如果她依然生活在某个角落,我希望她有良友相伴左右。
好了,完工,多可爱的小椅子。现在该去跟那个卖战舰的火鸡怪碰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