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的确,成功的机会十分渺茫。当年的我甚至没想到其中的阴谋,悲痛蒙蔽了我的双眼,我居然接受建议加入为丧子父母开设的援助小组,即便遇到一些坚称自己的孩子被掉包的家伙也未能醒悟。直到遇到了一对幼子被人绑架的夫妇后我才试着联系失踪儿童慈善机构,在那我见到了居住在不同殖民星球,同样在寻找被拐骨肉的父母,也是在那里我终于遇到了来自赫歇尔星的安迪.雷默,我们长谈了一番。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绝没发疯,也并非孤身一人。
——斯塔凡·森茨科谈及搜寻女儿失踪真相的过程时所述
- 耶迪奥星系,伊安星,蒂鲁城
“都这么多天了,我们依然毫无进展,”辛说道。他跟着切奥穿过人头攒动的街道,不耐烦地嘀咕着。“女爵大人,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换做是我就会找条飞船开始寻找——”
“多亏由不得你做主,”切奥说。“花在这里的时间可以让我们省下毫无头绪白兜圈子的功夫。菲尔现在可能逃到了任何角落,但既然他的航行有所始就必定有所终,何况现在要找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手下,这就是你说的‘不能打草惊蛇’。”
讥讽似乎永远无法让辛气得羽毛直竖。“我找不到他在这个星系的居住记录,甚至都没找到他的部族居住地。”
“他可能用了化名,这招能让他多活几年。”
“你确定他找好了买家?”
“你自己也说过,这么大的战舰对他毫无用处,只是个召唤‘特立加姆前来索命的巨型信标。”
“确实。只有傻瓜想留着这条船。”
也许她就是那个傻瓜,不久之后她自己就将成为那座索命信标的主人,但这个理由不足以让她回心转意,也不足以让她把宝物拱手让给‘特立加姆,从小股奇戈亚尔部队手中夺回战列巡洋舰总比强攻编满圣赫利士兵的战舰要容易许多。
坑洞和裂隙遍布蒂鲁城的中心地带,让这里和小行星带一样成为藏匿物品的理想地点。这座古城是奇戈亚尔文明的摇篮之一,不过按照设计只能通过小型人力车的小街窄巷对于当代急着赶路的驭舰女爵来说简直不胜其烦。街道窄到连台车都开不过去,不过这样的小街也有自身的优势,如果她想甩掉跟踪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混进人群。
信任如同一摞小心翼翼垒起的箱子,比起外星种族切奥宁愿相信奇戈亚尔同胞,但在同胞中她只信任塔沃种,而在塔沃种里除了族人她谁都不信。人类有条谚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过虽然他们自己凡事都说得好听,但办起事来就会把谚语里蕴含的智慧都撇到脑后。
“没人跟踪,”辛说。他不是塔沃种,但对她十分敬畏,也许他觉得如果表现得忠心耿耿就能获得跟她交配的机会,这也是获得忠诚的途径之一。“目前为止还没发现。”
“世上到处是捡现成便宜的食腐者,”正如人类声称在猿猴身上找到了自身的影子,切奥也将伊安星野生鸟类里的远亲视作共同本能的参照物。“秃鹫总是紧跟猎鹰,希望能窃取对方的猎物。”
“可它们如果跟的太近就会挨爪子。”
“这种类比最好就此打住,再说下去就要扯到羽毛里生的螨虫了。”
“好吧。抱歉。”
她接下‘特立加姆合同的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开了,其他部族会密切监视她,寻找跟踪她的机会,等她耗尽资源做完苦力之后再坐收渔利。但现在任何胆敢动她猎物的人绝对不止挨上几爪那么简单,她会拿等离子手枪戳进对手的嘴。
她尽力避开向她兜售饰品和亮彩皮革的街头小贩,但刚躲开他们的纠缠就被声嘶力竭地叫卖的小吃商人包围了——半盖兹能买到一条精心烹饪的烤蛇卷,一盖兹能换像珠链般串成一串的小型啮齿类动物,两盖兹可以买到不知什么肉做成的风干肉饼,它们密密麻麻地穿在烤肉叉上,乍一看像支巨大的瓶刷。香料味,脂肪烤糊的香气和木炭味非常诱人,但她没有理会诱惑,推开商贩继续前进。她身后的辛停下脚步,切奥则继续排开汹涌的人潮,但最终她还是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辛停步买了些吃的,然后挤过人群追赶切奥。
“抱歉,女爵大人。”他抵过包装纸裹住的烤蛇卷,似乎想让她先尝尝。“我早上就没吃饭。”
“不必了,谢谢。我信不过这里的食品卫生。”
“细菌可以锻炼免疫系统。”
“它们同样可以让你患上迦西症。(此病在所有HALO作品中仅出现一次,由不洁食物引起,症状不详)”
“的确。”辛把蛇卷拉直,小心地捧在包装纸上,然后咬掉了蛇头。“他们在烧烤时是怎么把蛇盘成一卷的?”
“要事先腌制。”切奥回答。
“真没想过我会问这种蠢问题。”
“你的族母从来没给你做过这道菜?”
“没有,她说这道菜太粗俗。”
“此言极是。”
“那咱们就这样等艾特出现?到时候飞船就找不回来了。”
“我等的不是他,”切奥说。“还想让我跟你解释多少遍?我是在缩小他藏身地点的范围。”
“好的,”辛把一段蛇肉放在牙间一撸,剥掉了皮肉,只留下一根满是骨刺的脊骨。“对不起,女爵大人。”
“把骨头吃了。”切奥希望自己离家外出时她的母亲也能让孩子们吃掉骨头。“钙质对你身体有好处。”
纵然银河系十分辽阔,但大部分区域都杳无人烟,要么就充满敌意,藏不住东西,按照辛的思路他能去的地方并不多,至少可以藏匿战舰的地方不多。与过去相比可供萨弗.菲尔潜逃的星球寥寥无几,因为大量星球毁于战火,而那些尚未被毁的星球上的居民不是会攻击他就是会把他交出去。他必须转手卖掉飞船。这跟出手一艘运兵船或是几把步枪不一样,判罚者号远远算不上最大的飞船,但她依然是主力战舰,她唯一的设计目标是用于灭绝行动或是侵略作战,可除了依然抱有自我毁灭倾向的圣赫利外银河系里再难找到谋划星际战争的种族了。
既然情报告诉她是谁偷走了飞船,就一定能告诉她他们去了哪里,所以切奥一定能找到菲尔。
“到了,”她说。前面是间茶室,藤蔓编成的拱门入口比她的腰还宽,据说这家店开张营业的年代可以追溯到星盟出现在耶迪奥星系之前,散布这种传闻的人肯定是想为蒂鲁城吸引愿意大把撒钱的游客,不过这家店看起来的确有年头了。“在这等着,如果有必要我就叫你。”
辛用揉成团的包装纸抹了抹手,然后把它丢进排水沟。“这里没人认识我,我可以不声不响地混进去打听菲尔的消息。”
“没这么简单,我们必须隐秘行事。”
她继续走向茶室,辛转身离开,在砖墙的拐角消失了。她走过藤蔓拱门时街上的喧嚣和杂味骤然消失,厚重的泥砖墙和隔绝了外界的噪音,成排的观赏乔木上的亮橙色花朵发出沁人心脾的蜂胶味。她觉得好像穿过先行者传送门抵达了另外一个世界。树荫下几位上了年纪的女族长从镶嵌金片的瓷碗里啜着茶水,几个从胸甲的成色判断有点来头的男子正展示着小臂上的羽毛,力图吸引年轻女子的目光。如果你有几分余财或是想打探某人的下落,这里都是绝好的去处。作为上层社会云集的高档消费场所这里甚至在建筑外单独建了一间公厕,并未在正门旁口草草设置一间了事。
茶室也是舰长和驭舰女爵们谈生意的所在,至少谈的都是利润可观的远航。在切奥看来付一碗茶钱还是值得的。她大摇大摆走了进去,随即被屋内冰冷幽深的阴影吞没。横梁上悬着编成环的干茶叶,人造风穿堂而过,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呛人的甜香。
“上茶,要最上等的发酵茶叶,”她对侍者说罢坐在一张桌子旁。“今天有人谈货运生意吗?”
“在内间,女爵大人。”
“那我就去里面用茶。”
她起身走进内间,穿过拱廊时推开一道厚重的织锦门帘。这里没有自动门或是全息显示器,店里简单的陈设和各式器皿就连她一千年前的老祖宗都能认得出,这点使人格外放松。待她落座后没感到任何震动,耳边也没响起任何轰鸣声。飞船封闭而吵闹,坐在上面没有真正航行的感觉,反倒像被装进了一个会动的盒子。即便太空飞行在他们的生活中处于核心地位,时常提醒自己世上还有这样的静谧之巢依然十分必要。
挤在房间另一头桌上的飞船指挥官们抬头看着她。
“我要找艾特.莫,”她说。“为他提供职位。谁知道我该去哪找他?这块地盘属于他的部族吧?”
其中一个驭舰女爵正拿着数据模组做着记录,要么就是在计算价格,切奥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过了片刻她忙完后抬起脑袋。
“我听说他正在等上次航行的酬金,结完钱后下周就能返航。需要我给他发条信息吗?”
这是切奥最不想听到的消息。这意味着飞船可能已经易手,交易完成后就身份不明的买家将成为新船主。若是鬼面兽买走了判罚者号她将面临巨大的挑战,但在用尽一切手段之前她并不打算轻言放弃。
“告诉他联系我的副手。”切奥把写着辛的联络码的便签递给那位女爵。除非艾特真是个蠢货,否则一定会查明找他的是何许人,然后轻而易举就能查出切奥是‘特立加姆雇来的,不过他没有辛也参加了这次任务的证据。“越快越好。我要去局势动荡的星域取回一批货物,酬金将异常丰厚。他也可以半路上船,这取决于他现在身在何处。”
“我会代为转达。”女爵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着纸条上的联络码。“你也可以去城市那头问他的表兄,他俩也许还有联系。如果没记错他叫哈兹.莫-卡,在瑞兰公路旁经营废旧金属。”
“很有帮助,”切奥说。“多谢了。”
她决定抓住艾特的表兄这条线索。她将茶喝光后离开茶室,辛正蹲坐在茶室旁的小巷里抓起飞过的甲虫大嚼特嚼。
“你长寄生虫了么?”切奥问。“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能吃。”
“我想多吃些天然食品。”辛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可有收获?”
“艾特有可能联络你。我把你的联络码交给另一个女爵,让她转交到艾特手上,你只管谎称我要为他提供工作,这样咱们就能追踪通讯节点逆推出对方的航线。”她动身返回贸易区,那里是蒂鲁城的现代化外城区,在南城墙外倚墙而建。“不过我取得了他表兄的详细资料,可能用得上。”
她租了一台代步的地面载具,一部名叫猫鼬的丑陋东西。人类的确缺乏设计美观的概念,不过他们大量制造这些装备,还喜欢在战场上随意丢弃,因此在租车市场上占据了一席之地。辛总是自告奋勇负责驾车,这次她没有反对,而是直接爬上后座,告诉他前往瑞兰公路。
蒂鲁城及其周边城镇的财富地图类似环环相套的瞄准镜,财富都聚集在历史悠久的市中心,越接近外围遇到的部族就越贫穷。哈兹是废旧金属经销商,赚的钱足以让他过上非常体面的生活,可他依然住在这里,住在被人类称作“贫民窟”的鬼地方,她认为应该是这个词,鬼面兽翻译对话时总是错漏百出。
“找到了。”辛从控制杆上抬起一只手指向葱郁繁茂的树林。“真够乱的。”
他开着猫鼬转上颠簸的进车道,土地上满是车轮印,到处是烧焦的树桩。哈兹似乎准备进行扩建,所以他的买卖应该不会太差。切奥跳下车座走进院内找人,这回辛手按枪套紧跟在她身后,在这种环境下他表现出护主心切的态度令人颇为感动。
切奥跟着金属压缩机的撞击碾压声来到场地远端的工坊外,通往大门的小径两侧托盘和容器堆积如山,里面装满了归过类的回收金属。她刚走到工坊门前哈兹就从暗处走了出来,他在皮制围裙上抹了抹双手。
“你们触发了警报,”他说。“有什么能为女爵大人效劳的?”
“我想联络你的表兄艾特。我知道他快回来了,但我有要紧事,必须立即和他通话。”
哈兹歪着脑袋打量着辛,然后看了看她之后目光又回到辛的身上。
“为什么?他这次又干什么了?不管他拿走了什么东西肯定都付过钱了,一向如此。他是个好孩子。”
切奥抬手蛮横地打断了他。“我联系他是想问他愿不愿意帮我完成一件紧急的工作。”
哈兹傻站着,似乎觉得如果一直这样就能让对方失去耐心,辛走到切奥身旁,哈兹这才打消那个念头。
“好吧。”他取出通信装置,转身背对着他们。“我尽力而为。”
他在发送信息,这正中切奥下怀,她只需要艾特所在位置的线索,如此一来上百个可供他藏身的地点就能缩减为十几个。如果艾特自掏腰包出路费肯定会选择最直接也最省钱的路线回家。切奥暗忖要不要哈兹一接通就抢下通信器中断通话,或者等通话结束再动手。
当然也可以直接问他,直到目前这个办法还算可行。
他等待着,辛走到近前。哈兹压低嗓门弯腰对讲,通话结束后转身看着她。
“他说几天之内就能回来。”
“他现在在哪?”
“何必多次一问?”
“因为如果他在星盟星域的另一头时间就来不及了。”
哈兹看似十分顺从。“他在恒久之寄托太空站。”
切奥必须表现得对调查艾特的归乡路线毫无兴趣。“那地方还在运行吗?”恒久之寄托是原属星盟的补给太空站,是扩展银河疆域的补给网络的一部分。“他居然还能找到运行良好的补给站,真令人惊讶。”
“那里基本被洗劫一空了。他们正在抽出线缆,剥掉金属板,毕竟这样的良机不容错过。不过他是自费航行,所以现在肯定在安排旅程呢。”
如果他真的独自旅行并且必须自寻飞船,就意味着萨弗.菲尔已经遣散船员,他的所有手下都已作鸟兽散了。不过至少她离菲尔的客户又近了一步。
辛在数据模组中认真查找。“空间站在考弗星系附近。”
哈兹有些不安。他转身便跑,作势把手伸进围裙下,恰在此时辛一个箭步上前将他击倒在地。他的脚爪划在哈子身上,在他的皮围裙上划出一道大口子,如果不是围裙起了保护作用这一下足以让废铁商人开膛破肚。紧接着辛用手枪指住了他的脑袋。
切奥从来没见辛出手这么利索。他用的招数并不光明正大,纯粹是街头恶徒斗殴的套路。她对他的敬意也因此增加了几分。
“你胆敢在我的女主人面前拔枪?”他居高临下对哈兹吼道。“她一直在以礼相询。”
哈兹曲起膝盖,双臂交叉,没有投降的打算,似乎随时准备抓住时机反击。“你们肯定是来抢我的供货商的。”
“对于你的供货商我们毫无兴趣。”切奥站在他身旁。如果辛震慑不住他,她一定可以。也许该卸下伪装了。“他卖给你什么我们也毫不关心,我们要找的甚至不是艾特,我只想知道他现在何处,之前都去过哪里。”
“看吧,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趁我还没踢你,放聪明点,我并不想插手你的商业机密。”她蹲下身,辛的手枪依然指着哈兹。“我想找的是艾特的同伙,如果你告诉我他的地址,我绝不会泄露给你的竞争对手,但如果你逼我动粗,我会打到你说实话为止,甚至会开枪打死你。听懂了吗?”
哈兹一脸沮丧,默默点点头,她这才放他站起身。有时候软硬兼施对男人很有效,她摘下今天碰巧戴着的垂饰在哈兹面前晃了晃,那东西没有多少纪念意义,不过是她的前任配偶用来讨她欢心的的多面黄宝石。
“如果把它送给你的意中人,我敢保证她会大为心动,然后对你惟命是从,”她说。哈兹的目光紧盯着亮晶晶的宝石。“我又没逼你把祖母出卖给人类恶徒,只要告诉我艾特在哪,还有他去过哪些地方就行。”
“他接到一桩运送飞船的生意。”
“运到哪?”
“我不知道。”
“谁雇的他?”问这个问题纯粹是出于计谋,更多的是为了检验哈兹是否有知无不言的意愿。“我要名字。”
“菲尔。”
终于有进展了,但愿如此。“菲尔现在在哪?”
“可能已经回家了。”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哈兹平摊双手。“他住在一颗不知在什么地方的星球上,我只知道它叫做芬艾亚星,连星图上都找不到,我也从来没去过。他们在那用武器换矿石。”
奇戈亚尔飞行员对储备导航知识并不在行,况且谁都不想刚将矿物或金属矿藏据为己有竞争对手便闻风而至。不过星盟对作航行记录要热衷得多,他们坚持将拜访过的每颗星球都存储在数据库中。她已经知道考弗星系,现在又找到了芬艾亚星,只要解开这个谜题就好。
辛用数据模组进行查询。“星盟记录中未发现芬艾亚星。”
“那就试试人类的记录,”哈兹说。“菲尔也跟扁脸猴做生意。”
人类么?
他们也牵涉其中属实让切奥始料未及。他们已经打赢了战争,现在也比精英更加强大,干嘛还要去买一艘战列巡洋舰?她听说过关于向斐罗斯内战的流言,全新的人类巨型战舰的传闻在奇戈亚尔飞行员中广为流传。既然如此,他们要虔诚判罚者号这样的飞船又有何用?
不管他们的动机是什么,除了鬼面兽之外他们是唯一可能购买飞船的势力,菲尔不必担心卖给他们会将行踪暴露给‘特立加姆。这条线索值得深挖。
“人类也有不同的氏族吗?”她问道。“或是敌对的部落?”
“当然了,”哈兹回答。“他们过去也打过内战,每个种族不都是如此么?”
“辛,查找人类的记录。”切奥将垂饰交给哈兹。作为刚刚被按倒在地以性命要挟的人来说他看上去还算满意,但归根结底净利润才是衡量每一天欢愉程度的标尺。“给我找到扁脸猴的历史资料。”
最近一周更新频率降低,无奈各种忙,等忙完这阵恢复之前的产量
- 威尼斯,新泰恩城
“靠,我肯定是老得不中用了。”疣猪皮卡驶近兵营大门时斯宾塞在上衣兜里翻找着安全通行证。“我用了两个多星期才潜入进来,你俩才用了多久就成功了?三天还是四天?”
“我们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展示了正确的技能,”瓦兹说道。他把所有能暴露他们身份的工具都留在了家里,其中包括探查微型追踪标记物的扫描器,他们用这些安装在武器上的追踪器来查清‘特立加姆的军火供应链条。就算他们被搜身对方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物品,免去了解释的尴尬。“要不然就是对手已经知道我俩的身份,等大门一关他们就会割断咱们的喉咙。”
“我说瓦兹啊,你没听说过乐观是万能灵药吗?”
“我只听说过悲观是保命良方。”
坐在疣猪皮卡后座上的马尔饶有兴致地哼了一声。“他的爱好除了看冰球就是吐那一肚子苦水,你就别剥夺他这点乐趣了。”
“关你屁事,”瓦兹说。
“哦对,差点忘了,还有为高不可攀的女人神魂颠倒。”
瓦兹知道马尔没有恶意,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除非冰球赛季结束,否则绝对不可能。”
反正斯宾塞是被笑话逗乐了。和所有幽默一样,马尔的调侃里包含了一些令人尴尬的现实元素。瓦兹低头研究起伪造的身份证来,那张殖民地使用的古董塑料卡片上面印着他现在的名字,瓦西里.戴斯尼。他这才想到以前为什么没发现它的可疑之处,如果他真的是新晋逃兵,手里拿的为什么不是UNSC的通行证?突然间他恍然大悟,想通了其中包含的复杂逻辑。每个逃兵都会制作假的不算太离谱的证件。要想混进威尼斯你必须托好几层关系才能找到那些一心想掏空你钱包的业内人士,弄张假证件也在情理之中。
马尔说的对,我就是没办法用间谍的思维思考问题,那简直是另外一个宇宙的生活。
斯宾塞装扮成盗用CAA资金的逃犯来简直无懈可击,瓦兹深信想做到这点需要拥有惊人的记忆力来自圆其说,或者拥有忘记自己真实身份的本领,不过话说回来他过去也许真的挪用过公款,谁又能说得清呢。
马尔哼着压根不在调上的小曲。“今天就是来认识几个新朋友,再回答一些问题,对吧?”
“我还是觉得咱们事先练习过头了,”瓦兹说。“说出的话肯定不自然。”
“你们要从逃兵的角度想问题。”斯宾塞放慢车速,让车子跟在一台轻型货车的后面缓缓爬行。“他们会觉得你俩不愿意自曝短处,因为你俩毕竟是戴罪之身。”
马尔用手指头弹了一下通行证。“我已经进入角色了,而且劲头十足。”
“应答机带了吗?如果你们被带走审问——”
瓦兹拍了拍口袋。斯宾塞又询问了追踪装置。“放心,都带好了,而且我俩都有神经植入物。”
“如果他们把你俩送到接受范围外就没用了,”斯宾塞说。“要是你们尸首分离也一样。”
门口的卫兵盘查了他们一行。他明显认识斯宾塞,两人相互点头致意,但他检查马尔的通行证时研究得颇为透彻,看罢又查了瓦兹的证件。作为回报瓦兹也深入观察了他一通,乍看之下这家伙持枪倒是得心应手,但瓦兹确信他绝对没接受过正规训练。真有人知道该如何辨别他们之前是不是货真价实的UNSC士兵吗?好吧,如果他能指出平民和便装军人之间的不同,反过来可能也是一样的。可能因为他们通过了盘查,卫兵没让他们交出手枪,要不就是因为让新泰恩居民交出武器跟让他脱掉裤子差不多,总之这种事做不得。
“耐恩在等你们,”卫兵挥手放行。“麦克,带他们去检阅礼堂。”
等车子启动后马尔才开口,他连头都没回。“老天,他们还真检阅?用不用这么较真啊,我都好几年没参加过会操检阅了。”
“得了吧,”瓦兹说。“你忘了几个星期前在沃伊,出席纪念仪式那次。”
“哦,除了那回。别忘了提醒我哪条腿是左腿。”
营地里建筑样式各异,有的是砖石结构,有的是混凝土预制结构,还有各式各样形似厂房的复合材料建筑,整洁归整洁,但不属于军队那种风格。不过这里的规模比瓦兹预期的要大许多,而且场地内所有他能看到的都是人类。
“没有外星人?”他问。
斯宾塞摇摇头。“换做是谁不会只信任自己的同胞?和平共处平不意味着紧急关头能与我们同舟共济。”
“我们?”马尔说道。“老兄,你入戏太深了。”
“‘我们’指的是人类。”
“作为业余军队驻地这地方还挺热闹。”
“他们是全天候服役的全职士兵,这地方还是主要军工厂之一,我的话都被你们当成耳旁风了?”
“怎么会呢,”马尔说。“说说而已。瓦兹,以后这里就跟自家后院一样,咱们想什么时候光顾就什么时候光顾。”
斯宾塞在一座大型开放式柏油地面广场卸下二人。“现在开始你俩要靠自己了,假如我听到连串的枪声就代表你们已经被废了,接着就轮到我倒霉。”
“放心吧,我们是军情局,”马尔说道。“把牛皮吹的天花乱坠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孩子,”斯宾塞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可以跟长官撒谎说在露天大排档酗酒闹事的另有其人,但想糊弄一帮职业流亡者还欠点火候。”
耐恩等在大敞四开的机库大门前,肩膀上挎着步枪。他朝两人挥挥手。瓦兹不假思索地朝他慢跑过去,马尔跟在他身后。他们只需本色出演ODST,装作对威尼斯的了解仅限于这里是坏小子的藏身之所就足矣。
“你们挺准时,”耐恩招呼他们进屋。“这就是我欣赏老兵的原因,服从纪律,有时间观念。”
瓦兹的眼睛适应室内的光线后发现机库里容纳了一座装满动靶的室内射击场,既没高科技产品也没什么新鲜的。男男女女们穿着混搭风格的军装,包括迷彩裤,战术背心,还有不搭调的平民T恤,这群人都无所事事地瞎转悠,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到来。瓦兹有十二分的把握认出了其中的一个。这个世界真小啊。
“看见那黑头发的小子没?”他对马尔说。“我卖给他一支步枪。”
“但愿他不准备进行质量投诉。”
耐恩肯定听到了他俩的交谈。“那是加雷斯,我们这的轻武器专家,你们肯定见过面了。”他喊了一嗓子。“加雷斯?新伙计说他认识你。我来介绍,这两位是瓦兹跟马尔,这下咱们能见识到UNSC训练出来的兵有多大本事了。”
加雷斯咧嘴大笑。“哈,俄国老兄,”他拍着瓦兹的后背说。“你朋友呢?那个金发妞长得可真像斯塔凡·森茨科。”
马尔没言语。瓦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不必找借口说内奥米决定换个地方,所以搭上一艘货船就上路了。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标准答案,斯塔凡的名字对瓦兹应该毫无意义,他必须演得像一些,满脸疑惑比一本正经更管用,这点他装得出来。
“斯塔凡·森茨科是谁?”他问。
“军火商,”加雷斯回答。“不过要是你们真有那么硬的关系哪里还犯得着开小差后变卖家当过日子。”
“这倒是实话。”
“只要别朝我要前任长官的评估报告就行,”马尔说。两个民兵站在射击场边线旁朝这边张望。“我估计他现在还因为我不辞而别闷闷不乐呢。”
“用不着,给我们露一手就行,需要什么本事我们心里有数。”右侧墙边摆着一排弹药箱,每个箱子上都放着星盟或是人类的武器,活像一场武器自助餐。“拿起这些家伙,让我们长长见识。”
真是举手之劳。箱子上放着M45散弹枪,MA5B和BR55步枪,等离子手枪,等离子步枪,狙击步枪,还有一具M41“凿岩机”火箭筒。瓦兹和马尔扫了一遍这些武器。
“我猜你想让我们去外面试用“凿岩机”吧?”马尔掂量着火箭筒的分量,笑得格外真诚,就像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要不然这座靶场都得被炸平。”
加雷斯点点头。“你们说的算。”
瓦兹其实并不知道对方是想检验他们的本领还是确认他们UNSC逃兵的身份。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他先从MA5B开始,验枪后演示了安全装弹,以站姿和蹲姿射击,接着把枪交给马尔。每次射击用的肯定都是新靶子,而且一定有人查过环数。沉稳老练的打靶过程中阵阵枪声震耳欲聋,直到他拿起等离子手枪。他对这种武器的掌握全部来源于子弹打光后从敌人的尸体手里夺过枪来杀出一条血路的实战经历,就算真有针对能量武器的日常训练他也从来没参加过。他把枪口指向地面,检查蓄能读数,之后确认了标靶附近没有任何易燃物。
绿色能量弹砸在目标上爆裂开来,发出嘶嘶的响声,射击场弥漫着木头和塑料烧焦的味道。马尔用起等离子步枪来也是得心应手,他把靶子打得支离破碎,像兴高采烈的孩子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加雷斯叫了暂停。“很好,暂停,关好保险。你们过关了。”
“不用再玩玩M41了?”马尔说道。“哎,真是可惜。”
“我们只是想确认你们真是上过前线的UNSC,不是后勤给养部队。”
瓦兹打心底里确定他俩谁长得都不像厨子。他指了指下巴上的伤疤。“这可不是开罐头时割伤的。”
“嗯,了解,了解。”加雷斯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小心驶得万年船。想混进来刺探情报的人屡抓不绝,不过他们最终难逃我们的手掌心。谁靠枪来活命,谁把开枪作为迫不得已的终极手段,我们一看便知。”
瓦兹并不相信这种逻辑,不过他不打算争辩。他们过关了,这才是最重要的。耐恩带他们参观兵营后签了合同,合同要求他们每周服役两天,紧急事件发生时需要随时待命。他还给他俩每人点了一沓钞票,发了一本三个月内的执勤名册,外加民兵专用的通讯器。
斯宾塞正在值夜班,他俩得自己回家了。瓦兹迈出安全门时点着手里的钞票。实物货币他只在书上看到过,直到现在他还在适应不能用通讯芯片买单,只能依靠代币付账的生活。靠,他上次在地球上摸钱是什么时候?小时候他奶奶送给他三枚古银币,地球上已经几个世纪没发行过法定货币了,不过他把它们装在旧烟罐里当做好运符,跟其他他的私人物品一起寄存在悉尼。离得这么远它们能带来的运气肯定多不到哪去。
步行回斯宾塞家并不容易,他俩过去把长途行军当成家常便饭,现在对于这样的锻炼有些力不从心。瓦兹盘算着要不要毛遂自荐组织民兵进行体能训练,免得自己体力越来越差,这样的训练没什么坏处,反正不会让当地士兵变成出乎UNSC意料的优秀武装力量。
马尔取出通信器的电池,然后示意瓦兹也照办。“在斯宾塞回家检查里面的窃听器之前最好先断电,免得他们也用相同的手段对付咱们。”
“人类怎么都这么阴险?”
“至少咱们不会吃掉自己的孩子。”
“谁这么狠?圣赫利人?”
“菲利斯说过他们会除掉体弱多病的幼儿。”
“也许他们信奉体魄至上吧。要说哪个种族会吃掉有先天缺陷的后代,肯定非奇戈亚尔莫属。”
“他们肯定也这么说咱们,所有人都爱编敌人的瞎话。”
这样的酒后闲侃最好别被本地的外星居民听到,而且他们不能无休无止地把工夫都贡献给酒吧用来消磨时光毒害肝脏。于是两人在斯宾塞的地下指控中心度过了前半夜,监视着遥感卫星传输的信号。除了一台车进了斯塔凡家的院子,呆一个来钟头就开走了之外摄像头并没拍到多少活动,后来天色渐晚,一切都笼罩在夜色之中,红外镜头开始发挥功效。瓦兹第一次发现城市边缘的郊区居然还有这么多小动物。它们像游魂般露出矫小的身形,又忽然没命似的奔跑,不知是在追踪猎物还是在逃避捕食者。
“加雷斯那小子一眼就注意到了内奥米?”马尔吃着豌豆罐头,把脚搭在对面的椅子上。“算了,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觉得换做他爸就能认出她了?”瓦兹依然觉得难以置信。“在许多案例中长期分居的夫妻需要做亲子鉴定来确认孩子是否是亲生的。”
马尔盯着他,扬起以便的眉毛。“连加雷斯都能发现她俩的相似之处,再研究斯塔凡能不能就多此一举了。咱们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斯宾塞值完夜班回家时已是凌晨五点,但依然检查了通讯机寻找录音软件。“我昨晚遇到了一名奇戈亚尔线人,”他说。“据他所说萨弗.菲尔近来自鸣得意,趾高气扬,不过提到原因嘴巴就比的严严实实,鸟嘴不好撬啊。依我看他已经把飞船卖掉了,我敢用退休金打赌现任船主一定是斯塔凡·森茨科。”
瓦兹知道自己依然满心期待这仅仅是场误会,希望斯塔凡只是个满腹牢骚的暴躁老头,除了免费送给过气叛军几支步枪,外加碰巧带有地球方位的星图之外没什么玩过头的举动。现在看来他是个为达目的处心积虑的家伙。
又没有禁止殖民地买卖船只的明文规定,这可能只是他的预防措施。
刚想到这瓦兹就觉得自己是个白痴,替他找借口就算了,居然还跟自己的智商讨价还价。马尔回到地下室使用加密网络呼叫斯坦利港号,瓦兹跟他一起下楼,有气无力地瘫在旧沙发上旁听。
“长官,我们已经开始从民兵那领薪水了,”马尔汇报道。“能不能抽空让阿吉和泄漏透露一些关于战列巡洋舰的技术小贴士?斯宾塞说菲尔已经把船卖掉了,现在我们不得不假设森茨科拿到了车钥匙。”
“我会让BB过问此事,”奥斯曼说。“BB,听到了吗?算了,这问题真蠢。”
对于森茨科一事BB未予置评。“我已经掌握了所有你们需要的知识,说吧,想学什么,测量胎压还是检查油液高度?”
“泛泛的问题,比如圣赫利船员需要注意的东西和担任舵手时需要留神的事项,免得我们必须装作驾船和狂轰滥炸的行家里手时露怯,得不到上船的邀请。你不是说过让我俩连进她的通信节点才能让你从后门溜进去吗?”
“我去试试能不能从船上的哈洛克弟兄那套出点内幕消息。”
奥斯曼接过话头。“你们那边顺利吗?”
“棒极了,”马尔回答,他害怕瓦兹说错话,连忙使了个眼色。“好到不能再好。”
结束通话后马尔靠在沙发背上,用指节敲打表层剥落的皮面。
“运气好的话,”马尔说,“咱们可以把船偷走,没人受伤,除了手头有点拮据外斯塔凡还可以继续过他的小日子。”
“确定?”
“嗯。”
“咱们都说过他有权知道内奥米的真相。”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
“大部分事都是如此。”
“我又没说过这么做会让我良心好受。”
“咱们干嘛总在这样的问题上叽叽歪歪?”瓦兹问道。“每次我提出道德异议你总说这世界就这么操蛋,我最后不得不附和你,什么都不做,然后心里憋屈的要死。”
“当初你有枪毙哈尔茜博士的机会时如果得手了现在会不会觉得好受点?”
“会,而且我觉得跟斯塔凡·森茨科把话讲清楚也是我的责任。”
“除非你想被关进牢房等待特别军事法庭的秘密审讯,接着就把你拖出去游街示众,那将是你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公开露面的机会。”
“没有那条船他就构不成威胁,只能算是个小麻烦。就算他知道斯巴达战士计划的原委又能如何?他能对谁诉说?又有谁会在乎?”
“这样的废话咱们都说了不下一百次了,只要相机行事就对了。”
接下来一整天他们都在市中心闲逛,故意抛头露面,装成开始新生活的普通人。斯宾塞教导过如何成功执行潜伏任务,入乡随俗要比整天宅在家里让邻居产生怀疑强得多。但瓦兹还是不自觉地观察着身边各行其事的人的面孔,尤其留意跟斯塔凡的儿子隐约有些相像的三十岁男子。也许那是他女婿,目前他还无法确定。每个女人带着的小女孩看着都像是斯塔反那个长着金色长发的孙女。不经意间他发现马尔在盯着他,脸上掺杂着恼火和同情的神色。
“船到桥头自然直,”马尔说。“这也是我从不提前做决定的原因,我相信自己的良心,而良心总是事到临头时才会突然发现。”
他说得对。瓦兹总觉得自认为知道该做什么最后却什么都做不了。马尔能问心无愧也许正是因为他从不给自己设置无法坚守的底线。
第二天两人到兵营执勤,边制订操练计划边准备学习新知识。内务整理永远是良好的开端,马尔说过这足以让他俩看似对新职务兢兢业业,也不至于让威尼斯民兵在情势突变时变成危险的敌手。瓦兹正忙着拟定将闲置办公楼变成伪装工事的图纸,身后的门就响了。马尔抬起头。
“两位一定就是新来的陆战队吧?”一个声音说道。
瓦兹回过神,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斯塔凡·森茨科,这个本该陌生的人却长着一张熟悉的面孔。瓦兹的心一紧,并不是因为他的肾上腺素在需要一口咬定谎言的紧要关头发挥了功效,而是出于沉重的负罪感。他只想告诉他一件事,却又无法说出口。
我现在就应该告诉你,你的女儿还活着,你有知道的权力。
斯塔凡看上去没有斯宾塞提供的面部照片上那么专注,那么危险。那张头像肯定是从其他照片上裁下来的,也许那是张结婚照,他之所以那么严肃可能只是因为不喜欢摆拍。跟内奥米一模一样的是他的眼睛十分苍白。
“正是在下,地狱伞兵。”瓦兹凝视着斯塔凡的脸,向对方表示同情的迫切渴望几乎将他压倒。“我叫瓦兹.戴斯尼,这位是我哥们马尔。”
“斯塔凡·森茨科。”握过手之后他分别打量了一下二人,看起来完全没有预想那么恐怖。“我负责一些修修补补的零活,但主业是贩卖军火。听说你们有操作星盟设备的经验我才慕名而来。”
瓦兹想在评价这个人的时候不考虑他所承受的不公,却无法做到。“对,我们有经验。”
“仅限地面装备,还是对飞船一样在行?”
马尔点点头。“主要是地面装备,不过星盟的地面突袭和舰队支援向来不分家。”
“这么说你们被战舰轰炸过咯。”
“嗯,很多次。”
“所以你们了解如何反制星盟战舰,至少知道标准流程。”
马尔再次点头。“你觉得咱们打赢了?”
“不知道。你说呢?”
“没有。是星盟输掉了战争,自行土崩瓦解,人类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UNSC为了拯救地球的确付出不少努力,不过并没把星盟完全打瘫就是了。”
斯塔凡又仔细观察了一遍马尔。瓦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肯定与判罚者号有关。
“我想开展一项计划,”斯塔凡说。“涉及星盟重装备,但不想过多吸引外星居民们的注意。”
“很明智。”马尔称赞道。“银河系依然不太平。”
斯塔凡微一颔首,冲他们双臂一挥。“想不想跟我去见识见识?”
“什么啊?”马尔装傻挺有一套的。“停在机库里?”
“不对。我说的是条飞船。”
“哦,好。”
瓦兹松了口气,毕竟还是成功了。回家后他们要呼叫奥斯曼,让BB用加密频道传过来一个子程序,登上判罚者之后让他潜入系统接管飞船,甚至没有除掉任何奇戈亚尔的必要,行动将无声无息,不会发生流血冲突,等到尘埃落定,斯塔凡会被告知他女儿的遭遇。这远远算不上幸福的大结局,但总比只因为斯塔凡命够硬活到今天就去行刺的念头更能让瓦兹对得住良心。
“那就出发吧,”斯塔凡指指大门。“没事,我会跟耐恩打招呼。”
“现在?”瓦兹问。不行,必须先下载BB的子程序,把他带到船上。“马上就走?”
“对啊,用不上几个钟头。”斯塔凡招招手。“来,我带你们去见识一下超级战舰内奥米号。”
要是前一秒钟瓦兹对斯塔凡·森茨科的目的依然有所疑问,那现在他们已经得到答案了。内奥米号。也许这个名字没有“无敌号”一般的尚武色彩,但肯定包含了另一层含义,那就是复仇。
- 新泰恩机场
“活见鬼了。”马尔用不着故作惊讶。一艘卡吕普索级医疗运兵船停在伪装网的斑斑阴影下,旧得就像第一批走下流水线的破烂货。“我还以为这些老古董在纳尔逊小时候就都变成废铁了。”
“还能凑合用,”斯塔凡说。“它飞了多少年来着,三十多年?对飞船来说根本不算老,算得上短途旅行的不二之选。”
马尔没问他是怎么搞到这条船的,他更关心如何获知他们将飞往何方。卡吕普索级装有迁跃引擎,虽没战舰引擎那么庞大,却也足以让你在紧要关头脱离险境,如果飞行员守口如瓶乘客很难猜出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他的神经植入物和单兵应答机用来避免友军火力误伤或是让战友找到他的尸体还算绰绰有余,不过届时它可能早已离开了斯坦利港的监控范围。
算了,就算我们没有携带BB的子程序,至少还多少能指望着应答机……
他瞥了一眼瓦兹。他跟这小子已经共同服役六七年了,在战争时期这就像一辈子那么长。他对对方的想法了如指掌,对方也是一样。两人爬上飞船时他对瓦兹换了个眼色。
下回再带BB上船,这次只能靠即兴发挥了。
瓦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马尔希望他对不能明说的问题没有会错意。
“不用换太空服吗?”马尔问。
“艉舱的柜子里有六套应急防护服,每套的自持能力为一小时。”斯塔凡看样是不想费那个事了。“反正也飞不多远。”
远近并不是问题,船身的完整度和气密性才是关键。好在一个小时比常规型号的ODST盔甲多出45分钟,于是马尔决定尽量往好处想,他琢磨着自己还能不能像过去那样在二十五秒内穿好防护服并密封完毕。他们跟着斯塔凡登上飞船后他看见还有一个男人坐在沿舱壁布置的长椅上,那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浅棕色头发,长了一双绝对熟悉的灰白眼睛。这位一定是斯塔凡的儿子了。
“埃德温,这两位是瓦兹和马尔,”斯塔凡说。“伙计们,这是我儿子。”
马尔庆幸自己猜对了。当专注于夺取或是摧毁一千七百米长,用金属和复合材料建成的战舰时他能做到心无旁骛,但内奥米同父异母的弟弟坐在他眼前时就难说了。一切纠结的根源都来自于一句简单却又无比惊悚的解释,他本应告诉他们真相,立即,马上。
斯塔凡会怎么说?哦,多谢了马尔,我总算是搞清楚原委了。你说啥来着?我女儿被绑去进行惨无人道的医学实验,变成了娃娃兵?我早怎么没想到呢?算了,没啥大不了的,请用茶吧。
为了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马尔攥紧一只拳头,指甲抠进了掌心。埃德温挪了挪地方给他腾出位置。
“你没事吧?”他问。“该不会晕机呕吐吧?”
“没事,”马尔说。“放心。”
瓦兹坐好后把手插进口袋里,就连马尔都没捕捉到他安装手掌尺寸的应答机的动作。他只看见瓦兹在椅子一侧摸索着系牢安全束带,用的时间略微长了那么一秒,完事后抬头对马尔淡然一笑。无论应答机的作用距离是否够远都值得一试。
瓦兹挂着一脸无辜相歪着脖子朝前面的驾驶舱张望。“飞行员还没来?”
埃德温靠向一部复合控制板并按下它。“我们平时都让AI负责驾驶。”
“这种型号我会飞,”马尔说谎了。不过他大概可以靠瞎蒙开走飞船,而且他真正的目的在于查看导航显示器确定目的地位置。卡吕普索没鹈鹕复杂,当飞行员遭遇攻击时它的设计也能提供更高的容错度。他咧嘴一笑。“AI不会也有保护饭碗的工会限制条款吧?”
“不必了,”斯塔凡坐在马尔对面,系好安全带。“咱们来聊聊。”
舱门关闭,引擎启动,熟悉的低哼渐渐变成轰鸣,最后窜升至人类听力范围之外,震得马尔喉咙深处发痒。飞船起飞了。
他们不可能无止尽地飞下去,卡吕普索的动力不足以进行长途迁跃,无论判罚者号在什么地方,离他们都不会太远,这点非常重要。
斯塔凡身子前探。“你们何不趁兵荒马乱时逃走?那时才是最好的机会,比仗打完后再跑强多了,现在才开小差UNSC能腾出手来搜捕你们。“
“我俩都不是仗打到一半就丢下战友逃走的懦夫,”马尔情不自禁地回答。他明知道自己是在演戏,但撇下陆战队的伙伴独自逃生的念头确实把他惹恼了。“我们确实不服管束,但绝对不是懦弱的孬种。”
这招似乎对斯塔凡生效了。他笑了笑。马尔宁愿他严肃点。不知道是出于本能还是因为与内奥米的友谊,他有些抑制不住喜欢上这家伙的冲动。
“你说的那条船有什么特别之处?”马尔问。“我早就听说过大批二手星盟战舰最终在威尼斯拆散架当零件卖掉。”
斯塔凡点点头。“听说过虔诚判罚者号吗?”
“靠,当然。”在这个问题上没必要装腔作势,他的愤恨都是发自肺腑。“她对地球执行过焦土轰炸,也确实毁掉了地球的一部分。不过她当时是想帮我们的忙,至少第二次轰炸时是如此。”
“为了增强实力抗衡对手,我把她买到手了。”
“你觉得真有这种必要?”
“据我所知投石机行动只是暂时告一段落,并没有彻底终结。”
“但那都是三十年前的老黄历了。”
“确实。”一时间斯塔凡仿佛若有所失。“但是为了自卫,我们最好有所准备。”
“介意我多嘴一问吗,折页头们有没有寻找这条船?”
“船是从奇戈亚尔手里买来的,对于船的来源我没过问太多,希望这解答了你的疑问。”
“那你最好给她好好重新喷漆,然后换个车牌。”
简直像做梦一样,不,这就是美梦成真。为了找到判罚者号他们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打入民兵组织内部,而现在他俩即将被直接带到船上。马尔计算过乘员舱的大小,考虑着如果出现突发状况先解决哪个对手。瓦兹短暂地眯起眼睛,暗示他:我知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他们的相对位置决定了斯塔凡是马尔自然而然的目标。
抱歉,内奥米,如果真的迫不得已,我必须朝你老爸开枪。
不,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绝对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船上只有埃德温和斯塔凡,加上瓦兹马尔有十足的把握制服他俩,但如果斯宾塞尚未暴露这样做会陷他于危险的境地。
“你在新泰恩住多久了?”马尔尽量让言行更贴近于逃兵。
“二十多年了。有家人吗?”
“早没了。”
“我也一样。”瓦兹说。
“那你俩应该把成家立业当成优先事项。”斯塔凡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好好守护家人。”
如果马尔对斯塔凡的了解没有这么深入他真不知该如何理解这番对话,他正咀嚼个中含义时飞船的甲板猛地一颤,运兵船正加速进入迁跃空间。乘坐较大的飞船时马尔几乎察觉不到迁跃过程,但卡吕普索级只有五十米长,它的设计理念是在危急时刻尽快脱离战斗,舒适性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一两秒里他的整个胸腔里的脏器似乎都被人挤了出来,然后又生生地塞了回去。如果每次斯坦利港号迁跃时奥斯曼都这么不舒服,他真该对她表示同情。作为水手她的身体问题众所周知,但正如德弗罗所说,如果晕船没把纳尔逊玩残,也不会拖垮二十六世纪的奥斯曼。
说到奥斯曼,她以前交过男朋友吗?她住在哪里?在她远赴战场把银河系折腾的天翻地覆时有没有人帮她浇花?
她跟内奥米拥有相同的情感包袱,只不过表现得更正常而已。军情局居然能提供比哈尔茜博士的斯巴达战士训练营“更适宜青少年成长的环境”,这点让马尔怎么想都觉得别扭。他看眼手表,掐准航行时间,以便搜集一切可控BB日后研究的数据。
“你们不太爱提问题。”埃德温说。
瓦兹抬起头。“我们是陆战队员,”他说。“只管干活,问多了也没人搭理。”
“对,缺乏计划和沟通给军旅生涯增添了不少乐趣,”马尔补充道。“如同一场神秘之旅。”
九分钟后他的内脏仿佛再次弃他而去,甲板一阵摇晃。他们返回了常规空间。也许他们抵达了飞船航程所及的极限,但此次飞行也有可能只是摆脱尾随者的安全策略。
“请看,”斯塔凡解开安全带,挤进驾驶舱。“内奥米号战列巡洋舰。”
马尔站起身向前部舷窗外望去。在缺乏光线时很难在太空中发现一艘飞船,但他注意到了本该有群星闪烁的一片黝黑,取而代之的是成排的白色小光点。初见之下这条船并没有无尽号那种摄人心魄的气势,但依然足以把人吓得屁滚尿流。
可能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在于飞船的造型,生物式的弧形轮廓而不是平滑的工业产品外观让他联想到了蠼螋和寄生虫,相比之下UNSC的飞船刚猛十足的外观能直观地像敌人展示“要你好看”的杀气。
没错,这也许是毫无道理的先入之见,没必要太当回事。
有个问题他跟瓦兹中的一个必须马上提出来。鉴于斯塔凡已经提到过两次飞船的名字,作为一无所知的外人连问都不问有点太可疑了。
“你为什么给她取名叫内奥米号?当然虔诚判罚者号这个名字对人类来说确实挺恶心。”
“我女儿的名字,”斯塔凡回答。“我第一次婚姻时所生的女儿,被人绑架了。”
“哦。抱歉。”
马尔捕捉到了埃德温的表情。沉痛,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形容。马尔无法判断这种尴尬是不是因为埃德温并不相信父亲的故事——如果斯塔凡曾对他讲述过全部细节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揭开了这一家人心头难以愈合的旧伤疤。
我们无法做出弥补,因为已经太迟了,但完全可以一句话就挑明一切。每次我把话咽回去都会让情况越变越糟,等到告诉他真相时他肯定会因为我俩现在就这么傻坐着守口如瓶而将我们当成狗杂种。
不得不说如今斯塔凡是有能力轰炸地球的恶人。当你手执大棒时看到谁都想敲打两下,马尔承认他正是那个握着棍子的家伙。先试探一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终归是没错的。
“我是叫你斯塔凡呢,还是你更喜欢森茨科先生?”马尔问。
“叫我斯塔凡就行。”
“我有个不情之请,在上船之前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想你请教。”
“什么问题?”
“如果那条船使用你女儿的名字命名的,我猜不会再有第二艘叫内奥米号的飞船,偌大一艘战列巡洋舰不可能只拿来纪念逝去的亲人。”
斯塔凡凝视着马尔的脸,那专注的目光就像在进行脑外科手术。马尔相信这个男人能在视网膜上读出他所有的念头和记忆,就像查阅显示忏悔内容的抬头显示器,苍白但炽热的眼神并未削弱这种印象。
“这问题真他妈切中要害了,”斯塔凡说。“我先捋顺一下思路再解释这件事,等上船之后再说。”
他回到空无一人的驾驶舱,按下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飞船重新启动,稳稳地朝虔诚判罚者号的舰艉飞去。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内奥米号。马尔确信这个名字会给他们之间的无线电呼叫制造一定的混乱,但这并不是最迫切的难题。他还是维持判罚者号的叫法比较好,把内奥米这个名字放到任何操纵飞船的句子里都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直到灯光变强他才明白运兵船已经穿过舰艉穿梭机停泊湾舱门驶进飞船。他的脚下传来沉闷的碰撞声,他被忽如其来的气压变化弄得连喘粗气。
舱门刚开启瓦兹就一手按枪跳了下去,斯塔凡扬起眉毛。
“我向你保证,”他说道,“飞船上只有一名船员。”
“好吧。”话虽如此瓦兹依然检查了一遍停机舱。马尔看得出他并不是在装模作样,毕竟他们登上的是货真价实的飞船甲板,不是用重力锚点固定飞船的高档泊船位。“不过我的疑心病经常发挥正面作用。”
斯塔凡当先带路穿过停泊湾进入拱廊,马尔紧随其后。这条船长度远不及将近六公里长的无尽号,空荡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定是因为那光秃秃的设计风格,舱壁上没有任何提示信息,没有防火设施,也没有三角形的警示标识,总之UNSC舰艇上那些能让马尔感受到家的温馨的可视特征一样都不存在。船上的紫色色调太扎眼,紫得就像地球上主教的办公室或是娼妓的会客间。从信仰角度考虑,马尔认为这条船既然是类似教堂的宗教建筑,设计风格自然要与飞船的圣战使命相得益彰。
实际上它也和教堂也不搭边,倒更像个打烊几个小时后亮着清洁灯的夜店,只是地毯上没粘着嚼过的口香糖或是来路不明的污渍斑点。
“听说她换了好几任主人,”斯塔凡说。“先是入侵地球,紧接着就调转矛头从虫族手里拯救你们。”
马尔没停步。瓦兹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回响。“你调查得挺透彻。”
“UNSC的客服热线全忙,我只能寻求前星盟士兵的帮助。”
“内战期间鬼面兽驾船攻打圣赫利人,那场战争被他们称为大决裂。随后这艘船加入了神风烈士的天谴舰队,接着又辗转流落到叛军手里,历任船主也确实够粗心大意的。如果嫌我唠叨的话请直说。”
“怎么会,我都听入神了,”斯塔凡翘着眉毛说道。“请带我们参观全船,从哪里开始都可以。”
马尔明白他已经把自己和瓦兹作为有利用价值的附带资产成功推销出去了。船上的空气略微有些浑浊,化学制剂的味道和奇戈亚尔特有的烂泥巴臭气混杂在一起,现在又加上了卡吕普索运兵船姿态控制喷口金属烧灼后的气味。他们登上电梯后味道变得更加具有工业产物的气息。安德温始终一言不发,他旁观的眼神活像只充满耐心的猫。他给马尔的印象是如果他遭遇背叛的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能介绍下你们这些当兵的会怎么对付这种战舰吗?”电梯开始爬升时斯塔凡问道。
“所有武器一起往船上招呼,要不然就强行登舰摧毁指挥控制系统,”瓦兹说。“它们的滑翔能力没那么好。”
马尔深知他和瓦兹对于斯塔凡的实际价值在于他俩知道如果判罚者号出现在地球附近UNSC将采取怎样的反制措施。他们的确比威尼斯上的任何人,或者说任何他能够信任的人都更加了解这个级别的战舰,但别忘了只要肯出钱就能从奇戈亚尔手中买到所有设备的使用说明书。
“我们强登过这个型号的战舰,”马尔说。“它们绝非牢不可破,也并非坚不可摧。另外,如果你只想保护威尼斯免遭敌舰进攻,顺便对来访飞船致以热情洋溢的问候,船上还有不少让人爱不释手的激光炮塔和等离子鱼雷。”
瓦兹没有给出任何评价。也许他觉得瓦兹有点热心过头了,不过无论是谁,只要在过去三十年间关注过几秒钟的新闻都会对星盟巡洋舰的能耐略知一二,因为想看不见都难。
电梯门敞开了,他们登上的甲板貌似是综合指控舱。看来他们已经抵达飞船舯段,折页头把指控中心设置在飞船的这个位置,每支脑袋不缺根筋的舰队都会将它们置于重重壁垒的保护之下。马尔从未如此深入星盟巡洋舰的腹地,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时忘记了手头的任务。
“折页头的品味真是垃圾,”他两手插兜左顾右盼,竭力掩饰着内心中的好奇。“这地方跟烂俗的夜店有一拼,紫色,到处都是紫色,如果在天花板上挂个舞厅用的镜面球就能租给贫民团体开派对了。”
这是艘充满压抑感的幽灵船,但船上的主要系统仍在运作中,这就意味着也能找到可供BB使用的通讯节点和导航显示器,马尔可以还可以从上面查出他们所处的精确方位。
我也知道之前究竟该让BB提供哪些情报了。没办法,我们只能继续随机应变。
瓦兹跳下平台,走过甲板,检查着各种类别的工作站。“别担心,我不会瞎按按钮,”他嘀咕道。“就是觉得新鲜。从他们的视角看世界让人觉得……心里一激灵。那些该死的王八蛋。”他凑到一台显示器前贴近了细瞧。“这台导航监视器关掉没有?要是它还在联系老家就大事不妙了。”
埃德温连忙顺着斜坡走下平台来到显示器前一通捅咕。“我们还在攻读说明书,不过我觉得这东西已经关闭了。”
“当真?”瓦兹在上面连戳几下,马尔倚在扶手上看着显示画面切换缩放。“这是哪里?”
“威尼斯。”
“确定不是向斐罗斯?”
“不会,看,”埃德温调整缩放比例,每次调节都会将图像拉近数十光年。“因为考弗星系在那边,我读过不少星盟文献,多到足以辨认它们。”
瓦兹皱着眉从容地研究着影像,可能是在暗自记忆,也可能是暗中开启了袖珍摄像头。这个狡猾的小混球正在从投影里获悉飞船的坐标。很好,解决了一大难题,还剩一个,一切都按部就班。就算应答机没起到作用,他们依然知道飞船所处的方位。看见平日里直肚直肠的好好先生在必要时也能耍滑头让马尔倍感惊喜。
“这个问题还是请教一下专家吧,”斯塔凡说。“下坠?到这里来。”
斯塔凡两手一拍,好像在四处寻找跟丢了的同伴。“下坠”这个名字在马尔听来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奇戈亚尔。一抹粉色和紫色的微光在他余光里一闪,他转过身来,看见一个工程师正向他们漂来。
“这位是时有下坠,”斯塔凡说。“哈洛克,你俩以前遇到过他们没有?”
“当然。”这家伙脑袋里存储了船上的全部数据,如果BB潜入系统中,下坠将成为他的一大麻烦。“挺好,你遇到的大部分问题他都能解决。”
“我似乎没有为你们介绍他的必要了。”
“对,我们以前见过这些家伙。”
瓦兹对下坠招了招手,对方却停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然后飞跃他的头顶前往控制平台。小家伙的老妈肯定警告过他不要跟陌生的俄国佬交谈。“这年头能找到一个工程师真是好运气,大部分他的同类在星盟解体后不见踪影了。”
“下坠原来不属于这条船,卖给我飞船的奇戈亚尔说他们在残骸中找到了他。”斯塔凡指着导航显示器。“下坠,导航系统有没有给圣赫利人发送信号?”
下坠下降到贴近甲板的高度,挥舞触手检查过显示器。<没有。>他的颈部翻译装置发出哀怨的男声,听着就像办公室里的受气包。<按照你的要求我已将连接关闭了。>
“多谢。”
<告诉新来的不要弄坏东西。>
“你说瓦兹吗?没关系,瓦兹是我的同事,这边的马尔也是。他们不会毁坏任何东西。”
<大错特错。造物主会怎样斥责我?已经有太多东西被毁了。>
“不用担心我们,下坠,”马尔说。“我们会听话的。”
每个工程师都具有独树一帜的搞笑本领,下坠的生物光却亮了又灭,快速闪动,对哈洛克来说这相当于气得面红耳赤,显然这个水母小子心情很差。
“他一直这样?”马尔问。
“我都习惯了。”斯塔凡说道。下坠腾空而起,围着马尔转了一圈,满腹狐疑地前后摆动着脑袋,随后像个躲在大人身后的小孩一样钻到斯塔凡身边。“我说的话他都能听懂,但我不确定他说的话我是不是全能理解。”
<造物主终将回归,他们会责备我们的。>
“没事了。”斯塔凡羞愧的看了马尔和瓦兹一眼,就像实在恳请他们原谅他精神状况堪忧还不停发牢骚的老阿姨。“为了演示武器性能奇戈亚尔炸掉了一座先行者遗址。你们知道先行者是谁吧?”
马尔开始意识到有多少他已经见怪不怪的知识在平民的世界中足以被当做传奇故事。“我弄了件关于他们的纪念T恤,”他说。“我有个哥们甚至能读懂他们的语言。”
“哦,看样我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整场战争都是因他们而起。”
“真的?”
“别担心,总有一天会有人把详细经过写进书里,到时候你就有观之不尽的文字材料了。”斯塔凡对马尔留上心了。“总之你说得对,哈洛克总是对损坏先行者造物的行为异常恼火。”
“他气坏了,一直没缓过劲来。”
“是啊,不管是谁干出这种事他们都会大发雷霆。”马尔说道。真他妈的,舰腹主炮还能发射。“他们热衷于保护一切先行者的遗迹,真是可怜。你告诉过他先行者回不来了吗?”
“你这不刚替我说完么。”
“哎呦。”马尔看着下坠。“抱歉伙计,我的嘴巴就像船坞大门一样没个把门的。”
“他们进食吗?或者需要充电?”
“奇戈亚尔没跟你说?”马尔决定再下一城,顺便掩饰舰腹主炮依然健在造成的不悦。“他们的确可以充电,但更喜欢营养羹,就是把蛋白萃取营养物质,糖和脂肪掺到一起。我可以帮你做一些。”
“老天,他肯定饿坏了。”斯塔凡面露窘迫,赶忙拍了拍口袋,掏出一把彩色包装的糖块,十足祖父的模样。“抱歉下坠,都怪我。来,先凑合吃点,等会儿给你特制一些食物。”
马尔宁愿斯塔凡没这么做。他很难把会被悲伤的生物搞得手足无措的人跟人类文明的威胁联系到一起。斯塔凡剥掉包装,把糖递到下坠面前,后者用一簇触手上的绒毛摆弄着糖块,似乎在检验它的化学成分,随后伸出舌头就舔。
“他们喜欢甜食,”瓦兹说。“你刚刚交上一位一辈子的朋友。”
埃德温靠在指挥台的副手上,笑着摇摇头。“真可爱,千万别让克尔斯汀看见他,她肯定吵闹着想要养一个。”
“他说的是我孙女,”斯塔凡说。“她会喜欢上这种粉嘟嘟的闪光。”
下坠消灭浓缩糖块的效率非常高,伸缩的舌头把所有塘渣都分解的一干二净,作为没有牙齿的生物能做到这点真是让人惊叹。吃完之后他舔舔触手,耐心地等待着。
<你有什么指示?>他问。<飞船修好了,运兵船也已改造完毕,所有工作都做完了。>
斯塔凡又递给他一块扒掉包装的糖块。“在我给你找到需要修理的东西前好好照料这里,保护飞船,防止别人把它抢走,明白了吗?”
<明白。>下坠发出愉悦的进食声。可怜的小家伙可能都快饿扁了,刚好需要一顿甜食大餐。<有什么约束我的限制吗?>
“有,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武器,把入侵者关在外面就好。记住事先演练过的,如果我们没有按时发送信号,你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炸平悉尼?呼叫民兵?见鬼。
马尔从没想过将武器系统的控制权交给工程师,但他们更像是别具一格的人工智能,既然他们能重构系统,自然也能使用他们,反正想把哈洛克隔绝在某一系统之外根本是痴人说梦。这想法挺可怕的,对于他们默默的服从马尔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下坠明显喜欢斯塔凡,而且这种好感是相互的。这也许是因为某种工匠间的神秘羁绊,也许是一个本不该成为军火贩子的悲伤老人真情流露造成的结果。
“他简直无所不能,”斯塔凡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就像个超级聪明的孩子。”
这句话让人心里一痛。马尔看了瓦兹一眼,发现了一丝微弱的反应。两个门外汉做出的心理学诊断结果几乎呼之欲出,下坠肯定填补了另一个斯塔凡失去的天才儿童的空缺。不过他也有可能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威尼斯现在拥有一艘可供驱策的战列巡洋舰,飞船的控制者满腹怨恨,但二者结合起来将如何构成马尔能一语道破的威胁,这点尚不明朗。
“我之前说过要对你们解释我女儿的事,”斯塔凡忽道。“免得UNSC向你们这样的小伙子灌输殖民地变成滋生恐怖主义的温床完全是闲的蛋疼。我女儿小时候被人绑架了,据我猜测地球政府正是幕后黑手。从那开始我这大半辈子都在寻找事实真相。”
马尔绞尽脑汁寻找正确的回应,生怕找不到合适的措辞。现在他有一举成功赢得斯塔凡信任的机会,然后就能寻找可供BB从后门遛进来的通讯频道了。
“找到真相后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斯塔凡又喂了下坠一枚糖块。哈洛克边悉悉索索地舔着糖块边用六只黑色球球眼怀疑地打量着马尔。
“罪人必须受到惩罚,”斯塔凡说。“我要复仇。”
马尔只能默默地点头。现在绝对不是告诉斯塔凡·森茨科他女儿的遭遇可能比他相像得还要恐怖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