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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立不安。克里斯钦已经关在船上的小书房里一个多钟头了,我试着读书、看电视、做日光浴─以穿得整整齐齐的方式,但就是无法放松下来,也无法挥去那股躁动不安。换回短裤和T恤之后,我除下那贵得离谱的手镯,前去找泰勒。
「格雷太太。」他惊讶地从安东尼.柏吉斯8的书中抬起头。他正坐在克里斯钦书房外的小休息区。
「我想去逛街。」
「好的,女士。」他站起身。
「但我想骑水上摩托车。」
他的下颚大张。「呃……」他蹙眉,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我不想拿这种事去烦克里斯钦。」
他抑下一声叹息。「格雷太太,呃……我不认为格雷先生会欣然同意,而且我还想要保有这份工作。」
噢,拜托!我想对他翻白眼,但我只是瞇起眼重重地叹口气,我想可以适当表示要自己去外面逛都办不到,我有多么愤怒和沮丧,但话说回来,我也不希望克里斯钦因此生泰勒─或是我的气。我大步走过他身边,信心十足地敲了书房门后走进去。
克里斯钦正靠着红木书桌讲电话,他抬头看到我。「安德瑞雅,等我一下。」他对黑莓机低语,表情很严肃,但礼貌的用眼神等着我开口。讨厌,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像是闯进了校长的办公室?这男人昨天才用手铐锁着我呢。我拒绝被他吓到,他可是我老公。我挺了挺肩膀,对他嫣然一笑。
「我想去逛街,我会带保全一起去。」
「好,带上双胞胎其中之一,还有泰勒。」他说,我知道不管发生的是什么事一定很严重,因为他没有再多问,我站在原地望着他,揣测自己能否帮上忙。
「还有其他事吗?」他问。他想打发我走了,真糟。
「要我帮你带些什么吗?」我问,他露出甜蜜腼腆的微笑。
「不用,宝贝,我很好,」他说,「员工会照顾我的。」
「好。」我想吻吻他─我当然可以,他可是我老公呢。我刻意向他走近,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吓了他一跳。
「安德瑞雅,我再回电给妳。」他低声道,而后将黑莓机放在身后的桌上,将我拥入怀中热情地亲吻,他放开我时我喘不过气,他的眸色加深,充满需求。
「妳让我无法专心,我需要先解决这部分,然后才可以继续我的蜜月。」他的食指滑过我的脸颊,抚摸我的下巴,随后抬起我的脸。
「好吧,我很抱歉。」
「请别道歉,格雷太太,我喜欢妳让我分心。」他吻了吻我的嘴角。
「去花点钱吧。」他放开我。
「一定会。」我对他扬扬嘴角,离开他的书房。我的潜意识摇摇头,噘起唇,妳没告诉他妳打算骑水上摩托车,她用唱歌般的声音责备我,我没理她……最毒妇人心。
泰勒耐心地等在外面。
「最高指挥官已经说没问题啦……我们走吧。」我微笑,试着抑下声音中的挖苦,泰勒毫不掩饰那赞赏的笑容。
「格雷太太,您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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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好脾气地对我仔细讲解水上摩托车的操控方式及驾驶技巧,他有一种冷静温和的权威感,是个好老师。我们正在窈窕淑女号旁的一艘汽艇上,随着港湾内平静的微浪起伏,葛司通在一旁看着我们,脸上的墨镜遮住了表情,窈窕淑女号的某位职员正在驾驶汽艇。哎─只不过想去逛个街,就得带三个家伙随行,这也太离谱了。
拉好救生衣的拉链,我对泰勒灿烂一笑,他伸出手扶我跨上水上摩托车。
「请把那条启动钥匙牢牢绑在妳的手腕上,格雷太太,这样如果妳跌下水,引擎就会自动停止。」他解释。
「好。」
「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如捣蒜。
「等到漂离汽艇大约四英呎左右时按下启动键,我们会跟在妳后面。」
「没问题。」
他将水上摩托车推离汽艇,它轻轻往主港湾方向漂去,等他对我比出OK的手势,我按下启动键,引擎发出怒吼。
「好了,格雷太太,别开太猛啊!」泰勒大喊,我催油门,水上摩托车猛地向前冲,之后却熄火了。可恶!克里斯钦骑起来怎么那么容易?我再试一次,还是一样自动熄火。可恶加三级!
「油门不要催太凶,格雷太太。」泰勒喊。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从牙缝迸出话。我又试了一次,轻轻地加油门,水上摩托车再次向前冲出─但这次毫无停顿。赞!我继续往前开,哈哈!没有熄火!我兴奋得想大喊大叫,但忍了下来。我平稳地驶离游艇,往主港湾而去,我听见身后汽艇引擎传来的吼声。我稍微加点油门,水上摩托车往前一跳,平稳地滑过水面。温暖的微风吹拂我的发,凉爽的水雾从我身旁掠过,我感觉自由自在。这太酷了!难怪克里斯钦从不让我自己骑。
不想太早结束这乐趣,我没向岸边骑去,反而掉头绕着静止的窈窕淑女号骑。哇噢─这真是太好玩了,我完全不理身后的泰勒和其他人,加速绕过汽艇准备再骑一圈,等我骑回来,发现克里斯钦站在甲板上,虽然这么远有点看不清楚,但我想他正瞪着我。我大着胆子松开一只握着把手的手,开心地向他举起打招呼,他整个人似乎呆若木鸡,但最后还是举起手,僵硬地朝我挥了挥。我研究不出他的表情,但其实我也不想理会,所以我直接骑向码头,加速滑过那在暮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蔚蓝无比的地中海。
到了船埠,我等着泰勒在我前方先停好船。他面无表情,我的心一沉,但葛司通脸上隐隐带着笑意。我脑中很快闪过疑问,刚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害得美法关系急速降温,但我怀疑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葛司通跳下汽艇,将它绑在停船处,泰勒则引导我骑向另一侧。我非常轻巧地把水上摩托车与汽艇并列停好,他的表情柔和了些。
「把引擎关掉吧,格雷太太。」他平静地说,伸手扶我上汽艇,我灵活地跨过去,佩服自己竟然没摔个狗吃屎。
「格雷太太,」泰勒紧张地眨眨眼,双颊微红。「格雷先生对您自己骑水上摩托车这件事不是很高兴。」很明显地,尴尬使他有些手足无措,我知道克里斯钦一定打电话来骂了他一顿。哦,我那苦闷、病态又过度保护的老公,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镇定地对泰勒微笑。「我知道了。唔,泰勒,格雷先生不在这里,而且如果他不是很高兴,我想礼貌上他应该等我回到船上之后再亲口对我说。」
泰勒吃了一惊。「非常好,格雷太太。」他平静说道,把皮包递给我。
我爬下船的同时,瞄到他藏不住的一抹笑意,这让我也想跟着扬起嘴角。我知道自己很喜欢泰勒,但我真的不想被他教训─他又不是我爸或老公。
我叹口气,克里斯钦在发火,而他现在已经有够多事情要烦了。我是哪根筋不对?我正站在船埠边等泰勒从汽艇爬上来,皮包里的黑莓机忽然一阵震动,我把它拿出来。我为克里斯钦设定的来电铃声是莎黛的〈爱如王者〉,这是克里斯钦专属的。
「嗨。」我小声说。
「嗨。」他道。
「我会回船上,别生气。」
我听到他惊讶地轻声吸口气。「嗯……」
「刚才还满好玩的。」我低语。
他叹口气。「唔,我可不想剥夺妳的乐趣,格雷太太,只是尽量小心一点,拜托。」
噢,老天!我得到玩乐的许可了!「会的。要不要从镇上带什么给你?」
「妳完完整整的回来就好。」
「我会尽力而为,格雷先生。」
「我很高兴听妳这么说,格雷太太。」
「我们意在取悦彼此啊。」我格格笑着回应。
我听到他声音里的笑意。「我有电话进来─晚点见,宝贝。」
「晚点见,克里斯钦。」
他挂断电话,我想水上摩托车事件的危机解除了。车子已经在等我,泰勒替我开了车门,我坐进车内,同时对他眨眨眼,他觉得好笑地摇摇头。
我在车内拿起黑莓机写电子邮件。
寄件者:安娜塔希娅.格雷
主旨:谢谢
寄件日期:2011年8月17日下午4点55分
收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谢谢你没有发脾气。
你亲爱的老婆
寄件者:克里斯钦.格雷
主旨:试着保持冷静
寄件日期:2011年8月17日下午4点59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格雷
不客气。
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这不是请求。
克里斯钦.格雷
保护过度的老公和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
他的回复让我不禁莞尔。我的控制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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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想去逛街买东西?我讨厌购物,但原因是什么我心知肚明。我目不斜视地走过香奈儿、古驰、迪奥等一堆精品名店门前,最后终于让我找到一间小巧玲珑但货色超齐全的纪念品店。店里有条小小银质踝炼,上面缀饰的小小爱心和铃铛叮铃作响十分可爱,而且只要五欧元。我一结完帐就马上戴起来,这才像我,这才是我喜欢的。这一瞬,我觉得自在多了,我永远不想和喜欢这种风格的那个女孩脱节。我心底深处很清楚,我不只为克里斯钦这个人晕头转向,他的财富也令我六神无主。我有可能适应这些吗?
泰勒和葛司通尽责地跟在我身后,在傍晚的人潮中穿梭,我很快就忘了他们的存在。我想买点东西送克里斯钦,好让他暂时不去想西雅图发生的那些状况,但我该买什么送给拥有一切的男人呢?我在一个四周都是店铺的时髦小广场停了下来,轮流打量那些商店。我发现一家电子用品店,还有今天稍早前去逛过的画廊,我忽然想起在罗浮宫参观时的事情。我们那时正在欣赏「米罗的维纳斯」雕像9,克里斯钦的话语回荡在我耳边:「人们总是喜爱欣赏女性的体态,不论是以大理石雕、油画、服装或摄影的方式呈现。」
这给了我灵感,那是相当大胆的念头。我只要想办法选对东西,而目前只有一个人可以帮我。我从皮包里翻出黑莓机打给荷西。
「哪位啊……?」他睡意朦胧地嘟囔。
「荷西,是我安娜。」
「安娜,嗨!妳在哪里?妳没事吧?」他现在听起来有点紧张,也充满关心。
「我在法国南部的坎城,我没事啦。」
「啥?法国南部?妳住在什么豪华酒店吗?」
「呃……不是,我们住在船上。」
「船上?」
「一艘很大的船。」我更正,叹口气。
「是喔。」他的口气变冷了……可恶,我不该打给他的,我现在没心情处理这个。
「荷西,我需要你的建议。」
「我的建议?」他似乎很震惊。「好啊。」他说,这次变得比较友善了。我告诉他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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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后,泰勒协助我离开汽艇,走上甲板,葛司通正在帮甲板人员停好水上摩托车。克里斯钦不见人影,我匆忙跑下我们的卧舱把他的礼物包好,像个小孩一样暗自窃喜不已。
「妳去了好一阵子。」我刚贴上最后一块胶带,克里斯钦就出声吓了我一跳。我转过身,发现他站在卧舱的门边紧盯着我看。刚才的水上摩托车事件还没解决吗?还是他办公室失火的问题?
「你办公室的状况还好吗?」我试探地问。
「差不多啰。」他说,一抹不悦掠过他的脸,眉头皱了一下。
「我买了一点点东西。」我轻声说,希望能让他心情好一点,并暗自祈祷他的脾气不是冲着我来的,他温柔微笑,我知道我们没事了。
「妳买了什么?」
「这个。」我踩在床垫上,给他看我的踝炼。
「很不错。」他说,走来我身边抚着那些小铃铛,它们在我脚上发出甜美的叮铃声。他再次蹙眉,手指轻轻滑过皮肤上的红印,让我的腿一阵轻颤。
「还有这个。」我递给他一个盒子,希望他可以暂时分心。
「送我的?」他惊讶地问,我怯怯地点头。他接过盒子,轻轻摇一摇,接着露出那孩子气的眩目笑容,和我一起并肩坐在床上。他靠过来,捏住我的下巴亲吻我。
「谢谢你。」他腼腆但开心地说道。
「你还没打开来看呢。」
「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喜欢的。」他低头看我,眼眸发亮。「我不常收到礼物。」
「很难挑东西送你,你什么都不缺。」
「我还有妳。」
「没错。」我对他扬唇一笑。噢,我确实是你的,克里斯钦。
他三两下就拆掉包装纸。「尼康相机?」他一头雾水地抬眼看我。
「我知道你已经有一部小巧的数位相机,但这是……呃……用来拍人像之类专用的,还有附两组镜头。」
他眨了眨眼看我,还是摸不着头绪。
「你今天在画廊,很欣赏佛罗伦斯.黛尔的那些摄影作品,我也想起你在罗浮宫说的那段话─当然,还有那些照片。」我吞咽了一下,努力不要想起我在他衣橱里发现的照片。
他屏住呼吸,恍然大悟般瞪大双眼,未免勇气尽失,我很快地接下去继续说─
「我想你也许……呃,想要帮……我……拍些照片。」
「妳的照片?」他张口结舌地看着我,完全不理腿上的盒子。
我点头,绝望地试图研究他的反应,最后他总算重新看向相机,手指沿着包装盒外侧的图像描绘,脸上带着惊奇和敬畏。
他在想什么?噢,这不是我预料中的反应,我的潜意识死瞪着我,好像我是某种农场里的家畜─但我从来也没料准过克里斯钦的反应就是。他又抬起头,眼里充满某种情绪……是痛苦吗?
「妳为什么认为我会想要这个?」他问,似乎大惑不解。
不,不,不!是你说你喜欢的啊……
「你不喜欢吗?」我问,拒绝承认我的潜意识正在心里纳闷:怎么会有人想拍我的裸照?克里斯钦吞咽了一下,伸手爬过头发,看起来茫然失措,完全摸不着头绪。他深深吸一口气。
「对我来说,那些照片通常只是一种保障的手段,安娜。我知道自己很久以来一直都把女人当成物品看待─」他说道,接着尴尬地停住。
「所以你认为帮我拍照是……呃,在物化我?」我体内所有的空气都被挤了出来,瞬间刷白了脸。
他紧闭双眼。「我搞不清楚。」他轻声说,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瞳孔大张,带点担忧,还充满某种原始的情绪。
糟了,是因为我吗?或是我稍早前问了关于他生母的事?还是办公室的火灾?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低语,恐慌升到了喉间。我以为他刚才很开心,我以为我们都很开心,我以为我能让他开心。我不想让他搞不清楚,对不对?我的脑子开始疯狂运转。他大概三个星期没去见弗林医生了,是因为这点吗?这是他惶惶不安的原因?可恶,我应该打电话给弗林吗?在那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我忽然恍然大悟:火灾、查理探戈、水上摩托车……他吓坏了,还要为我担惊受怕,加上看到我手脚那些红印,肯定再次引出他的心结。他已经被这些问题折磨了一整天,而之所以会觉得无所适从,是因他很少会为造成别人的伤痕而感到过意不去,我心头一凛。
他耸耸肩,视线再次往下来到我的手腕,来到他下午送我的手镯应该在的位置。被我猜中了!
「克里斯钦,这真的没关系。」我举起手腕,将褪色的红印展现给他看。「你也给了我安全密码呀。真的,昨天很好玩,我很享受,所以不要再为这件事愁眉苦脸了─我喜欢粗野的性爱,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我双颊热烫,同时试着压下逐渐升高的恐慌。
他紧盯着我,我完全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许在咀嚼我的话。我结结巴巴地接着说:「是因为火灾吗?你觉得这和查理探戈的事故有关?这是你在担心的吗?跟我说,克里斯钦,求求你。」
他一语不发地注视着我,沉默重新在我们之间蔓延,就像今天下午一样。真是该死!他不打算和我说话了,我就知道。
「别想太多,克里斯钦。」我轻斥他,声音在房里回荡,让我不安地想起不久前的往事─当时他正谈起那份愚蠢的契约。我靠过去,把盒子从他腿上拿过来打开,他默默地看着我的动作,好像我是什么奇怪的外星生物。我很清楚这台相机已经在好心的店员帮忙之下设定完成,立即可以拿来拍照,我将它从盒子里拿出来,除下镜头盖,将相机对准他,他俊美但焦虑的面容立刻充满整个观景窗。我按下快门,紧紧压住不放,将克里斯钦戒备的表情拍成十张连续的数位照片。
「现在换我来物化你吧。」我轻语,再一次按下快门。拍下最后一张照片时,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我再按快门,这次他微笑了起来……很淡很淡的笑意,但无论如何还是个微笑。我又拍了一轮,看得出他整个人在我面前放松了,噘起嘴─那种火力全开、装模作样、调皮耍宝、像电影「名模大间谍」男主角的噘嘴方式,逗得我笑不可抑。噢,谢天谢地,我的善变王子回来了─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能看到他。
「我以为那是我的礼物呢。」他不高兴地嘀咕,但我知道他在开玩笑。
「唔,本来应该很好玩的,但很明显它现在变成了某种压迫女性的象征。」我没好气地说,拍下更多他的照片,以特写方式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慢慢加深,接着,他眸光一暗,表情变得侵略性十足。
「妳想要被压迫?」他温柔地低语。
「不是被压迫,不一样。」我嘟囔着回答,又凶他一次。
「我可以狠狠欺侮妳一顿的,格雷太太。」他语带威胁,声音粗哑。
「我知道你可以,格雷先生,你也一天到晚这么做。」
他的脸一沉。糟糕,我放低相机,注视着他。
「怎么了,克里斯钦?」我的声音透出无力感。告诉我呀!
他不作声。噢!他真令人火大。我再次将相机举到眼前。
「告诉我。」我坚持。
「没什么。」他说道,忽然走出了我的观景窗,接着以一个俐落流畅的动作将相机盒扫到卧舱地面,将我攫住推倒在床上,跨坐在我身上。
「嘿!」我惊呼,又拍了不少他微笑低头看着我、但略显不怀好意的照片。他一把抓住相机镜头,将尼康相机对准我,原本的摄影师立刻变成了被拍的目标。他按下快门。
「所以妳想让我帮妳拍照吗,格雷太太?」他促狭地说。我现在只能看到他微乱的发,和雕刻般的双唇扬开的大大笑意。「那么首先,我想妳应该要开心一点。」他说,接着毫不留情地在我的腰间开始呵痒,我尖声笑着,在他身下不停扭动,我抓住他的手腕要他停下,但那只是徒劳无功。他笑得更乐,重新开始呵我痒,同时猛拍照片。
「不要啦!停下来!」我尖叫。
「妳开玩笑吧?」他低吼,将相机放到一旁,两手一起折磨我。
「克里斯钦!」我气急败坏、又笑又叫地表示抗议。他从来没有呵过我痒。可恶─住手啦!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试图从他身下爬出来,同时格格笑着把他的手挥开,但他不为所动,只是笑着低头看我,享受我的痛苦。
「克里斯钦,住手!」我恳求,他忽然停下来,抓住我的双手,将它们固定在我的头侧,整个人逼近我上方。我气喘吁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呼吸和我一样不稳,凝视着我的双眼里有着……什么?我的肺停止作用了。惊奇?爱恋?崇敬?真要命,那个表情!
「妳、好、美。」他低语。
我抬眼看着他那迷人至极的俊脸,沐浴在他热情的目光下,那好似这是他初次见到我。他俯下身闭上眼吻我,脸上充满狂喜,他的反应唤醒了我的情欲……因看到他如此沉醉的模样,因我而醉。噢,老天。他放开我的手,手指缠绕在我的发间,轻轻扶稳我的头,我的身体彻底苏醒,欲火焚身地回应他的吻。突然,这个吻变了调,不再是甜美、狂喜和爱慕,而是充满肉欲,深深地将我吞没─他的舌侵入我口中,强取而非付出,亲吻中带着绝望的意味。欲望在我的血液里流窜,唤醒了所经之处的每一束肌肉,突来的警觉使我全身轻颤。
噢,五十道阴影先生,出了什么事?
他猛吸一口气,接着低吟一声。「噢,看妳对我做的好事。」他迷茫、毫不修饰地低喃。他忽然移动身体趴在我身上,将我深深压进床垫,一手勾起我的下巴,另一手抚遍我全身、我的胸、我的腰、我的臀部及我的后背。他再次吻我,大腿顶入我的双腿之间,抬高我的膝盖,他的勃起隔着彼此的衣物磨蹭我的私处,继而轻轻碾压,我惊喘一声,在他唇边呻吟,迷失在他强烈的激情里。我忽略脑海深处响起的警钟,只知道他想要我、需要我,当他有事情要和我沟通时,这是他最喜爱用来表达自己的方式。我抛开疑虑,手指缠入他的发间,紧紧揪着他的发。他尝起来如此美好,充满克里斯钦的气味,我的克里斯钦。
他忽然停下动作,站起身,将一头雾水的我从床上拉起来站在他面前。他解开我短裤的钮扣,跪下身,很快地将短裤和底裤一起扯下,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他丢回床上躺在他身下,而他正在拉开他裤子的拉链。真要命!他连自己的衣服或我的T恤都没脱。他扶着我的头,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截了当地将自己挺进我体内,我大喊出声─主要是吓了一跳,但我还是可以听见他从齿间呼出的喘息声。
「就是这样。」他在我耳边嘶声低吼。他先是静止不动,而后挪移臀部深深挺入,令我呻吟出声。
「我需要妳。」他声音低沉粗哑地吼。他用牙齿沿着我的下巴咬啄吸吮,接着再次亲吻我,用力地吻。我四肢缠绕在他身上,使劲将他拉向我,决心抹去所有造成他困扰的情绪,不管是因什么原因而起。他开始律动……像是打算钻进我体内般冲刺,一次又一次,疯狂、原始、绝望,在我即将因他狂野的节奏和律动迷失自我前,一抹疑虑再次闪过我脑中:是什么让他这么激动,又如此担忧?但我的身体掌握了局面,淹没了所有的思绪,快感在体内爬升堆筑,我被情欲冲击,配合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挺进。听着他紊乱的呼吸在我耳边沉重回荡,我知道他已迷失在我体内……我大声高喊,气喘不已。他是如此需要我,这感觉太撩人了。我就快到达……到达……他把我推得更高,强力占有,让我欲罢不能,正是我想要的。我是如此渴求……为了他,也为了我。
「和我一起来。」他轻声道,接着直起上身,我松开抱着他的双臂。
「睁开眼睛,」他下令。「我要看妳。」他的口气很急,不容拒绝。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眼前是放大的他:脸上满溢激情,眼神狂野闪亮。他的热情和爱恋令我招架不住,我如预期般抵达颠峰,头往后仰,身子圈绕着他震颤。
「噢,安娜!」他大喊,和我一起达到高潮,猛力推进我体内,接着静止下来,瘫软在我身上。他翻过身,让我趴在他身上,而他还在我体内。随着我的高潮慢慢退去,身体渐渐稳定平静,我想针对被物化及占有这件事说点俏皮话,但我开不了口,因为我拿捏不准他的心情。我从克里斯钦的胸口往上瞄,探索他的表情,他闭着眼睛,双手紧紧环抱着我,我隔过薄薄的亚麻衬衫亲吻他的胸口。
「告诉我,克里斯钦,到底怎么了?」我柔声问,急切地想知道在经过一场满足的性爱后,他会不会对我和盘托出。我能感觉他的双臂收紧了些,但这就是唯一的回应。他不打算开口了,我灵机一动。
「我郑重向你起誓,无论疾病或健康,顺境或逆境,我都将是你最忠实的伴侣,与你共享所有的喜怒哀乐。」我低声道。
他僵住了,唯一的动作只有瞠大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看着我继续念出我的婚礼誓词。
「我保证会无条件的爱你,支持你达成你的梦想和目标,尊敬你,崇拜你,无论伤心欢笑都祸福与共,与你分享我的希望和梦想,并在你需要时提供慰藉。」我停下来,希望他能开口说些什么,他看着我,双唇微张,但仍然一言不发。
「在我有生之年都会珍惜你,直到永远。」我叹息。
「噢,安娜。」他轻声说,再次移动身体,打破了我们俩之间亲密的连结,我们面向对方躺在床上,他用指背轻抚我的脸颊。
「我郑重向妳起誓,我将全力守护并珍视我们的结合,将之放在心底深处。还有妳,」他声音沙哑地低吟,「我保证会全心爱妳,此生再无他人,无论顺境或逆境,疾病或健康,无论人生将如何发展。我会保护妳、信任妳并尊重妳。我会分享妳的喜怒哀乐,在妳需要时提供慰藉。我保证会珍惜妳,支持妳的希望和梦想,让妳在我身边永保平安。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为妳所有,从这一刻起,我献上我的身,我的心,我的爱,直到永远。」
泪水积聚在我眼眶,他看着我,表情柔了下来。
「不要哭。」他低喃,拇指捕捉到一滴泪珠并将之擦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求你,克里斯钦。」
他似乎饱受折磨般地闭上眼。
「我发过誓,会在你需要时提供慰藉,请不要逼我违背誓言。」
他叹口气,睁开眼睛,一脸黯淡。「是人为纵火。」他简短地说,一瞬间看起来年轻又脆弱。
噢,天杀的。
「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如果真是这样─」他无法再说下去。
「……他们可能会找到我。」我轻声说,他脸色刷白,我知道自己终于揭开了他焦虑的根源。我抚摸他的脸。「谢谢你。」我低喃。
他蹙眉。「谢什么?」
「告诉我这些。」
他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妳还满有说服力的,格雷太太。」
「而你则是宁愿把所有情绪都闷在心里,郁郁寡欢,一直烦恼到自己挂了为止。你可能还不到四十岁就会心脏病发而死,但我希望你能活久一点。」
「格雷太太,我的命只会被妳吓掉。看到妳骑水上摩托车的样子,我差点都要得冠心病了。」他翻身仰躺在床上,用手遮着眼睛,我感觉到他打了个哆嗦。
「克里斯钦,那只是水上摩托车,小孩子都会骑的。假如我们去你在亚斯本的度假屋玩,而我想尝试人生中第一次滑雪,那时候你要怎么办?」
他惊喘一声,转头面对我,脸上的惊慌失措让我忍俊不禁。
「我们的度假屋。」他终于冒出一句话。
我不理他。「我是个成年人了,克里斯钦,而且比外表看起来强悍得多,你什么时候才会弄懂这一点?」
他耸耸肩,双唇紧抿,我决定换个话题。
「所以,回到火灾,警察知道这是纵火案吗?」
「嗯。」他的表情很严肃。
「那就好。」
「我们要加强保全措施了。」他就事论事地道。
「我了解。」我低头看着他的身体。他还穿着短裤和衬衫,我的T恤也没脱掉,哎,我们真像一对仓促了事、逢场作戏的炮友,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格格笑。
「怎么了?」克里斯钦纳闷地问。
「你呀。」
「我?」
「对,你,还穿着衣服呢。」
「哦。」他低头看看自己,视线又回到我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唔,妳知道要我和妳保持距离有多难,格雷太太,特别是当妳格格笑得像个女学生的时候。」
噢,对,呵我痒的事。哎呀!呵痒。我很快地移动身子跨坐在他身上,但他立刻就察觉我的不轨企图,扣住我两边的手腕。
「不准。」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噘起嘴,但心里知道他还没准备好。
「拜托别这样,」他低语,「我会受不了,我小时候从来没被人呵过痒。」他顿了一下,我放松双手,好让他不再扣着我。
「我以前常看凯瑞克、艾立欧还有蜜雅互相呵痒,看起来似乎很有趣,但是……」
我用食指抵着他的唇。
「嘘,我明白。」我轻声说,在他唇上─我手指刚按住的地方柔柔吻了一下,便蜷在他胸前。那股熟悉的心痛充满我,我曾为还是小男孩的克里斯钦感到心疼万分,同样的情绪再次抓住了我。我知道我会为这个男人做任何事,因为我是如此爱他。
他伸手环抱我,鼻子探进我的发间深深嗅闻,同时轻抚我的背。我不知道我们这样躺了多久,但最后我还是打破了舒适的宁静气氛。
「你最长一段时间没去看弗林医生是多久?」
「两个星期。怎么了?妳压抑不住想要呵我痒的冲动?」
「不是,」我轻笑,「我想他可以帮助你。」
克里斯钦哼了一声。「他应该要啊,我付了他不少钱呢。」他轻拉我的头发,让我转过来面向他,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眼。
「妳是在关心我的幸福吗,格雷太太?」他柔声问。
「每个好太太都会关心她心爱老公的幸福啊,格雷先生。」我语带揶揄地训诫。
「心爱?」他低语,这个尖锐的问句悬荡在我们之间。
「非常非常心爱。」我挺起身吻他,他露出那腼腆的笑容。
「妳想到岸上吃点东西吗,格雷太太?」
「我想去会让你开心的地方吃。」
「好,」他笑。「留在船上会让我比较容易保护妳的安全。谢谢妳送我的礼物。」他伸长手臂把相机拿到身边,举起来帮我们拍了一张呵过痒、做过爱、坦承过心事后相互搂抱的自拍照。
「我很荣幸。」我微笑,而他的眼眸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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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漫步在富丽堂皇、金灿耀眼的十八世纪凡尔赛宫中。这里曾经只是个朴素的狩猎行宫,却被太阳王路易十四改建成为奢华挥霍、令人叹为观止的权力所在地。不过,在十八世纪还未结束前,这里就已见证了最后一位专制君主的灭亡。
目前为止,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房间是镜厅。午后的阳光穿透西面的窗户,照亮了东边墙上整排的明镜,将以金箔装饰的大厅及数不清的水晶吊灯映得灿烂无比,美得令人屏息。
「看到一个专制的暴君以如此奢华的方式来孤立自己还挺有意思的。」我低声对站在身边的克里斯钦说道,他垂眼看我,头微微偏向一侧,表情兴味十足。
「格雷太太,妳的重点是?」
「哦,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格雷先生。」我胡乱对着四周挥手。他嘴角微扬,跟着我走到房间正中央,我站定在原地呆望那美景─气势磅礡的花园景色和俊美耀眼的克里斯钦.格雷,我的丈夫,一同倒映在眼前的镜子里,他正回望着我,眼眸明亮专注。
「要是我,也会为妳打造这么一个地方,」他呢喃,「只要看到此时此刻那光线在妳发间映照出来的光彩就够了。」他将我的一绺发丝塞到耳后。「妳美得像个天使。」他吻我的耳垂,握着我的手,呢哝软语。「像我们这种专制暴君会为所爱的女人做这种事。」
他的赞美使我红透双颊,同时羞涩地微笑,随着他穿过雄伟的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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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想什么?」克里斯钦轻声问,啜一口他的晚餐后咖啡。
「凡尔赛宫。」
「奢侈浮夸,不是吗?」他笑。我打量着窈窕淑女号相对低调但也富丽堂皇的晚餐大厅,嘴角扬起。
「这里根本谈不上浮夸。」克里斯钦语带防卫。
「我知道,这里很迷人,最棒的蜜月就像这样了。」
「真的?」他发自内心的惊讶,又露出那腼腆的微笑。
「当然是真的。」
「我们只剩两天了,妳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看或去做的事?」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我轻语。他从桌边站起身,绕过来我这边,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
「但妳现在可以先独处一个小时左右吗?我需要看一些Email,了解一下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问题。」我开心地回答,努力隐藏他要离开我一小时带来的失望。我分分秒秒都想和他在一起会很变态吗?
我的潜意识双唇抿紧成一条又细又难看的线,点头如捣蒜。
「谢谢妳的相机。」他轻声说道,接着便走向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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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们的卧舱,我决定也和朋友联系一下,于是打开了我的笔记型电脑。我妈和凯特各自发了Email来,告诉我家乡的最新八卦,问我蜜月过得怎么样─嗯,赞透了,直到某个家伙打算烧掉格雷企业总部……我刚写完给妈妈的回信,收件匣里就跳出一封来自凯特的信。
寄件者:凯瑟琳.卡凡纳
寄件日期:2011年8月17日上午11点45分
收件者:安娜塔希娅.格雷
主旨:我的老天!!
安娜,我刚刚才听说克里斯钦的办公室失火了。
妳觉得是人为纵火吗?
凯(亲亲抱抱)
凯特在线上!我在最新发现的小玩意─Skype通讯软体前跳了起来,看到她的状态显示为在线上,我很快打了一段讯息。
安娜:嘿,妳在吗?
凯特:在呀,安娜!妳好吗?蜜月如何?妳看到我的Email了吗?克里斯钦知不知道失火的事?
安娜:我很好,蜜月赞透了。嗯,我有看到妳的Email。有,克里斯钦知道了。
凯特:我想也是。新闻报导讲得不清不楚,艾立欧也什么都不告诉我。
安娜:妳是在挖内线消息吗?
凯特:妳真是太了解我了。
安娜:克里斯钦也没告诉我多少。
凯特:艾立欧却是从葛蕾丝那里听来的!
哦,糟了,我相信克里斯钦不会想让这事传遍全西雅图的。我试着发挥自己「在锲而不舍的卡凡纳面前顾左右而言他」的独门绝技。
安娜:艾立欧和伊森好吗?
凯特:伊森已经被心理学系录取了,要来西雅图念硕士。艾立欧迷死人了。
安娜:伊森真了不起。
凯特:我们亲爱的前支配者好吗?
安娜:凯特!
凯特:什么?
安娜:妳少装傻!
凯特:好啦,抱歉。
安娜:他很好,比很好更好。
凯特:只要妳开心,我也就开心。
安娜:我像在天堂一样开心。
凯特:☺我得闪了,我们晚点聊?
安娜:我不确定,到时候看看我在不在线上啰。时差真麻烦!
凯特:真的。爱妳喔,安娜。
安娜:我也爱妳。晚点聊。(亲)
凯特:晚点聊。(爱心)
我相信凯特不会放掉这条新闻的。我翻个白眼,把Skype关掉,免得克里斯钦发现这段对话。他不会欣赏「前支配者」这个说法,我也不确定他是否已经成为「前」……我大声叹息。自从我在婚礼前三周那个醉醺醺的晚上向卡凡纳调查庭投降以来,凯特什么都知道了。总算有人能倾吐的感觉真好。
我瞄一眼手表,离晚餐结束已经差不多一小时了,我想念我的老公。我走上甲板,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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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镜厅,克里斯钦站在我身边,爱恋深情地低头对我微笑。妳美得像个天使,我回他一笑,但当我看向镜中的倒影,却只剩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室内变得灰暗而单调。不!我猛然回头看他的脸,发现他的笑容里有着悲伤与忧愁,他伸手将我的发拨向耳后,接着不发一语转过身缓步离开,他的脚步声在镜墙间回荡,他走过偌大的房间,向尽头的雕花双扇门而去……孤独一人,不见倒影……我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喘息吸气,恐慌抓住了我。
「嘿。」黑暗中的他在我身边低语,语气充满关切。
噢,他在这里,他平安无事。我整个人松了口气。
「噢,克里斯钦。」我喃语,试着让激烈的心跳缓和。他伸手环抱我,这时我才发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安娜,怎么了?」他抚摸我的脸颊,擦去我的泪水,我听得出他的不安。
「没事,一个愚蠢的恶梦罢了。」
他吻吻我的额头及泪痕斑斑的脸,安慰我:「只是个恶梦,宝贝。」他呢喃,「我在这里,我会保护妳的安全。」
吸嗅他的味道,我蜷在他身边,试着不去理会在梦中感觉到的那股失落和绝望。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心中最深沉也最黑暗的恐惧就是失去他。
8 安东尼.柏吉斯(Anthony Burgess),英国小说家,以作品《发条橘子》最为人所知。
9 米罗的维纳斯(Venus de Milo),罗浮宫镇馆三宝之一。此断臂的维纳斯大理石雕像于一八二○年在爱琴海的米罗岛发现,被誉为希腊黄金时期的缩影,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