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九八七年九月
妮特将散乱在茶几上的小册子收好，放在窗台上。那些小册子介绍西班牙圣彭萨、安德烈兹与克利斯托港上精美的三房住宅，以及桑维达和波耶卡上各一栋连栋别墅，最后是圣特尔莫的一个豪华阁楼公寓。这几个选项质量不错，价钱也合理。梦想已经排队站好，即将要圆满实现了。
每当寒冬来临，她总是渴望离开丹麦，马略卡似乎是正确的选择。她希望在美丽的景致中享受先生事业的成果，尊严体面的终老一生。
是的，这一切快要结束了。到时她将买一张飞往马略卡的机票，在当地找一栋合适的住所，还不到一个星期，她人已远走高飞。她又拿起名单，一行一行往下看，同时在脑海中将整个流程预先推演一遍，确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名单上写着：
莉塔‧尼尔森：十一点至十一点四十五
*清理时间：十一点四十五至十二点半
泰格‧赫曼森：十二点半至一点十五
*清理时间：一点十五分至一点四十五
维果‧莫根森：一点四十五至两点半
*清理时间：两点半至三点
菲力普‧诺维格：三点至三点四十五
*清理时间：三点四十五至四点十五
寇特‧瓦德：四点十五至五点
*清理时间：五点至五点半
姬德‧查尔斯：五点半至六点十五
*清理时间：六点十五
她想象每个客人来临时的情形，然后满意的点点头。没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等他们一来，她按下对讲机按钮后，随即会切断门铃电源，直到屋内的人无法再反抗才将门铃的电源开启。若是下一个人太早到达，而且响起电铃，她会请那位客人先离开，待约定好的时间再上门;倘若有人来得太晚，她打算将他的约延到最后一个，并请他到湖滨亭阁那儿等待，一切花费挂在她的帐上。她会说服对方听从她的建议，毕竟这攸关丰厚的报酬，不应等闲视之。
为了避免客人们在大门前不期而遇，她尽可能将两个不认识的人安排成前后顺序。虽然寇特‧瓦德与姬德‧查尔斯很可能因为具有社会救济和医院体系的背景彼此认识，不过瓦德这种男人迟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把姬德放在最后一个的决定很妥当，她心想。没人知道姬德会不会准时出现，她从来不认为有遵守时间的必要。
是的，她的计划天衣无缝，缓冲的时间也充足。还有，这栋房子的其他住户也只会让自己的访客进门，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在布雷盖德广场游荡的毒虫和不良少年，毕竟可怕骇人的例子时有所闻。
等到一切完成之后，当天傍晚和深夜她会将剩下的事情清理完毕。现在她必须再次确定餐厅完全密不通风，做最后一次测试。
她从工具箱取出一把螺丝起子，并且拿起购物袋来到屋外的楼梯间，在自家门前跪下。固定门牌的一个螺丝钉有点歪掉，不过在稍微施加力道后螺丝顺利被旋开，接着她拆下门牌放进购物袋，下楼走出户外。
她决定先到布雷盖德街上的修鞋配锁行，之后再到诺勒布罗的药妆店。
「除了姓氏之外，新的门牌要看起来和旧的一模一样吗?好，我试试看。」柜台后面的店员说。「不过我得要一个钟头以后才有时间动工，还有几双鞋要修补。」
「我一个半小时后再过来。请帮我将字体做得和旧的一样，名字也不要写错。」
这样一来就快大功告成了，她走向药妆店的路上时心想。楼下大门的电铃旁仍然挂着「妮特‧罗森」这个名字，她到时候会黏上一个小标签，拿笔直接写上新的姓氏。从现在起，她叫作妮特‧赫曼森，信上签的名字是这个，而且已经全数寄出去了。或许有一、两个住户看到不同的姓氏会觉得奇怪，不过她一点也不在意。
「我需要气味强烈的东西。」她在诺勒布罗一家药妆店向老板说。「我是位生物老师，明天要教学生有关嗅觉的课程。我家里已经有好闻的东西，另外还需要一些强烈、刺鼻的味道。」
老板朝她怪异的笑了笑。「我们有松脂、氨水、煤油。我还推荐您煮两颗蛋，顺便买一瓶醋，就能让孩子们泪水直流了。」
「谢谢。我就买那三样东西，另外还要四到五瓶的福尔马林。」
老板把货物交给她，两人相视而笑。现在这件事也解决了。
两个小时后写着「妮特‧赫曼森」的新门牌已经在大门旁旋好。她即将在那道门后展开报复，所以不应该挂上「罗森」的名字。
她进入屋内后将门锁好，走到厨房，从橱柜里取出八个深盘子，拿到走廊底端的餐厅。
为了安全起见，她先在餐桌上铺了报纸才将盘子一个个摆上去，再分别倒入散发香味或是恶臭的液体。古龙水、熏衣草、松脂、煤油、挥发油、醋、家用酒精和氨水。
忽然间，看不见的烟雾从盘子升起直冲她的脑门，鼻子黏膜和喉咙立刻受到刺激。她急忙拔腿奔离餐厅，不过仍旧没有忘记把门关紧。
她呛得止不住咳声，一边赶紧跑进浴室，用冷水冲了好几分钟的脸。那味道刺激呛鼻，不容易消散，烧灼感一路从鼻孔一路蔓延到头部。
她脚步蹒跚走到各个房间，将所有窗户打开，让密闭餐厅逸出的烟雾或是附着在她衣服上气味散去。
一个钟头后，她关上家中的窗户，把福尔马林瓶子放进橱柜下方的工具箱旁边，然后离开屋子，走到海边，在一张长凳坐下。
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事情将会进行得很顺利。
※
一小时后，鼻子终于可以顺畅呼吸，于是她也准备打道回府。夏天的微风带走衣裳上的气味，令她感觉心情舒畅，整个人充满一股宁静。
如果楼梯间或是屋子里仍然闻得到一丝气味，和她预期不一样的话，就得再花整晚的时间强化餐厅的密闭功能。因为她无法预估使用福尔马林的计划是否真能成功，所以餐厅绝对要隔绝得密不透风。否则她可能得放弃马略卡之旅了。
她走进楼梯间，到处嗅闻。空气中有一丝微弱的香水味，甚至还闻得到邻居狗儿的味道，不过仅止于此。她灵敏的嗅觉始终值得信任。她在每层楼都用心闻过，结果都一样。走到五楼后，她在自己门前蹲下，将鼻子探进信箱口也闻了一下。
没有味道。她笑了笑。
屋子里闻起来就和一个钟头前通风后一样。由于关系到计划成败，所以她特地花了一点时间将注意力集中在嗅闻上。没有，什么也没闻到。
她在屋子里其他地方检查了一个小时，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最后踏入了密闭的餐厅。
还不到一秒的时间，泪水立刻夺眶而出。就像遭到神经毒气攻击似的，刺鼻的气味彷佛侵入了身上所有未受到衣物遮蔽的皮肤毛孔。妮特用手摀住口鼻，瞇起眼睛摸找窗户，找到后用力打开。
她将头伸出窗外，边咳嗽边大口喘气，宛如差点惨遭溺毙的人。
十五分钟后，她将八个盘子里的东西全部倒进马桶，将马桶冲了许多次，也把盘子彻底洗净。向晚夕阳西下，她终于允许自己通过嗅闻测验。
她在餐桌上铺好一块雅致的白色桌巾，用最精致的瓷器、水晶杯和银餐具摆饰桌面。每个位置旁放上用秀气笔迹写着姓名的卡片。
一切必须显得喜庆隆重，因为这本来就是场庆典。
之后，她望向大栗树的树冠，叶子已经转黄。很好，她很快就要离开了。
上床之前，她关好餐厅的窗户。明天起，只有为了特定目的需要通风时，餐厅的窗户才会在寒冷的夜晚再度开启。幸好她租的是阁楼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