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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艾许停下脚步,从楼上书房虚掩的门看到里面的齐恩。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多,虽然齐恩偶尔也会和艾曼达一起熬夜,但这位前任暗夜猎人自己一个人这么晚还不睡确实不太寻常。

  他偏着头,从门缝里打量齐恩,他正低头看着一迭纸,一边扯着自己的头发。艾许感觉得出他的沮丧。

  他轻轻敲门,以免吓到他。

  齐恩抬起头,接着取下眼镜。「哦,嘿。」他低声招呼,艾许把门推开一些。「我还以为是艾曼达,来恳求我回到床上。」

  「给我全宇宙的钱也不可能。」艾许边说边走进房间。他站在黑色腰果形书桌前,桌上满是乱七八糟的公文和手稿。「你三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我睡不着,我……」齐恩咬紧牙。

  「什么事?」担心这位多年老友,艾许问道。

  齐恩长长地、疲累地叹了口气。「每天的日子都如此艰难,艾许,你不会懂这是什么滋味。你还记得身为人类时的事吗?」

  艾许把背包放在地上,倾听齐恩的思绪,它们像是一团乱麻,充满惊慌恐惧。

  通常艾许不会回答关于自己过去的问题,但他的朋友需要安慰。老实说,在经历了今晚关于尼克、飒米、瑞克、泰碧莎、灭命魔女和代魔那些狗屁倒灶的鸟事之后,他自己也需要。「嗯,我还记得身为人类时的事,但我拚了死命不让自己纠结在那些事情上。」

  「是啊,但恕我冒昧,你死的时候还很年轻,你一点也不知道我身上背负多少责任。」

  艾许必须忍着不对他苦笑。如果齐恩知道的话……他真想立刻和这位前任希腊将军交换身上的命运和责任。

  「你看看这些。」齐恩说着把一张纸推到他面前。「先别管那些该死的代魔了,这个星球上最恐怖的东西就是律师和保险经纪人。我的老天,你知道交通意外的统计数字吗?我不敢再让老婆和小孩坐在车子里了。我的药柜里以前什么也没有,顶多放些牙膏和OK绷,现在则是各种药物,安舒疼止痛药、沙德费感冒药、奔肌酸痛药膏、立普妥降血脂药及班尼卡降血压药。我有高血压,高胆固醇—」

  「唔,你过去四十年确实都在吃垃圾食物,狠狠虐待你的身体。」

  「我曾是不死之身!」齐恩没好气地道,接着又脸色一变。「我又要死一次了,艾许。只是这次,我怀疑阿特蜜丝会亲自现身和我交换条件。」他伸手爬梳过头发。「我老婆有一天也会死,而玛芮莎……」

  「别胡思乱想。」

  齐恩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看。「别胡思乱想?说得真容易。你又不会死,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死亡,尤其在艾曼达开始不停作恶梦之后。我无法像以前那样保护她们了。」

  「所以我和卡辛才会在这里啊。」

  齐恩摇摇头,又拿起眼镜。「我也痛恨这些鬼东西,但不戴又不行,不然没办法读那些印刷的小字,它们偷取我灵魂的本事比女神还厉害。我到底怎么了,阿克伦?昨天我还是个在黑夜中来去自如、让代魔闻风丧胆的狠角色,现在呢?现在多可悲啊,我得贿赂尼克帮我偷渡甜甜圈到家里,还要偷偷躲在衣橱里吃,免得被艾曼达发现;我的呼吸道有毛病,而如果睡姿不良,晚上就会腰酸背痛;我的膝盖基本上是毁了,昨天我弯腰想抱玛芮莎,结果差点跌个狗吃屎。变老真的很讨厌。」

  艾许挑眉看着他。「你是在告诉我,你想回到以前?」

  齐恩难为情地别开头。「有时候会啦,但当看到我老婆,就会想我真是个自私的混蛋。我是那么爱她,这样的念头深深刺痛了内心深处我从不知道存在的角落。每次一想到万一她或玛芮莎受了伤……我就呼吸困难,我会活不下去。我痛恨无助的感觉,我讨厌知道自己会变老,然后死在她们面前。」

  「你不会死的,齐恩。」

  「你怎么知道?」他没好气道。

  「我不会让你死。」

  齐恩嗤之以鼻。「好像你可以阻止这件事一样。我们都知道,除了老死,我没有其他选择……如果我命够好,希望能寿终正寝,而不是心脏病猝死、车祸、食物中毒或其他千百万种悲惨命运而挂掉。」他双手抱着头。

  艾许确实为好友感到难过。当人类真的很辛苦,见鬼,生存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生活绝对不适合弱者。似乎每次一有好事要发生,就有至少三四件倒楣事会出现,这就是自然法则。

  「艾曼达又怀孕了。」短暂停顿之后,齐恩轻声说道。

  虽然语气淡淡的,艾许还是听得出他的开心及恐惧。「恭喜。」

  「谢了。」齐恩看着桌上那一迭纸。「我正在准备拟遗嘱,以防万一。」

  艾许忍住取笑这个宿命论好友的冲动。「你不会死的,齐恩。」他重申。

  他知道齐恩听不进去,他正埋头在那些不只会为艾曼达和孩子带来厄运,连他自己都可能会卷进去的倒楣事里。

  「你愿意继续当新生儿的教父吗?」齐恩轻声问。

  「当然。」

  「谢谢你。现在如果你不介意,我必须把这些搞定,明天交给律师和保险公司。」

  「好,晚安,将军。」

  「晚安,阿克伦。」

  艾许从地上拿起背包,离开时顺手把门带上。他在走廊上停下脚步,穿着米色浴袍的艾曼达正站在卧室门口,眼里蓄满泪水。

  艾许走近她。「妳还好吗?」

  她耸耸肩。「所有重新取回灵魂的人都会这样吗?」

  他叹口气,点点头。「心态很难调整。你花了几千年相信自己拥有全世界的时间,没有人能碰触你,受伤的身体几小时后就完好如初,但变成凡人之躯后,会发现自己就算够幸运,也只有三四十年可活。他现在变得跟其他人一样,无法抵抗疾病和死亡的侵袭,这种心态转变并不容易,被纸初次割伤手时都会像是要他们的命。」

  一滴泪从她颊边滚落,她擦去泪水,吸吸鼻子。「我多希望能让他保持原来的样子,我多希望你能早点告诉我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告诉妳什么,艾曼达?」他问。「告诉妳,你们下半辈子都会彼此相爱?一起扶养孩子?你们两个不清楚自己的人生充满多少奇迹,有多少人愿意出卖灵魂来交换你们拥有的一切。把阿特蜜丝和永生不死忘了吧,妳现在拥有的才是世间少有,值得永久珍惜。」

  他的心因怒气而揪紧。他们竟然质疑对彼此的爱,烦恼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我都想拿长生不死来交换一天你们拥有的生活。」

  他拉起她带着疤痕的手,举高让她看清,那是她把齐恩的灵魂归还到他身体时被烫伤留下的疤痕。「我曾问过妳,他是否值得妳这么做,妳还记得自己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愿意赴汤蹈火,为他而死。」

  艾许点头。「我也愿意赴汤蹈火来保护你们。」

  「我知道。」

  他握紧她的手。「妳真的希望让他继续从事暗夜猎人的工作?」

  她摇摇头。「没有了他我活不下去。」

  「他没有妳也活不下去。」

  她抹抹眼睛,对他一笑。「噢,我只是太累了,再加上怀孕,我讨厌这种荷尔蒙过剩的情绪反应。抱歉对你大吐苦水,我相信你绝对不爱听这些。」

  她踮起脚尖,拉低他的身体抱了抱他。

  艾许的手在她背后紧握成拳,细细品味她贴心的举动。很少有人像朋友般碰触他,这对他来说意义十分重大。

  「我爱你,艾许。」她低声说,轻吻他的脸颊。「你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好朋友。」

  除了尼克……

  艾许想起稍早前发的那顿脾气,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不应该那么做的。他很少情绪失控。飒米是他内在少数还存在的几个触发点之一,直至尼克玷污了她前,她算得上是他生命中唯一纯净无瑕的东西。

  他有点痛恨尼克做的事。

  但他脑中理性的部分又能够理解。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原谅那两个人的行为。

  他很怕飒米会因此转变,怕她有可能会变成……

  「尼克没事吧?」

  艾曼达看起来十分局促。「他伤得蛮重的。我劝他去医院,但他拒绝了,他说他这辈子断的肋骨不算少,还知道怎么处理伤势,所以齐恩和堤伦帮他包扎好之后就送他回家了。」

  艾许点点头。「多留意他一点。」

  「你是怎么了?你不打算去看看他吗?」

  「我不能去,暂时不能去。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我无法保证不会再痛扁他一顿。天晓得,

  尼克就是有本事在各种场合得罪人。」

  他看到她脸上的认同。「你知道他爱你吧?」

  「嗯,但情绪来的时候无法用脑。」

  「不,我认为可以。」

  艾许轻轻把她推向卧室。「去睡一下。」

  艾曼达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看向他。「艾许?」

  「怎么了?」

  「你为什么把泰碧莎和瓦勒里配在一起?」

  「与我把齐恩的灵魂在我们初见面那天交给妳的理由一样。」

  「你应该知道那两人不会有好结果,永远不会。泰碧莎无法带瓦勒里来见我们的家人,那样对齐恩不公平。」

  「或许吧,但真正的原因是:如果妳在认识齐恩之前先认识了瓦勒里,妳对这位罗马人还会抱持同样的看法吗?再者,万一是泰碧莎先嫁给了瓦勒里,然后妳才遇到齐恩,如果她告诉妳,妳必须放弃他,妳又会有什么感觉?」

  艾曼达别开头。

  「正是如此,艾曼达,为了拥有未来,齐恩必须放下过去。」

  瓦勒里舔去她胸前的蒜味咸奶油,泰碧莎咬着牙倒抽一口气。他调皮地啄咬她的乳尖,笑着抬头看向她。

  他远远退开身,拿起另一块虾肉沾取奶油递给她,泰碧莎挑逗地舔了舔他的手指,吃着他递来的食物。

  「我想我们创造了吃饭最慢的历史纪录。」

  瓦勒里微笑,把另一块虾肉放在她右侧乳尖上,奶油从她的胸侧滴下,他弯腰舔去,随后吃进那块虾肉,大快朵颐。

  泰碧莎拂开他脸上的发。「看吧,我就知道罗马人对这种事很粗鲁,我说对了,不是吗?」

  「没错。」他说,挤了些柠檬汁到她肚子上。

  她的脚趾因为他舔去她身上的果汁而蜷曲,他的胡碴轻轻刷过她的肚子,她全身颤抖。「你真是太棒了。」她轻声说。

  她的话使瓦勒里愣住,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没有人。

  一瞬间,有个可怕的预感冒出来:他总有一天会不得不让她离开。

  一想到此,有股不明的力量狠狠击中他的胸腔,让他完全无法呼吸。

  没有泰碧莎的人生。

  他才认识她没多久,这种想法为什么会让他如此心痛?他试着想象回到他那冷漠、毫无生气,所有人都漠不关心、嘲笑鄙视他的世界里,他几乎想为那不公平的待遇放声吶喊。

  他想留住她。

  想把她绑在身边的渴望既狂野又无理,也自私又错误。

  泰碧莎有个爱她的家庭,她的家人永远都是她生活中最主要的部分,他亲眼见过那样的爱、那样的关怀。

  他的家庭则是个充满嫉妒和残暴的恶梦,但她的……

  他无法把她从他们身边带走,这样做不对。

  「瓦勒里,怎么了?」

  他勉强一笑。「没事。」

  「我不相信。」

  瓦勒里躺在她身上,静静听着她的呼吸。她环抱着他,他则陶醉在肌肤相亲的感受中,品味她的手脚缠上自己光裸身躯的感觉。

  不只是他的肌肤毫无遮掩,他的灵魂也一样被扒个精光。

  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拥有这个女人,但她也是唯一一个他永远无法留在身边的人。

  这不公平。

  泰碧莎抚着瓦勒里的背,感应到他的情绪。他满心愤怒和绝望,而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宝贝,跟我说话。」她低语。

  「你为什么叫我宝贝?」他的呼吸搔痒着她的胸部。

  「你不喜欢吗?」

  「不是,从来没有人用亲密的昵称叫过我,听起来有点奇怪。」

  她抚摸他背上的疤痕,为他感到心痛。「你爱过吗?」她问。

  他摇摇头。「我身边只有阿品娜。」

  「但你从来没碰过她?」

  「没有,我和其他女人睡,她们可以选择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她不解。「但你从来没爱过她们任何一个人?」

  「没有。」他侧过头以便抬头看她。「妳呢?妳爱过人吗?」

  她叹口气,想起自己的过去,想起那个她曾想与之分享她接下来生命的人。「我爱过艾力克,我非常想嫁给他,以致当他和我分手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因为心痛而死。」

  她感觉到嫉妒刺痛了瓦勒里。「他为什么要和妳分手?」

  她抚着他左眉上的细小纹路,伸手揉乱他的发,继续解释:「他说我让他精神衰弱。」

  她的眼里泛出泪水,想起艾力克在那个夏日前来,终结了她唯一拥有过的认真男女关系。「他说,他在二十几岁时已经觉得要跟上我难如登天,他害怕到了四十岁还要在我身后苦苦追赶;他说,

  如果我能放弃追杀吸血鬼及我的店,也许我们还会有点希望。我怎么可能放弃这些对我意义重大的事?我生来就是猎人,我对那些无法为自己战斗的人有责任。」

  瓦勒里抬起身,轻轻吻去她的泪水。「艾力克是个笨蛋。」

  她破涕为笑,他修长结实的身体令人愉悦地抵着她。噢,他真是可口。

  如此强壮,如此有力量……

  她忽然对于他成为暗夜猎人之后去找过谁而好奇。

  「你报复过什么人吗?」她轻声问。

  他全身绷紧,拉开距离。「妳为什么想知道?」

  「我只是好奇。在艾力克和我分手之后,我划破了他的轮胎。」

  他惊愣。「不会吧?」

  她点点头。「我本来还想多整他一下,但后来决定这样已足以发泄我的不爽了。他的义大利『倍耐力』车胎真的很不错。」她承认。

  他对她摇摇头,笑了出来。「幸好我不开车。」

  「你在顾左右而言他。」她点点他的鼻尖。「告诉我,瓦勒里,我不会因此而看轻你,我发誓。」

  瓦勒里躺在她身边,让那些深埋的回忆再次浮现。他通常会竭尽全力不去回想身为人类时生命的最后几小时,不去想他成为不死之躯后的第一个夜晚。

  用手肘撑起自己,他在泰碧莎胸前画着圈圈。他喜欢她不会对肢体接触过分敏感,赤身裸体面对彼此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问题。

  「阿瓦?」她追问。

  她不会让他逃避问题。他深吸一口气,摸着她的脐环。「我杀了我的兄弟。」

  泰碧莎沿着他的下颔轮廓抚摸,感觉到他的痛苦和内疚。

  「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喝酒、欺负奴隶,我永远无法忘记他们看到我与发现我为何而来时的表情。我应该放了他们的,但我没有。」他从她身边移开身,眼里满是折磨和痛苦。「什么样的男人会杀害自己的亲兄弟?」

  他准备离开床,但泰碧莎抱住他的手臂。「他们先杀你的。」

  「就像那句老话说的,积非不能成是。我们是一家人,我却像对付陌生敌人般痛下杀手。」他伸手爬梳过头发。「我甚至杀了我父亲。」

  「不。」她认真地说,握紧他的手臂。「瑞克杀了你们的父亲,不是你。」

  他皱眉看着她。「妳怎么知道?」

  「艾许告诉我的。」

  他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看。「他可有告诉妳,瑞克是怎么杀他的?他用我的剑刺穿了我父亲,那是我父亲苦苦哀求我救他一命之后,我递给瑞克的剑。」

  她感觉到他的心痛,她想让他安心。「我无意冒犯,但你父亲确实是个混蛋,活该被人开膛剖肚。」

  「不,」他摇头。「没有人应该受那种罪。他是我父亲,我却背叛了他,我的所作所为大逆不道、无可弥补,就像那一夜……」

  泰碧莎屏息,可怕的内疚感几乎将她劈成两半。她从床上坐起身。「怎么了,宝贝?哪一夜?」

  瓦勒里握紧拳头,试着排除童年时的记忆,但根本不可能。

  他一次又一次看到那些暴行,尖叫声在千年后的现在依然回荡在耳边。

  他永远无法抹去那些记忆。

  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就把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告诉了她。「齐恩死时我才五岁,他来找我祖父报仇的那天晚上我也在场。也是那一夜,当瑞克出来找我父亲,我才知道他的身分,我也知道了濒死时要呼喊阿特蜜丝,我……」

  他甩甩头,想厘清思绪,但十分困难。过往的景象依然无比清晰,无法抹灭。「那晚,我祖父与我长夜彻谈,他告诉我能够战胜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多么光荣,即使是出于背叛。当他听到外面的马匹开始骚动时,我正在大厅里和他在一起,你可以感觉到某种邪恶的东西出现了,在空气中蠢蠢欲动,随即我们就听到侍卫尖喊着丧命。我祖父把我推进橱柜里藏起来,自己则拿起了剑。」

  瓦勒里瑟缩了一下。「木头上有个缝隙,我可以窥看大厅里发生的事。我看到齐恩进来,他和我祖父对战时几已疯狂,我祖父不是盛怒的他的对手,但齐恩不只想取他的性命,他要的是凌迟,一吋一吋去肉刮骨,直到祖父整个不成人形为止。我捂着耳朵,咽下啜泣,我想昏过去,但又怕齐恩会听到动静,把我也肢解成块。」

  「所以我坐在那里,像个懦夫般待在黑暗中,直到一片寂静。我往外看,除了血迹斑斑的地面和墙壁,什么也没有。」

  他揉揉眼睛,好像想把那些依然折磨他的画面擦掉。「我从柜子里蹑手蹑脚地爬出来,还记得祖父的血是如何沾在我的凉鞋上,我放声尖叫,直到因为太恐惧而失去声音。多年来我一直忍不住回想,如果我那时跑去求援,也许可以救他一命,如果我离开那个橱柜,也许可以尽一份力。」

  「你那时只是个孩子。」

  他拒绝接受她的安慰。「我转身离开,留我父亲等死的时候可不是个小孩。」

  瓦勒里捧起她的脸,她是如此美丽、如此勇敢。

  不像他,她富有道德感和慈悲心。

  他没有权利碰触如此珍贵、价值连城的宝贝。「我不是个好男人,泰碧莎,我会毁掉所有被我碰过的东西,而妳……妳太美好了。妳必须在还能离开前快点走,求妳,妳不能和我在一起,我会连妳也毁掉的,我知道一定会。」

  「瓦勒里。」她握住他的双手,感觉到他渴望触摸她,感觉到他想护她周全的欲望。

  她拥他入怀,在黑暗中静静地抱着他。「你是个好男人,瓦勒里.梅格纳斯。你诚实又有道德感,我会教训任何敢对此唱反调的人……包括你。」

  瓦勒里在她的怀抱中闭起眼,他捧着她的头,感受她的温暖和善良。

  这一刻他忽然领悟,真正令他惊恐万分的事是什么。

  他爱上了泰碧莎.狄佛雷克斯,他爱上了这个厚脸皮的吸血鬼猎人、粗鲁又疯狂的女妖精。

  但他绝对无法拥有她,毫无可能。

  他该怎么办?

  他怎能放弃他唯一拥有过又视若珍宝的东西?因为爱她,所以他了解必须这么做的原因。

  她属于她的家人,而他属于阿特蜜丝。

  几世纪前,他曾在女神面前发誓效忠,而让暗夜猎人不受誓言约束的唯一方法,就是一个爱他爱到足以通过阿特蜜丝测试的人。

  艾曼达深爱齐恩,阳光也爱着堤伦,艾丝翠对瑞克的爱亦同。

  以泰碧莎的本领绝对能够通过测试,但像她这样的女人,有可能爱上他这样的男人,并爱到足以让他重获自由吗?

  连只是在脑袋里想,他都知道这有多蠢。

  阿特蜜丝不会再让任何暗夜猎人获得自由了,而就算她愿意,泰碧莎也永远不会属于他。他永远不想横亘在她和她家人之间。

  他可能很需要她,但到头来,她比较需要的还是家人。他已经习惯独自生活了,而她不行。

  他无法那么残忍,在明知代价是付出所有珍惜的一切的情况下,还要她选择完全不可能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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