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在去警察局跟达格妮会合的路上,弗烈尔思考着关于巧合的事。他的值班时间过得很慢,慢到让人难以忍受,就好像要从糖蜜中间走过去似的。不可思议的是,弗烈尔不知怎么的设法做好他的工作,没让他的同事跟病人注意到他有多么混乱。但在他值完班以后还是克制不住,几乎是冲出医院。他坐进车里时,他用颤抖的手把钥匙插进点火装置里。
达格妮已经答应要去查伊萨菲尔德将近六十年前的男童失踪案,而弗烈尔在忙于工作的时候,没去想这个悲剧怎么可能跟他儿子的案件有关——他耗尽所有精力,专心处理他那些病人实际的问题。现在既然他有时间趁开往警局的路上思考这个问题,他对于班尼的失踪可能终于有个解释所抱的微薄希望,就跟着萎缩了。
这两起失踪案有惊人的相似性,然而时间上相隔如此之久,所以两者不可能有关联。然而他不喜欢巧合,追根究底之后,巧合通常不会毫无解释。不过巧合算是什么?巧合不就是类似的事情在很短的间隔之内接连发生吗?六十年能算是很短的间隔吗?如果两颗陨石相隔几个世纪,甚至几千年,砸落在地球上同样的地点,你会说这是巧合。但在人生里的事件呢?在几十年间隔里——甚至跨越两代以上——发生的同类事件,要用上巧合这个字眼,间隔不会太长吗?他不确定。孩童通常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这种事不幸比岩石穿过地球大气砸落还更常见。某种事件越是不常发生,一旦发生还能称为巧合的间隔时间就越长。所以这是巧合啰?弗烈尔无法决定,而他的心理骚动还伴随着一种绝望感,让他不可能专注于任何事。
把这件事情大声说出来、把想法组织成句子,然后听听看这番说词如何,他知道对自己会有帮助。另一个人提出的问题,也能帮助他把自己的想法导上正轨,然而到了警察局,当他坐在达格妮旁边时,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无法逼自己表达想法。他反而紧抓着他们面前那张做工扎实的桌子——毫无疑问,选择它就是因为它很耐用——然后用另一只手翻阅他逼自己专心看的警方旧报告。从达格妮脸上的严肃表情来判断,她并不欠缺专注力。然而整整工作了一天,她一定累了。如果她不是这样有心帮忙他,她老早就回家去了。
「我不认为对于此事我们还能找到更多资料。」达格妮把最后一张泛黄的纸放到她面前的纸堆上。报告上的老式黑色字体,让弗烈尔隐约想到敲打字机按键的声音。「当然其他报告里可能会提到那个男孩,因为他的失踪引起一些注意,不过我们几乎不可能为了找这种资料,读遍所有伊萨菲尔德警方的报告。」她给他一个哀伤的微笑。「我透过一位从那里退休的同僚问过这件事了。他记得他小时候发生过这件事,而且绝对确定那男孩再也没出现过,所以我们什么都没遗漏。」
「是没有。」弗烈尔重读了似乎是关于此案的最后一个报告。日期是一九五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圣索拉克节,这男孩失踪后过了几乎两个月。有个男人认为他看到那天傍晚很晚的时候,在靠近港口的海滩上看到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孩,在严寒的天气里举止怪异,这番叙述完全符合伯纳都的状况。男孩在那里像颗石头似地站定,低头盯着冰冷的海水冲刷着他的脚。那男人叫唤他,还说他要自己下到海滩上去,这时男孩消失了,让那个男人认为他可能掉进海里了。事实证明他在海滩上搜寻没有结果,所以他通报警方。
调查既不长也不详细,因为在这种状况下能做的不多。那天晚上他们没找到孩子,也没有找到任何迹象说明他的行踪,第二天重新开始搜寻的时候也没看到。警方要求男人更详细地描述那个孩子,似乎有个眼光锐利的警官领悟到,这个男孩破烂的衣衫符合秋天失踪那个男孩的描述。
「男童失踪案的调查似乎很快就结束了。至少在班尼的案子里,内容要详尽得多。我希望这是时代改变的迹象,而不是反映出两个男孩的社会地位差异。」伯纳都是有酗酒问题与心理健康问题的单亲爸爸之子,班尼却有两位可靠又关怀备至的父母,除非有完整的调查,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满意。
「我想是两者都有一点。警方的工作方法已经改变了,就像其他专业的工作方法一样。」达格妮把他们收集好的资料接过来,然后起身去影印。「如果你跟你太太没有直接参与搜寻你们的儿子,调查完全有可能更早终止。如果你们对案件的细节似乎有不自然的兴趣,可能就会有比较多关注焦点是放在你们身上,但无论如何,家庭成员的行为永远都有某种影响力,不管在哪一方面。」
她在桌上把那些报告排成整齐的小堆。「事实上,考虑到你儿子的案件可能跟其他案子有关,我检视过他的档案了,而我必须说,警方有一阵子认为你极端可疑。」她仔细看着他,显然很想知道他如何反应。
弗烈尔没有设法回避,因为没有理由这样做。「这点我已经告诉过妳了,我没有试着要逃避讨论此事。有一阵子是很可怕,我担心我儿子担心到快发疯,此外还怕自己会冤枉被捕。然而惊人的是,我其实根本不在乎我自己,我就是没想到要在意这一点,我们太忙着为班尼的失踪而悲痛了。」
「我了解。」达格妮仍然盯着他看。「你有没有发现胰岛素针剂怎么了?从包裹里不见的那个东西哪去了?」
弗烈尔松开他握在桌子边缘的手,揉着他的太阳穴。「没有,那份胰岛素从来没被找到。那些药从来没有离开我的视线,而我很清楚当时这件事让警方起疑了,但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也全都被证实过。我希望报告里没有任何矛盾,但我完全确定警方相信我。我没有把胰岛素拿到箱子外面。」
如果他每次对此事感到疑惑就会拿到一百克朗,他现在就会是个有钱人了,虽然很不幸的是,他从来没达到任何满意的结论。他很确信,他要不是在医院药房拿到了不完整的处方,箱子里从来没有超过一只注射笔,就是那些不见的针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掉出箱子外了。他去过医院拿药,把药放进一个小袋子里的箱子中,然后就没再多想。他当时匆忙要赶回办公室,他在那里停留大约两小时,然后才领悟到他得回家去了。
就算到了今天,他一想到这一点就心痛:他那时候在想什么,为何没有直接回家?当然,在他办公室里等他的东西,比起帮忙莎拉跟她姊姊烘培糕点、准备生日派对的念头更有吸引力。但还是一样。他最后悔不过的就是这件事,虽然他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只能尽全力坚定地把这个念头推到一边去。
「从每一方面来说,那都是可怕的一天。」他说道。
在他回家的路上,他再度耽搁了,他跟一台拖车出了点意外,想到回家时会面对莎拉冷冰冰的迎接,就让他更紧张了。他在必须赶着走阿鲁屯布列卡的出口时,没注意到连在一辆车后面的拖车。他的车子没有严重受损,不过拖车撞出凹痕,连结部位扭曲得厉害,都变形了。事实上,就只有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有把装着处方的纸袋放在伸手可及之处:他在加油站下车,跟那个愤怒的驾驶人谈话,并且趁着那个男人检查拖车受创程度的同时填写保险表格。袋子一直躺在前方乘客座上,而他没去多想。
「我想要不是那些药从一开始就从箱子里消失了,就是在加油站被偷,虽然那种可能性比较低。当然,那时候我就站在车子旁边,如果有人偷溜进车子里,我会注意到的。」
「加油站的监视摄影机上什么都没看到吗?」
「没有,恐怕没有。我们停到前院的最底端,因为没有足够空位可以停两辆车,而且只有后面有拖车的车子出现在影片里。可是就像我说的一样,我非常怀疑怎么可能有任何人钻进车里,我却不知道,而且就算他们真的设法办到了,他们也可能会拿走那个袋子,而不是大费周章地从盒子里拿走注射针筒。」
「对。可能会。」达格妮的表情让人猜不透。「现在其实也没有关系了。我只是好奇。我读到这件事的时候很困惑。」
在弗烈尔注视着达格妮离开房间的时候,他设法想象哪种人可能像伯纳都的父亲一样,态度漠然地看待自家孩子的失踪。比照他自己的经验,他无法了解那是怎么回事。那男人甚至没有费力去通报他儿子失踪了;这个任务是落在学校护士身上。男孩没出现接受医疗检查,她向男孩的导师投诉,然后得知男孩那天早上没来上学。校护接着就打电话到他家里,他的父亲则告诉她,他不在床上。在那时候他才向警方通报,警方则直接到了他家。那位父亲在他的第一份供述里说,他甚至没注意到他儿子前一天有没有从学校回家:他设法弄到的酒让他睡着了,在他醒来的时候,他假定男孩已经去上学了。在学校打电话问他儿子是不是病了的时候,他才领悟到事情不对劲。他去看男孩的房间,注意到那一晚床没人睡过。
虽然写报告的警官显然花了点力气小心措辞,不要置入情绪,这个疏忽亲职父亲显然让他很厌恶。然而除非绝口不提那个男人说过的任何事,否则不可能完全隐藏住这种情绪;他对于自己的儿子可能在哪里毫无概念,看起来也不特别急着要找出来。失踪案之后大约两周,从父亲最后的供述看来,警方对他的耐性似乎耗得差不多了。别的先不提,他竟然说过如果找不到他儿子是最好的,这样他就不必为儿子的葬礼付钱了。弗烈尔实在太过震惊,必须连读这句话两遍,才能确定他没读错。他个人愿意牺牲一切身外之物,让他儿子的遗骨回来,在神圣的土地上安息。
当然,这男人病了。身为一个精神科医师,弗烈尔很有兴趣知道这个人的历史,不过他怀疑是否还有任何关于此人的资料。警方报告里对于伯纳都的母亲怎么样了,或者她是否遭遇同样的不幸,完全没有提及。弗烈尔或许能够透过询问镇上某些年纪较长的居民得知这一点,而他立刻想到他的病人,那位年老的教师。然而那对父子在伊萨菲尔德只住了一小段时间,档案里对于他们从哪搬来毫无记录。但愿那个老人对于男孩的故事有比较清楚的记忆,在他失踪之后,他的身世想必是学校里的话题。那天早上去探望老人的时候,弗烈尔没有兴趣跟他讨论这件事,不过他明天会去谈的。
先前传进房间里的影印机噪音停了下来。「也许你会想来杯咖啡?」达格妮带着两迭资料出现在门口,黄色的原版跟亮白色的影本。「我不必动手煮或多做什么,我们有台咖啡机。」
弗烈尔摇摇头。「不用了,多谢。」此刻他什么都不要。班尼失踪后莎拉如何日渐消瘦的记忆,突然间再度浮上心头。只有在他命令她吃东西的时候她才进食,他们的性生活则完全消失了,她彻底不感兴趣。他在心里比较着过去那个曲线玲珑、充满了快乐与生命力的莎拉,跟现在剩下的这副行尸走肉之躯,他就觉得心头一紧。虽然他的恐惧——他可能到头来走上同一条路——也许并无根据,他却还是意识到那种危险。在莎拉第一次拒绝喝咖啡的时候,她还没领悟到她朝着什么方向走。
弗烈尔伸了个懒腰。「说真的,还是来一杯好了。」
他逼自己注视着达格妮在门口转身去拿咖啡,然后欣赏她苗条的臀部,还有她那件宽松警察制服无法完全遮掩的优美背部线条。这么做让他觉得比较好过了,而在他啜饮一口强劲的咖啡以后,他甚至觉得更放松了。
「除了哈洛是伯纳都的小学同学以外,看不出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关联。」达格妮坐回他身边,开始把旧报告放回档案夹里。「或者就算他们有别的关联,调查此案的警官们也没注意到。」她摇摇头,就好像要把她的脑袋震到合适的工作状态。
「有某件事情让哈洛变得很执迷于那个男孩。」达格妮伸手顺了一下她剪短的头发。「不过不管我怎么试,我都想不到那个年纪的孩子之间可能产生的任何一种关系,有可能延续到其中一方死去几十年以后。就算他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也一样,而我发现这种可能性不高。根据校方的资讯,伯纳都不擅长交朋友,大多数时候不跟人打交道。如果他有过一位密友,我确定有人会提到这件事。」
弗烈尔也同意。他也知道,像伯纳都那样的孩子没有来自亲人的支持,情绪上被人忽略不理,通常都是社交上的弃儿。他们几乎从来没有「最好的朋友」,没有一直被霸凌就算是幸运了。
「当然,有可能他的失踪在当时造成她的创伤,而在她的心理健康开始恶化的时候,那种打击重新浮现。那个年纪的孩子很敏感,在人格成形的年纪发生的严重事件,可能会留下永久的疤痕。」他注视着达格妮。「而且当然了,也有可能某人要为伯纳都的死亡负责,而她是见证人,或者知道这件事。」
「不,不可能是这样。」达格妮皱眉了。「为什么她不说点什么?」
「可能有许多理由。也许她怕变成下一个;也许直到事后为时已晚,她才发现她看到什么;也许她觉得羞耻,自己没有做任何事帮忙伯纳都,或者她想保护在他的失踪案中有一份的人。」
「像是谁?」达格妮对弗烈尔的理论起初抱持的怀疑态度,似乎正在缩减。
「举例来说,一位近亲。显然哈洛的父亲也是个酒鬼,或许他也有暴力倾向。」
达格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被她弄乱到翘起来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跟着她的动作晃动,就好像它也需要一下子才能集中精神。「我想那样可以解释几件事。我不会想要对那种事情一辈子保密。」她在她的椅子上摇晃着,并且翘起脚来。「你认为她可能压抑住她的记忆,只是到了后来却从她脑袋里冒出来,逼着她自寻死路吗?」
弗烈尔微微一笑。「发生那种事是极端罕见的;事实上,虽然被压抑的记忆在媒体上常被讨论——举例来说,在针对孩童的性犯罪事件里——医学文献里却在激辩这种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肯定或否定的答案都没有被证实过。如果这里发生的是这种状况,我真的会很惊讶。」
「你有没有进一步想过这件事可能跟你儿子有什么关系?」达格妮直视着他的眼睛。她似乎有点紧张,视线接触因此拖得稍微太久了一点。弗烈尔觉得他有点像是在接受口试。「我是说,你有想到任何事情,可以解释哈洛对他产生的兴趣吗?她似乎同样在意他跟伯纳都。」
「我没想到任何事情,而且我不相信她跟我、我儿子或我的家庭有任何关系。」弗烈尔把报告影本拉向他那边。「她跟班尼的关系只存在于她心里,而她为什么这样想象,谁都说不准。」
「这还是有点古怪。你不觉得吗?」达格妮继续盯着他看。「你儿子失踪了,你搬到这里来,然后一个旧案子冒出来,案件里有个男孩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了。」
否认这件事,把它当成一种难以置信的巧合一笔勾消,然后把对话导向别的事情会是最简单的办法。不过既然达格妮提起了,弗烈尔反而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说出他心里想的事。「我想这不只是奇怪,实际上这很疯狂。如果我没有被这件事搞得六神无主,我或许就能够集中精神,想出个结果。这件事实在太诡异,我真的不知道该从哪开始。」
他啜饮一口现在变得微温的咖啡,继续说道:「除了他们的失踪以外,我儿子跟伯纳都似乎没有任何共通点。他们之间相隔数十年,看起来不像有血统关联;我刚刚在《冰岛人之书》里查过了。从伯纳都消失以后已经过了太久,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把他们带走。当然一切都指向这些案件完全无关,但我还是没办法让自己接受这一点。尤其是班尼跟伯纳都的名字都出现在哈洛的遗书里,和塞满她手机里的简讯中。在我看来,这两件事不可能是巧合,虽然我想得不够远,不足以连接这些事。」
达格妮对他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我对你的话再同意不过了。当然我希望你会注意到某种我们在档案里看漏的东西,但我其实不意外你没看到。我向你保证,我们会继续研究关于哈洛的每一个角度:我们已经跟她丈夫、她的孩子、她过去的同事谈过,但没人知道任何事,而且在我们提起你儿子时,每个人都一样惊讶,更不用说提起伯纳都的时候了。」
她伸手拿了某些被她带到会议室放下以后,就没再碰过的文件。「她丈夫跟她女儿都说,近年来她跟她的朋友们很少或根本没有联络,所以从他们那里能得知的事情不多。不过她一直试着要重燃童年的友谊。那个群体中的某些人已经搬走了,所以她花很多时间讲电话,她丈夫曾很不满地抱怨过高额的电话帐单。其中一个女人住在伊萨菲尔德,不过她在哈洛开始这一切行为之前不久已经去世。鳏夫跟女儿都相当确定,这位女士的死促使哈洛去找出她的老朋友——她领悟到她来日无多了。他也说,在你跟他谈过这件事以后,他深入想过她体验到的宗教再觉醒,然后认为那个女人的死可能也激发出这种倾向。哈洛想要在死亡逼近的时候,确保自己在天堂有个位置。」
「而这一切跟她找出老朋友又有什么关系呢?」弗烈尔希望达格妮就直接告诉他警方调查的细节。还没加上来自全国各地的年长公民,这个谜团就已经够复杂了。
达格妮交给他两页纸张,其中一页是他如今已无比熟悉的学校照片影本,另一页则是一张草草写下的人名清单。他读了一遍。拉奥胡斯.贺加森,维蒂丝.阿纳格林斯多狄胥、西莉雅.康拉德斯多狄胥、琼.艾伐森跟史定.冈毕永森。
「如你所见,哈洛的老友跟多年前照片里脸被涂掉的人是一样的。而就我们所知,现在他们多数人已经死了。在哈洛开始追查他们下落的时候,他们全都一个接一个过世了。」
弗烈尔把那张名单推回去给达格妮。照片仍然在他面前,伯纳都可怜兮兮的脸孔往外盯着他。「妳跟还活着的那个拉奥胡斯讲过话了吗?」
「讲过了,但也没讲过。」达格妮把纸折起来。「我们跟他说我们有什么事以后,他挂了电话,而既然他住在雷克雅维克,我们就没办法直接上门试探他本人会不会给我们温暖的欢迎。现在我宁可不让南部那里的警察涉入这件事。我只是不确定我能够怎么样用合理的方式,向他们描述此案。」
弗烈尔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那张照片就快要把他给催眠了。「其他人怎么死的?对于年过七十的人来说,这不算是完全在意料之外,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样的死亡率还是相当高了。」
达格妮清清喉咙。「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死于健康问题——不是慢性也不是急性疾病。维蒂丝是出了意外流血至死,琼死于烧伤并发症,西莉雅曝尸野外,史定被辗毙,哈洛则是自杀身亡。」
弗烈尔让达格妮的话在心里沉淀,同时试着要根据这些悲伤的统计数字,对这个群体下个结论。他真希望他有纸笔可以做些笔记。「有任何人调查过这些事件吗?找出是否有理由假定他们彼此相关?」
「不,他们没有做。你要有特别许可令,才能要求看那种资讯,而既然这牵涉到好几个不同的警察单位,这样做要花上好几年。这些人的住处遍布全国。我也不认为我们真的可以追究下去。我们很难解释为什么需要这种资讯;没有任何事暗示有人犯下任何罪行,而我们没有理由提问。」达格妮暂停一秒喘口气。「再加上还有另一件事。」
这听起来不妙,但他还是问了。「什么事?」
「这群人里第一个死去的维蒂丝⋯⋯」达格妮没有讲完她的话,反而又交给弗烈尔另一张纸,那看起来像是解剖报告的前言。「她就住在伊萨菲尔德这里,所以我能够找出她是怎么死的。如同你可以看出的,她是三年前死于她家花园里发生的意外。」达格妮舔了一下她干燥的嘴唇。「她跌到一把打开的剪花刀上,结果脖子的大动脉连同食道一起被切断。别问我怎么可能这么倒楣,但这一切都在报告里描述过了,而且没人质疑这是不是一场意外。」
「更奇怪的事情都曾发生过。」咖啡冷到让弗烈尔不宜再冒险多喝一口,不过他还是喝了。「妳认识这个女人?」
「不算是,但我记得她。她很不寻常,她有时候会在她家办降灵会。不过那不相干。」达格妮微微皱了一下脸。「我想要你注意的是别的事——意外发生的日期。」
弗烈尔在报告概要里寻找日期。他必须看那个日期两次才能确定,虽然同样的数字串他看过太多次,都数不清了。他嘴巴干燥地吐出这句话:「是班尼失踪的那天。」
「而且还有这个。」达格妮指向死亡日期上面那一行。「她住在你现在住的房子里。换句话说,她死在你家的花园里。」她更专注地注视着他。「这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