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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莱瑞丝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过对年龄就有点混乱了。伊莲娜告诉她车祸的事之后,她相当沮丧。她不记得曾见过泰奥,也不记得上个月或去年发生了什么事。她对童年、父母和天主教高中的记忆十分鲜明,近期的事件却完全抹灭:《完美旅程》剧本、艺术史课程以及两年前祖父去世的事。她对于自己已经订婚一事着实困惑。

  各种问题排山倒海而来。泰奥担心克莱瑞丝会想起一切并控诉他,但她的表情显得完全迟疑不定,泰奥看得出她不是在假装。他想吻她、帮她按摩肩膀,却忍着不敢行动。伊莲娜还是哭个不停。每个人发现克莱瑞丝的腿因为车祸而瘫痪都吓坏了。

  克莱瑞丝收到许多礼物,也接待许多访客。那些礼物附着泰奥没听过的朋友写的卡片,令他相当不爽。她怎么可能认识这么多人?他连碰到那些卡片都觉得讨厌。他没让任何人看卡片就把它们全撕了。

  克莱瑞丝出院后,他们培养出一套相处模式。他们花了很多时间一起待在她父母位于植物园区的高级住宅。她一开始很害羞,但他给了她充足的空间,他们用大量的谈话来重建亲密感。泰奥几乎每天晚上都带着礼物去找她:一本书、一副太阳眼镜或是一瓶香水。他们畅谈电影和戏剧,也一起观赏很多部电影。她的口味基本上相同,不过她没有显露出任何对香烟或女性的偏好。她好爱《小太阳的愿望》,现在这成了她最欣赏的电影。

  他和克莱瑞丝一点一滴地拉近了距离,感觉真的很棒,因为克莱瑞丝真心努力去喜欢他。她会因为他说的话发笑,也乐意倾听他对未来的计画。她出于自愿亲吻他的唇。她不常发问,只会问一些满足女性好奇心的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什么时候向她求婚的、去特雷索波利斯的旅程过得如何……这类的事。她丧失记忆的好处在于他能天马行空地编故事;他刻意夸大细节,好让一切听起来充满诗意又顺理成章。他们深深地坠入爱河,天造地设的一对。

  泰奥必须在周五早晨到警察局报到。他回答了与先前相同的问题,感觉很得意,因为他觉得阿奎诺侦缉督察彻底地输了。笔电损毁的内容难以修复,他们的手机通联纪录也没有什么疑点,另外呢,在后车厢里载运一个空行李箱又哪里犯法了呢?克莱瑞丝也被找去了,但伊莲娜申请了法院命令,授予她不必参加调查的许可,因为她的心理状态不适合。泰奥以为阿奎诺警探会坚持要她作证,但他没有。

  几星期后,布雷诺的失踪案遭人遗忘。别的疑案占据了警方的心思—有尸体的疑案。布雷诺的失踪案将在故事名单上往下沉,几年之后,那些故事听起来会像是无稽之谈:有个小提琴手在被女友甩了之后就失踪了。许多人会认定他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罗马或佛罗伦斯之类的—在广场上演奏。其他人可能认为泰奥杀害了他,可是苦无证据。反正现在似乎没人特别关注这件事。

  伊莲娜闭口不提这件事,警探也没再出现过—那年九月,泰奥看到阿奎诺上电视接受访谈,他正与人协力侦办一起案子,有一群青少年以惨绝人寰的方式集体自杀。他没怎么认真听内容便关掉电视,他没心情了解不幸和悲剧。克莱瑞丝再也没提起布雷诺,这样很好:他开始容许自己觉得他真的死了、埋了。

  接下来几个月,克莱瑞丝接受了一连串的检查,求见过无数神经学家和物理治疗师,还参加了包括水疗法和运动疗法在内的各种课程,好让双腿恢复行动力。泰奥陪着她去,也在家帮忙她复习动作,来刺激循环并防止双腿萎缩。他们在吃晚餐时表示她的进展很缓慢,不过事实上根本毫无进展。克莱瑞丝的身体行动力增强了,也学会如何驾驭电动轮椅,背部的疼痛也消失了,但她的腿仍然动也不能动,而且将持续如此—她脊椎的伤口异常地深和直。

  他们必须接受他们在克莱瑞丝的复健上白白投注了大量心力和金钱的事实。为了弥补这方面的挫败,古斯塔佛有了另一个执念,聘请了一位功能性神经造影专家来研究克莱瑞丝的记忆。

  那位神经心理学家在周一下午造访他们家,进行了一连串直到傍晚才结束的测试。「大脑非常复杂,」医生表示,「人类有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分别由大脑的不同区域来控制。克莱瑞丝受到的影响使她能够记得过去的事件,可是对于更近期的事件记忆就严重退缩了。这是最常见的一种失忆症。车祸之后,那个人可能不记得意外本身或意外前几个月内发生的事。我们的治疗可以从尝试渐渐修复那部分记忆开始。」

  泰奥反对任何治疗,他已经为一切建立起改良许多的版本了。他光是想到过去的事就觉得反胃。伊莲娜也反对,但古斯塔佛很坚持,说不让克莱瑞丝找回记忆简直等于瘫痪她的人格,泰奥认为这么说未免有点过火。从这件事之后他便没那么喜欢古斯塔佛了。

  无论如何,神经心理学家的课程最后显然是无效的。克莱瑞丝只记得泰奥告诉她的事,因为他讲述时生动又饱含细节。根据神经心理学家的观察,克莱瑞丝的回忆中最近期的是高中毕业时的事。她的病例颇为特殊,因为失忆症通常只会影响病患短时间,例如几周或几个月。

  克莱瑞丝再次申请大学,这次改读时尚设计。她的新朋友就和旧的那群一样惹人厌,不过至少她不再在酒吧逗留到夜深,或是跑去拉帕区听森巴曲。她也不能和其他男人跳舞了。反正现在也没有太多苍蝇围绕在她身边。泰奥尽心尽力要让克莱瑞丝心情愉快,虽然她脸上几乎总是挂着空洞或无聊的表情。

  有时候泰奥会无意间发现她在观察他,她的目光长久逗留在他身上,但他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每当这种情况发生,他就会有种蠢笨又无力的心情。

  克莱瑞丝每天都会在一本笔记本上涂涂写写,泰奥猜想她在草拟小说或是新的剧本。

  「医生要我把所有想法都写下来,试着把我真正记得的事与你或我妈告诉我的事分开来,」她说,「很多得了失忆症的人都会做类似的功课,通常会有效果。」

  从那天起,泰奥便加倍留心他对克莱瑞丝说的话以及和她一起做的事。他会避免去海边、汽车旅馆和管弦乐演奏会。他没提起葛楚德,因为克莱瑞丝会要求和她见面。光是听到小提琴的乐音就会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有些沉迷于性爱,尽管她必须从其他的敏感部位得到快感—她特别喜欢让泰奥舔她的耳朵。他们几乎每天都做爱,但某一次她要求他把她铐在床上时,他断然拒绝。

  泰奥从医学院毕业了,开始进行精神病学的住院医生训练。他是在大四那年对这个科别产生兴趣的,最后修改了他的生涯规划。伊莲娜和古斯塔佛在卡台提区帮他们买了一间公寓,也替他们付清了若干生活开销。他们也为克莱瑞丝付了大学学费。新的公寓环境宜人,每扇门都做得很宽,浴室也大到能容纳轮椅。泰奥发现前任屋主是四肢瘫痪者。

  虽然布雷诺的尸体始终未被寻获,泰奥仍然习惯每天都仔细检视报纸,结果后来他培养出对国际经济的兴趣来。克莱瑞丝大学毕业之后,和一位朋友共同创业。她在家工作,负责更新网站和缝制客制化商品。她的个性有了细微的变化,不过泰奥已经很习惯了,所以并不介意。他知道克莱瑞丝情绪不稳定又情绪化,当他们吵架时,理由总是很荒谬,像是为了新砂锅要买什么颜色或是客厅的沙发要摆在什么位置。

  克莱瑞丝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机能仍持续带来不便。他为她购买老年人使用的纸尿裤,并协助她更换。有时候她会做噩梦,醒来时以为自己才十四、五岁。那种时候总是令人难过。泰奥看到她因为她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而承受这种长期的苦果,觉得很懊丧。这个低调而难相处的克莱瑞丝让泰奥无法心平气和。

  派翠西亚坚持想搞清楚参孙死亡之谜,对克莱瑞丝始终没有好脸色。她们共处的时光总是穿插着明嘲暗讽,不过只有一次她们交相指责得太过激烈,迫使泰奥出面调停。派翠西亚直指克莱瑞丝杀了她的狗。克莱瑞丝自我辩护道她根本不记得有那只狗。「如果我要杀死谁的话,那个人会是妳。」她说。

  那年十二月,派翠西亚到他们家吃晚餐时心脏病发。

  泰奥在他母亲死后,越发渴望建立自己的家庭。

  他们在一月里某个美丽的早晨在圣本托修道院成婚了。那是一间非常漂亮的教堂,能欣赏如诗如画的瓜纳巴拉湾。泰奥已经很熟悉修道院旁很传统的本笃会男子学院,决定以后他们的儿子就该去那里读书。他最近在菲利普.皮内尔学会精神病医院觅得职位,能够负担得起学费了。

  披着白纱的克莱瑞丝美如仙子。她开心地流着泪,让古斯塔佛把她的轮椅推向圣坛。玛丽参加了他们的婚礼,那是泰奥最后一次见到她。他感觉母亲之死斩断了他和过去的联系,而现在只有未来等着他。充满展望和期许的未来。

  克莱瑞丝做噩梦的次数减少了,不过有时候她醒来时还是会做出奇怪的举动,让人非常受不了—她会大吼大叫,把食物连同盘子往墙上砸,说那些餐点有毒。也许他们的婚姻并不完美,不过世上还有许多更糟的婚姻—深受背叛、谎言、暴力、酒精和病痛的荼毒。

  克莱瑞丝在他没有预期的状况下怀孕了。泰奥最近一直沉溺于硕士论文,过了好一阵子才注意到克莱瑞丝怀孕的征兆:月经没来、频频反胃,以及口味上的变化。

  克莱瑞丝做了几项检查,泰奥也休假陪她去见医生。

  「恭喜—妳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是个女儿。」医生说,「你们想过要取什么名字吗?」

  他们没有讨论过,因为他们都确信第一胎是儿子。不管怎么说,泰奥都很开心,克莱瑞丝看起来也是。

  他意识到这是他生命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他爱克莱瑞丝,也爱她肚里的孩子。他张口想回答他们还没考虑过这件事,但克莱瑞丝打断他。她坐直身体,抚着开始鼓胀的肚皮,对泰奥露出微笑说道:

  「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很美的名字耶:葛楚德。亲爱的,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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