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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好好说话

  庄研接连发了三天烧,陈麦冬说他发烧说了几句胡话,还哭了几回。自从烧退后,他性情就变了,也不画画也不返校上课。

  庄洁去医院开了证明,帮他请了病假。他也不回家,每天就待在陈麦冬新房,沉迷于打游戏。

  庄洁拿他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沟通。任你说什么他都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连何袅袅跟他讲话他也不理。

  陈麦冬让她不要管,给他几天时间。等了一个礼拜,看他还这幅样子,陈麦冬就拎着他去镇上转。

  这时候正农忙,一辆收割机在田间收麦子,风一刮,几粒麦壳迎面扑来。陈麦冬把摩托停在田头,指着麦田里的杂草说:“对庄稼人来说这就是杂草,看见就要拔掉,它会影响小麦生长。但对药房来说它就是一剂中药。”说着摸出钥匙串上的小刀,把手指划出血,然后摘了几片揉出汁摁在伤口上,立即就止了血。

  随后又指着各种杂草给他一一科普,明目的、治痢疾的、治痛风的,清热解毒的。

  “每一株杂草都有各自存在的意义。不止杂草,天地万物皆是。它们无需向世人证明自己是株杂草还是中药。”陈麦冬顺手拔了水渠旁的一丛杂草,“这个就是我,麦冬。”

  “麦冬的根处理之后是中药,主要功效是养阴生津,润肺清心。我爷爷给起的名,他期望我能像杂草一样,无论什么环境都能野蛮生长。”

  庄研看他把麦冬又给栽回去,沉默着不作声。远处的收割机发出机器的轰鸣声,几个庄稼人拿着尿素袋站在田头,等着收割好的小麦往里装。

  陈麦冬拍拍手,勾着他脖子往前走,“我记得小时候只要农忙学校就会放假,大人用镰刀收割过小麦后,过个几天就要种玉米。以前种庄稼都很原始化,锄头刨一个小坑,丢二三粒玉米,然后封土,接下来收成好不好,就看天了。”“

  如果玉米快长成,连刮几场大风,玉米杆被吹倒,这一年的收成基本就毁了。”陈麦冬说:“生命力本质都是相同的,丢几粒玉米小麦,它们自己会钻土生长。农人给施肥浇水除虫拔草,三个月时间,能从两三粒玉米,结出一个大玉米棒。”

  陈麦冬从田里出来,又带他去飙摩托,又带他去酒吧喝酒,又给他讲自己年轻时候的各种混事儿。庄研没喝过酒,不胜酒力,夜里翻江倒海地吐了几回。他浑浑沌沌间,看见陈麦冬开了窗,在给他处理呕吐物,然后背他换了房间,又给他接了一杯清水。

  隔天睡醒,昏昏沉沉地听见客厅有吵架声,庄洁骂陈麦冬,说他带坏他弟弟。陈麦冬也不示弱地回她,说她个娘们儿懂个屁,俩人一来一回地吵。

  庄研靠坐起来,看见床头有水有药,拿过喝下,然后又躺了回去。没一会庄洁轻声开门,过来摸了摸他额头,陈麦冬小声说:“让他睡吧。”

  庄洁亲了下他额头,给他搭好被子,又轻声出了房间。庄研缓缓睁开眼,听见客厅里庄洁压着声音骂,“滚蛋,别跟我说话。”

  陈麦冬回:“不行,我欠,我就要说。”

  庄洁踹他,陈麦冬反手抓住她腿,在她摔倒前抱着去了卧室,说不要在客厅吵,会影响庄研休息。

  俩人并坐在床上,陈麦冬劝她,“给他点时间,他会过来的。”“我知道,我就是担心,我怕他……”

  “没事儿,我们都在拉他,他全都明白。”陈麦冬说:“我经历过,我比你懂。”

  庄洁不作声。

  “你安抚好廖姨就行,你要对你弟弟有信心。”

  “行。”庄洁点头。

  陈麦冬轻踢了下她脚,“我昨天催了,戒指再有一个礼拜就好了。”

  “你老催啥?”庄洁问。

  ……

  陈麦冬不搭她腔。

  “行,催催,我也急。“庄洁改口。

  ……

  陈麦冬啄了下她唇,“奶奶在统计亲戚了,我们族家大,估计要十几桌酒席。”“

  镇里允许摆酒席了?”庄洁说:“不要添麻烦了,万一出个啥情况谁也担不起。”

  “不摆酒?”

  “一切从简吧。两家长辈坐一块吃个饭就行。”庄洁斟酌道:“疫情才刚缓下来。”

  “行。”陈麦冬说:“听媳妇儿的。”

  庄洁看他脸上的欢喜,心里虚,偏脸吻吻他,“晚上给你煮好吃的。”

  “感觉你最近对我特别好。”

  庄洁装孙子,不接话。

  “你这几天抽烟了没?”陈麦冬问。

  “没。”庄洁摇头,“只要我想办的事,全都能办成。我烟酒都戒了,这两年好好调理身子。”

  陈麦冬过去反手锁了卧室门,一路探戈的舞步跳过来,边跳边脱衣往她身上扔,“康忙北鼻。”

  ……

  陈麦冬越跳越风骚,手指勾了下内裤沿,用着色情但不下流的眼神看她。庄洁伸手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钱,用下流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一张张地往他身上扔,又用脚趾顶了下。

  陈麦冬跳着跳着就贴上她,庄洁摸了下他肌肉,准备扒他内裤,陈麦冬掐着嗓,“臭流氓,别这么猴急嘛,人家卖艺不卖身啦。”……“

  滚蛋

  去滚蛋去。”庄洁性致全无,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话刚落,卧室门被敲了下,陈麦冬用着惊人地爆发力跳到床上,迅速盖好了被子。

  庄洁故意扯他被子,陈麦冬急了,“我要脸我要脸。”

  庄洁笑着锤了他一下,“不骚了?”说完过去开门。

  庄研问游戏机的充电线在哪?陈麦冬应声:“餐桌的吧台上。”

  庄研去充电,庄洁折回来朝他耸耸肩,陈麦冬穿上西裤说:“不要急不要急。”说着就西装革履地穿好,站在穿衣镜前理容,“我三点有工作。”

  “嗯。”庄洁站他身后,望着镜子里的他说:“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陈麦冬毫不在意,给她了个飞吻。

  庄洁抱住他,陈麦冬转过来安慰她,“有我呢,没事儿。”陈麦冬

  准备去上班,开了门又折回来,朝着露台上发呆的人问:“小研,要不要去殡仪馆?”

  庄研换了衣服随他去,陈麦冬征得丧户意见,让他站在一侧旁观。

  庄洁去厂里找寥涛,在卤煮间帮她忙了会,寥涛摘下食品卫生罩,问她,“他还是那样儿?”“好多了,跟着陈麦冬

  去殡仪馆了。”

  “别给人添乱了。”寥涛说。

  “小事儿。”庄洁说:“陈麦冬引导比我们都有效,放心吧。”

  “我要不要过去一趟?”

  “再说,看情况吧。”

  “该俯身我也不会端着,只要他能好,我低个头算啥。”寥涛说。

  “妈,没事儿。”庄洁拉她手。

  寥涛摸她头,“别担心,我啥都能扛,你回去吧。”

  “行,我给你们煮晚饭。”庄洁回了家。

  何袅袅趴在茶几上写作业,见她回来说:“姐,我想去看看哥。”“

  行,吃了饭我带你去。”

  何袅袅写好作业,也一一检查完,去了厨房帮庄洁打下手。庄洁点她头,“我妹儿怎么这么懂事?”

  “我本来就懂事儿。”何袅袅撇嘴。

  “能当你姐姐我真是太幸福了。”庄洁切着菜说。

  “哼,昨天还嫌弃我来着。”何袅袅嘴上这么说,实则很高兴,因为她剥蒜瓣的小爪特麻利。

  “你冬子哥的奶奶夸你,说你将来有福气,会有一番惊人的成就,说不好回头姐还要靠你吃饭呢。”庄洁逗她。

  何袅袅蹲在地上埋头笑,“哼,我就说吧,总有慧眼识珠的人!”

  “看你那小样儿。”庄洁轻踹她,她没蹲稳,一下侧翻到地上,但她不生气,拍拍手又蹲好,抱住庄洁腿撒娇,“我不管,我要上哈佛麻省斯坦福,我要像屠呦呦奶奶一样拿诺贝尔奖!”“

  了不得!你竟然知道屠呦呦……”

  “你小看人!”

  “行,她拿的是啥奖?”

  “生理学奖和医学奖!”

  “她研究的啥?”

  “青霉素青霉素!”何袅袅说。

  “吃才!”庄洁打她,“青蒿素青蒿素,茼蒿的hao。”

  “我知道我知道,治疗那啥疾的!我就是不太认识字。”

  “六年级了你都。”庄洁点她头,“那念疟疾。虐待的虐同音,nue!”“

  哎呀太生僻了嘛。”

  “僻你个头。”庄洁笑她。

  “你等着吧,将来我就是钱学森,邓稼先,袁隆平,屠呦呦这样做出伟大贡献的……”“

  快点剥蒜,别喷了。”

  “哼,别看不起人,等将来我上了课本教材,上了中央新闻,你孩子就会骄傲地喊:这是我小姑!这是我小姑!”何袅袅歪鼻子道:“将来侄子们高考,想上清华我一句话的事儿!”

  庄洁服了,一个辈份都理不清的人,在这乱吹牛皮。

  王西夏发微信同她唏嘘,说美国总部乱成了一锅粥,有两个高层确诊了新冠。庄洁炒着菜语音她:要是太乱,绝对会有影响。

  王西夏回:影响很大。我现在每天都替全球祷告,替美国人祷告,赶紧全民戴口罩,赶紧回屋呆着吧。否则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庄洁问她:老于在英国困小半年了吧?

  王西夏回:前儿回来了,目前在上海酒店隔离。

  庄洁回:回来就行。北京怎么样?

  王西夏回:疫情前没手机出不了门,疫情后没口罩出不了门。我屋里挤了俩同事,都是疫情严重区,房东锁门不让住。

  庄洁问:你们仨咋住?

  王西夏回:床上沙发打地铺,将就住得了。

  庄洁回:你没回老徐那?

  王西夏回:老徐忙,我周末去。

  庄洁哼哼两声:干柴烈火吧?

  王西夏回:当然。憋三个月了。

  庄洁恶狠狠地回:憋死你。

  王西夏回:真他娘身心舒畅。

  庄洁说:我从良了,以后不爆粗了,尤其爆女人的粗。

  王西夏回:主要爆男的粗不好听。日恁哥?日恁爹?日恁先人?爆不出口。

  ……

  庄洁问:有事没?不想跟你闲扯淡。

  王西夏回:再唠五分钟,马上就下公司班车。

  ……

  王西夏说:你是在镇里,感受不到疫情的影响。我朋友圈里开贸易公司的,开工厂的,好几个都倒了。尤其是外贸。

  庄洁回:一样。我一个朋友年前囤了几百万的货,等着开春爆单。现在过季了,全砸手里了。

  王西夏唏嘘:万算千算算不过天。我武汉同事的父母因为疫情都去世了,很荒诞,开开心心回家过年,过个年家散了。

  庄洁问:他现在还好吗?

  王西夏回:前几天他在朋友圈里发了张结婚证。而且辞了工作,打算跟老婆在老家做生意。

  庄洁回:咱们镇上一例确诊病例都没,没法跟真正的亲历者比。悲喜自渡,他人难悟。接着又回:就这吧,我正忙烧饭呢。

  寥涛回来吃晚饭,提了几句厂里的事,说有一个工人应变能力很强,想栽培一下,回头她要有事她也能管厂子。

  “好事,至少要培养一个能管事的。”庄洁附和。

  “但你这姨不差钱,她儿子才去市里念高中,她是在家无聊了,才来这消磨时间。”

  “她多大?”

  “四十出头吧?”

  “你可以给她分红或股份……”

  “屁大点厂,还分红股份。”寥涛说。

  “你想留住人才,肯定要舍得下本。”庄洁说:“你分给她越多,代表你赚得更多,不要怕分红。”“

  公司愿意给我年薪一百万,我得是创造出了更高的价值,凭本事拿!资本家的钱那么好赚?”庄洁说:“如果工厂你想小打小闹,那目前状况就行,我平常再帮你推推。如果你想做大,自己一个人是绝不可能的。”

  “做多大?”寥涛看她。

  “有本事你做上市。”庄洁好笑道。

  “反正不管你做多大,我将来都要拼自己的事业,我绝不可能回来卖烧鸡……”何袅袅话没完,头上挨了一筷头,寥涛说:“吃吧吃吧,哪都有你。”

  何袅袅捂住头噘着嘴,不太服气。

  “妈,咱家表达方式得改改。”庄洁严肃地说。

  “咋改?”

  “好好说话。相互间都好好说话,不爆粗不打骂。”庄洁说:“表达爱就表达爱,用打骂的方式表达爱是畸形扭曲的。”“对对对!我姐说得对!”

  “别咋呼。”庄洁看她,“好好说话。””

  首先,好好沟通、心平气和地沟通。其次,咱们家声音太大了,一个个气势太足……”

  “声音洪亮气势足代表身体好。”寥涛打断她。

  ……

  “妈,你这个爱打断人的毛病得改改,我们上海从不打断……”

  “上海高级。”

  ……

  “姐,那我能跟你坦白一件事吗?”何袅袅犹犹豫豫地说:“但你不许打我骂我。”

  “行,说。”庄洁侧耳倾听。

  “我不小心把你的一个包和新衣裳上弄了点颜料。”何袅袅比划。

  “怎么弄上的?”庄洁温和地问。

  “我那天偷偷试穿你的新衣裳背你的包,去哥房间玩的时候不小心沾了一点。”“衣裳没事儿。”庄洁看她,“包是从哪拿的?”

  “你衣柜最高档的那个盒子里。”何袅袅挠头,“上面有L有V……”说着看见她脸色扭头就跑。

  庄洁面目狰狞地追上去,“我把手给你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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