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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前往大白屋的行程一路沉寂无声。
杰克坐在囚车后部的一条木制长凳上,挤在两个警察中间。那个自称哈尔·格莱登的流浪汉在他对面,正兀自抽噎着,回避着杰克的视线。刚开始时杰克还觉得生气,但随着时间流逝,同情占了上风。当他最终开口——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一个警察却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肋骨,厉声说道:“不许在这儿撒谎!”
随着空气喷射器的轰鸣声渐渐停下,他们着陆了。流浪汉满脸惊惧面如死灰,眼看快吐出来了。他身体僵硬无法动弹,只能像尊雕塑一样被抬下去。
相反,杰克却决意维护自己的尊严。他的双手仍然被绑着,需要有人帮忙才能站起来——但他自己跳出了车,与押送者拉开了一些距离,以此表明自己可以独立行走。
被一堆媒体团团围住的时候,他吃了一惊。
空中飘满了金属制的球形摄像机,它们绕着杰克的脑袋嗡嗡作响,镜头全对准了他,周身还都支棱着麦克风。自动灯光设备争抢着位置,纷纷调整反光板的角度以便把光束打到他的脸上。杰克几乎要被闪瞎了,只能模糊地看到记者和摄影师们被人手不足的警方勉强拦住。然后,随着一片越发高亢的嘈杂人声,他的耳朵也跟着遭了殃。
“……从大白屋发来的现场报道……”
“……认知分离患者之……”
“……警方刚刚押送来了臭名昭著的‘盔甲鲨鱼骗子’……”
“……被控二十三条与幻想相关的罪状……”
“……他暗藏杀机地妖言惑众……”
“……不在乎自己会伤害谁……”
“……再也见不到阳光……”
他几乎要受宠若惊了。
前面有个健美的女人正对着摄像机喋喋不休:“接下来我会争取跟这位丧心病狂的罪犯进行一段简短的交流,找出是什么促使他导致了第Ⅱ-Ⅸ斐区有史以来最耸人听闻的故事骚乱。”金发女人翩然回头面对着杰克,问道:“不好意思,先生,你有什么想要对新闻八台说的吗?你将要接受针对那些令人作呕的毛病的治疗,对此你有何感想?”
“我没有毛病,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
她完全无视了杰克,转回身去面对着镜头说道:“好的,就像你们刚才听到的,我们的音效师不得不给囚犯的谎言做消音处理。盔甲鲨鱼骗子也许已经受到了正义的制裁,但他似乎仍然在竭力制造混乱。朗达·米丝怀特,新闻八台,在大白屋为您现场报道。”
然后杰克就又回到警察手里了,他毫不反抗地被钳制着押过这片群魔乱舞。
押进了疯人院里。

 
进入大白屋几乎是个解脱。诚然,里面要安静得多,但也有更多人正等着他的到来:穿着黑色连身衣的护理员们全身紧绷地站着,活动着自己的拳头,时刻准备只要他显露出哪怕一丝轻举妄动就立马出击。
杰克纹丝不动,他记得自己听过的关于这个地方的传闻,还有那些在以太网读到过的描述,知道这里的职员可以让他遭受所有令人不快的治疗,只要他们想。最好的做法就是扮演一个模范病人,不给对方落下任何口实。
至少在拿回自己的物品并且想出一个对策之前,都要假装配合。
流浪汉不知道被带去了哪儿。显然,在杰克被围追堵截的时候,他已经被推了进来。
一个看上去疲惫不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匆忙走了进来,向警察们自我介绍说是护士卡尔·泰科。他把他们给的一些基本信息——杰克的名字、罪行和逮捕警官自己的名字——输入平板,全程都没有看杰克一眼。
“杰克·哈克尼斯先生。”他边念边写。
“上校,”杰克纠正道,“是杰克上校。”
“老地方?”一个警察问道。
泰科先点了点头,然后忽然顿住,“不。不,恐怕现在没有空余的接收间了。最近你们可让我们忙得够呛。”
“你就不能腾一间出来吗?这可是条大鱼,你一定在电视上见过他了。随时都有可能暴起。”
“实际上,”杰克尖锐地指出,“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那是你的看法!”另一个警察粗声吼道,“我妹妹就在你散播谎言的酒吧之一里,如果她发了幻想疯的话……”
“我的意思是,”杰克继续对着泰科说道,“我没有使用过任何暴力。在被逮捕之后我一直十分配合,在场的警官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泰科对负责押送的警察们扬起了半边眉毛,其中几位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这可是个好消息,不能说谎的原则也适用于对方。
护士用一支电诊笔照了照杰克的眼睛,自顾自地点点头,然后在平板上添了几笔,随后便把它转向了杰克。
“你看到了什么?”
平板上显示着一个不规则的黑色图像,在杰克看来像是一艘宇宙飞船正绕着一个新世界飞行。
“这是张罗夏墨迹测试图[. 由瑞士精神科医生、精神病学家赫曼·罗夏创立,是非常著名的人格测验,也是少有的投射型人格测试。
]。”他说道。
“那这个呢?”
泰科用手指划了一下,屏幕上的图案就变了。这次看上去像是个古铜肤色的猛男正倚靠在日光浴椅上。
“啊,是的,”杰克一副了然的模样,“我知道这是什么,另一张罗夏墨迹测试。它看上去什么也不像,就是个随机的图形。”
泰科赞许地微笑着拿开了平板,说道:“我认为以你的情况来说,哈克尼斯先生,稍微放松点规范操作也并无大碍。我会让看护带你去公共活动室B,在那里等我腾出时间来为你做入院检查。”
“你确定吗?”一位警察(有妹妹的那个)抗议道,“把他和其他人放在一起?如果他又——你知道的——对其他人说谎呢?”
“在我们这儿,病人们必学的事情之一,警官,”泰科彬彬有礼地说道,“就是如何抵御他们很有可能会遭遇的各式幻想。”

 
“我能跟你聊聊上帝吗?”
杰克吃惊地抬头——自从他被带进活动室以来,里面的那几个分别穿着睡裙或睡衣的病人还没有谁跟他说过一句话。他独自坐在桌前,沉思着,几乎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个满脸热忱的年轻女人坐在了自己身边。
“你可以跟我聊任何你想说的事。”杰克回答道。
“他是真的,你知道吗?”
“我相信对你来说他是真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唯一真实的事物。而剩下的那些,世界也好,宇宙也罢,都不过是他的一个宏大的梦。如果我们忤逆他,如果我们破坏这个美梦,他就会醒来,彼时万物都将终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自己不能做梦。”她说完便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圈,好像说出这些话已是罪不可赦。随后,她把自己又长又直的头发从脸上拂开,用周围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对杰克耳语道:“因为那就意味着我们把自己摆上了神坛,那么做可是渎神的。”
“唔,这是你的看法。”杰克说道。
“我们周围的所有人,都有罪,都是因为他们竟自己做了梦才到这儿来的。你也是罪人吗?”
杰克的脑海中闪过各种不同的回答,无一例外轻率无礼。他克制住自己的想法,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我不认为我是。”毕竟,有人正在监视他:公共活动室有两扇门,每一扇上都装有一个监控摄像头,还有穿黑衣服的护理员守在门边。
其中一扇墙被一整块电视屏占据了,这不用多说。大约一半的病人都看着电视,并入迷不已。一个男人盘腿坐在地上,低声唱着歌。一个女人吃吃笑着,胡乱随意地叫嚷出一些词语来,大概每分钟有那么两个。
“这就是我为什么在这里,”信教的女人向他吐露道,“我的使命,便是拯救他们。”
“我以为你也是个……”他本来想说“犯人”,但还是换了个词,“……病人,就跟我们一样。你可穿着睡衣呢。”
女人悲伤地点点头,“他们也这样认为——然而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他们说我不应该谈论他,因为他们无法证明上帝真的存在。但他确实存在,他会跟我说话。他就想让我来这里。”
“他们没有权力这么做,”杰克生气地说道,“你有权选择自己的信仰。”
“鱼!”那个咯咯直笑的女人喊道。
“上帝希望我能帮助他们,引领他们进入光明。他们自以为在给我呈现真相,但事实正好相反。”
“但如果——”杰克确认看护们都没有盯着这边,随后便压低声音接着说道,“如果我们能做得更多呢?你难道不想从这儿出去吗?去外面继续你的使命?”
她果决地摇了摇头。
“但如果这里是……呃,是由罪人管理的……人们一定会有所谈论。我是指其他的病人,你一定听到过他们讨论如何逃出去或者改变现有管理制度,对吗?”
“啊,没错——他们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计划着如何出逃,这样他们就可以接着做梦,继续违背上帝的旨意了。我每次听到他们密谋都会报告给护士,他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你明白吗?他们不能离开这里,他们属于这里。我们都属于这里。”女人坐了回去,双臂抱住自己,眼中满是悲伤。
“鬼扯!”那个咯咯笑的女人又喊了一声,恰如其分地概括了杰克此时的想法。

 
“你为什么觉得我在撒谎?”
杰克靠回自己的椅子里,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犀利的眼神却牢牢锁住审问者。
他们正在大白屋中央主楼三层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与杰克隔桌相对的泰科疲倦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你不是在这个星球上出生的。”
“这是真话,你能找到任何我的记录吗?”
“我认为,实际上你给我们的是个假名字。而这本身就能说明,你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跟现实脱节了。”
“我是杰克·哈克尼斯上校,你是卡尔·泰科护士,这里是殖民星球4378976德尔塔四号。你瞧,我跟现实一点没脱节。”
“我们有你的扫描信息,哈克尼斯先生。我们会找到你的记录的。”
“找不到的,你明白吗?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卡尔?为什么要你相信会这么难?又不是说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接触过外来文明,你们可是从地球搬来这儿的。你们明明有关于星际旅行的纪录片。”
“自建立以来,还从来没有外人涉足过这个世界。”
“我可不觉得惊讶,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的话。”
“我认为你的故事都是痴人说梦。”
“这不还是‘不可能 ’的意思吗?”
“法律条文你一清二楚,”泰科说,“你有责任去……”
“证实它,没错,没错。放我出去我就能证明给你看。我是认真的,我可以带你们去看我的飞船,要是你想,还可以带摄像机。”
“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的。”泰科烦躁地说道,“我需要你告诉我地址。”
杰克耸耸肩,“没有。”
“信用号码。”
“也没有。”
“你知道吗?现在给你扎上一针也还为时不晚。我随时能把看护叫来。”
“为什么?我一直都很冷静,也在回答你的问题。”
“没错。但如果抑制住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也许你就想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没在白日做梦,想知道为什么吗?”
泰科叹了口气,抬起一只手挡住了眼睛,“告诉我为什么吧,哈克尼斯先生。”
“叫我上校。我没有做梦的原因是我根本用不着做梦,因为我所有梦想都已成真。你那么热切地想知道我的童年,好吧,猜猜看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当一个一流的骗子!我想要浪漫,想要魅力,想要冒险,还有追逐的快感。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我得到了一切,但它们比我曾经梦想过的美好得多。”
“哪怕我相信你,哈克尼斯先生……”
“上校。”
“哪怕我相信你,这些话也不能为你的行为正名。你没有向公众散布这些故事的权力。当真相大大超出听众自身的经验范围时,它们就跟谎言同样有害了。”
“是,我明白你的意思,真的。所以带着摄像机去我的飞船上吧,我们可以向整个世界直播证据,让他们自己来眼见为实。来吧,卡尔。你认为我伤害了那些人,那就让我来拨乱反正吧。把图像给他们看,这样他们就不必自行想象了,不是吗?”
“这几乎不可能,我真的没有那个权力……”
“没错,我打赌你没有——因为这就是你最不希望见到的那种事,是不是?你、警察、媒体……你们告诉所有人幻想是危险的,但真相其实是你们不愿让人们有所思考,不愿让他们去想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无论那些东西是真是假。”
“而你认为这是为什么呢,哈克尼斯先生?”泰科一本正经地问道。
“因为你们想让他们循规蹈矩、安分守己。这里也许没有政府,但我敢肯定一定有人富得流油,而剩下的人却自甘认命,从来不争取更多。”
“你也见过一些我们的客人了。他们在你眼里是理智的吗?他们看起来没有跟现实脱节吗?那个跟你一起被带进来的先生呢?他又怎么样呢,哈克尼斯先生?”
“跟你说过了要叫我上校。然后……好吧,我不知道。也许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也许……”
泰科抓住了杰克话中的破绽,并正中红心——自从发现“哈尔·格莱登”是个冒牌货以来,杰克的信心就愈发摇摇欲坠。
“你肯定也发觉自己听上去有多么偏执多疑了吧。”
“那不过是我还没弄明白所有问题而已——但有一件事情我非常确定,我知道做梦这种事完全无可厚非。”
“你一直在做的就是这个,是不是,哈克尼斯先生?做着梦,描绘着不存在的事物、不真实的事物。也许你一直在读太空先驱们的资料却忽视了警告,你畅想着如果能跟他们一起飞翔将会是什么感觉,也许你一直在看静电噪音台。你一直在用自己的右脑,是不是,哈克尼斯先生?你也知道右脑是不应该使用的。”
不知怎的,在他的言行举止仍保持着斯文有礼的情况下,泰科的形象却似乎变得邪恶了。
“那你呢?”杰克问道,语气更为通情达理,“你一定每天都能听到跟我讲的那些类似的故事。如果幻想如此骇人听闻地危险,你是怎么扛过来的?”
“靠思维上的自律,哈克尼斯先生。”
“这个我也能做到。”
泰科充满怀疑地盯着他。
“跟我说句谎话,”杰克说道,“任何谎话,然后你就能看到我不会相信它。”
泰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认为这也许是句真话。”
杰克急不可耐地倾身向前,说道:“那么你认为这是可能的了?有人不需要吃药也不需要你们所谓的‘思维上的自律’,也能分辨真相和幻想?”
“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泰科承认道。他拿过一部可视电话,按下了三个键。“在这种情况下,”他接着说道,“我认为你的治疗应当同普通病人的有所区别,哈克尼斯先生。”
“叫我上校。”杰克说道。

 
他们在走廊里找上了他。
他以为泰科要把自己领回公共活动室,但一大群看护突然就涌了上来。在杰克反应过来以前,他就已经被粗暴地按在了一个移动病床上捆了个结实。
“这是怎么了?”他抗议道。
“你说服了我,哈克尼斯先生。”泰科回答,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你让我相信了你并没有发幻想疯。”
“所以呢?”
“所以这就说明你犯罪时并未处于混乱迷糊的状态,而是居心叵测地有着恶意预谋。这说明你无药可救,哈克尼斯先生。但这里的法律确实允许我们为了公众利益而采取行动,确保你不会再次犯罪。”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杰克一边喊,一边在束带中挣扎。
“手术,哈克尼斯先生。我们要烧毁你右脑中形成想象的部分,并切断它和你左脑语言中心的联系。同时,鉴于这是一个相对简单的手术,当前也有空余的手术室,我们将立即对你实施治疗。开心点吧,哈克尼斯先生。往好的一面想,病人们平均要在这里待上三个月零两周——你一个小时之内就能重获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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