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情况？”博士大步走过大白屋一楼那镶着嵌板的走廊，四下空无一人。杰克上校与他并肩偕行，多米尼克则挣扎着跟上他俩的脚步。
“这栋建筑已由反抗军掌控，”杰克报告着，言简意赅，“除了关押在中心区域顶楼安保病房里的那些之外，我们已经释放了所有病人。我们大概有五百人，除开那些已经走火入魔到对我们毫无用处的、被药物放倒的、不想战斗的，还剩下大约二百二十人。”
“人质呢？”
“六十三个。护理员们已经习惯以数量压制病人们了，我们出其不意地拿下了他们。有些逃走了，剩下的被我们锁在了四楼的病房里。”
“防守呢？”
“我们让神智最清醒的人守着一楼的门和窗户，但要守住没那么容易。剩下的人都驻扎在三楼。想要上来只能靠电梯和两座楼梯。我们正竭尽所能，但是设备不够准备不足。说句实话，我们其实是在靠人质牵制警察。我们不会伤害他们，但对方不知道这一点。”
两个病人正分别守着两部电梯，让它们门洞大开地停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博士注意到剩下的两部电梯正以相同的状态锁定在三楼和四楼。
“计划是？”在电梯一路上升的时候，博士出声问道。
“啊，这就是我们还拿捏不准的地方了。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收集情报，查出是谁或什么导致了反幻想法。我的猜想是，如果我们闹出足够大的动静，他们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们已经来了。”博士喃喃说道。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目的地，门嘎吱作响地打开了，有两个穿着睡衣的病人正在站岗。博士认出了大卫·芬奇。大卫虚弱地对他笑了笑，又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正在这么做，正在做你告诉我的事情，博士。我正在发挥真正的作用，是吧？”
他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罗丝呢？”
三楼的人忙得热火朝天。
有人站在床上封钉窗户；有人拆开家具当作武器；还有人跑来跑去，兴奋不已，很有可能正做着自己身在除了这里以外的任何地方的白日梦。一个女人正泪眼婆娑，坚信这栋建筑是轰炸机的攻击目标。她被温柔地领进了一间病房，并被鼓励着躺下来稍作休息。
几间房间之外，罗丝在一片黑暗中蜷缩在床，房间里的电视屏幕被砸碎了。她笑着对博士说了声“嗨”，但双眼中并无笑意与问候。
他两步跨到她身前，向她保证他就是博士本人，而她现在已经安全了。
“这么说，你找到怪物了？”她问道，强迫自己的语气快活起来，但并不怎么成功。
“哦是的，”他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太阳穴，“它们在这儿呢。”
罗丝脸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博士收回手指，指向了自己的脑袋，“它们也在这里。这个世界的空气里有种微生物，殖民者的设备不够灵敏，不足以探测到它们。再说了，在那之后，他们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进行过检测了。”
“这就是说……什么？我们就这么把它们吸入身体了？”
博士咧嘴笑了，“没错。注意啦，接下来就是科学小课堂。这些微生物靠大气中的电活动为生。在人类前来，为它们提供更美味的食物之前，估计它们就一直在这里过得挺快活的。”
“你是说我们的……大脑？它们正在吞吃我们的脑子？”
“呃，也不是。它们只是在吸收由大脑释放的神经电化学信号罢了。很显然，成年人类右脑发出的信号最为美味，对它们来说就像糖一样，让它们上了瘾，于是就大举入侵，在这儿大搞批发啦。”他说着又点了点罗丝的太阳穴，“问题是，过于频繁的右脑活动——比如说做梦——会让它们吃不消。多余的脉冲被反馈回源头，于是形成了一个反馈回路。”他扭着手指头，徒劳地想比画着说明，“做梦的人发现他们的梦境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强了，直到右脑将梦境当作现实并将信息传递给……”他把手掌扣到了一起，在半空中比出一个弧形，“左脑。”
“左脑。”罗丝重复道，仍旧不太跟得上。
“没错。逻辑、推理、语言，所有那些东西，还有记忆。”
“所以这就是他们为啥要……差不多可以说是冻住了我的半边脑子。”
“这样你就不能做梦了，没错。”
“我所有左半身的肌肉……”
“右脑控制着左半身。”
“但你能让情况好转，对吧？”
“一旦我们回到塔迪斯上，没错，我能把这些微生物都赶出你的系统。但在此之前……”
罗丝的脸又垮了下来。
“你可以战胜它！”博士说道，“如果这个世界的人们能学会和它们共存——好吧，至少大多数时间能——那么我知道你也可以。现在你知道怪物是什么了，罗丝。你可以战胜它们。”
“杰克有没有……有没有告诉你……”
“你试着闯进大白屋，因为你以为我告诉你要那么干？没，他没必要说。我读了你留在旅店的便条。”
罗丝避开了他的视线，说道：“你肯定觉得我是个笨蛋。”
“不是你的错。”
“可我看见幻觉了。”
“不是你的错。”
“那就像是……甚至在我已经知道……已经知道我出什么毛病了以后，嗯，我还是……我们放出了病人，护理员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攻击了他们。我以为病人们要把他们撕碎呢。到处都有人跑来跑去、放声尖叫或者撕打在一起，就好像是……我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
“不是你的错。”
“博士……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在咖啡店……当我说你‘疯了’的时候……”
“我知道。”他温柔地说道，“告诉我，我聪明吗？”
罗丝有些摸不着头脑，“嗯？”
“当‘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聪明吗？”
“你不是……我是说，‘他’不是……”
“不是真的。我知道，没错。但‘我’聪明不？那个版本的我，你脑袋里那个——是不是聪明绝顶、足智多谋、幽默风趣、英俊潇洒？”
终于，一抹微笑的影子——一个真正的微笑——浮现在罗丝的脸上，打破了她的难堪，“还有些骄傲自大，是不？”
“是你有些骄傲自大。”
“我不明白。”
“为自己欢欣鼓舞吧，罗丝·泰勒——因为所有那些聪明绝顶、足智多谋、幽默风趣，都是从你身上投射出来的。”
“那英俊潇洒呢？”
“那个嘛……”博士说道，谦虚地耸了耸肩。
于是，罗丝再次想起来如何开怀大笑了。
卡尔·泰科在博士进门的时候抬起了头，认出了博士之后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直到他看见两个病人紧挨着博士警戒着，于是希望又被恐惧取代了。
他从床上翻了下来，一直后退直到背靠着墙，他双目大张。博士想知道他正面对着怎样的噩梦。
“卡尔·泰科，”他不自然地诡笑着说道，“给你带了点儿东西。”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泰科惊道，他颤抖着，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
“嗯？你不想要你自己的药吗？这是为了你好。在我看来你已经发了幻想疯啦，难道你不想好起来吗？”
“我只是在……只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啊。只是在试着帮助别人。”
“没错，我和你一样，朋友。”博士从口袋里搜出一张揉成一团的纸，轻蔑地扔到泰科身上，“区别是，我可不会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把人家的脑白质给切了。看看吧！这是一些关于你到底哪儿出了毛病的想法。剩下的就都看你了，除非你想让事情永远保持现状。”
“你是在要我……要我……”
“放手一搏大胆去做，没错。可吓人了，是不？”
博士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泰科是否捡起了那个纸团。
他还有好些事儿要干呢。
在三楼离电梯最远的一端，博士找到了一间办公室，就跟泰科早上领着他和沃勒去的那间相差无几——桌子、椅子、电脑、两面墙上的屏幕，没有窗户。房间已经被病人们占领了，不过博士很快就把他们轰了出去。
他在电脑前坐下，花了几秒钟熟悉操作系统，随后就连接上了以太网。不出几分钟，他就穿过几个后门，翻过三道防火墙，进入了一个几十年都无人访问的服务器。如他所愿，这个服务器从未被真正废除，它是一个属于旧政府的服务器。
“呃……博士？”
他注意到多米尼克的存在已经有一会儿了，不过一直在无视他罢了。他的双眼仍然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忙个不停。
“那些……那些微生物，你说过它们还会回来的。”
“没错，它们早就已经从你的鼻子、嘴巴和耳朵里游进去了。要不了多久，它们就能在你的大脑里聚集到足够的数量，让你再次开始看到幻觉。”
“但你也能再把它们赶出去，是吗？”
“之前可以。现在不行。”
“我……我明白了。”多米尼克说道，听上去有些失望，但他没有动身离开。
在一分钟左右的沉默之后，博士恼怒地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说道：“你还有别的事对不？总有别的事。”
“我……我一直在一个病人的房间里看电视。”
“啊，这不挺好的嘛。”博士严厉地说道，“对你来说生活差不多已经回到日常正轨了吧，嗯？”
“我在找静电噪音台。我以为……你知道的，出了这么多事儿，我以为它还会……可我找不到它，博士。我在任何频道都找不到它。”
“哦，就这事儿吗？”博士说道，“它不存在。”
多米尼克的牙齿打起了磕，“你……你是说……”
“静电噪音台，哈尔·格莱登，全是幻想。还有别的问题吗？”
“怎么……”
他走进了房间，瘫坐在一把空余的椅子上。他看上去惊惶失措，这让博士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唐突了。他道出了赤裸裸的事实，却没有考虑到它们可能造成的后果。多米尼克确实已经开始怀疑了，然而，博士的确仍打碎了他的希望。在这个殖民星球4378976德尔塔四号上，希望可不是什么容易得到的东西。
“我在旅店房间里看到的你，记得吗？”他说道，用上了更加温和的语气，“你说你在看‘静电噪音’，你其实说对了，自己还不知道。”
“那么这个革命，他所说的一切……全是谎言。其实不会有任何改变发生。”
“不，改变会发生的。格莱登也许不是真的，但他也差不了多少。他是一个都市传奇，每个人都相信他——在这颗星球上，这就足以把他变成真的，甚至连报纸和电视新闻都在谈论他。在我们过来的路上你也看到电视屏幕了，你们的革命已经开始了，无论有没有那挂牌领袖。”
“好极了！”
“不，”博士说道，“不是‘好极了’，离‘好极了’差了十万八千里——因为这个世界并不需要革命。根本就没有需要被打倒的人。你们所做的不过是把自己搞得四分五裂。而且，相信我吧，这场雪崩已经开始了。很快就再也没人能够制止这一切了——如果我没能立马找到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要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不会剩下多少东西让人来拯救了。”
多米尼克花了些时间来理解，而他最终能做的不过一声“哦”。
“镜头。”博士突然说道。很明显，只有这个词是不够的，于是他又解释道，“我需要一台摄像机。这附近到处都是，每间病房里都有，就在电视后头。也许走廊里的那些比较容易弄到手。找几个病人帮你吧，他们已经习惯对每个显露出哪怕一星半点权威的人言听计从了。”
博士回头工作了一会儿后，发现多米尼克还傻坐在房里——也许“显露出一星半点权威”对他来说也是强人所难。“去找杰克上校，”他叹了口气，“他会给你找几个帮手的。现在，赶紧去吧，有多快就多快！”
摄像机架在了用三把椅子临时拼凑成的三脚架上，镜头对准了桌子。它的内部结构散在外头，伸出的线缆连接着电脑。这个临时应急设备中间还搁着博士的音速起子，它正闪烁着蓝光。博士本人正在电脑、摄像机和音速起子间来回奔走，一边检查着连接，这里看看读数，那边做做调试；一边对他不知怎么集结起来的观众们解释着自己的计划。
“拯救这个世界的最佳办法，”他说道，“就是使用它最强大的武器。”
“是什么呢？”多米尼克问道。
“是媒体，对不对？”罗丝问道，“电视。”
“给你一颗星。”博士说道，他揽住她的肩膀，温柔而坚定地把她从自己面前移开，“这个星球有三十六个电视频道，但它们用同一个卫星来反射信号——就是我刚刚定位到的那个。这年头你能在网上找到的东西可真是令人惊讶。”
杰克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同时侵入所有的频道吗？”
“事情只做一半可不成。”
罗丝对围观的病人们解释来龙去脉时笑了起来，“他是在《蝙蝠侠》里看到的，坏人们总是用这一招来向哥谭市提出他们的赎金要求。”
“这栋建筑的这一部分——这栋楼——是钢筋混凝土结构，”杰克沉思道，“你可以用它的框架来做天线。”
“没错。”
“但为了覆盖所有频率，你必须发送广谱信号。”
“没错。”
“音速起子有足够的能量做到这些吗？”
“没有。”
“没有？”多米尼克惶恐不安地重复道。
博士坐回电脑前的椅子上，又一次开始敲击键盘，“有个更好的主意。在这个世界还有政府的时候，他们设立了一个紧急频道——在诸如暴乱、战争、入侵、怪物等等的全球性危机出现时，可以覆盖其他所有信号。”
杰克无比钦佩地点了点头，“所以只要你破解了这个政府的紧急频道，我们需要的就只是一个窄频传输来激活覆盖了。”
“你能做到吗？”多米尼克问道。
“它被一系列密码保护起来了，”博士说道，“但我草草编写了一个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小程序，差不多就……”在电脑发出叮的一声，屏幕亮起来显示出他需要的数据时，博士笑了起来。
“那么，你是要对这个世界讲话了。”罗丝说道，“你要说些什么？”
“他们需要的东西，”博士回答道，“一个英雄。”注意到罗丝脸上的嘲弄和她抬起的眉毛，他又说道，“不是说我，是哈尔·格莱登。这些人创造了他，因为他们需要这样一个人。至少我能为了他们让这个人成真——我是说让他有血有肉——让他们梦想成真。”
“我没明白，”罗丝说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假装自己是格莱登吗？”
“并且让每个人都看到他，”杰克明白过来，“或者至少让他们都以为自己看到了他。你还没明白吗，罗丝？这样的话，当他们想着格莱登的时候，他们就不是在幻想了——他们会记起博士。”
“使用他们的左脑，而不是右脑。”罗丝试探着说道，回想着博士告诉过她的话，皱起了眉头。
“让某人不再做梦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梦想成真，”博士说道，“这应该能让事态平息一段时间。只有一个问题。”
“一如既往。”罗丝快活地说道。
“沃勒警督对此可不会特别开心。”
“我们还有人质呢。”杰克指出。
“没错，但警察们的看法是：思想比任何实质性的威胁都要危险——而我们将会拼命散播思想。一旦我开始演讲——一旦他们看到我在干什么，他们会看到的，就在外面的信息屏上，他们会跟暴乱者们一起目睹——他们就会席卷而来。对此我无能为力，你们只能做好准备，你们所有人都要做好准备。”
“我们准备好了。”杰克说道。
“不，我们没有！”罗丝说道。
“我们马上就准备好了。”杰克更正道，“我们拦不住他们，但我们能给你争取……大概十来分钟吧。”
“应该够了。我需要一个摄像师。有志愿者吗？”
一个病人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好的，”博士说道。他手掌一拍，深呼吸了一次，然后与周围的人一一对视了一番，“那么，”他柔声说道，“我想现在是时候派人守住关卡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这栋建筑已由反抗军掌控，”杰克报告着，言简意赅，“除了关押在中心区域顶楼安保病房里的那些之外，我们已经释放了所有病人。我们大概有五百人，除开那些已经走火入魔到对我们毫无用处的、被药物放倒的、不想战斗的，还剩下大约二百二十人。”
“人质呢？”
“六十三个。护理员们已经习惯以数量压制病人们了，我们出其不意地拿下了他们。有些逃走了，剩下的被我们锁在了四楼的病房里。”
“防守呢？”
“我们让神智最清醒的人守着一楼的门和窗户，但要守住没那么容易。剩下的人都驻扎在三楼。想要上来只能靠电梯和两座楼梯。我们正竭尽所能，但是设备不够准备不足。说句实话，我们其实是在靠人质牵制警察。我们不会伤害他们，但对方不知道这一点。”
两个病人正分别守着两部电梯，让它们门洞大开地停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博士注意到剩下的两部电梯正以相同的状态锁定在三楼和四楼。
“计划是？”在电梯一路上升的时候，博士出声问道。
“啊，这就是我们还拿捏不准的地方了。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收集情报，查出是谁或什么导致了反幻想法。我的猜想是，如果我们闹出足够大的动静，他们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们已经来了。”博士喃喃说道。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目的地，门嘎吱作响地打开了，有两个穿着睡衣的病人正在站岗。博士认出了大卫·芬奇。大卫虚弱地对他笑了笑，又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正在这么做，正在做你告诉我的事情，博士。我正在发挥真正的作用，是吧？”
他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罗丝呢？”
三楼的人忙得热火朝天。
有人站在床上封钉窗户；有人拆开家具当作武器；还有人跑来跑去，兴奋不已，很有可能正做着自己身在除了这里以外的任何地方的白日梦。一个女人正泪眼婆娑，坚信这栋建筑是轰炸机的攻击目标。她被温柔地领进了一间病房，并被鼓励着躺下来稍作休息。
几间房间之外，罗丝在一片黑暗中蜷缩在床，房间里的电视屏幕被砸碎了。她笑着对博士说了声“嗨”，但双眼中并无笑意与问候。
他两步跨到她身前，向她保证他就是博士本人，而她现在已经安全了。
“这么说，你找到怪物了？”她问道，强迫自己的语气快活起来，但并不怎么成功。
“哦是的，”他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太阳穴，“它们在这儿呢。”
罗丝脸红了，“这是什么意思？”
博士收回手指，指向了自己的脑袋，“它们也在这里。这个世界的空气里有种微生物，殖民者的设备不够灵敏，不足以探测到它们。再说了，在那之后，他们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进行过检测了。”
“这就是说……什么？我们就这么把它们吸入身体了？”
博士咧嘴笑了，“没错。注意啦，接下来就是科学小课堂。这些微生物靠大气中的电活动为生。在人类前来，为它们提供更美味的食物之前，估计它们就一直在这里过得挺快活的。”
“你是说我们的……大脑？它们正在吞吃我们的脑子？”
“呃，也不是。它们只是在吸收由大脑释放的神经电化学信号罢了。很显然，成年人类右脑发出的信号最为美味，对它们来说就像糖一样，让它们上了瘾，于是就大举入侵，在这儿大搞批发啦。”他说着又点了点罗丝的太阳穴，“问题是，过于频繁的右脑活动——比如说做梦——会让它们吃不消。多余的脉冲被反馈回源头，于是形成了一个反馈回路。”他扭着手指头，徒劳地想比画着说明，“做梦的人发现他们的梦境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强了，直到右脑将梦境当作现实并将信息传递给……”他把手掌扣到了一起，在半空中比出一个弧形，“左脑。”
“左脑。”罗丝重复道，仍旧不太跟得上。
“没错。逻辑、推理、语言，所有那些东西，还有记忆。”
“所以这就是他们为啥要……差不多可以说是冻住了我的半边脑子。”
“这样你就不能做梦了，没错。”
“我所有左半身的肌肉……”
“右脑控制着左半身。”
“但你能让情况好转，对吧？”
“一旦我们回到塔迪斯上，没错，我能把这些微生物都赶出你的系统。但在此之前……”
罗丝的脸又垮了下来。
“你可以战胜它！”博士说道，“如果这个世界的人们能学会和它们共存——好吧，至少大多数时间能——那么我知道你也可以。现在你知道怪物是什么了，罗丝。你可以战胜它们。”
“杰克有没有……有没有告诉你……”
“你试着闯进大白屋，因为你以为我告诉你要那么干？没，他没必要说。我读了你留在旅店的便条。”
罗丝避开了他的视线，说道：“你肯定觉得我是个笨蛋。”
“不是你的错。”
“可我看见幻觉了。”
“不是你的错。”
“那就像是……甚至在我已经知道……已经知道我出什么毛病了以后，嗯，我还是……我们放出了病人，护理员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攻击了他们。我以为病人们要把他们撕碎呢。到处都有人跑来跑去、放声尖叫或者撕打在一起，就好像是……我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
“不是你的错。”
“博士……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在咖啡店……当我说你‘疯了’的时候……”
“我知道。”他温柔地说道，“告诉我，我聪明吗？”
罗丝有些摸不着头脑，“嗯？”
“当‘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聪明吗？”
“你不是……我是说，‘他’不是……”
“不是真的。我知道，没错。但‘我’聪明不？那个版本的我，你脑袋里那个——是不是聪明绝顶、足智多谋、幽默风趣、英俊潇洒？”
终于，一抹微笑的影子——一个真正的微笑——浮现在罗丝的脸上，打破了她的难堪，“还有些骄傲自大，是不？”
“是你有些骄傲自大。”
“我不明白。”
“为自己欢欣鼓舞吧，罗丝·泰勒——因为所有那些聪明绝顶、足智多谋、幽默风趣，都是从你身上投射出来的。”
“那英俊潇洒呢？”
“那个嘛……”博士说道，谦虚地耸了耸肩。
于是，罗丝再次想起来如何开怀大笑了。
卡尔·泰科在博士进门的时候抬起了头，认出了博士之后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直到他看见两个病人紧挨着博士警戒着，于是希望又被恐惧取代了。
他从床上翻了下来，一直后退直到背靠着墙，他双目大张。博士想知道他正面对着怎样的噩梦。
“卡尔·泰科，”他不自然地诡笑着说道，“给你带了点儿东西。”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泰科惊道，他颤抖着，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
“嗯？你不想要你自己的药吗？这是为了你好。在我看来你已经发了幻想疯啦，难道你不想好起来吗？”
“我只是在……只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啊。只是在试着帮助别人。”
“没错，我和你一样，朋友。”博士从口袋里搜出一张揉成一团的纸，轻蔑地扔到泰科身上，“区别是，我可不会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把人家的脑白质给切了。看看吧！这是一些关于你到底哪儿出了毛病的想法。剩下的就都看你了，除非你想让事情永远保持现状。”
“你是在要我……要我……”
“放手一搏大胆去做，没错。可吓人了，是不？”
博士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泰科是否捡起了那个纸团。
他还有好些事儿要干呢。
在三楼离电梯最远的一端，博士找到了一间办公室，就跟泰科早上领着他和沃勒去的那间相差无几——桌子、椅子、电脑、两面墙上的屏幕，没有窗户。房间已经被病人们占领了，不过博士很快就把他们轰了出去。
他在电脑前坐下，花了几秒钟熟悉操作系统，随后就连接上了以太网。不出几分钟，他就穿过几个后门，翻过三道防火墙，进入了一个几十年都无人访问的服务器。如他所愿，这个服务器从未被真正废除，它是一个属于旧政府的服务器。
“呃……博士？”
他注意到多米尼克的存在已经有一会儿了，不过一直在无视他罢了。他的双眼仍然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忙个不停。
“那些……那些微生物，你说过它们还会回来的。”
“没错，它们早就已经从你的鼻子、嘴巴和耳朵里游进去了。要不了多久，它们就能在你的大脑里聚集到足够的数量，让你再次开始看到幻觉。”
“但你也能再把它们赶出去，是吗？”
“之前可以。现在不行。”
“我……我明白了。”多米尼克说道，听上去有些失望，但他没有动身离开。
在一分钟左右的沉默之后，博士恼怒地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说道：“你还有别的事对不？总有别的事。”
“我……我一直在一个病人的房间里看电视。”
“啊，这不挺好的嘛。”博士严厉地说道，“对你来说生活差不多已经回到日常正轨了吧，嗯？”
“我在找静电噪音台。我以为……你知道的，出了这么多事儿，我以为它还会……可我找不到它，博士。我在任何频道都找不到它。”
“哦，就这事儿吗？”博士说道，“它不存在。”
多米尼克的牙齿打起了磕，“你……你是说……”
“静电噪音台，哈尔·格莱登，全是幻想。还有别的问题吗？”
“怎么……”
他走进了房间，瘫坐在一把空余的椅子上。他看上去惊惶失措，这让博士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唐突了。他道出了赤裸裸的事实，却没有考虑到它们可能造成的后果。多米尼克确实已经开始怀疑了，然而，博士的确仍打碎了他的希望。在这个殖民星球4378976德尔塔四号上，希望可不是什么容易得到的东西。
“我在旅店房间里看到的你，记得吗？”他说道，用上了更加温和的语气，“你说你在看‘静电噪音’，你其实说对了，自己还不知道。”
“那么这个革命，他所说的一切……全是谎言。其实不会有任何改变发生。”
“不，改变会发生的。格莱登也许不是真的，但他也差不了多少。他是一个都市传奇，每个人都相信他——在这颗星球上，这就足以把他变成真的，甚至连报纸和电视新闻都在谈论他。在我们过来的路上你也看到电视屏幕了，你们的革命已经开始了，无论有没有那挂牌领袖。”
“好极了！”
“不，”博士说道，“不是‘好极了’，离‘好极了’差了十万八千里——因为这个世界并不需要革命。根本就没有需要被打倒的人。你们所做的不过是把自己搞得四分五裂。而且，相信我吧，这场雪崩已经开始了。很快就再也没人能够制止这一切了——如果我没能立马找到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要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不会剩下多少东西让人来拯救了。”
多米尼克花了些时间来理解，而他最终能做的不过一声“哦”。
“镜头。”博士突然说道。很明显，只有这个词是不够的，于是他又解释道，“我需要一台摄像机。这附近到处都是，每间病房里都有，就在电视后头。也许走廊里的那些比较容易弄到手。找几个病人帮你吧，他们已经习惯对每个显露出哪怕一星半点权威的人言听计从了。”
博士回头工作了一会儿后，发现多米尼克还傻坐在房里——也许“显露出一星半点权威”对他来说也是强人所难。“去找杰克上校，”他叹了口气，“他会给你找几个帮手的。现在，赶紧去吧，有多快就多快！”
摄像机架在了用三把椅子临时拼凑成的三脚架上，镜头对准了桌子。它的内部结构散在外头，伸出的线缆连接着电脑。这个临时应急设备中间还搁着博士的音速起子，它正闪烁着蓝光。博士本人正在电脑、摄像机和音速起子间来回奔走，一边检查着连接，这里看看读数，那边做做调试；一边对他不知怎么集结起来的观众们解释着自己的计划。
“拯救这个世界的最佳办法，”他说道，“就是使用它最强大的武器。”
“是什么呢？”多米尼克问道。
“是媒体，对不对？”罗丝问道，“电视。”
“给你一颗星。”博士说道，他揽住她的肩膀，温柔而坚定地把她从自己面前移开，“这个星球有三十六个电视频道，但它们用同一个卫星来反射信号——就是我刚刚定位到的那个。这年头你能在网上找到的东西可真是令人惊讶。”
杰克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同时侵入所有的频道吗？”
“事情只做一半可不成。”
罗丝对围观的病人们解释来龙去脉时笑了起来，“他是在《蝙蝠侠》里看到的，坏人们总是用这一招来向哥谭市提出他们的赎金要求。”
“这栋建筑的这一部分——这栋楼——是钢筋混凝土结构，”杰克沉思道，“你可以用它的框架来做天线。”
“没错。”
“但为了覆盖所有频率，你必须发送广谱信号。”
“没错。”
“音速起子有足够的能量做到这些吗？”
“没有。”
“没有？”多米尼克惶恐不安地重复道。
博士坐回电脑前的椅子上，又一次开始敲击键盘，“有个更好的主意。在这个世界还有政府的时候，他们设立了一个紧急频道——在诸如暴乱、战争、入侵、怪物等等的全球性危机出现时，可以覆盖其他所有信号。”
杰克无比钦佩地点了点头，“所以只要你破解了这个政府的紧急频道，我们需要的就只是一个窄频传输来激活覆盖了。”
“你能做到吗？”多米尼克问道。
“它被一系列密码保护起来了，”博士说道，“但我草草编写了一个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小程序，差不多就……”在电脑发出叮的一声，屏幕亮起来显示出他需要的数据时，博士笑了起来。
“那么，你是要对这个世界讲话了。”罗丝说道，“你要说些什么？”
“他们需要的东西，”博士回答道，“一个英雄。”注意到罗丝脸上的嘲弄和她抬起的眉毛，他又说道，“不是说我，是哈尔·格莱登。这些人创造了他，因为他们需要这样一个人。至少我能为了他们让这个人成真——我是说让他有血有肉——让他们梦想成真。”
“我没明白，”罗丝说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假装自己是格莱登吗？”
“并且让每个人都看到他，”杰克明白过来，“或者至少让他们都以为自己看到了他。你还没明白吗，罗丝？这样的话，当他们想着格莱登的时候，他们就不是在幻想了——他们会记起博士。”
“使用他们的左脑，而不是右脑。”罗丝试探着说道，回想着博士告诉过她的话，皱起了眉头。
“让某人不再做梦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梦想成真，”博士说道，“这应该能让事态平息一段时间。只有一个问题。”
“一如既往。”罗丝快活地说道。
“沃勒警督对此可不会特别开心。”
“我们还有人质呢。”杰克指出。
“没错，但警察们的看法是：思想比任何实质性的威胁都要危险——而我们将会拼命散播思想。一旦我开始演讲——一旦他们看到我在干什么，他们会看到的，就在外面的信息屏上，他们会跟暴乱者们一起目睹——他们就会席卷而来。对此我无能为力，你们只能做好准备，你们所有人都要做好准备。”
“我们准备好了。”杰克说道。
“不，我们没有！”罗丝说道。
“我们马上就准备好了。”杰克更正道，“我们拦不住他们，但我们能给你争取……大概十来分钟吧。”
“应该够了。我需要一个摄像师。有志愿者吗？”
一个病人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好的，”博士说道。他手掌一拍，深呼吸了一次，然后与周围的人一一对视了一番，“那么，”他柔声说道，“我想现在是时候派人守住关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