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亚瑟，抱歉打扰了。」赛门·勒福雷斯说。
我撞见安德伍的时候，他才刚走进这狭长、阴暗的饭厅。他下楼时，花了几分钟在楼梯间的镜子前顺顺头发、调整一下领带，只不过没什么差别。站在年轻魔法师旁，他还是头发乱七八糟、老态龙钟。年轻魔法师现在正站在壁炉旁检查自己的指甲，冷漠紧绷的模样宛如蜷缩的弹簧。
安德伍故作大方地挥着手。「把这当自己家，勒福雷斯。抱歉让你久等了，请坐。」
勒福雷斯没坐下，他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搭配一条深绿色领带。天花板的灯光照在他的眼镜上，头一动，就会闪出光芒。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眼镜底下的皮肤却很苍白、暗沉松垮。「安德伍，你似乎很慌张。」他说道。
「不、不，我刚刚在顶楼上忙得喘不过气。」
我变成一只蜘蛛进入房间，小心地沿着门楣爬到墙上，到达最黑暗的隐密角落。我在这里仓促地来回吐了几根蜘蛛丝，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明显，因为我看见一个妖精在第二界层跟着魔法师，它愤怒的小眼睛窥伺着每个隐密之处和裂缝。
我不太愿意猜测勒福雷斯怎么找到这房子的。在那孩子面前，我虽然极力否认，不过勒福雷斯和我同时到达这里，确实是讨人厌的巧合。不过不急着解开谜底，那小孩的未来（也是我的未来）究竟如何，全得看我怎么随机应变。
安德伍坐在他惯用的椅子上，脸上勉强挤出笑容。「那么……」他说，「你真的不坐吗？」
「不了，谢谢。」
「好吧。那至少叫你那只妖精别再抖动，它让我很不舒服。」他突然生气地说道。
赛门·勒福雷斯的舌头卡答一声，在他后脑袋盘旋的妖精立刻变得死板板的，脸上故意摆出不礼貌的姿态，半是瞠目张口、半是龇牙咧嘴。
安德伍尽量不理它。「我今天真的有事要忙，」他说，「你可否告诉我，有何需要效劳之处？」
赛门·勒福雷斯严肃地点点头。「前几天夜里，」他说道，「我家遭窃了。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个有力量的小东西被偷走了。」
安德伍安慰道：「真是遗憾。」
「谢谢你，那是我特别重视的东西。当然，我非常渴望能找回来。」
「当然。你觉得是反抗份子——？」
「安德伍，我今天来拜访你，就是为了这件窃案……」勒福雷斯缓慢、小心地说，以回避这个话题。或许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仍希望自己不必直接指控。魔法师特别小心用字遗词，要是说话太过草率，即便是在紧急关头，也会引来大祸。不过这个年纪比较大的魔法师却没注意到这条暗示。
「当然，我绝对会支援你，」安德伍平静地说，「这些窃案确实令人生气。我们已经知道有专门贩卖魔法赃物的黑市，而我也一直相信他们是为了获取金钱，以资助反抗我们统治的人。我们昨天不就见识到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安德伍扬起眉毛，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老实说，」他继续说，「听到你也身受其害，我倒是觉得很惊讶。请容我直说，最近几项窃案都找上相对次要的魔法师。一般认为这些小偷都是年轻人，甚至小孩。我觉得你的防护能力应足以抵抗他们。」
「的确如此。」赛门·勒福雷斯咬牙切齿说道。
「你觉得这案子和国会攻击事件有关吗？」
「请等一下，」勒福雷斯举起手来。「我有理由怀疑，偷了我的……我东西的人并不是所谓的反抗份子，而是同样身为魔法师的人。」
安德伍皱眉。「你真的这样想？你怎么确定？」
「因为我知道是谁犯下这件抢案，据说它叫做巴谛魔这无礼的名字，是个非常厚脸皮、不怎么聪明的中等巨灵（※这时候，听力很好的人可能会听到，蜘蛛网被愤怒地抛向房间天花板的某个角落。幸好妖精忙着用非常、非常缓慢的速度改变原本凝结的表情，以吓阻安德伍，因此没听到。），没什么特别，任何蠢人都可能召唤它。应该说，蠢魔法师，而不是普通人。」
「总之，」安德伍和善地说道，「这个巴谛魔得逞了？」（※我突然喜欢起这个老笨蛋。没喜欢多久，但还是提一下。）
「这是抢劫！它还让自己被认出来！」勒福雷斯好不容易克制自己。「不、不，你说得对，它得逞了。」
「至于是谁召唤了它……」
眼镜闪烁着光芒。「嗯，亚瑟，这就是我今天来的原因。来见你。」
这时暂停了一会。安德伍的脑细胞奋力把所有事情连在一起，最后终于成功。几种情绪竞相涌现，想接掌他的表情，最后冰冷平滑的样子胜出，房间的温度也骤然下降。
「抱歉，」他非常小声地说，「你刚刚说什么？」
赛门·勒福雷斯身子前倾，双手放在餐桌上，指甲修得很漂亮。「亚瑟，」他说道，「巴谛魔最近可知名了，因为之前袭击了皮卡地里的宾恩精品店，今天早上被关在伦敦塔。」
安德伍吃惊地摇头。「就是那只巨灵？你怎么——怎么知道这件事？他们没办法套出它的名字……而且它逃走了，就在今天下午……」
「没错。」勒福雷斯并没有解释原因。「它逃了之后，我的密探……发现了它。他们追踪巴谛魔跟了大半个伦敦，最后回到这里。」（※糟糕。看来勒福雷斯早就猜到我可能逃出法奎尔的手掌心。他一定派出间谍监视着伦敦塔，而我们前脚一逃出，他们后脚就跟过来了。而我以更快的时间直接把他们带领到护符这儿。真尴尬。）
安德伍不解地摇头。「回到这里？你说谎！」
「不到十分钟前它以毒雾形态消失在你家烟囱。你很讶异我立刻来追讨我的东西吗？既然我已经进来了……」勒福雷斯像闻到什么香气似地拾着头。「对，我感觉得到它的光环，它就在附近。」
「但是……」
「亚瑟，我真的没想到是你。并非因为我觉得你不会觊觎我的宝物，而是你根本没有能力拿走。」
老人张开嘴巴，又像金鱼那样合起，说不出话来。勒福雷斯的妖精瞬间扭曲成极为不同的表情，然后又回到原来的样貌。他主人的食指轻轻敲着餐桌。
「亚瑟，我本来可以强行进入你家，我有权这么做。但我决定还是礼貌一点。此外，我想你也知道，我那个东西是非常……具争议的。我们都不希望这个东西在我们家的事情风声走漏，对吧？所以，只要你赶快把它还给我，我保证我们可以做出某种……安排，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他退后站着，一只手玩弄袖口。「我正在等。」
如果安德伍听得懂勒福雷斯所讲的半个字，他也许就能救自己一命。（※他可以交出护符、同意安排，然后看着勒福雷斯满意地转身走向夜色。当然，既然他对勒福雷斯的罪行略有所知，事后当然也会被干掉。不过，这段短短的空档至少可让他刮胡子、穿上花衬衫，搭飞机前往炎热多沙的地方过活。）如果他想起了学徒的不轨之举，并把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也许一切都会没事。可是他搞不清楚，只觉得勒福雷斯对他无端指控，因此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这自大狂！」他喊道。「竟敢指控我偷窃！我没拿你的东西——我对它一无所知，更是一点也不稀罕。我要那个东西干嘛？又不像你这人老爱拍政客马屁；我可不是口蜜腹剑的小人。我可不会急着夺取权力与影响力，像猪在粪坑中打滚！就算我是吧，我也不会麻烦到去抢劫你。大家都知道你要过气了，根本不值得伤害。不，你的密探搞错了，甚至在说谎。巴谛魔不在这里！它的罪行我一概不知。你的玩意儿也不在我家！」
正当他口沫横飞之际，赛门·勒福雷斯的脸似乎退到阴暗之处，虽然灯光还是在他的眼镜上舞动。他缓缓摇头。「别傻了，亚瑟，」他说，「提供我消息的人不会对我撒谎！他们是厉害角色，屈服于我的命令。」
老人的胡子防卫地竖起来。「滚出我家。」
「我没必要说出我有什么资源可以差使，」赛门·勒福雷斯继续说，「不过好好跟我说话，就不必吵吵闹闹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的指控是子虚乌有。」
「那么……」
赛门·勒福雷斯弹弹手指，他的妖精立刻不知从哪儿蹦出来，跳到桃花心木餐桌上。它做鬼脸、全身紧绷，尾巴末端肿胀成一个球状物，最后变成锯齿状的耙子。它若有所思地把屁股放低，快速卷动尾巴，让耙子戳着光亮的桌面，好像刀子切奶油一样。妖精横行桌面，拖着尾巴在木头上走，把桌子切成两牛。安德伍的眼睛都要爆出来了。勒福雷斯微笑着。
「亚瑟，这是传家宝吧？」他说，「我想应该是。」
正当妖精要走到另一端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两个男人都回过头去，而妖精也停在半途。安德伍太太捧着装得满满的盘子进来。
「茶来了，」她说，「还有些饼干，这是安德伍最爱的喔，勒福雷斯先生。我把它放这儿好吗？」
魔法师与妖精哑口无言看着她走到桌子旁边。她小心翼翼地把沉重的托盘放到桌上，正好放在裂痕与靠近安德伍先生的桌缘中间。在凝重的静默中，她把一只大瓷壶拿下来（逼得隐形的妖精后退）、还有两只茶杯、两只茶碟、两面盘子，还用盘架装着饼干与她的拿手菜。桌子这边因为重量而明显倾斜，甚至轻轻嘎吱作响。
安德伍太太再次拿起托盘，对访客一笑。「吃吧，自己来，勒福雷斯先生。你真该吃胖一点。」
在她率直的凝视之下，勒福雷斯从盘架上拿了一片饼干。桌子摇摇晃晃，他无力地笑着。
「这才对嘛！还要泡茶的话喊我一声。」他们看着她臂下挟着盘子匆匆离去。
门关上了。
魔法师与妖精同时往桌子这边回过身。
连接桌子的唯一支柱撑不住了，啪啦一声巨响后应声断裂。摆满了茶壶、茶杯、大小碟子、放着饼干和拿手菜的午茶架这半边桌子，垮到地上。妖精赶紧跳到壁炉，站在枯萎花朵的旁边。
接着是短暂的静默。
赛门·勒福雷斯把饼干丢到一团乱的地上。「我能对木头桌子怎样，就能对一个笨瓜怎样，亚瑟。」
亚瑟·安德伍看着他，以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的诡异语气说：「那是我最好的茶壶。」
他吹了三次尖锐刺耳的口哨，轰隆隆的低沉回应随后传来。火炉前的地砖浮现一只魁梧粗壮的蓝脸地妖精。安德伍比了个手势，吹了一下口哨。地妖精旋即跃向半空，扑向缩在花冠后面的小妖精，以没有指头的手把它抓起来挤压，不理会不停挥动的锯齿状耙子。妖精的身体扭曲、变得模糊，好像油灰一样任人塑型。一瞬间它的尾巴和全身都被压成一小团黄色浆果球。地妖精把球的表面抹平后抛到空中，张开嘴巴吞进肚子。
安德伍回过头去，勒福雷斯紧闭双唇，看着一切。
我得承认这个老温吞还真令我眼睛一亮，他刚才的表演超出我的预期。然而，费力叫出那只温驯的地妖精，还是令他元气大伤，颈后汗湿。
勒福雷斯也明白这点。「最后一次机会，」他厉声说道，「把我的东西还来，不然我会要你吃不完兜着走。带我到你的书房。」
「休想！」安德伍在压力与愤怒之下显得非常激动，失去了判断力。
「那么小心了。」勒福雷斯拨回他油亮的头发。他悄悄念出几个字，饭厅于是震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全都开始摇晃。对面那堵墙变得不再坚固，一直倒退，终于消失于眼前。而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一道规模不明的走道。安德伍看着门廊远处出现一具身影，开始沿着走道向我们走来。那个身影急速扩大，而且是飘浮着的，因为它的脚没动。
安德伍倒抽一口气、踉跄后退，撞到了椅子。
他这个样子实在无可厚非。我认得那号人物、那臃肿身影，还有那豺狼头。
「住手」」安德伍脸色惨白，扶着椅子。
「什么？」赛门·勒福雷斯的手举到耳边。「我听不到你说什么。」（※真是多此一举。这些魔法师真爱演戏。）
「住手！好吧，你赢了！我现在就带你到书房！叫它滚！」
身影越变越大。安德伍退缩了，而地妖精一睑狼狈，赶紧穿过地砖遁入地下。我在我的角落迅速移动，绞尽脑汁想着贾伯进来时该怎么做。（※法奎尔说的没错。一小群影灵和乌图库根本阻挡不了贾伯。真是坏兆头。）
勒福雷斯立刻给了一个手势，看不到尽头的门廊与一步步逼近的身影旋即消失。那堵墙又伫立在原地，一张泛黄的照片挂在中央，是安德伍的祖母微笑着。
安德伍跪在他的茶具旁边。他抖得很严重，几乎无法站立。
「亚瑟，你的书房怎么走？」赛门·勒福雷斯说道。
纳桑尼尔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撞见安德伍的时候，他才刚走进这狭长、阴暗的饭厅。他下楼时，花了几分钟在楼梯间的镜子前顺顺头发、调整一下领带，只不过没什么差别。站在年轻魔法师旁，他还是头发乱七八糟、老态龙钟。年轻魔法师现在正站在壁炉旁检查自己的指甲，冷漠紧绷的模样宛如蜷缩的弹簧。
安德伍故作大方地挥着手。「把这当自己家，勒福雷斯。抱歉让你久等了，请坐。」
勒福雷斯没坐下，他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搭配一条深绿色领带。天花板的灯光照在他的眼镜上，头一动，就会闪出光芒。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眼镜底下的皮肤却很苍白、暗沉松垮。「安德伍，你似乎很慌张。」他说道。
「不、不，我刚刚在顶楼上忙得喘不过气。」
我变成一只蜘蛛进入房间，小心地沿着门楣爬到墙上，到达最黑暗的隐密角落。我在这里仓促地来回吐了几根蜘蛛丝，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明显，因为我看见一个妖精在第二界层跟着魔法师，它愤怒的小眼睛窥伺着每个隐密之处和裂缝。
我不太愿意猜测勒福雷斯怎么找到这房子的。在那孩子面前，我虽然极力否认，不过勒福雷斯和我同时到达这里，确实是讨人厌的巧合。不过不急着解开谜底，那小孩的未来（也是我的未来）究竟如何，全得看我怎么随机应变。
安德伍坐在他惯用的椅子上，脸上勉强挤出笑容。「那么……」他说，「你真的不坐吗？」
「不了，谢谢。」
「好吧。那至少叫你那只妖精别再抖动，它让我很不舒服。」他突然生气地说道。
赛门·勒福雷斯的舌头卡答一声，在他后脑袋盘旋的妖精立刻变得死板板的，脸上故意摆出不礼貌的姿态，半是瞠目张口、半是龇牙咧嘴。
安德伍尽量不理它。「我今天真的有事要忙，」他说，「你可否告诉我，有何需要效劳之处？」
赛门·勒福雷斯严肃地点点头。「前几天夜里，」他说道，「我家遭窃了。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个有力量的小东西被偷走了。」
安德伍安慰道：「真是遗憾。」
「谢谢你，那是我特别重视的东西。当然，我非常渴望能找回来。」
「当然。你觉得是反抗份子——？」
「安德伍，我今天来拜访你，就是为了这件窃案……」勒福雷斯缓慢、小心地说，以回避这个话题。或许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仍希望自己不必直接指控。魔法师特别小心用字遗词，要是说话太过草率，即便是在紧急关头，也会引来大祸。不过这个年纪比较大的魔法师却没注意到这条暗示。
「当然，我绝对会支援你，」安德伍平静地说，「这些窃案确实令人生气。我们已经知道有专门贩卖魔法赃物的黑市，而我也一直相信他们是为了获取金钱，以资助反抗我们统治的人。我们昨天不就见识到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安德伍扬起眉毛，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老实说，」他继续说，「听到你也身受其害，我倒是觉得很惊讶。请容我直说，最近几项窃案都找上相对次要的魔法师。一般认为这些小偷都是年轻人，甚至小孩。我觉得你的防护能力应足以抵抗他们。」
「的确如此。」赛门·勒福雷斯咬牙切齿说道。
「你觉得这案子和国会攻击事件有关吗？」
「请等一下，」勒福雷斯举起手来。「我有理由怀疑，偷了我的……我东西的人并不是所谓的反抗份子，而是同样身为魔法师的人。」
安德伍皱眉。「你真的这样想？你怎么确定？」
「因为我知道是谁犯下这件抢案，据说它叫做巴谛魔这无礼的名字，是个非常厚脸皮、不怎么聪明的中等巨灵（※这时候，听力很好的人可能会听到，蜘蛛网被愤怒地抛向房间天花板的某个角落。幸好妖精忙着用非常、非常缓慢的速度改变原本凝结的表情，以吓阻安德伍，因此没听到。），没什么特别，任何蠢人都可能召唤它。应该说，蠢魔法师，而不是普通人。」
「总之，」安德伍和善地说道，「这个巴谛魔得逞了？」（※我突然喜欢起这个老笨蛋。没喜欢多久，但还是提一下。）
「这是抢劫！它还让自己被认出来！」勒福雷斯好不容易克制自己。「不、不，你说得对，它得逞了。」
「至于是谁召唤了它……」
眼镜闪烁着光芒。「嗯，亚瑟，这就是我今天来的原因。来见你。」
这时暂停了一会。安德伍的脑细胞奋力把所有事情连在一起，最后终于成功。几种情绪竞相涌现，想接掌他的表情，最后冰冷平滑的样子胜出，房间的温度也骤然下降。
「抱歉，」他非常小声地说，「你刚刚说什么？」
赛门·勒福雷斯身子前倾，双手放在餐桌上，指甲修得很漂亮。「亚瑟，」他说道，「巴谛魔最近可知名了，因为之前袭击了皮卡地里的宾恩精品店，今天早上被关在伦敦塔。」
安德伍吃惊地摇头。「就是那只巨灵？你怎么——怎么知道这件事？他们没办法套出它的名字……而且它逃走了，就在今天下午……」
「没错。」勒福雷斯并没有解释原因。「它逃了之后，我的密探……发现了它。他们追踪巴谛魔跟了大半个伦敦，最后回到这里。」（※糟糕。看来勒福雷斯早就猜到我可能逃出法奎尔的手掌心。他一定派出间谍监视着伦敦塔，而我们前脚一逃出，他们后脚就跟过来了。而我以更快的时间直接把他们带领到护符这儿。真尴尬。）
安德伍不解地摇头。「回到这里？你说谎！」
「不到十分钟前它以毒雾形态消失在你家烟囱。你很讶异我立刻来追讨我的东西吗？既然我已经进来了……」勒福雷斯像闻到什么香气似地拾着头。「对，我感觉得到它的光环，它就在附近。」
「但是……」
「亚瑟，我真的没想到是你。并非因为我觉得你不会觊觎我的宝物，而是你根本没有能力拿走。」
老人张开嘴巴，又像金鱼那样合起，说不出话来。勒福雷斯的妖精瞬间扭曲成极为不同的表情，然后又回到原来的样貌。他主人的食指轻轻敲着餐桌。
「亚瑟，我本来可以强行进入你家，我有权这么做。但我决定还是礼貌一点。此外，我想你也知道，我那个东西是非常……具争议的。我们都不希望这个东西在我们家的事情风声走漏，对吧？所以，只要你赶快把它还给我，我保证我们可以做出某种……安排，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他退后站着，一只手玩弄袖口。「我正在等。」
如果安德伍听得懂勒福雷斯所讲的半个字，他也许就能救自己一命。（※他可以交出护符、同意安排，然后看着勒福雷斯满意地转身走向夜色。当然，既然他对勒福雷斯的罪行略有所知，事后当然也会被干掉。不过，这段短短的空档至少可让他刮胡子、穿上花衬衫，搭飞机前往炎热多沙的地方过活。）如果他想起了学徒的不轨之举，并把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也许一切都会没事。可是他搞不清楚，只觉得勒福雷斯对他无端指控，因此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这自大狂！」他喊道。「竟敢指控我偷窃！我没拿你的东西——我对它一无所知，更是一点也不稀罕。我要那个东西干嘛？又不像你这人老爱拍政客马屁；我可不是口蜜腹剑的小人。我可不会急着夺取权力与影响力，像猪在粪坑中打滚！就算我是吧，我也不会麻烦到去抢劫你。大家都知道你要过气了，根本不值得伤害。不，你的密探搞错了，甚至在说谎。巴谛魔不在这里！它的罪行我一概不知。你的玩意儿也不在我家！」
正当他口沫横飞之际，赛门·勒福雷斯的脸似乎退到阴暗之处，虽然灯光还是在他的眼镜上舞动。他缓缓摇头。「别傻了，亚瑟，」他说，「提供我消息的人不会对我撒谎！他们是厉害角色，屈服于我的命令。」
老人的胡子防卫地竖起来。「滚出我家。」
「我没必要说出我有什么资源可以差使，」赛门·勒福雷斯继续说，「不过好好跟我说话，就不必吵吵闹闹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的指控是子虚乌有。」
「那么……」
赛门·勒福雷斯弹弹手指，他的妖精立刻不知从哪儿蹦出来，跳到桃花心木餐桌上。它做鬼脸、全身紧绷，尾巴末端肿胀成一个球状物，最后变成锯齿状的耙子。它若有所思地把屁股放低，快速卷动尾巴，让耙子戳着光亮的桌面，好像刀子切奶油一样。妖精横行桌面，拖着尾巴在木头上走，把桌子切成两牛。安德伍的眼睛都要爆出来了。勒福雷斯微笑着。
「亚瑟，这是传家宝吧？」他说，「我想应该是。」
正当妖精要走到另一端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两个男人都回过头去，而妖精也停在半途。安德伍太太捧着装得满满的盘子进来。
「茶来了，」她说，「还有些饼干，这是安德伍最爱的喔，勒福雷斯先生。我把它放这儿好吗？」
魔法师与妖精哑口无言看着她走到桌子旁边。她小心翼翼地把沉重的托盘放到桌上，正好放在裂痕与靠近安德伍先生的桌缘中间。在凝重的静默中，她把一只大瓷壶拿下来（逼得隐形的妖精后退）、还有两只茶杯、两只茶碟、两面盘子，还用盘架装着饼干与她的拿手菜。桌子这边因为重量而明显倾斜，甚至轻轻嘎吱作响。
安德伍太太再次拿起托盘，对访客一笑。「吃吧，自己来，勒福雷斯先生。你真该吃胖一点。」
在她率直的凝视之下，勒福雷斯从盘架上拿了一片饼干。桌子摇摇晃晃，他无力地笑着。
「这才对嘛！还要泡茶的话喊我一声。」他们看着她臂下挟着盘子匆匆离去。
门关上了。
魔法师与妖精同时往桌子这边回过身。
连接桌子的唯一支柱撑不住了，啪啦一声巨响后应声断裂。摆满了茶壶、茶杯、大小碟子、放着饼干和拿手菜的午茶架这半边桌子，垮到地上。妖精赶紧跳到壁炉，站在枯萎花朵的旁边。
接着是短暂的静默。
赛门·勒福雷斯把饼干丢到一团乱的地上。「我能对木头桌子怎样，就能对一个笨瓜怎样，亚瑟。」
亚瑟·安德伍看着他，以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的诡异语气说：「那是我最好的茶壶。」
他吹了三次尖锐刺耳的口哨，轰隆隆的低沉回应随后传来。火炉前的地砖浮现一只魁梧粗壮的蓝脸地妖精。安德伍比了个手势，吹了一下口哨。地妖精旋即跃向半空，扑向缩在花冠后面的小妖精，以没有指头的手把它抓起来挤压，不理会不停挥动的锯齿状耙子。妖精的身体扭曲、变得模糊，好像油灰一样任人塑型。一瞬间它的尾巴和全身都被压成一小团黄色浆果球。地妖精把球的表面抹平后抛到空中，张开嘴巴吞进肚子。
安德伍回过头去，勒福雷斯紧闭双唇，看着一切。
我得承认这个老温吞还真令我眼睛一亮，他刚才的表演超出我的预期。然而，费力叫出那只温驯的地妖精，还是令他元气大伤，颈后汗湿。
勒福雷斯也明白这点。「最后一次机会，」他厉声说道，「把我的东西还来，不然我会要你吃不完兜着走。带我到你的书房。」
「休想！」安德伍在压力与愤怒之下显得非常激动，失去了判断力。
「那么小心了。」勒福雷斯拨回他油亮的头发。他悄悄念出几个字，饭厅于是震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全都开始摇晃。对面那堵墙变得不再坚固，一直倒退，终于消失于眼前。而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一道规模不明的走道。安德伍看着门廊远处出现一具身影，开始沿着走道向我们走来。那个身影急速扩大，而且是飘浮着的，因为它的脚没动。
安德伍倒抽一口气、踉跄后退，撞到了椅子。
他这个样子实在无可厚非。我认得那号人物、那臃肿身影，还有那豺狼头。
「住手」」安德伍脸色惨白，扶着椅子。
「什么？」赛门·勒福雷斯的手举到耳边。「我听不到你说什么。」（※真是多此一举。这些魔法师真爱演戏。）
「住手！好吧，你赢了！我现在就带你到书房！叫它滚！」
身影越变越大。安德伍退缩了，而地妖精一睑狼狈，赶紧穿过地砖遁入地下。我在我的角落迅速移动，绞尽脑汁想着贾伯进来时该怎么做。（※法奎尔说的没错。一小群影灵和乌图库根本阻挡不了贾伯。真是坏兆头。）
勒福雷斯立刻给了一个手势，看不到尽头的门廊与一步步逼近的身影旋即消失。那堵墙又伫立在原地，一张泛黄的照片挂在中央，是安德伍的祖母微笑着。
安德伍跪在他的茶具旁边。他抖得很严重，几乎无法站立。
「亚瑟，你的书房怎么走？」赛门·勒福雷斯说道。
纳桑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