Ⅴ
“神不需要身体,但是国王需要。”
那句话在欧沙朗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令他 怒不可遏 。杂草必须连根拔起。毕竟,他是神。神不需要身体。不需要躯壳。不需要 牢笼 。神无处不在。
河水泛起涟漪,一滴水飞了起来,那是一颗闪耀的黑色珠子,逐渐延伸、拉长,有了形态,有了手脚、指头和一张脸。欧沙朗立在水面上。
霍兰德说得 不对 。
身体是一种工具,拿来即用,用完即丢,谈不上什么 需要 。
欧沙朗一度希望慢慢地杀死霍兰德,挖出他那颗凡俗的心脏——他 熟悉 那颗心脏,他听了好几个月的心跳。
他给了霍兰德那么多——给了第二次机会,让一座城市起死回生——他所要求的回报就是 合作 。
他们达成了交易。
霍兰德要为擅自毁约付出代价。
那帮傲慢无礼的 安塔芮 。
至于另外两个——
他尚未决定如何使用他们。
凯尔很有吸引力。
是他得而复失的一份礼物,是他准备闯进去——或者破坏的一具躯壳。
还有那个女孩。迪莱拉。强壮,凌厉。斗志昂扬。潜力巨大。她具有 无限 可能。
他很想——
不。
但话说回来——
神的渴望和人的需求是不同的。
他不需要这些玩物,这些躯壳。
不需要 画地自限 。
他无处不在。
(这就够了。)
这副模样——
欧沙朗低头看着黑水形塑的身体,想起了另一个身体,另一个世界。
缺了——
不。
但是 始终 缺了什么。
他离开水面,升到高空,俯瞰即将为 他 所有的城市,眉头深锁。时值正午,而伦敦还沉浸在阴影之中。他的魔法之雾不断地游移、扭曲、盘绕,雾气之下的城市 阴暗无光 。
这个世界——他的世界应当是美丽的、明亮的,充满魔法之光,萦绕魔法之歌。
这个愿景 可以 实现,只要他们停止反抗。只要他们统统鞠躬下跪,承认他是国王,那么他就能把城市变成将有的模样、应有的模样。进步是一个过程,改变需要时间,春天来临前总要经历冬天。
不过在此期间——
缺了——
缺了什么——
他旋转一圈,发现了问题所在。
王宫。
乱臣贼子们聚在王宫里的某处,躲在他们的守护咒之内,以为能逃出 他 的掌心。他们终将堕落,不过在他眼中闪耀的,是王宫,高升在黑色河水之上,犹如又一轮红日,即便此时此刻,仍有万丈红光射向天际,映红了如镜的河面。
每一位统治者都需要王宫。
他也曾有过,坐落在第一座城市的中心。从欲望、意念和纯粹的可能性中雕刻而成的美丽城堡。欧沙朗嘱咐自己,万万不可重蹈覆辙,不可犯同样的错误。
不过,这样说也不对。
那时候他还年轻,缺乏经验,虽然城市毁灭了,但不是 王宫 造成的。也不是 他 造成的。要怪的是他们,是因为人民的思想有瑕疵,肉身过于脆弱——没错,他赋予了他们力量,如今他清楚,力量必须属于他,只能属于他,而且那座王宫 可谓 辉煌灿烂。是他所统治的王国的黑暗心脏。
在这里,可以做得更好。
就是这里了。
也许,这里有家的感觉。
家。
多么奇怪的想法。
但又是真切的。此地。此时。
欧沙朗升到高空,泛着微光的黑色大河远在下方,竞技场死气沉沉,狮子、巨龙和飞鸟底下,是笨重的木石结构,内里空空荡荡,赛旗依然在风中飘扬。
就是这里了。
他张开十指,拉拽世界之线,拉拽竞技场的石头和河水的力量之线,庞然大物脱离了桥梁和基座,相互靠拢,嘎嘎声响彻夜空。
在他的臆想中,王宫建造成形,黑雾、石头和魔法纷纷松动,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重新组合。正如他的臆想,下方的世界也在发生变化。他的新王宫犹如阴影不断增长,不是向外,而是向上,雾气好似藤蔓攀附在四周,悄然溜进光滑的黑色石头,仿佛枯骨上新生的皮肉。竞技场内的赛旗如烟似雾,飘然而上,固化为王冠形状的锃亮尖顶。
欧沙朗面带笑意。
这是一个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