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六名包裹在已经褪色、衣衫褴褛的锈红色罩袍中的机械教护教者纹丝不动站在她面前,就好像技术档案部(Librarium Technologica)宽阔的誊写大殿内俯视着下方数以千计的抄写员的那些贤者的塑像一般。他们的铁质靴子被牢牢锁定在星舰甲板的收容槽内,而她则必须紧紧抓住一根金属支柱,以免将自己的头撞到舰身上,或者在星舰起飞时摔倒在地。
星舰的内部空间简洁朴实,尽可能地增强了实用性。它的设计中没有包含任何不必要的装饰或者用来取悦视觉的美学元素,完美地展示了它所属的那个组织的特点。
达利亚•西西拉(DALIA CYTHERA)用一只手捋过她被剪短的金发,附着在她头发上的灰尘与油脂让她更加渴望每周一次在上风水池隔间中的沐浴,然而,她有一种感觉,她向往的清洁正是离那些护教者的头脑最遥远的东西。
当他们将她从图书馆下面的牢房——路德贤者在一周前把她关进了那里——带出来时,除了确认她的名字,他们中没有人再多说过一句话。他发现了她对她的沉思者电脑(译:Cogitator,一种电脑,主核心部分只有手提箱大小,可作为一艘星舰或者军事设施的数据堆栈)内部工作方式的改进,并在一阵从他的扬声器发出的狂暴而愤怒的脑静电杂音中将她从工作线上拖了出来。。
被关在完全的黑暗中整整七天几乎使她崩溃了。她还记得当牢房的门终于打开,护教者的青铜死亡面具、他们手中闪烁着微光的手杖和他们眼中毫无宽恕之情的目光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不禁紧紧地缩成了一团。在护教者们邀请鲁德扫描储存在他们手杖中的生物检测安保密码后,他对他们的突然闯入脱口而出的抗议就马上停止了。她很害怕这些护教者,后来她觉得自己本应该就害怕他们。他们在机械教中的主人特意将他们设计成这个样子:增大的体型,被改造成武器的四肢和在青铜骷髅面具后闪烁着绿色光芒、一眨不眨的双眼。
不一会儿,她就被从牢房中拽了出来,并被拖着走过她之前两年一直在其内工作的如巨穴般震荡着回音的缮写室。她的四肢瘫软无力。
成千上万披着罩袍的抄写员、绘图员、管理员和表格盖章员填满了这间缮写室。在被带往那道通向远方世界的拱门时,她意识到她将会为与这里的知识分别而伤感。
她不会想念这里的人,因为在这里她没有朋友,没有同事。那些皮肤苍白的熟练工们没有人会从他们单调乏味的工作中抬起头来,他们的沉思者电脑发出的海绿色荧光和飘浮在充满尘土的空气中的球型照明灯发出的摇曳的光芒掩盖了他们毫无生机和活力、如枯槁一般的面容。
这样一种状态对于达利亚来说简直闻所未闻,她总是为她的抄写员同僚们对他们从事的工作有多么光荣一无所知而感到惊奇。
被复原的来自泰拉的知识和被伴随远大远征的各支远征军一道出行、遍布银河的数以千计的探险队发回的新技术被源源不断的汇聚到这个房间里。尽管各种信息如滔天洪水般涌来,泰拉上各大图书馆中的每一个默默无名的奴仆仍会盲目地、不间断地把这些知识小心地记录并归档,并且日复一日地重复进行这些官僚气十足的行政任务,却轻易忘记或者丝毫不关心他们与闻的那些信息的价值,直至暮年。
那些没有意识到甚至没有意愿去质疑被派发给他们的任务的抄写员们,每天都会拖着脚步从他们的住所在那些地板已被踏得很平的柱廊间走过同样的距离,不带疑问、思索或者敬畏地执行他们的任务。
纸张发出的瑟瑟声让达利亚想到了海洋的声音,加法器发出的咔哒声和排字机上的黄铜按键发出的嘀哒声就像海滩上无以计数的鹅卵石在互相碰撞一样。当然,达利亚从未见过这些她想象中的东西,因为泰拉上的大海早已在那些已被遗忘的战争中蒸发掉了,但是在她每天誊写由肌肉强壮的机仆们送来的数不清的纸张和资料石板上的信息时,那些词语便和不同世界上的无数可能性与远远超过这个泰拉上最大的誊写室的范围的各种构想一起填满了她的脑海。
在从技术档案部充满霉臭气味的黑暗中走出来之后,天空中一片亮白色。白天耀眼的光线晃得她睁不开眼,太阳像一颗朦胧的光球悬挂在被染上诡异色彩的破碎的云团间。
在这个海拔高度上,空气冰冷而稀薄。她可以从填满帝国皇宫这一区域的拥挤的屋顶和尖塔上认出这些被称作世界屋脊的石板色的群山。她一直渴望可以好好看看这座宏伟的山脉,但她的护送者们却带着她穿过一条条满是蒸汽、油污和噪音的昏暗街巷,一刻不停地向未知的目的地走去。他们的终点是一座着陆平台,在其之上停着一艘被雾气环绕的星舰。它的船壳还是热的,而且正因进入大气层所受的压力而发出呻吟声。
她被带进巨大的船舱,而后被推倒在地板上。护教者们走向分配给各自的位置,用磁力锁将自己锁定在甲板上。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和一阵突然的振动,星舰腾空而起,达利亚也因这猛烈的上升而摔倒在地。恐惧感包裹了她的全身,当船身突然剧烈的倾斜时,她不得不紧紧抱住一根悬垂的立柱。
正在离开她出生地星球的念头猛地向她袭来,她为这个远远超越她认知范围的念头而感到无比恐慌。在责备自己不应该为这样的事而胆怯之后,她脑中的恐惧感便消退了。她感到胃中一阵绞痛,这才意识到她现在有多么饥饿。
星舰发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舰身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她甚至怀疑这艘飞船马上就要解体了。最后,噪音改变了音调,星舰也开始进入水平状态,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高速在虚空中前行。
此刻,她是坐在一艘星舰上旅行。
在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现在她很想知道他们正去往何处,那些机械教护教者为什么把她从图书馆的地牢中带出来,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这次不寻常的航行,不过她把这归因于这次旅行带来的足以掩盖任何警戒心的神秘感。
在接下来的一天左右,她的护送者们——现在她不再认为他们是逮捕者——除了命令她进食和饮水之外,经受住了她对进行沟通的每一次尝试。尽管那全是些人造的化工食品,她仍吃得狼吞虎咽。
在旅途中,他们完全没有离开过锁定点,像哑掉的看护人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着。除了研究他们的样子以外,她再没有其他任何消遣。
他们每一个看上去都高大强壮,他们的体型因基因改造而十分庞大,并在身体内植入了多种武器。
棱线分明的电缆和各种颜色的电线穿过他们的罩袍,通过嵌在他们皮肤上的插栓刺进他们的肉体中。她以前也见过护教者,但是她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过他们。他们身上散发着令人不快的腐肉、机油和汗酸的臭味。
他们装备着枪管内闪烁着光芒的巨大手枪和顶部有青铜与白银质地的齿轮在旋转的长长的铁质手杖,一条挂在其上的羊皮纸在冰冷船舱内充满灰尘的空气中不断摆动。
羊皮纸上有一个四乘四的方格,里面写着一组数字,达利亚很快就算出任意行列的数字加起来总数都一样,不管它们是按什么样的方式被组合——垂直的,水平的或者对角的。不止这些,每一个象限,和中心的四个方块,顶角的方块和许多其他组合加起来的总数也是相同的。
“三十四。”她说到。“总是三十四。”。
这样的设计对于她来说非常熟悉,达利亚知道她以前一定看到过关于它的信息。她刚一回想是在哪里看到过的,答案就已经跳入了她的脑中。
“是忧郁症。”达利亚说着朝羊皮纸点了点头。。
“你说了什么?”护教者问到。
他的声音仍属于人类,但却和一阵刺耳的金属磋磨声一起在他的青铜面具下回响,达利亚立即被他竟然对她说的某些话语做出了回应吓了一跳。
“在你的羊皮纸上的那个符号,”她说。“出自于一块雕版。我曾在两年前誊写过的一部书上见过。”
“两年前?你仍然记得它?”
“是的。”达利亚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很擅长记住我读过的东西,并且不会忘记。”
“这是我们主人的象征。”
“这是我们的主人的符号。”护教者说到。
“它出自于一本古代大师的著作。”达利亚说到。她在讲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开始变得呆滞,似乎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它相当古老,不过那时候我们在大殿中抄写的每一件并非来自远征舰队的东西都很古老。”
她脑中出现了一副画面,画面中有一个女人,但是她看起来很失意,好像她正因没有能力发明出什么精巧的东西而生着气。环绕在她身边的是各种各样的设备,几把重量秤,一个沙漏和一把锤子。但是她看起来很不高兴,似乎她无法把灵感转化为现实。
在达利亚讲述的同时,护教者们互相交换起眼神,每一个都握紧了各自的手杖。达利亚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怎么了?”她问。
一个护教者解开将他固定在甲板上的磁力锁,向达利亚走去。他的突然举动让她吃了一惊,她慌张地向后退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护教者一步步向她走来,他隐藏在破烂的兜帽里的双眼放射着耀眼的绿色光芒。
“我开始明白我们为什么被派来将你带回去了。”护教者说。
“真的?”达利亚问到。“那你们为什么被派来抓我?我?达利亚•西西拉?”
“是的,达利亚•西西拉。罗-穆31(RHO-MU 31)被派来将你从泰拉带回去。”
“罗-穆31?”
“这是我们的名称。”护教者说到。
“什么?你们所有人?”
“我们中的所有人,我们中的每一个人。所有都是一样的。”
“好吧,但是你们为什么会被派来带走我?”达利亚问到。
“我们被派来在你被处决前将你带回去。”
“处决?”达利亚惊叫了起来。“为了什么?”
“路德贤者(Magos Ludd)援用了神圣复杂性之律。”罗-穆31解释到。“任何被以此律指控的个体都会引起我们的主人的注意。”
达利亚想了一阵儿,她的眼球在睫毛下来回转动,她回忆起了那条律法涉及到的内容。“让我想想,那条法律是说每一台机器的构造和工作方式都已由机械之神制定妥当,因此它是神圣的,因此改变它是…噢!”
“你现在明白我们是为何而来的了?”
“还不完全。”她坦白到。“总之,谁是你的主人,他想对我做什么?我只是个故纸堆里的抄写员。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
罗-穆31摇摇头,他举起一只拳头,放在他手杖顶端的白银与青铜齿轮之上。
“你比你想象的要重要,达利亚•西西拉。”他说到。“当你见到我们的主人——岩浆城的主宰、高阶大师科瑞尔•泽塔女士(High Adept Koriel Zeth, Mistress of the Magma City)之后,你会清楚更多事。”
“岩浆城?”达利亚问到。“在哪儿?”
“在代达罗斯平原(Daedalia Planum)的边缘,阿尔西亚山(Arsia Mons)的南侧。”罗-穆31说着举起手杖,用其触碰了正在振颤着的船身上的某块不透明的嵌板一下。一道闪烁的光芒放射出来,那块嵌板开始发生变化,并逐渐变得越来越透亮,直至最后变成完全透明。
当这一变化完成之后,达利亚因展现在她眼前的景象而惊讶得屏住了呼吸,她的脸沉浸在下方的行星发出的炽热的红色光芒中。行星的表面被火焰与金属覆盖,它的大气被条纹状的污染云窒息。就像躺在地上伸开四肢的巨人般的工业区的规模比古代泰拉上的各块大陆还要大,整个世界似乎在随着巨大铁锤的重击而悸动着。
火柱和高耸的烟囱在行星山峦起伏的南部地区升起,由闪烁着微光的钢铁组成的网状系统像大地上的裂缝一样向各个方向伸展开去,破碎的光线涌向天空。
“这就是…?”
“火星。”罗-穆31确认说。“机械教的领地。”
以超音速飞行的子弹撕裂如鹅群般聚集在一起、正在啃噬几具医疗机仆的尸体的机仆人群,瞬间便湮没了其中一人,顺带轰飞了另一个的肢体。另外三个摇晃着向后倒去,大块血肉被从他们消瘦的躯体上炸了下来。然而,他们仍坚挺着拒绝倒下,他们受损的大脑没有能力理解克罗诺斯(Cronus)的骑士机甲射出的枪弹对它们造成了多么悲惨的创伤。
“都是你的了,马文(Maven)。”克罗诺斯说着切断了弹流。
“我真高兴你还能留些事情给我做。”马文答到。
马文开动埃基托斯战争骑士(EqutiosBellum)号机甲走到浑身血污的机仆们身后,并将能量剑从他的战争机器的右拳中伸了出来,然后横着一挥,把那些幸存者的身体全都划成了两段。老斯塔托尔(Old Stator)用一次短促的、完美的激光射击消灭了另一些漏网之鱼,他们残余的躯体爆炸开来,化为了一团团血沫与金属碎屑组成的烟雾。
三台五倍高于那些野生怪物们的骑士机甲塔立在战场之上。然而马文知道,称这里为“战场”实在是太过夸大了他们制造的那些死亡的本质。
骑士机甲装配着厚重的塑钢和陶钢板,并被分层堆叠、能够承受比它们自身大得多的引擎释放出的怒火的能量力场保护着,还配备有能在同一时间杀伤大量敌人的各种武器。这些机甲上的甲片都被涂成深沉的、犹如午夜般的蓝色,每一台的右肩上都印有被一道闪电箭环绕的齿轮的图案。
悬吊在三台战争机器双腿之间的长长的淡黄色旗帜上也绘有同样的图案——那是塔拉尼斯(Taranis)骑士的纹章。
马文在战争骑士(Equitos Bellum)中驾驶着。这是一台在大远征最早期的岁月中赢得了大量战功的充满荣耀的载具。它曾在无数片不同的天空下与帝国的敌人们交战,并且甚至曾经伴随火蜥蜴军团的原体伏尔甘一同征战过。铭刻在骑士机甲驾驶舱顶部上的火龙徽记总是会让人回想起那场战役,而马文也从不厌倦于讲述他在战斗中的那些光辉事迹。
他那位热血的同袍,克罗诺斯,驾驶着圣莫蒂斯(Pax Mortis)号机甲,而老斯塔托尔操纵着庄严而令人敬畏的富利斯矿山骑士(Fortis Metallum)号。全部三台战争机器都曾在泰坦机甲——那些神之武具——的前方冲锋陷阵,并在帝国的战场上赢得了属于他们的那一份荣誉。
塔拉尼斯的骑士们因为他们卓越的武勋而在火星的战士们之间声名显赫。他们因为在火星的历史中占据的重要地位而受到尊敬,并且还因为他们的指挥官的睿智而被称颂。
由于佛提科迪亚大人和卡图里克斯大人(Lord Caturix)做为领袖都因其混合了战士的热血和外交家的冷酷而著名,因此即便是泰坦军团的那些位高权重的主驾们也都会公开地向这几位修会的大师寻求明智的建议。
“那么,以虚空之龙的名义,我们为什么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收割这些野生机仆?”他问他自己,然后突然想起各台骑士机甲之间的思维连接仍然是打开着的。
“我们来这里是因为这是我们的任务,马文。”斯塔托尔说。“你对此有意见么?”
“没有,导师(Preceptor)。”马文回答到,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懊悔。“我只是觉得,这看起来根本是在浪费我们的实力。难道马克西玛贤者(Magos Maximal)手下的护教者们就不能自己完成收割么?”
“他们做不到我们这么好。”克罗诺斯说。他的回答听起来就像是从某本训练手册上抄下来的一样。听到他的兄弟的谄媚,马文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没错,克罗诺斯。”斯塔托尔说。“我们被赋予了保护这组反应堆装置的职责。这职责中充满了荣耀,无论它看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
马文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说到:“但是塔拉尼斯的骑士们曾经参加过大远征。那时候我们是和帝国的英雄们一起并肩作战,而现在我们做的只不过是射杀那些从平原中冒出来的野生机仆。这任务根本毫无荣誉可言。”
“这些天来,针对战帅在战役中遭遇到的诸多威胁,需要动用比我们更加强大的部队。”斯塔托尔说。马文可以感受到他话语中的苦涩。“大远征几乎就要结束了。”
“那还有什么任务会留给我们?”马文询问到,斯塔托尔的话让他鼓起了勇气。“肯定会有远征队需要我们修会的战技的。”
“那些远征队不会邀请骑士。”斯塔托尔说。“他们请求那些神之武具与他们的大军同行。我们的任务是保护火星并保持我们修会的传统,而履行我们的职责正是那传统中的一部分。你明白了么,马文?”
“明白,导师。”马文说。
“现在,让我们结束这次扫除,确保把他们清理干净。马克西玛希望这些设备会一直平安无事,而卡图里克斯大人也对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马文叹了口气,然后驾驶他的骑士机甲来到从坚硬的橙色土地中伸出、火花正在其上跳跃的动力电缆旁。机仆们将这些电缆挖出来用以供养他们被损坏的躯体上的机械部分。被派来修理故障的医疗机仆和机师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早已因峡谷深处的熔解反应堆中发出的高热而凝结的血泊中。
“检查一下那边还有没有,克罗诺斯。”斯塔托尔命令到。“他们出来狩猎时,通常会组成比刚才那个规模更大的群体。”
“遵命,导师。”克罗诺斯应到,然后开动他的骑士机甲离开那些死掉的机仆,并穿过围绕在反应堆四周并被链接在一起的的尖耸的栅桩之间的空隙。为了检查一块巨大圆石之后的空地,卡罗诺斯驾着他的机甲爬上了布满岩石的斜坡。要操纵像骑士机甲这样巨大的战争机器通过如此崎岖不平的地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做为一名机师,马文不得不暗自钦佩他的兄弟的驾驶技术。
富利斯矿山骑士号转动它腰部的支撑轴承,将上半身转向马文。尽管马文无法透过驾驶舱红色的面甲看到他的导师的脸,但他仍能从甲片的缝隙间投射出来的柔和光芒中感受到那严厉而坚定的注视。“注意我们的身后,别让任何东西溜过去。”斯塔托尔命令到,他的声音再一次变得冷酷而强硬,就如同他座下的机甲一样。“否则我拿你是问。”
“遵命,导师。”马文答到。“马上照办。”
火星上有这么一条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如果一名战士和他的机甲联结在一起足够长时间,那他们将开始表现出对方的某些性格特征。金属的威权号是一台古老的机甲,脾气暴躁,冷酷无情。它与斯塔托尔真可谓绝配。
马文见过无以计数的泰坦驾驶员。只消与他们交谈片刻,就很容易知道他们指挥的是哪台机甲。
战犬泰坦的驾驶员们是一群像狼那样凶狠好斗的蛮勇之人。反之,驾驶那些高耸的战斗泰坦的都是些傲慢自大,以自我为中心的战士。他们时常对他们身边的人显露出轻蔑之情。
不过马文清楚,那种自负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从那样的高度俯瞰整片战场并倾泻那样令人敬畏的毁灭之力,自然而然会地使一个人类的自我意识膨胀。但这也是一种必要的对在驾驶者面前占压倒性优势的泰坦机甲的自我意识的防护。
看到斯塔托尔转身跟着克罗诺斯走过被损毁的防护栅桩废墟,马文便操纵他的机甲用一种炫耀技术般的大胆动作转身向后走去。
骑士机甲比泰坦要小得多,但是其内部的机械机构和驾驶系统却称得上是神迹。一台泰坦机甲需要机组成员维护它的系统:一个操纵全部武器系统的机仆,一个驾驶它的舵手,一名服侍它好斗的心的技术牧师,一位调度所有机组成员的指令长和一位负责指挥的主驾长。而骑士机甲是一台单兵驾驶的强力战争机器,是血肉与钢铁的完美结合。做为机师,不单要有信心运用好这份力量,还必须谦逊地明白,尽管这力量十分强大,但他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马文一边迈着大步向后朝反应堆走去,一边伸展开他的探测网——尽管他认为他什么也不会发现——以便捕捉任何从主群体中脱离出来的野生机仆。即使他这样做了,区区几个机仆又会产生多大威胁呢?
通常,那些受到不可修复的损害的机仆或者开颅手术失败了的人们会被简单地倾倒进灰白平原(Pallidus)中。这个名字被用来描述火星的诸多铸造厂之间那片充满了毒素、铺满灰烬的内陆地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会死掉,但是有一些将幸存下来,虽然把他们那被毁灭了的生活称为“活着”实在是夸大其实。
他们会成群结队地穿过废土向回走去,其中大多数仅仅是试图去执行他们为之而生的任务,尽管他们被烤焦了脑子没办法搞清楚他们已经不再服役。
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大脑受到的损伤会使他们获得某种极其脆弱的自主权,这些不幸的怪物们将分食死尸并以此偷生。由于得不到温暖与能量,机仆们会不经思考地聚拢起来并组成许多群体。他们会骚扰机械教的设施,袭击工人,并吸干电流,以维持他们可悲的存在。
“这样的怪物需要被收割”,这种想法把马文的思绪又拉了回来。他抬起头,骑士机甲的头盖骨形甲壳也随之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
围绕在反应堆四周的峭壁一片空旷荒芜,沿着北方的洼地刮来的强风吹动充满尘土的乌云,不停冲刷着红色的火山山峰。
反应堆设施的核心区域座落在将其包围起来的栅桩之后六百米处。那里是一片由错综复杂的管道、电缆和装有不时噼啪作响的天线的高塔结合在一起的建筑群。在建筑群的中心处是一座巨大的圆顶建筑物,其表面布满了各种栓塞和通风口。空气在那座建筑物的周围泛起涟漪,强烈的热浪和电磁波如潮汐一般从中喷涌而出。
吉珈槽沟(Gigas Fossae)的沟渠中坐落着几座熔合反应堆,而建在围绕着尤利西斯山(译:Ulysses Patera ,火星上的一座火山)北部火山口的岩石斜坡上的那一座是规模最大的,并且是由贤者伊普卢维恩•马克西玛(Magos Ipluvien Maximal)主持建造而成。
马克西玛大师是火星资历最老的贤者之一,他的熔合反应堆为星罗棋布在塔西斯高地(Tharsis Uplands)上的无数隶属于他的铸造厂提供能量。这样的约定在这颗红色行星各处都再平常不过,古老的条约用关于防卫与供给的互惠协议将各个氏族与铸造厂联系在一起,以此保证那些有着相互矛盾需求的不同群体可以和谐共存。各个铸造厂之间也建立了联盟。马克西玛用补给从诸多武士修会那里换来了他们的忠诚,其中还包括许多最受人崇敬的泰坦军团。
“那么为什么他们没到这里来?”马文喃喃自语到。“因为他们正在忙着和自己人吵架。”
马文将对火星上愈发紧张的局势的思考从脑中挥去,继续向前走去。他不时转动他的座驾的上半身,并来回摆动探测器。由于自身巨大的重量,他的机甲每迈出一步,都会将脚下的卵石踩为齑粉。他需要检查每一条通往反应堆设施的道路,而且——不管是否构成威胁——如果有任何野生机仆从他这里溜过去,斯塔托尔都肯定会狠批他一顿。
他感觉到岩石在战争骑士的脚下碎裂开来,感知类比装置将他的身体感官放大到了骑士机甲的尺度。骑士机甲沉重的步伐震撼着大地,部署在反应堆边缘区域的机械教护教者部队看到他的到来,马上恭敬地屈膝向他致意。
仆役和机仆们维护着庞大反应堆的运作,他们穿戴着经过高度强化后的危险物质防护服,动作迟缓而懒散。电弧在一台巨大的变压器上劈啪作响,粗达数米的电缆和指挥塔楼前的铁格栅将其
粗达数米的电缆和指挥塔楼前的铁格栅将其与反应堆连接在一起。蓝色的电光从变压器中迸射而出,沿着在电缆钻进浮土和岩层之前仍然可见的、遍布塔尔尼斯各处的管道像涟漪一般传了出去。
马文感到一股震动从探测器中传回时,他眨了眨眼睛,那是一种某些东西正在反应堆的远处边界活动的短暂印象。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驾驶舱中对应那个区域的显示板上,并不断放大图像,试图查明他发现的是什么。
“机械之血啊。”当探测器侦测到某个大家伙,某个体型远比机仆要大,并正向外发射出像蜘蛛一样图案的电磁能量的东西时,他不禁暗自诅咒起来。在极其短暂的一瞬间,看起来好像有无数其他信号伴随着那股能量一同出现。
一切转瞬即逝,一眨眼间,它就变得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那景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马文变得没有把握起来,他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看到了什么。
骑士机甲的探测器是通过一条脊髓插入栓与机师的感官硬件接入的,而对接收到的数据流的解析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形式,一种对直觉与事实的混合。不管怎么说,这个区域中,任何事物都很难被确认,从反应堆中泄露出来的热能和辐射严重影响了探测器的准确度。
这时,那道如蜘蛛般的闪光再次出现了。这一次他确信他看到了些什么。
某个东西就在那边,而它并未在任何友方频道中通报身份。
“导师,我想我发现了些什么。”
“详细说明那个‘什么’,马文。”传来的是导师斯塔托尔的声音。
“我不确定,但是它正在从反应堆区的另一边走来。”
“更多机仆?”克罗诺斯问到。
马文咬住他的下嘴唇,等待着感应信号再度传回,这样他就可以汇报些更加确切的信息。但是,用于记录探测器发回的信号的复写机上始终都像背景辐射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他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在那边的是什么东西,都不会是简单的野生机仆。
“不。”他说。“某种更大的东西。”
星舰的舰身开始倾斜,舰上的驾驶员不断调整切入的角度,以便使其可以安全地进入大气层。景物在罗-穆31将其转化为透明状态的那块嵌板外一闪而过。达利亚忍不住用她手指的指关节在上面敲了敲。
“我想这肯定不是玻璃。”她说到。“这是什么东西?”
“图景可变钢。”罗-穆31说。“从我的手杖中释放出的冲击电流改变了金属中的分子团结构,这样某些特定形式的光波就可以透过它。”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达利亚为这种材料的潜力感到吃惊。
“没什么东西是岩浆城没有的。”罗-穆31说。“这只不过是泽塔大师的造物之一。”
达利亚点点头,然后将她的注意力转回到透明金属板外飞逝的景物上。她刚转过头,就发现自己正惊讶地注视着一排巨大的建筑物。它们的规模是如此庞大,显然不是由区区人类的技术创建而成。
火星的天空之上充斥着各种体型巨大的空间站,那些是紧密排列在一起的庞大的船坞和造船厂。达利亚把她的脸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嵌板上,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建筑群会延伸到多远。尽管已经尽其所能,但她仍看不到那些闪烁着微光的码头的尽头。钢铁圆拱的一端从她所在飞船的视界之上升起,另一端沿着红色行星的曲线消失在星球的边缘。
“钢铁之环。”罗-穆31说到。“最初的探险舰队就是在这里被建造的,并且大多数远征舰队也是在这些港区中建成的。”
“真大。”达利亚说,心里却咒骂自己居然如此直白地描述某件事物。
“它们是银河中最庞大的星际船坞。尽管等木星的造船工人们完成狂暴深渊号(Furious Abyss)之后,他们就会马上宣称那是有史以来建成过的最庞大的星舰。”
达利亚听出了罗-穆31的评论中那受损的自豪。在意识到一个机械教的仆人也会表现出嫉妒后,她不禁被逗笑了。她把她的目光转回到星舰船体之外的远方,钢铁之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如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闪光。在那些地方,新的舰船正在被造船工大军建造着。
“那是什么?”她指着地平线上一团看起来像是由尘土和反光颗粒组成的朦胧的云团问到。
“那是一处现役的建造场的遗迹。”罗-穆31说。“最新一批在那里建成的星舰刚刚开拔。”
“他们去哪了?”达利亚问到。她渴望知晓那些新造的战舰将要前往哪些遥远的所在。
“他们本被委任至太阳系舰队(Battlefleet Solar)处服役。”罗-穆31解释到。“但战帅发布了一件新的任务,命令它们前去参加伊斯塔万(Istvaan)战役。”
达利亚听出了罗-穆31声音中表示反对的意味,仿佛修改既定程序和变更已经传达过的命令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最深重的罪孽一般。
“看,这就是那只将要赶去与他们汇合的舰队。”罗-穆31指着在他们上方远处的那些锚位说到。太阳系舰队强大的战舰群进入了达利亚的视线,她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