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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觉图斯兄弟,过去在俗世时被叫作丹克瑞德·博尤阿内的,坐在院长的椅子旁等后者醒来。

  “对不起,”院长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他,“我让你等了很久吗?”

  觉图斯微笑。“我在给洋葱除草,”他说,“同时跟我的傻侄子说话。有人打断真是乐意之至。”

  院长点点头说:“佩尔米亚传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确实。”觉图斯说,“而且还不止。”他犹豫了一下。辛巴图斯院长气色差极了:惨白消瘦,皮肤绷在骨头上,活像在太阳底下晒干的毛皮。可话说回来,这事正该告诉给他,别人都不顶事。“银行借了四千万诺米斯玛塔给佩尔米亚政府。”

  有片刻工夫他担心院长没听懂;担心他已经过于虚弱,不再能够处理这等规模的信息。一系列复杂的思绪从他头脑中穿过:新院长——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时机了;六、七个可能的候选人,瞬间就掂量完毕,全都有所不足,也就意味着他只好自己来做,而他又真的不想做;然后是如何让自己当选,以及选举必然牵涉到的所有妥协、威胁、烦恼。所以,当院长微笑着说:“这倒有趣。跟我讲讲。”他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讲了。讲完后院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皱眉道:“你得过去,你明白吧。”

  “去哪儿?”

  “佩尔米亚。”院长闭上眼睛又睁开,“我实在非常抱歉。我知道你会感到很有负担,但是——”

  “没关系,”觉图斯说,说得太快了些,“一直想去看看那地方,说起来。”

  院长微微一笑。一般都认为谎言会从他身上弹开,就好像箭从回火的盔甲上弹开一样。“真是可惜,”他说,“你一直没有找到信仰。我很幸运。我真心信仰无敌骄阳。这样一来做那些非做不可的事就容易多了。”

  觉图斯耸耸肩:“我信仰修会。”

  “二者不完全一样。信仰修会就好像相信正义,或者相信人类普遍的兄弟情义。它带给你责任,而不是替你带走责任。不必说了,今后信仰仍然可能找到你的。这次的事情或许就会打破平衡,我也不知道。”

  觉图斯微笑:“你这么想?”

  “噢,我抱着很大希望,”院长柔声应道,“毕竟再也没有什么比清楚明白的奇迹更能导向信仰的了。而奇迹正是我们需要的,”他微笑着补充道,“一个在重要性和规模上前所未见的奇迹,连你这样强硬的怀疑主义者也能说服。而我呢,我则是怀着平静的信心,因为我有信仰。”他闭上眼睛,双手交叠在胸前;觉图斯觉得他模仿死人倒是很像,也可能他是在提前演练。“明天来见我,”他说,“在你出发之前。”

  当晚回去自己的小房间之前,觉图斯去了缮写室,他找一个欠自己人情的兄弟讨了一片废弃的羊皮纸,又借了笔和墨水来用。他得把字写得很小才能全部写下。写完他去了门房,门房的小侄子正大嚼剩饭,这是违反规定的。

  “恰好是我想见的人,”他开开心心地说,男孩企图用手遮住高高垒起的冷芜菁泥,“帮我个忙,把这个送去银行。告诉他们是重要的东西,给博尤阿内主管,是他伯父给他的。去吧,”他说,“食物会在这儿等你回来的。说不准我还会利用我跟餐室的交情,找两根香肠给你呢。”

  他说到做到。但男孩没有吃。他小心翼翼地把香肠包在左脚的袜子里,带回家去给了妈妈。

  人家跟他说,等到了你自然知道。留意找一座形状像倒扣水桶的小山,小山顶上有座废弃的塔。

  他一直在留意。可是,还用说吗,只要你一直盯着看,最后佩尔米亚的每座小山都会像倒扣的水桶。不过他至今还没见到山顶废弃的塔。可话说回来,一路上经常起雾,又有狂风大雨,而且他们当然没走预先计划要走的那条路,又有些时候他实在太困,没能一直醒着。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要用什么借口让马车停下、自己溜出去一个钟头同时又不会引人注意?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办到;可人家告诉他说这事至关紧要,无论如何也要去形状像倒扣水桶的小山顶上,到废弃的塔里,看有没有留言在等着他。这是我们跟你联络的唯一机会,或许需要警告你发生了什么没有预见到的灾难,又或者通知你计划有了大变动。

  远处能看见一长串小山。全都很像倒扣的水桶,而且全都太远,看不清顶上是不是有废弃的塔。

  自然的,发生鲁兹尔·索斯那档子可怕的事件之后,一切都会变化,这是不消说的。但讯息从斯科利亚抵达倒扣水桶需要多长时间?受过训练的一流信使,直奔目标,中途不停并且经常换马——但是在佩尔米亚境内这是做不到的,除非佩尔米亚的驿站也有相似的安排,专供传递十万火急的外交信函。不,别傻了:这种恰恰不能摆上台面的非官方讯息是不敢用官方渠道传递的。这么说来,没准儿讯息已经被佩尔米亚人截获也未可知。因此就算他真找到倒扣的桶,他也很可能发现一队蓝皮肤在等着逮捕自己。最好的情况也是讯息已经被调包,语言经过精心修改,正好颠覆整个任务。

  请停车,内急。当然可以这么办,可单说腼腆却不足以解释为什么他下车后会走出三英里地还爬上了一座小山。迄今为止他能编出的最佳理由是我肯定迷路了,绕了好多圈子。但如果停车的地方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只远处有一溜蓝色小山的影子,这借口可就骗不过任何人了。真的,怎么可能指望他办成这种事呢。你总以为他们会训练人来专职干这个,而不是依靠不情不愿的非专业人士。

  这让他想起了给他做最后交待的那个人的笑脸。我们对你很有信心。虽说你缺乏知识和经验,但你的动力却完全足以弥补这上头的不足。毕竟你是还想再见到她的,不是吗?

  而如果没有废弃的塔、没有讯息、没有大变动,那他就别无选择,只能去做他被派来做的那件事。这样一件大事,单想想它那难以想象的规模也让他胆战心惊。我实话实说,这项任务又可怕又危险。失败的话你会死。如果你成功,那只有天晓得往后你怎么受到了良心的煎熬。那张咧嘴笑的脸,在一张普通的原木桌子对面,被一盏没有好好修剪灯芯的油灯照亮。真的,我实在想象不出有任何东西能诱惑我去干这事,哪怕他们威胁要杀了我的孩子们。不过很显然,你这人更容易拿捏些。

  (他不知第几次考虑要不要告诉其他人,把自己交到他们手里,跟他们解释这次任务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乞求他们帮他找到脱身的方法。毕竟他们基本上都是好人。伊瑟姿心地善良,而且天生就很有正义感。奥多·卡努斐克斯似乎至少为自己的姓氏感到内疚,如果觉得有必要,他是会为其他人挺身而出的。他们会帮他的,不是吗,尤其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两眼一抹黑撞进了什么样的事件里,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而且他们自己就身在震中。有三、四次他都张开嘴准备说点什么,但每一次他都僵住,时机就这么过去了。他想象过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们的目光,那没有问出口的话——你怎么可能答应这样一件事?再说了,其实他并不了解他们,不比他们对他的了解更多,而他们显然是不了解他的。如果他们了解他,他们早就掐死他,把尸体藏在沟里了。)

  如果我尽量不去想它,它就会自动消失了。

  他能看到许多小山,在马车外很远。他心里没有任何有意识的念头,只是扫视它们的形态。它们看起来正像是一排倒扣的水桶。其中一座小山上似乎还有座废弃的塔,但最后他发现那只是棵特别大的树罢了。

  “距离美特还有十英里,”兹米瑟斯高高兴兴地宣布,“再一个钟头就能到。”

  于是,左边领头的那匹马瘸了脚,这简直是不可避免的事。根据库尼瓦上尉的意见,是它故意往自己内侧的蹄子里嵌进了一块石头。他的一个手下骑马去美特找替换的马来,三小时之后他们就能重新上路,所以完全没问题。这期间他们不如下车伸伸腿,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季若特前后走了走,又看了看风景,然后就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只有黑莓,一人高,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尽头。显然不时会有人来把它们砍掉一些,免得它们吞没道路,否则根本别想穿越平原。他不禁奇怪,怎么竟会长成这模样的。

  “木炭,”兹米瑟斯解释说,他晓得答案季若特一丝一毫也不觉得奇怪。他什么都知道,“七十年前这里是一大片森林,从美特一直延伸到柯尔宾口。然后他们建了美特的大冶炼厂,当然就需要烧炭了。也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把冶炼厂建在这里,因为紧靠着取之不尽的燃料嘛。”他抬起一只手遮挡午间的阳光,“结果呢,燃料用尽了。地底下剩了成百万的树桩,他们压根懒得清理。他们烧掉枝条的时候树就死了,烧枝的灰又让土地变得很肥沃,于是黑莓就占了这地方。我猜再过一百年左右,树桩大概就会腐烂,到时候也许可以清掉这满地垃圾,犁地翻土。不过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到现在灌木的根多半已经往土里长出一英里了,所以你永远别想摆脱它们。谁都以为土地是杀不死的,但看来佩尔米亚人做到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银矿。”

  兹米瑟斯摇头。“铁,”他回答说,“这里曾经有大规模的铁矿层,不过现在已经采光了。军械工坊用的铁都是这儿来的,大战期间。”

  季若特再次举目四望,他看见一片黑莓的汪洋,泛滥的洪水一般,带锯齿边缘的波浪。“不过倒也有些用场,”兹米瑟斯还在说话,“它帮美特躲过了奥多他爸爸。他没法穿过这里,于是就转向南边干掉了弗罗斯·维尔让。对我们来说倒是幸运,因为不消说是弗罗斯·维尔让替我们赢了大战。如果按照他原先的计划打美特,如今我们多半还在打仗呢。”他突然仰头大笑,就好像刚刚解决了一个又长又复杂的问题,却发现它其实非常简单,“妙不可言,不是吗,事情最终的走向,而且完全是因为一些你本来以为压根无关的东西。佩尔米亚人建起东帝国这一侧最大的军械厂,结果它却替我们赢了大战,而这一切都多亏了满地惹人嫌的黑莓。我猜这就跟下象棋差不多,只不过你的对手能考虑到九十步以后,所以等他把兵往前移一格你干脆就可以认输了,因为你等于已经被杀得一败涂地。说不定我下棋这么菜就是因为这个,”他露出愉悦的笑容,“我缺乏耐心。我家的象棋高手是我妻子。我已经放弃跟她过招了。两步之后我已经能看出她打的什么主意,于是我就认输。能把她逼疯。”

  季若特从没想过兹米瑟斯会做诸如替自己讨个老婆这样有人味儿的事。他突然很想了解她。她多大?漂亮吗?她怎么可能受得了跟这么个男人一起生活,哪怕他几乎从不回家?

  骑手带回了一匹马和城里的消息。城里发生了暴乱,几处政府大楼被烧成白地,包括法院和军队的营房。经过激战,阿兰姆·查塔特最终恢复了秩序,但暴徒冲进了军械库,被他们拿走的武器足以装备两个团。目前还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准备把武器用起来,也可能拿这些东西只是因为它们相对容易搬动,同时又值钱。当然,取消击剑比赛是绝对不可能的。正相反,比赛非如期举行不可,否则还会发生更多暴动。“基本上,”库尼瓦说,“他们想靠你们把局面安抚下来,让人们的心思从政治上转开一会儿,让暴众有机会冷静冷静。”

  富兰特泽士满脸惊吓地嘟嘟囔囔,大致是问当局能否保证他们的安全。库尼瓦宽容地笑笑。

  “这方面大可不必担心,”他说,“他们调来了我过去那个团,还有另外两个团,外加一支大规模阿兰姆·森霍分队。至少有一打市议员要来看比赛,还有三个政府部长。你们去的是佩尔米亚最安全的地方。”

  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最后伊瑟姿说:“好极了,现在我们只需要担心那些被允许用尖锐的武器杀死我们的人了。谢谢你,你真是让我放了心。”

  库尼瓦显得有些惊诧,苏伊达斯见了哈哈大笑。“总之呢,”兹米瑟斯赶紧说,“他们国内的政局实在跟我们无关。谢谢你,上尉。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库尼瓦皱眉。“有个小问题,”他说,“等新马的期间我让手下人检查了马车,以防万一,结果发现右前侧弹簧支架上有根螺栓折断了。也亏得是现在发现,”他补充道,“如果等我们起了速再断开,说不定要闹出大乱子呢。我本来指望现在已经修好,但看来还没有。不过不会太久了。”

  伊瑟姿重重叹气。就连兹米瑟斯也纵容自己先皱了皱眉才说:“啊,这也没办法,而且我敢说你手下的人都在尽力而为。而且就像你说的,也亏得是现在……”

  “我在想,”库尼瓦的脑袋偏转十度,脱离兹米瑟斯、聚焦到奥多身上,“不知你有没有能找着功夫稍微看一眼我关于贝尔科斯的评论?”

  奥多一脸难为情。“我正想跟你说呢,”他说,“真的非常对不起,我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蠢,但我好像把它弄丢了。我到处都找遍了,我自己的每个口袋、座椅背后,可就是找不到。实在是太抱歉了。”

  “一点关系也没有,”库尼瓦说,“我还有好几份呢。不过你有没有……?”

  “我读了,当然。棒极了,文笔也很美,简直让人身临其境。”他朝库尼瓦露出热情又坦荡的笑容,“你知道,过去我从没完全理解贝尔科斯战役的动力结构——那还是我父亲在给我讲解呢,可现在我对于事情如何展开有了更明确的概念。对,谢谢你,我非常喜欢你的文章。”

  强烈的喜悦在库尼瓦眼里熊熊燃烧,同时喜悦中又夹杂着胆怯。“如果我引用你刚刚的话你看可以吗,”他的语速有点太快,“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是完全理解的……”

  “哦,你请便,”奥多说,“你可以说我把它推荐给所有真心想理解贝尔科斯战役的人。”

  稍后兹米瑟斯告诉他:“知道你做了什么吧。你刚刚给了他回帝国的车票。来自浇灌者儿子的首肯。”

  “对,”奥多一脸和煦,“我琢磨着把他争取到我们这边来或许是不错的,只要可能的话。”

  “争取是肯定争取到了。那人会毫不迟疑地把命给你。”

  “真的吗?”奥多皱眉,“那他可就永远回不去家了,他的目标不是要回去吗。不过我觉得这样一来他会更有动力保护我们,而且跟敌人交朋友也是绝对没害处的。”

  兹米瑟斯咧嘴笑:“你父亲的金玉良言?”

  “我的,其实是。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真的。”他打起哈欠,用手背掩住嘴巴,“父亲有一次告诉我,他在一处火神祭坛的图书馆发现一系列六百年前的色情书,无价之宝,应该是在克诺特河战役期间。他立刻派人把书送给了指挥佩尔米亚重骑兵的帝国指挥官,因为他知道对方收藏这类东西,好像是那人这辈子最大的爱好。三个月之后他把佩尔米亚人困在美萨特吉斯山谷里,他跟对方协商,费尽力气想让对方投降,免得他还得打进去把他们撵出来。他偷偷跟那个收集黄书的人取得联系,然后利用他做内线,最终达成了对自己很有利的协议。”奥多微微一笑,“我猜在他对战役的公开评述里忘记提这件事了,但我敢说这是真事。那些书他留了一本,被我发现了,我九岁的时候。他说:永远别忘了敌人也是人。这一点你几乎总是可以想办法利用的。”

  兹米瑟斯直视他的眼睛。“我收藏瑟瑞厄的瓷器,”他温和地说,“尤其是表现主义晚期的出品。”

  “我会记住的,”奥多说,“万一哪天在哪儿遇着了呢。你知道,这种事是说不清的。”

  兹米瑟斯转身要走,又停下来回头看。“你跟你母亲说了吗?”他问,“那本书的事?”

  “天啊,当然没有,”奥多回答道,“我跟父亲说了,但母亲我可没说。我在我家类似于调停的人。顺便问一句,贵吗?我是说瑟瑞厄的陶器。”

  “瓷器,”兹米瑟斯说,“对,很贵。”

  “没关系,”奥多开开心心地说,“我家有很多钱。”

  在马车里睡觉的季若特被歌声吵醒。起先他以为肯定是天使,但他睁开眼睛往窗外看,发现是一大群阿兰姆·查塔特,他们在马车周围排成紧密队形,护送它进入美特。他一辈子也没听过这样美的声音。

  一行人先得等城门开启,然后才能御马踏上空无一人的宽阔街道。街道两旁全是灰色石头搭建的高大建筑,在每个大路口都能看见士兵:大多数是帝国军,也有几个阿兰姆·查塔特——没骑马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活像假扮士兵的小孩子,在一起嬉笑打闹。偶尔还会在人行道上看见尸体,显然是被人拖过去摆整齐的,脸朝上,三三两两地并排摆放。死的大多数是年轻男人,但季若特特别注意到有个老妇人,稀疏的灰发,喉咙上的洞足能让季若特把手伸进去。他们从某种凯旋门底下经过(不过这凯旋门是很老了,饱经风霜,表面的浮雕人物只剩下模糊的外形,柔和的圆脸上看不出五官,手脚也都不见踪影),季若特看见凯旋门上拉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斯科利亚击剑队。

  马车爬上一座小丘,来到一个广场,只不过是三角形而非四方形。广场尽头被一栋巨大的建筑占据,看起来活像城堡,中央的大门比他们刚刚进城的城门还大。他们的马车驶进门里,来到城堡中央一个铺鹅卵石的大庭院。一小群穿绿色天鹅绒袍子的老头在等他们。此外还有一张桌子、一队穿绿色号衣的乐师和几个手持花环的孩子。马车停下。“击剑行会,”兹米瑟斯一边伸手过去开门一边解释,“谨言慎行。”

  老头子们演讲时他们就只能站着。季若特努力想听来着,可结合刚刚看到的情形,他们的话显得分外荒唐——两个伟大国家之间的和平与理解,带着兄弟情义与信任携手向前。前四个老头的话基本上都差不多,第五个老头盯着奥多头顶上方约八英寸的空气,说的是和解的必要性和原谅敌人的美好之处,哪怕敌人做出了人所能想象的最令人发指的行径。接下来孩子们献上花环——叶子扎着季若特的脖子,害他浑身发痒——乐师们演奏了某种极其舒缓漫长的音乐,期间老头子们全都纹丝不动。到最后季若特也没弄明白桌子是用来干吗的。

  兹米瑟斯再次在仪式期间金蝉脱壳,不知去了哪里,这当然早在大家预料之中。伊瑟姿后来说自己一直像老鹰一样牢牢盯着他,可上一秒钟他还在,下一秒他就不见了。她简直无法想象谁能在不到一秒钟时间里穿过那么大个院子,除非是某种魔法。“而且佩尔米亚是严格禁止巫术的,”她补充道,“我记得过去读到过,而且相关法律至今有效。也许我们能想办法让人把他抓起来,捆在火刑架上烧死。”

  一个又高又瘦、脑袋活像骷髅的老头子默默领他们去了房间。他们的房间在大门侧边一座塔的最顶层。季若特的房间让他联想到自己杀死议员后醒来的那间牢房,只不过这里的窗户更小、窗户的位置也更高,而且床还不如牢房的舒服。靠墙立着一个又长又窄的玫瑰木匣子,带银扣和银合页。匣子里装了一把他见所未见的美丽刺剑:碗状护手而不是圈状护手,刻凹槽装饰的象牙剑柄,球形剑镡有沙果那么大。它仿佛漂在他掌心,几乎不与皮肤接触,而剑尖似乎在拉着他往前走,就好像急切的小狗拉动主人手里的绳子。他到处找铸剑师的标记,但却找不到。他把它放回匣子里,然后向无敌骄阳祈祷,希望对手可别也有这么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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