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年的闪灵侠
我买的第一本闪灵侠漫画是哈维漫画的《闪灵侠》第二期。我是从艾伦·奥斯汀的商店买的,这其实并不是个商店,而是伦敦南部某处的一间地下室,偶尔开门营业,在1975年那种根本没有漫画书店的远古年代。
那是学期最后一天。我没有做学期最后一天应该做的那些所有的事情,而是和朋友戴夫·迪克森一起偷偷溜出学校,坐上公共汽车去了伦敦南部。戴夫比我矮不少,而且最近脚受伤了。(我已经有十五年没给任何人讲这个故事了。但在我还给别人讲的时候,如果戴夫在附近,他会早早跳进来,故事刚开头就告诉大家他脚受伤了。所以他们都知道这个。)去商店的路上我们被打劫了,非常严重。严重可能并不完全是我想用的词。也许无能更为贴近事实。抢劫犯只比我们大一点点,皮包骨头,极其紧张。他慢吞吞地跟在我们后面走。
“喂!”他喊道。我们继续往前走。
“喂!”他又说一遍。我们离他越来越远。他跑到我们旁边大喊:“嘿!我兜里有刀。把钱交出来。”
我上下看了看他,作为一个拒绝被人镇住的十四岁男孩,傲慢地对他说:“你兜里没有刀。”
“我有的。”
“你没有。”“有。”
“你兜里没有刀。”我的意思是,他没有刀。我几乎确定他根本没有刀。
“我有。”
“你才没有。给我看看。如果你有刀,就拿出来看看。”我开始猜想自己就要赢得这么一次争论。不管怎么说,他说:“听着,不管我兜里有刀还是没刀,都把钱交出来。”
“不。”
“为什么不交?”
“因为,”我直截了当地说,“这是我的钱。不是你的。现在一边去。”
他好像准备离开了,这时吓得半死的戴夫·迪克森(还记得吗,他的脚受伤了),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他在整个抢劫过程中的第一句话。他说:“你想要多少?”
我们的抢劫犯转回来看着我,说:“你们有多少?”
我想了想。我身上有四十英镑:这是我整个学期省下来的钱,就是为了学期末这次买漫画的狂欢。这比我十四岁的生活里任何时候身上带的钱都多。(大概可以相当于1975年的一百美元。)
“我有二十便士,”我不情愿地告诉他,“但我需要十便士坐车回家。”
“那就给我十便土。”抢劫犯说。
于是我给他十便士,他就走了。“你可没帮大忙啊。”我对戴夫说。
“我腿受伤了,”他说,“所以我可跑不掉。你当然没问题。你可以跑掉啊。”
等我们到了地下室漫画书店,它没开门。我们一直敲到开门。
“走走走,”艾伦·奥斯汀说,“我们关门了。”
“但是,”我说,“我们大老远从克罗伊登来这儿的,还遇上了抢劫,我身上带了攒了一整个学期的钱。”
我觉得是抢劫事件打动了他,而不是钱。不管怎么说,他们让我们进去了。我买了很多老漫画,但现在能想起来的只有《睡魔》第一期,《怪物》第一期和《闪灵侠》第二期。我们在回家途中公共汽车上就看完了。我认为《闪灵侠》是全世界最酷的东西。
“我是巴黎的普拉斯特,蒙马特区我声誉高,我忠于朋友,至死不渝。”这就是那里面的一个故事。我根本没想到我读的故事是三十多年前的漫画的重印版。在我看来,它们和我读过的所有东西一样新颖现代。
我一直以来都想成为漫画作家,但现在我决定,长大以后我还想做漫画画家,为了庆祝这个决定,我画了一张闪灵侠,是他衬衫撕开的形象。我把画寄去了《漫画无限》,这是一本英国爱好者杂志,编辑就是同一位地下室漫画书店店主艾伦·奥斯汀。那幅画被寄了回来,还有艾伦的一封信,告诉我他们近期提高了同人画作的标准,现在他们有让一丹尼尔·布雷克这样的人为他们画画,很遗憾我那张画不能出版。我最终决定长大以后还是不做漫画画家了。
十七岁的时候我不再买漫画。我想要读的东西在漫画里再也找不到了:我变得很爱抱怨这种媒介。但闪灵侠除外。我依然阅读和购买再版的《闪灵侠》——过去沃伦公司的和现在厨房水槽出版的。故事从未失去吸引力,阅读它们的乐趣从未褪色。(几年之后,作为年轻记者,我非常嫉妒我学生时代的朋友杰夫·诺特金,因为他在纽约视觉艺术学院学习,接受威尔·艾斯纳本人指导。这简直太不公平了,就好像是上帝来指导你的《圣经》学习小组。)
然后时光荏苒,突然之间,我也写漫画了。
自从成了写漫画的人,我在很多场合都能遇到威尔,全世界都有可能:在德国、圣地亚哥、达拉斯还有西班牙。
我记得有次看威尔在德国接受―项终身成就奖,激动地看到一千人起立鼓掌直到手疼也仍然鼓掌,威尔看起来很谦虚又有点尴尬,安·艾斯纳笑开了花。
我们上次见面是在西班牙的北部海岸,世界融化在一种温暖的秋季薄雾之中。我们几乎有一周时间都待在一起,威尔和安,海梅和科科·埃尔南德斯,还有我,紧密结合的一小群不说西班牙语的人。一天,安、威尔和我沿着海边一直走。我们走了几英里,讨论漫画,讨论媒介,媒介的历史,漫画的未来,闪灵侠,还有威尔认识的人。这像是对我们所热爱的漫画这种媒介的一次导览旅行。我发现自己希望,等我到了威尔的年纪,还能像他那么尖锐,那么聪明,那么有趣。
在散步的时候,我告诉威尔,甚至在我不再看漫画之后,我还会读《闪灵侠》,还告诉他,正是他笔下闪灵侠的故事让我想要写漫画:还有睡魔,就像闪灵侠一样,被我想象成讲故事的机器。
但我没告诉他,一幅闪灵侠的画作让我同时开始和结束了同人画家的职业生涯。我也从未告诉他,在去买第一本《闪灵侠》的路上,我被人抢劫得多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