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梦境中，希德莉亚在飞翔。
这也许不是梦，但也并非十足清醒。更像是两者的中间地带。它安定肉体，却激动心灵。一种异己感，让她能够将感觉延伸至人类躯体之外，接受自己的另一半。分享噬灵鸟的自由、活力……和喜悦。
闪亮的巨翼鼓动下方的空气，造成阵阵旋风。她能感到那风托着她高高飞越山岩，把地面上的各种动物吓得四散奔逃。很好。她现在不饿，所以放它们一条生路。等她想弄到一只的时候……呵，猎杀的乐趣！去感受她体内散发的力量——那力量让猎物走投无路，迫使它屈膝跪倒，任凭她啜饮生命的源泉，直到断气。欣然忘我的死亡。噬灵鸟女王从来没有享受得如此津津有味。从前，她的世界只有吃和被吃，驱使她吞噬猎物的是单纯的动物本能。而现在，她得到了希德莉亚的缜密天性。巫女王为她挖掘出杀戮的真味。这种凌驾于其他生命之上的力量给她——她们——带来了无上的快乐。
阿玛利克配得上我们，希德莉亚想。她感觉到从远方传来情绪的回应，以噬灵鸟所理解的形式。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警告性的咆哮，表明那个男人胆敢贸然接近她们两个的后果。
自打山谷里那一天以来，她没再见过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是噬灵鸟的伴侣，明白雄性所处的地位。
有时，希德莉亚在梦里把他扯得四分五裂，连同他的噬灵鸟一块。那是噩梦，也是美梦。有时，她醒后会在床上躺上几个钟头，回味噬灵鸟的血腥味和他垂死的惨呼。与共享灵魂的另外一个分享这份幸福感。
这是理所当然的。
“陛下？”
她朦朦胧胧地从远方的飞行中抽身回来，意犹未尽。别飞得太高，她在分开时警告她的灵伴。其实已经不必再提醒这种事了。噬灵鸟从希德莉亚身上获得了一些对世界的认识，足以让她明白必须保守秘密，还有怎样保守秘密。
可她多么渴望自由高飞，引领其他所有噬灵鸟追逐她！再也不是什么躲躲藏藏的入侵者，再也不用避开人类的眼睛，而是作为一个真正的女王君临天下！
很快，有想法传了过来。很快就会实现了。
“什么事？说吧。”
见希德莉亚在睡椅的丝垫上翻过身，那名仆人躬身说：“彼得拉娜·贝里希到。”
尽管希德莉亚实际上是和衣而卧，也没有别人在场，可那个仆人说话时仍然转开目光不看她。显然，他觉得自己似乎闯进了某种私密场合。
他想得很对。
她从卧榻上坐起来，用力拍了拍手，催促侍女跑着赶来。她对彼得拉娜·贝里希早有安排。按计划，她要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按她的身份款待她，”她吩咐手下，“把最好的酒送上去，一定要让她放松。我很快就到——快去！”见他没马上走，她催促道。一个女仆从转身出门的仆人旁边挤进来。希德莉亚一指自己睡得乱蓬蓬的头发，那个女孩拿起发刷帮她打理。女王闭上双眼，专心享受这种感觉：温暖的手指在头皮上搔抓，固定大小发卷时别针的戳刺，刷子理过长发、梳开缠结时柔和的拉扯，饰品被安放在发丝中的一点点沉坠感。
“？”无言的疑问，但她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的伴侣不理解为什么她要在见另外一个女的之前梳妆打扮。希德莉亚一直不太肯定，噬灵鸟是真的在观察她行事呢，还是不假思索地全凭本能地回应她们之间流淌的想法与情绪。不管哪一样，她都该回答。
欲望就是力量。她解释。
近日来，把精力放在与人打交道上越来越不容易。很难把另一个灵魂——多么强大，多么纯朴！——拒之门外，把自己困在人类的言语和思想内。她的另一半自我是一种绝对肆意妄为的生物，完全遵从本能冲动——有想法马上付诸行动；但另一方面，人类的女王则是一种老谋深算的生物。她的每句话都要掂量再三，用最合适的语气说出来，然后观察其效果。不管不顾，只活在当下，那该有多么轻松啊。有时，希德莉亚忍不住羡慕她的噬灵鸟同伴。
她花了一点时间照镜子，对镜中的自己很满意。噬灵鸟的生命力为她的脸颊重新染上了血色，双唇的红艳色泽再也不用补充什么。只需一点点妆墨染黑睫毛，把注意力引向她又大又黑的双眼。她把身体裹在重重红绸里，一条长带结束腰间，点出她的曼妙身材。丰厚的黑色发卷垂在脸旁，珍珠的发钗从发里探出头来。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她。也许女人也不能。
她选了一对走路时叮咚轻响的长耳坠，喷上一种较为淡雅的香水——男人和女人在气味方面的偏差多大呀！——终于就绪了。一种陌生的、焦虑不安的兴奋感流入她心里；是噬灵鸟吗？她在看着她打扮？为防万一，希德莉亚对着镜子多坐了一会儿。你怎么想？她对灵伴私语。没有回答。于是她离开房间，丝质裙裾围绕足踝旋转。她用思想告诉她：现在你会学到怎样不用翅膀飞翔。
彼得拉娜·贝里希正在前厅等候。见希德莉亚进来，她赶紧起身，轻快地屈膝行礼。在巫女王的地盘上，她显然对对方期待怎样的会面礼节不太有把握。她旁边摆着一杯酒，还没动过。我们得把这件事搞定，希德莉亚暗想。
“亲爱的彼得拉娜。”她伸出双臂表示欢迎，随后，见访客还在迟疑，她走上前抱住对方，在两腮各印上温柔一吻，持续的时间刚好够让彼得拉娜脸上泛起一阵红潮。这个女子不习惯这种随随便便的亲昵。
她穿着色如薄暮的丝衣，在夏日午后选择这个颜色未免奇怪。领口似乎比她平时习惯的样式更低些，也许这就是她穿这件的原因。显然，她努力按希德莉亚的指导打扮得不那么沉闷。但她在胸前系了一条领巾，以一种糟糕的方式折进衣服下面，不管她生来拥有怎样诱人的好身材也完全被它遮住了。如果这条领巾是薄纱质地，或叠得更巧妙些，它可以平添几分诱惑，让人忍不住想探索一番下面的宝藏；但现在这样子，它似乎是被当成了甲胄。
保护身体还是心灵？希德莉亚有兴趣知道。
“感谢陛下屈尊接见。”
巫女王摇摇头，将一根芬香的手指搭在客人的唇上。“嘘，别叫陛下，我亲爱的。不要那么疏远。”她把彼得拉娜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催她在那杯没动过的酒旁边坐下。“你在我家，不是什么外国宫廷。希德莉亚就好。”她示意身边的仆人给她自己也端杯酒来。
——来客的气息飘进鼻腔时，一声低吼在她脑中响起——
“衣服真漂亮。”她喃喃说道，掩过内心被侵入的惊愕。她的手指沿着彼得拉娜的袖子移动，直到精制白色衬衣隐现的袖口处。“珊达莱斯绸，对吗？那里的蓝色是顶好的。”酒送了上来，她接过酒杯放到唇边，停一停，未饮之前先品味一番酒香。“啊，醇美。你一定得尝尝。”她举起彼得拉娜那一杯递给她，“只要风调雨顺，我们南方的葡萄园没有谁比得上。”她眼看着这位客人从杯子里尝了一点，然后露出微笑，又多喝了些。这个年份的酒是希德莉亚专门留着引人上钩的：它的口感柔顺甘甜，而且用能提高感官敏感程度的药草精心调制过。
她自己肯定也比平时更敏锐了。她能嗅出来客头发里残存的肥皂味，来客擦过希德莉亚的花草时留下的微弱薄荷香味，察觉出来客因为紧张而额头微微出汗。她从来不曾感到一个人的气味会如此鲜明。这是与噬灵鸟结伴带来的效果吗？如果是的话，也很好。
低孔声再次回到她的脑海。
嘘，她暗暗告诉她的伴侣，一切正常。
她鼓励她的客人谈起这趟旅行，一边谈一边劝酒。仆人为她们献上一碟碟美食：顶级奶酪炮制的美味点心，雕花珊达莱斯橄榄，在咸脆饼上摆成精巧花样的熏鱼片，当然咯，这些东西只会让彼得拉娜更加口渴。两人聊着天，彼得拉娜的酒续了又续。这就对了。希德莉亚今天打算教她的课程需要做些准备。
最后，希德莉亚认为差不多了。等到话题合适的时候，她见缝插针地轻轻笑道：“请你原谅我。我在这里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地纠缠你，没给你半点时间说明来意！多么糊涂的主人啊！”她把自己的酒杯放在一边，把彼得拉娜的酒拿过来，也放在一边。然后她握着客人的双手，凝视她的眼睛，观察到这个年轻女子的瞳孔放大了不少。“尽管这样愉快的聊天让我很尽兴，但不谈正事也是慢客。我应该没会错意吧？”
彼得拉娜两腮一下子变得通红。“在萨尔瓦多王的加冕礼上，您说可以……指导我。那个，关于……男人。”她想绞扭双手，但被希德莉亚紧紧握住了。
“我是那么说的。可是看看你，给我带来了多美的一个人儿！”希德莉亚展现出最鼓舞人心的笑容，“你太动人了，亲爱的。你自己知道吗？一点点脂粉，再用上一点社交手腕，想要哪个男人不是手到擒来……哪怕高地之王也一样。这样对咱们都有好处，你说对不？”
她站起来，拉着彼得拉娜跟她走，“来，先让你看看怎样充分运用上天给你的资本。然后……还有别的课程呢。”
希德莉亚紧握着姑娘的手，领她穿过处理公事的前廷，回到自己生活起居的后宫。她悄悄吩咐一声，仆人们迅速退了出去，身后精雕细刻的大门随即关拢。彼得拉娜似乎快喘不过气了，是因为酒，还是别的什么？
错。错。插进来的想法没有字句，但她的意识接收了它，并把动物本能转译成人类的语言。这是我们的领地！
嘘，她用思想回答，没有问题，看着吧。
她领着彼得拉娜来到她的梳妆台，让她对镜坐下。这是多年前某个法师赠送的礼物，映出的倒影比铜镜真实百倍。无疑，彼得拉娜不惯于使用这种奢侈品。见到自己的清晰身影时，她喘息起来，又抬起一只手摸摸脸，仿佛不相信那是她自己的形象。
“看见没？你的潜力大着呢，亲爱的。”希德莉亚站在她身后，近得足以通过身体感受这女人的体温；她的手指轻柔地把玩着对方紧束的头发，开玩笑似的松开几缕，“我可以把这个摘下来吗？”
彼得拉娜点点头，显然已经手足无措了。
希德莉亚慢慢解开客人的头发，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对方从镜子里看到。那头发又黑又厚，华丽地披散肩头，一缕挨着一缕。她柔和地抚摩，仿佛在检验它的重量。“是你家乡的风俗吗，像那样把头发全扎起来？”
“我父亲认为那样最好。他常说有身份的淑女不应该卖弄风骚。”
希德莉亚窃笑，“啊，亲爱的……展现魅力和卖弄风骚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她拾起一绺青丝，用手指绕来绕去，“当父亲的，对这类事情不总是那么有眼光。”
她拿起一把软刷，开始梳理那漆黑的长发。彼得拉娜叹息一声，随着梳发的节奏放松下来。“您觉得我有希望吗？”她喘口气，“说真的？”
“绝对没问题。”希德莉亚双手各持一束长发，分别沿她的脸颊一路捋下来，末梢安放在胸部两侧，“你看，这种发式可以把男人的眼睛吸引到你希望的地方去……一个小伎俩……只是他们不知道操纵他们有多简单。”她碰到了掖进领口的围巾，“可以吗？”
彼得拉娜似乎吓了一跳，“我不知——”
“想想我们要做的事。”她微笑，“要是不清楚衣服下面有什么，我又怎能指点你穿着呢？”
年轻女子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她通过镜子看着希德莉亚从后面倾身过来，慢慢地将层叠的领巾解开。当涂过色的指甲滑进领口，意外刮过乳头时，彼得拉娜急吸了口气。
“瞧，看见没有？”希德莉亚把领巾放到一边。彼得拉娜下意识地抬手放在胸口，但希德莉亚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让她无法遮掩，“看你都藏了些什么呀，亲爱的。”
这个年轻女子的身材着实一流。她的胸部丰满坚挺，伴着每次呼吸一起一伏，任何正常男人都不可能对这对乳房无动于衷。从彼得拉娜脸颊的红晕判断，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一点。希德莉亚任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看了一阵子，想象着一个男人可能会怎样评价她的魅力，怎样渴望她。一阵美妙的红晕又涌上脸庞。
“现在，过来站好。”
这次彼得拉娜乖乖照做了。希德莉亚让她在镜子前找好位置，自己紧贴她身后，年轻女子的体温烘得她身上发热。“我们一定要找些适合你身材的衣服，这件不能穿了。”她的双手沿着彼得拉娜身体两侧滑下去，抻得那条裙子紧紧贴在她身上，“啊，瞧瞧，这身段能让高地之王神魂颠倒！穿这条裙子一点也显不出来。来，我们看看它底下有什么。”
彼得拉娜睁大眼睛扭头看她，“我不能……我是说……”她结结巴巴不知该怎么说。
希德莉亚将一根手指轻轻搭上客人的双唇，平息了她的抗议。“像你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会为自己的身体感到羞愧呢？这里没有男人看见你的裸体，没人会危害到你的名节。我恐怕没办法教你怎样打扮我看不见的对象，隔着这条长裙瞧不出什么来。”她一顿，“如果我自己也脱掉衣服，你会不会觉得安心些？只要能帮助你放松，我很乐意这样做。”
不等听到回答，她就从彼得拉娜身边走开几步，开始宽衣解带。她脸上挂着打趣的表情，近乎于调皮：你多傻呀，还怕这个！她心底再次响起那种异样的低吼，但她没多理会。既然这头噬灵鸟要与希德莉亚共同生活，她就必须了解这类游戏怎么玩。
腰带落在地板上，然后她解开了长袍上的扣环。柔软的丝衣自然滑开，在她高耸的胸部略受阻滞，之后便簌簌落在地上。下面她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内衣，几乎遮不住诱人的身姿。见彼得拉娜不由自主地痴望着她，眼珠也转不动了，希德莉亚愉快地微笑起来。“瞧，就是这么简单。”这时希德莉亚解开内衣的衣领，把它同样丢在地板上。她的皮肤是饱满的红铜色，在这一带十分罕见；炎夏的汗水为她覆盖上一层美妙的光泽，带着异国风情，魅惑人心。精选的几件珠宝在各处闪动，把目光引向她想要人看的地方。她缓缓转个身，让彼得拉娜把她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看个清楚。“没什么可羞愧的。”她笑眯眯地又转回来面对彼得拉娜，满意地发现她两腮红得发亮，“现在该你啦。”
彼得拉娜这次没有反对，而是按吩咐转过身再次面对镜子。希德莉亚赤裸的身体倚在她背上，双手绕过去解开长衣的前襟。年轻女子的心跳得厉害，她甚至能通过指尖感受到那搏动。这一个的心里面有那么多渴望，希德莉亚沉思，那么多恐惧。这是男人对女人造下的孽，他们把女人紧紧锁住，让她们终生不得欢愉；用成匹的布料把她们层层包裹，好像这样就能让她们免遭他们自己的天性所侵害似的——还大言不惭地说是为她们好。她们被绷得太紧，以至于轻轻一触就能让她们溃不成军。
我答应过要教你怎样驾驭男人，她一面慢慢解下那条蓝裙子，一面在心里对她的客人说。通过面前的镜子，她看见彼得拉娜正在看着，嘴唇微微分开，好像被这景象催眠了似的。隔着薄薄的小衣，两颗乳头的颜色意外地深沉。当希德莉亚的手擦过它们时，她发出一声娇喘。我说话算话，她想着，把长裙褪到来客的臀部，让它由着自己的重量慢慢滑落在地板上。
现在两人之间只隔着那件衬衣，与其说是一道屏障还不如说是诱惑。希德莉亚把那姑娘扯进怀里，让她的脊背感觉自己身体的温暖，然后拉着收紧领口的系带，慢慢拽开它。当绳结终于松脱，最后这片布屏飘落到足边之后，彼得拉娜轻叹一声，向后靠在她身上。
错错错错错！有个声音在她脑袋里嚎叫。
希德莉亚的一只手滑进彼得拉娜股间，内衣系带还缠在手指上。她多美呀，希德莉亚想，实在太美了。年轻姑娘特有的胸部高耸而紧绷。她用指甲绕着一侧乳头画圈，听她的客人用轻柔的喘息声告饶。多么可爱。多么无助。男人喜欢这样。他们会蜂拥而至，为这一位争风吃醋，拿出全部心思讨好……一阵寒意蹿过希德莉亚的身体。她也年轻过，曾经年轻过。男人也曾为她争风吃醋。如今……如今这一个可以代替她。她的漂亮娃娃。
一声低吼从她的喉咙深处漏出。
忽然间，彼得拉娜欢愉的气息不再如她所设想的那样甜美，变得……污秽。可憎。这气味让希德莉亚颈后汗毛直竖。她的左手抓着那条系绳，紧紧握住。她不该邀请这个女人来。她不该允许别的雌性进入她的领地。她不该唤醒另外一个的交配冲动，使这女孩变成一个竞争对手。
她的胳膊紧贴着彼得拉娜的胸口滑过，将其背脊压在自己身上。她的前臂重重压住来客的乳房，引得那年轻女子发出一阵混着痛苦与满足的呻吟。没猎，她可以轻易地取悦男人，这一个。一位纯洁无瑕的处子，所能倚靠的资本是希德莉亚永远无法匹敌的。
她不允许。
她不能允许。
希德莉亚低吼一声，将手抬到彼得拉娜的脖子两侧。她就这样停顿了一下，但她的竞争者误解了这个动作，以为是一种新的爱抚，便倾身投进她的掌握。把牙齿埋进这女孩柔软的喉咙，将它撕开，在她扑翅挣扎的同时品尝喷涌而出的生命之血，多么美妙……但人类身体不适合干这种勾当。于是，希德莉亚双手分别拽住衬衣系带的两端向后上方拉去，让它深深陷进她这位客人的脖子。彼得拉娜吃惊地大睁双眼，伸手去够那根绳子，想把它扯开，但希德莉亚的力量太大了。她猛地把客人拽离地面，用客人自身的体重进一步窒息客人。彼得拉娜的双手拼命乱抓，但绳子已深深陷进肉里，根本抠不出来。惊骇的她双眼凸出，张开嘴想喊叫，却只能挤出一点咯咯声。她的双脚乱蹬乱踢，想够到地板，多少得到一点支撑；但她踩到了地上那堆衣服，重重地滑倒。希德莉亚似乎听见她的脖子里发出断裂声，但她仍然用力提着绳索，将这个雌性的身体悬在半空。
彼得拉娜的手不再摆动，腿也软了下去。希德莉亚感到一股热尿沿着她的腿流淌，彼得拉娜失禁了。她在头脑中听见一阵不含词句的得意尖叫。
然后……搏斗结束了。彼得拉娜苍白的双手不再抓挠，而是软绵绵垂落身边。刚刚还是温暖的活生生的身体，现在在希德莉亚双臂中变成了一件死物。她任由这东西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音。
很好，内心的声音哼唱。
希德莉亚眨着眼睛，仿佛刚从昏睡中惊醒。这一刻，她呆呆看着那具蜷曲在脚边的尸首，拼命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目光茫然落在镜子上，又转回到尸体上。
这是怎么了？
房间仿佛在她眼里晃动，四周弥漫的气味——尿、性，还有恐惧——突如其来，她弯下腰去，强忍涌上来的呕吐感。
我干了什么？
她惊恐地看着脚边的尸体，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它。彼得拉娜凝滞的眼睛瞪着天花板，眼白里点点血斑。希德莉亚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发冷，她摸索着捡起长袍裹在身上。我这是干了什么啊？
在她心里，噬灵鸟女王嚎叫着欢庆胜利。无形的动物本能在她头脑中转化成有形的字句：你保卫了我们的正当权益。
“这不‘正当’！”她嘶声低语，“这个女人是盟友！”政治方面的恐惧取代了自发产生的心理恐惧，然而前者的压迫力却一点也不比后者少。她怎么处理这个事件才能保住自己？她怎样才能给彼得拉娜的家族一个交代？这个女孩的死亡不是问题所在——在自由城邦，暗杀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但这一次做得太张扬、太放肆了。更不要说，自由城邦能用来影响高地王国政治的绝佳工具现在化作一具死尸横陈在地，浸泡在她自己的尿液里。哪个脑筋正常的国家领袖会这样蛮干？
她必须清理尸体。她得用巫术除去彼得拉娜身上的伤痕，代之以别种痕迹，作为她死于一般疾病的证据。彼得拉娜的时候就抱怨头晕，不久突发急病。死神来得太快，甚至希德莉亚的巫术也来不及保住她。而起死回生是法师都做不到的事。
她的家族应该会相信这些，她对自己说。并非因为他们相信巫女王不能杀人，而是因为他们知道，她绝不会完全不顾名声，这样明目张胆地杀人。如果希德莉亚要什么人死，那也许是暗夜里的一服毒剂，也许是身在异乡时无名短剑的一吻……也许是巫术，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不会是这种方式，绝不会是这种方式。
她开始收拾死去女孩的衣物，手还在颤抖着。同时，她召唤必要的力量来实施她的计划，掩盖这件事的真相——她谋杀了一位盟友。
女王没有盟友，噬灵鸟告诉她。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这也许不是梦，但也并非十足清醒。更像是两者的中间地带。它安定肉体，却激动心灵。一种异己感，让她能够将感觉延伸至人类躯体之外，接受自己的另一半。分享噬灵鸟的自由、活力……和喜悦。
闪亮的巨翼鼓动下方的空气，造成阵阵旋风。她能感到那风托着她高高飞越山岩，把地面上的各种动物吓得四散奔逃。很好。她现在不饿，所以放它们一条生路。等她想弄到一只的时候……呵，猎杀的乐趣！去感受她体内散发的力量——那力量让猎物走投无路，迫使它屈膝跪倒，任凭她啜饮生命的源泉，直到断气。欣然忘我的死亡。噬灵鸟女王从来没有享受得如此津津有味。从前，她的世界只有吃和被吃，驱使她吞噬猎物的是单纯的动物本能。而现在，她得到了希德莉亚的缜密天性。巫女王为她挖掘出杀戮的真味。这种凌驾于其他生命之上的力量给她——她们——带来了无上的快乐。
阿玛利克配得上我们，希德莉亚想。她感觉到从远方传来情绪的回应，以噬灵鸟所理解的形式。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警告性的咆哮，表明那个男人胆敢贸然接近她们两个的后果。
自打山谷里那一天以来，她没再见过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是噬灵鸟的伴侣，明白雄性所处的地位。
有时，希德莉亚在梦里把他扯得四分五裂，连同他的噬灵鸟一块。那是噩梦，也是美梦。有时，她醒后会在床上躺上几个钟头，回味噬灵鸟的血腥味和他垂死的惨呼。与共享灵魂的另外一个分享这份幸福感。
这是理所当然的。
“陛下？”
她朦朦胧胧地从远方的飞行中抽身回来，意犹未尽。别飞得太高，她在分开时警告她的灵伴。其实已经不必再提醒这种事了。噬灵鸟从希德莉亚身上获得了一些对世界的认识，足以让她明白必须保守秘密，还有怎样保守秘密。
可她多么渴望自由高飞，引领其他所有噬灵鸟追逐她！再也不是什么躲躲藏藏的入侵者，再也不用避开人类的眼睛，而是作为一个真正的女王君临天下！
很快，有想法传了过来。很快就会实现了。
“什么事？说吧。”
见希德莉亚在睡椅的丝垫上翻过身，那名仆人躬身说：“彼得拉娜·贝里希到。”
尽管希德莉亚实际上是和衣而卧，也没有别人在场，可那个仆人说话时仍然转开目光不看她。显然，他觉得自己似乎闯进了某种私密场合。
他想得很对。
她从卧榻上坐起来，用力拍了拍手，催促侍女跑着赶来。她对彼得拉娜·贝里希早有安排。按计划，她要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按她的身份款待她，”她吩咐手下，“把最好的酒送上去，一定要让她放松。我很快就到——快去！”见他没马上走，她催促道。一个女仆从转身出门的仆人旁边挤进来。希德莉亚一指自己睡得乱蓬蓬的头发，那个女孩拿起发刷帮她打理。女王闭上双眼，专心享受这种感觉：温暖的手指在头皮上搔抓，固定大小发卷时别针的戳刺，刷子理过长发、梳开缠结时柔和的拉扯，饰品被安放在发丝中的一点点沉坠感。
“？”无言的疑问，但她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的伴侣不理解为什么她要在见另外一个女的之前梳妆打扮。希德莉亚一直不太肯定，噬灵鸟是真的在观察她行事呢，还是不假思索地全凭本能地回应她们之间流淌的想法与情绪。不管哪一样，她都该回答。
欲望就是力量。她解释。
近日来，把精力放在与人打交道上越来越不容易。很难把另一个灵魂——多么强大，多么纯朴！——拒之门外，把自己困在人类的言语和思想内。她的另一半自我是一种绝对肆意妄为的生物，完全遵从本能冲动——有想法马上付诸行动；但另一方面，人类的女王则是一种老谋深算的生物。她的每句话都要掂量再三，用最合适的语气说出来，然后观察其效果。不管不顾，只活在当下，那该有多么轻松啊。有时，希德莉亚忍不住羡慕她的噬灵鸟同伴。
她花了一点时间照镜子，对镜中的自己很满意。噬灵鸟的生命力为她的脸颊重新染上了血色，双唇的红艳色泽再也不用补充什么。只需一点点妆墨染黑睫毛，把注意力引向她又大又黑的双眼。她把身体裹在重重红绸里，一条长带结束腰间，点出她的曼妙身材。丰厚的黑色发卷垂在脸旁，珍珠的发钗从发里探出头来。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她。也许女人也不能。
她选了一对走路时叮咚轻响的长耳坠，喷上一种较为淡雅的香水——男人和女人在气味方面的偏差多大呀！——终于就绪了。一种陌生的、焦虑不安的兴奋感流入她心里；是噬灵鸟吗？她在看着她打扮？为防万一，希德莉亚对着镜子多坐了一会儿。你怎么想？她对灵伴私语。没有回答。于是她离开房间，丝质裙裾围绕足踝旋转。她用思想告诉她：现在你会学到怎样不用翅膀飞翔。
彼得拉娜·贝里希正在前厅等候。见希德莉亚进来，她赶紧起身，轻快地屈膝行礼。在巫女王的地盘上，她显然对对方期待怎样的会面礼节不太有把握。她旁边摆着一杯酒，还没动过。我们得把这件事搞定，希德莉亚暗想。
“亲爱的彼得拉娜。”她伸出双臂表示欢迎，随后，见访客还在迟疑，她走上前抱住对方，在两腮各印上温柔一吻，持续的时间刚好够让彼得拉娜脸上泛起一阵红潮。这个女子不习惯这种随随便便的亲昵。
她穿着色如薄暮的丝衣，在夏日午后选择这个颜色未免奇怪。领口似乎比她平时习惯的样式更低些，也许这就是她穿这件的原因。显然，她努力按希德莉亚的指导打扮得不那么沉闷。但她在胸前系了一条领巾，以一种糟糕的方式折进衣服下面，不管她生来拥有怎样诱人的好身材也完全被它遮住了。如果这条领巾是薄纱质地，或叠得更巧妙些，它可以平添几分诱惑，让人忍不住想探索一番下面的宝藏；但现在这样子，它似乎是被当成了甲胄。
保护身体还是心灵？希德莉亚有兴趣知道。
“感谢陛下屈尊接见。”
巫女王摇摇头，将一根芬香的手指搭在客人的唇上。“嘘，别叫陛下，我亲爱的。不要那么疏远。”她把彼得拉娜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催她在那杯没动过的酒旁边坐下。“你在我家，不是什么外国宫廷。希德莉亚就好。”她示意身边的仆人给她自己也端杯酒来。
——来客的气息飘进鼻腔时，一声低吼在她脑中响起——
“衣服真漂亮。”她喃喃说道，掩过内心被侵入的惊愕。她的手指沿着彼得拉娜的袖子移动，直到精制白色衬衣隐现的袖口处。“珊达莱斯绸，对吗？那里的蓝色是顶好的。”酒送了上来，她接过酒杯放到唇边，停一停，未饮之前先品味一番酒香。“啊，醇美。你一定得尝尝。”她举起彼得拉娜那一杯递给她，“只要风调雨顺，我们南方的葡萄园没有谁比得上。”她眼看着这位客人从杯子里尝了一点，然后露出微笑，又多喝了些。这个年份的酒是希德莉亚专门留着引人上钩的：它的口感柔顺甘甜，而且用能提高感官敏感程度的药草精心调制过。
她自己肯定也比平时更敏锐了。她能嗅出来客头发里残存的肥皂味，来客擦过希德莉亚的花草时留下的微弱薄荷香味，察觉出来客因为紧张而额头微微出汗。她从来不曾感到一个人的气味会如此鲜明。这是与噬灵鸟结伴带来的效果吗？如果是的话，也很好。
低孔声再次回到她的脑海。
嘘，她暗暗告诉她的伴侣，一切正常。
她鼓励她的客人谈起这趟旅行，一边谈一边劝酒。仆人为她们献上一碟碟美食：顶级奶酪炮制的美味点心，雕花珊达莱斯橄榄，在咸脆饼上摆成精巧花样的熏鱼片，当然咯，这些东西只会让彼得拉娜更加口渴。两人聊着天，彼得拉娜的酒续了又续。这就对了。希德莉亚今天打算教她的课程需要做些准备。
最后，希德莉亚认为差不多了。等到话题合适的时候，她见缝插针地轻轻笑道：“请你原谅我。我在这里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地纠缠你，没给你半点时间说明来意！多么糊涂的主人啊！”她把自己的酒杯放在一边，把彼得拉娜的酒拿过来，也放在一边。然后她握着客人的双手，凝视她的眼睛，观察到这个年轻女子的瞳孔放大了不少。“尽管这样愉快的聊天让我很尽兴，但不谈正事也是慢客。我应该没会错意吧？”
彼得拉娜两腮一下子变得通红。“在萨尔瓦多王的加冕礼上，您说可以……指导我。那个，关于……男人。”她想绞扭双手，但被希德莉亚紧紧握住了。
“我是那么说的。可是看看你，给我带来了多美的一个人儿！”希德莉亚展现出最鼓舞人心的笑容，“你太动人了，亲爱的。你自己知道吗？一点点脂粉，再用上一点社交手腕，想要哪个男人不是手到擒来……哪怕高地之王也一样。这样对咱们都有好处，你说对不？”
她站起来，拉着彼得拉娜跟她走，“来，先让你看看怎样充分运用上天给你的资本。然后……还有别的课程呢。”
希德莉亚紧握着姑娘的手，领她穿过处理公事的前廷，回到自己生活起居的后宫。她悄悄吩咐一声，仆人们迅速退了出去，身后精雕细刻的大门随即关拢。彼得拉娜似乎快喘不过气了，是因为酒，还是别的什么？
错。错。插进来的想法没有字句，但她的意识接收了它，并把动物本能转译成人类的语言。这是我们的领地！
嘘，她用思想回答，没有问题，看着吧。
她领着彼得拉娜来到她的梳妆台，让她对镜坐下。这是多年前某个法师赠送的礼物，映出的倒影比铜镜真实百倍。无疑，彼得拉娜不惯于使用这种奢侈品。见到自己的清晰身影时，她喘息起来，又抬起一只手摸摸脸，仿佛不相信那是她自己的形象。
“看见没？你的潜力大着呢，亲爱的。”希德莉亚站在她身后，近得足以通过身体感受这女人的体温；她的手指轻柔地把玩着对方紧束的头发，开玩笑似的松开几缕，“我可以把这个摘下来吗？”
彼得拉娜点点头，显然已经手足无措了。
希德莉亚慢慢解开客人的头发，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对方从镜子里看到。那头发又黑又厚，华丽地披散肩头，一缕挨着一缕。她柔和地抚摩，仿佛在检验它的重量。“是你家乡的风俗吗，像那样把头发全扎起来？”
“我父亲认为那样最好。他常说有身份的淑女不应该卖弄风骚。”
希德莉亚窃笑，“啊，亲爱的……展现魅力和卖弄风骚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她拾起一绺青丝，用手指绕来绕去，“当父亲的，对这类事情不总是那么有眼光。”
她拿起一把软刷，开始梳理那漆黑的长发。彼得拉娜叹息一声，随着梳发的节奏放松下来。“您觉得我有希望吗？”她喘口气，“说真的？”
“绝对没问题。”希德莉亚双手各持一束长发，分别沿她的脸颊一路捋下来，末梢安放在胸部两侧，“你看，这种发式可以把男人的眼睛吸引到你希望的地方去……一个小伎俩……只是他们不知道操纵他们有多简单。”她碰到了掖进领口的围巾，“可以吗？”
彼得拉娜似乎吓了一跳，“我不知——”
“想想我们要做的事。”她微笑，“要是不清楚衣服下面有什么，我又怎能指点你穿着呢？”
年轻女子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她通过镜子看着希德莉亚从后面倾身过来，慢慢地将层叠的领巾解开。当涂过色的指甲滑进领口，意外刮过乳头时，彼得拉娜急吸了口气。
“瞧，看见没有？”希德莉亚把领巾放到一边。彼得拉娜下意识地抬手放在胸口，但希德莉亚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让她无法遮掩，“看你都藏了些什么呀，亲爱的。”
这个年轻女子的身材着实一流。她的胸部丰满坚挺，伴着每次呼吸一起一伏，任何正常男人都不可能对这对乳房无动于衷。从彼得拉娜脸颊的红晕判断，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一点。希德莉亚任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看了一阵子，想象着一个男人可能会怎样评价她的魅力，怎样渴望她。一阵美妙的红晕又涌上脸庞。
“现在，过来站好。”
这次彼得拉娜乖乖照做了。希德莉亚让她在镜子前找好位置，自己紧贴她身后，年轻女子的体温烘得她身上发热。“我们一定要找些适合你身材的衣服，这件不能穿了。”她的双手沿着彼得拉娜身体两侧滑下去，抻得那条裙子紧紧贴在她身上，“啊，瞧瞧，这身段能让高地之王神魂颠倒！穿这条裙子一点也显不出来。来，我们看看它底下有什么。”
彼得拉娜睁大眼睛扭头看她，“我不能……我是说……”她结结巴巴不知该怎么说。
希德莉亚将一根手指轻轻搭上客人的双唇，平息了她的抗议。“像你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会为自己的身体感到羞愧呢？这里没有男人看见你的裸体，没人会危害到你的名节。我恐怕没办法教你怎样打扮我看不见的对象，隔着这条长裙瞧不出什么来。”她一顿，“如果我自己也脱掉衣服，你会不会觉得安心些？只要能帮助你放松，我很乐意这样做。”
不等听到回答，她就从彼得拉娜身边走开几步，开始宽衣解带。她脸上挂着打趣的表情，近乎于调皮：你多傻呀，还怕这个！她心底再次响起那种异样的低吼，但她没多理会。既然这头噬灵鸟要与希德莉亚共同生活，她就必须了解这类游戏怎么玩。
腰带落在地板上，然后她解开了长袍上的扣环。柔软的丝衣自然滑开，在她高耸的胸部略受阻滞，之后便簌簌落在地上。下面她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内衣，几乎遮不住诱人的身姿。见彼得拉娜不由自主地痴望着她，眼珠也转不动了，希德莉亚愉快地微笑起来。“瞧，就是这么简单。”这时希德莉亚解开内衣的衣领，把它同样丢在地板上。她的皮肤是饱满的红铜色，在这一带十分罕见；炎夏的汗水为她覆盖上一层美妙的光泽，带着异国风情，魅惑人心。精选的几件珠宝在各处闪动，把目光引向她想要人看的地方。她缓缓转个身，让彼得拉娜把她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看个清楚。“没什么可羞愧的。”她笑眯眯地又转回来面对彼得拉娜，满意地发现她两腮红得发亮，“现在该你啦。”
彼得拉娜这次没有反对，而是按吩咐转过身再次面对镜子。希德莉亚赤裸的身体倚在她背上，双手绕过去解开长衣的前襟。年轻女子的心跳得厉害，她甚至能通过指尖感受到那搏动。这一个的心里面有那么多渴望，希德莉亚沉思，那么多恐惧。这是男人对女人造下的孽，他们把女人紧紧锁住，让她们终生不得欢愉；用成匹的布料把她们层层包裹，好像这样就能让她们免遭他们自己的天性所侵害似的——还大言不惭地说是为她们好。她们被绷得太紧，以至于轻轻一触就能让她们溃不成军。
我答应过要教你怎样驾驭男人，她一面慢慢解下那条蓝裙子，一面在心里对她的客人说。通过面前的镜子，她看见彼得拉娜正在看着，嘴唇微微分开，好像被这景象催眠了似的。隔着薄薄的小衣，两颗乳头的颜色意外地深沉。当希德莉亚的手擦过它们时，她发出一声娇喘。我说话算话，她想着，把长裙褪到来客的臀部，让它由着自己的重量慢慢滑落在地板上。
现在两人之间只隔着那件衬衣，与其说是一道屏障还不如说是诱惑。希德莉亚把那姑娘扯进怀里，让她的脊背感觉自己身体的温暖，然后拉着收紧领口的系带，慢慢拽开它。当绳结终于松脱，最后这片布屏飘落到足边之后，彼得拉娜轻叹一声，向后靠在她身上。
错错错错错！有个声音在她脑袋里嚎叫。
希德莉亚的一只手滑进彼得拉娜股间，内衣系带还缠在手指上。她多美呀，希德莉亚想，实在太美了。年轻姑娘特有的胸部高耸而紧绷。她用指甲绕着一侧乳头画圈，听她的客人用轻柔的喘息声告饶。多么可爱。多么无助。男人喜欢这样。他们会蜂拥而至，为这一位争风吃醋，拿出全部心思讨好……一阵寒意蹿过希德莉亚的身体。她也年轻过，曾经年轻过。男人也曾为她争风吃醋。如今……如今这一个可以代替她。她的漂亮娃娃。
一声低吼从她的喉咙深处漏出。
忽然间，彼得拉娜欢愉的气息不再如她所设想的那样甜美，变得……污秽。可憎。这气味让希德莉亚颈后汗毛直竖。她的左手抓着那条系绳，紧紧握住。她不该邀请这个女人来。她不该允许别的雌性进入她的领地。她不该唤醒另外一个的交配冲动，使这女孩变成一个竞争对手。
她的胳膊紧贴着彼得拉娜的胸口滑过，将其背脊压在自己身上。她的前臂重重压住来客的乳房，引得那年轻女子发出一阵混着痛苦与满足的呻吟。没猎，她可以轻易地取悦男人，这一个。一位纯洁无瑕的处子，所能倚靠的资本是希德莉亚永远无法匹敌的。
她不允许。
她不能允许。
希德莉亚低吼一声，将手抬到彼得拉娜的脖子两侧。她就这样停顿了一下，但她的竞争者误解了这个动作，以为是一种新的爱抚，便倾身投进她的掌握。把牙齿埋进这女孩柔软的喉咙，将它撕开，在她扑翅挣扎的同时品尝喷涌而出的生命之血，多么美妙……但人类身体不适合干这种勾当。于是，希德莉亚双手分别拽住衬衣系带的两端向后上方拉去，让它深深陷进她这位客人的脖子。彼得拉娜吃惊地大睁双眼，伸手去够那根绳子，想把它扯开，但希德莉亚的力量太大了。她猛地把客人拽离地面，用客人自身的体重进一步窒息客人。彼得拉娜的双手拼命乱抓，但绳子已深深陷进肉里，根本抠不出来。惊骇的她双眼凸出，张开嘴想喊叫，却只能挤出一点咯咯声。她的双脚乱蹬乱踢，想够到地板，多少得到一点支撑；但她踩到了地上那堆衣服，重重地滑倒。希德莉亚似乎听见她的脖子里发出断裂声，但她仍然用力提着绳索，将这个雌性的身体悬在半空。
彼得拉娜的手不再摆动，腿也软了下去。希德莉亚感到一股热尿沿着她的腿流淌，彼得拉娜失禁了。她在头脑中听见一阵不含词句的得意尖叫。
然后……搏斗结束了。彼得拉娜苍白的双手不再抓挠，而是软绵绵垂落身边。刚刚还是温暖的活生生的身体，现在在希德莉亚双臂中变成了一件死物。她任由这东西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音。
很好，内心的声音哼唱。
希德莉亚眨着眼睛，仿佛刚从昏睡中惊醒。这一刻，她呆呆看着那具蜷曲在脚边的尸首，拼命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目光茫然落在镜子上，又转回到尸体上。
这是怎么了？
房间仿佛在她眼里晃动，四周弥漫的气味——尿、性，还有恐惧——突如其来，她弯下腰去，强忍涌上来的呕吐感。
我干了什么？
她惊恐地看着脚边的尸体，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它。彼得拉娜凝滞的眼睛瞪着天花板，眼白里点点血斑。希德莉亚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发冷，她摸索着捡起长袍裹在身上。我这是干了什么啊？
在她心里，噬灵鸟女王嚎叫着欢庆胜利。无形的动物本能在她头脑中转化成有形的字句：你保卫了我们的正当权益。
“这不‘正当’！”她嘶声低语，“这个女人是盟友！”政治方面的恐惧取代了自发产生的心理恐惧，然而前者的压迫力却一点也不比后者少。她怎么处理这个事件才能保住自己？她怎样才能给彼得拉娜的家族一个交代？这个女孩的死亡不是问题所在——在自由城邦，暗杀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但这一次做得太张扬、太放肆了。更不要说，自由城邦能用来影响高地王国政治的绝佳工具现在化作一具死尸横陈在地，浸泡在她自己的尿液里。哪个脑筋正常的国家领袖会这样蛮干？
她必须清理尸体。她得用巫术除去彼得拉娜身上的伤痕，代之以别种痕迹，作为她死于一般疾病的证据。彼得拉娜的时候就抱怨头晕，不久突发急病。死神来得太快，甚至希德莉亚的巫术也来不及保住她。而起死回生是法师都做不到的事。
她的家族应该会相信这些，她对自己说。并非因为他们相信巫女王不能杀人，而是因为他们知道，她绝不会完全不顾名声，这样明目张胆地杀人。如果希德莉亚要什么人死，那也许是暗夜里的一服毒剂，也许是身在异乡时无名短剑的一吻……也许是巫术，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不会是这种方式，绝不会是这种方式。
她开始收拾死去女孩的衣物，手还在颤抖着。同时，她召唤必要的力量来实施她的计划，掩盖这件事的真相——她谋杀了一位盟友。
女王没有盟友，噬灵鸟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