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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她是我的一切

勒缪尔担心得要疯了。他找不到阿里曼,而卡蜜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开端如此美妙的一周在几天之内就变得糟糕透顶。他最亲爱的两个朋友生命垂危,另外一个则落在某位丝毫不在乎他身心安康的主人手里备受折磨。

事情正迅速失去控制,他曾经怀有的向千子学习诸般奥秘的伟大构想也变得虚无缥缈。他的确学到了很多,但如果你的深爱之人会毫无预警地被夺走的话,力量又有何意义?

他已经为逝去的挚爱落下了太多泪水。他不会再为此哭泣了。

卡蜜尔的病床与卡莉斯塔的很相似,只不过她的头颅上没有连接各种仪器。破损和擦伤都被处理过了,她肺里的灰尘与金属残留也已经被清除。她腰上的伤口得到了治疗,医生宣布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健康,并给她开了强效镇痛药,以及卧床休息三天的医嘱。

回想起阿里曼所说的那些,勒缪尔担心卡蜜尔恐怕没有三天时间了。

他央求过卡洛菲斯去找阿里曼,而得到的回应却是阿里曼“与原体在一起”,不能被打扰。勒缪尔的生物钟已经完全混乱,不过他猜测现在是清晨了。他扫了一眼护士站上方的表,意识到自从卡洛菲斯把卡蜜尔带回来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

阿里曼依旧没有出现,甚至丝毫没有回应勒缪尔的求救。

当他回到卡蜜尔的房间时,勒缪尔发现一位皮肤黝黑的美丽女士正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用一块毛巾擦拭她的额头。那位女士优雅的体型让勒缪尔意识到她是个普罗斯佩罗本地人。

“凯娅?”他问道。

那个女人点点头,向他投来一个紧张的微笑。“你一定是勒缪尔了。”

“是的,”他说着,绕过病床握住凯娅的手。“我们能出去谈谈吗?”

凯娅看了看卡蜜尔。“如果你要说的话与卡蜜尔的健康有关,我想你应该最先告诉她,不是吗?”

“通常情况下,我会同意你的看法,”勒缪尔说,“但我最好的两个朋友都住在这里,我一贯的好脾气已经快用完了。所以麻烦你听我的。”

“没事的,勒缪尔,”卡蜜尔说。“你了解我,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我宁愿第一个听到。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勒缪尔咽了咽口水。要向卡蜜尔的情人袒露自己的担忧已经够困难了;而要面对面地把这些告诉她本人简直让他无法开口。

“我跟你提起过那些噬灵蜂,它们看来会用一些比较特殊的方式来产卵。”

卡蜜尔展露出微笑,她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

“没事的,”她说道,“它们没有刺到我。卡洛菲斯一直在保护我。说起来,你倒是该去看看他是不是要当妈妈了。”

勒缪尔坐在床边,摇摇头。“它们不是那样繁殖的,卡蜜尔。就像我说的,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方式...”

他解释了阿里曼所讲述的关于噬灵蜂繁殖周期的事情,试着强调他并不确定卡蜜尔是否真的有任何危险。凯娅的表情告诉他,他并没有成功。

“你认为这才是头痛的原因?”她问道。

“或许是,”他说。“我不知道。希望不是。”

“你希望不是?这算是什么回答?”卡蜜尔厉声道。“快给我做个该死的脑部扫描之类的!如果我脑袋里有异形虫卵的话,我当然想知道了。”

勒缪尔点点头说,“没问题。我去想想办法。”

“不,”凯娅说。“我去吧。我在千子里有些朋友。我去问更好。”

“行,行,”勒缪尔点点头。“听起来有道理。很好,我就...我就在这儿等着吧?”

凯娅俯身轻吻卡蜜尔。

“我尽快回来,”她说道,随后走出病房。勒缪尔单独与卡蜜尔待在一起,他坐下来,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双手交握放在腿上。

“我恐怕永远也当不了医生,是吧?”

“就凭这种医护态度?一时半会儿是没戏了。”

“你的脑袋到底怎么样?”

“还是疼。”

“喔。”

“卡洛菲斯的速攻艇确实很颠。我磕在座位上那一下挺结实的。”

“那肯定就只是因为这个了,”勒缪尔说。

“骗子。”

“好吧,”他忍耐不住了。“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说异形虫子要在你脑袋里孵化,把你的脑子生吞了?抱歉,我说不出这样的话。”

她默默地看着他。

“嗯,医护态度确实需要加强,”她说。

她的强颜欢笑让他心中的堤坝骤然崩塌,他捂住脸哭了起来。泪水滚滚而下,他的胸膛在抽泣中起伏。

卡蜜尔坐起身来。

“嘿,不好意思,勒缪尔,不过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哎,”她柔声说。

“对不起,”他最终开口道。“你和卡莉斯塔,我受不了。我不能失去你们两个,我不能。”

“你绝对不会的,”卡蜜尔说。“我们会搞定这些。如果我的脑袋需要一些敲打,这里应该是最理想的地方了,不是吗?”

勒缪尔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微笑起来。

“我猜是吧。你很勇敢,知道吗?”

“我现在的药劲确实挺大的,所以这恐怕不全是我的功劳。”

“你比你想象得更勇敢,”勒缪尔说。“这很重要。相信我,我知道。”

“嗯,我和卡莉会没事的,你等着瞧吧,”她说。

“是啊,”勒缪尔苦涩地说。“我也只会干这个。”

卡蜜尔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不,”她说道。“不是那样的,对吗?你尽了一切所能去救她。”

勒缪尔把手抽开。

“别这样。求你。”

“没事的,”卡蜜尔说道。“给我讲讲玛丽卡。”

他一开始很迟疑,因为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与旁人说起玛丽卡了。那些纠缠在悲伤中的话语让他难以启齿,但他依旧磕磕绊绊地向卡蜜尔讲起了那个世界上最聪明,最美丽的女人。

她的名字是玛丽卡,他们在一场募捐晚宴上相识,当时僧伽地区的领主想要筹集资金,从安纳托利亚半岛购买一整座采石场的普罗科尼苏斯大理石,捐赠给帝国石匠工会。时任工会主席的瓦杜克 辛恩保证,他将为源自这批石料的雕像选择一个上乘的位置,甚至有可能是帝皇的授勋场,还有传言说负责这项工作的雕刻家居然会是奥斯坦 德雷福尔。

这一切都要花钱,因此整个地区最富有的居民们被召集起来,通过财政手段表现他们的忠诚。勒缪尔是个富有的人,名下有一座豪华宅邸,这要多谢他的商业头脑,以及阅读旁人灵气从而辨别真伪的能力。他的资产遍布莫巴伊地区,同时又左右逢源,因为他把很多财富花在了慈善事业上。

玛丽卡是僧伽地区领主的女儿,他们两人伴着点点繁星与一瓶棕榈酒坠入爱河。他们第二年就结婚了,那场婚礼的花销远远超过住在勒缪尔名下土地上的很多家庭全年的收入。勒缪尔从未如此幸福,在他讲述那段婚姻的头七年时,他的面庞被金色的回忆所点亮。

玛丽卡身体抱恙最早的征兆是严重的偏头痛,无法解释的昏厥和短期失忆。医生诊断之后开了镇痛药并嘱咐卧床休息,但这些都没有减轻她的症状。他们寻求了全北非地区最好的医生前来诊治,最终发现玛丽卡罹患了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星形细胞瘤,那是一种很难治疗的恶性脑部肿瘤。

单纯的手术无法控制那个肿瘤,因为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她的全脑。在多次手术之后,医生们尝试用放疗和强效化疗来抑制肿瘤的生长,但他们告诉勒缪尔,玛丽卡病情的异质性导致其难以处置。据他们说,每当一种细胞被消灭之后,总会有潜伏的其他种类来填补空缺,继续摧毁玛丽卡的大脑。

勒缪尔眼看着他的妻子日渐凋零,却束手无策。他痛恨这种绝望感,因而剑走偏锋,开始为她寻找各种奇异的治疗方式,无论其成功的可能性多么渺茫。对勒缪尔而言,没有任何手段是太过荒谬的,因为他愿意尝试一切来拯救他的爱妻。

任何机会都比没有好。

勒缪尔雇佣的顺势疗法和自然疗法专家开展了全方位的草药治疗,而阿育吠陀的信徒则同样重视她神智与心灵的安稳。气功,针灸,呼吸控制法,催眠和分子矫正疗法都被尝试过,但皆无成效。

勒缪尔拒绝放弃。他的研究将他引向了知识的遥远角落, 他发掘出的很多文本都描述着种种超乎人类想象的力量。他在那些典籍中读到的各种能力有些与自己的类似,另一些则能够治愈病人,复活亡者,或是召唤诸般邪异力量。

这不重要。他会用一切手段拯救他的妻子。

她央求他停下来,但他置若罔闻。她已经接受了迫近的死亡,但勒缪尔做不到。他哭泣着告诉卡蜜尔,她是如何站在阳台上,目送他踏上前往喜马拉雅山的冒险,去寻找传说中那些已经完全掌控了身体与心灵的隐居贤者。

如果任何人能有对策的话,就一定是他们了。

背着他的全副身家,勒缪尔和他的随从们深入险峰,几乎在那呼啸的刺骨寒风中丧命。这趟旅程最终毫无意义:帝皇宫殿的建造者早已驱逐了任何隐居于此的贤者,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

等到他返回莫巴伊的时候,玛丽卡已经死了。

“她是我的一切,”勒缪尔最终说道。

“我很遗憾,”卡蜜尔说。“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是说,当我在阿苟鲁上碰到你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点关于她的东西,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们提起玛丽卡?”

勒缪尔耸耸肩。

“我不喜欢告诉别人她死了,”他说。“我告诉的人越多,她的死亡就越真实,越无可改变。”

“你觉得你还能改变这件事?”

“有段时间我确实相信,”勒缪尔说道。“我读过的一些书提到了让死者重获生命,但全都含糊地让人发疯。一切都没有用,直到我得以加入记述者,我立刻就抓住了请求跟随千子的机会。”

“为什么是千子?”

“我听过那些流言,”勒缪尔说。“你没听过吗?”

“我不听流言,”卡蜜尔微笑着说。“我只会发起流言。”

勒缪尔轻笑一声。

“说得好,亲爱的,”他说。“我在为玛丽卡寻找治疗方法的过程中花了很多时间去倾听流言,我听到了很多关于千子巫术的说法。我听说他们之中很多人都遭受了恐怖的异变,但马格纳斯拯救了他的军团。我想如果我能够师从他们,或许就可以学到如何将玛丽卡带回来。”

“喔,勒缪尔,”卡蜜尔握住他的手,吻了一下。“相信我,逝者无法复生。我很清楚;我触碰过死者,聆听过他们的生命。我体会过他们的爱与痛。在这一切之中,我能感受到他们有生之年的欢愉,还有他们昔日了解并热爱的人。最终,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想是的,”勒缪尔同意道,“但我是那么努力。”

“她明白的。经过那一切,她知道你爱她,知道你在试着救她。”

“我可以给你一些她的东西吗?”勒缪尔问道。“或许你可以试着去读一读?”

“当然啦,凯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知道的,”卡蜜尔声音困倦地说道。

勒缪尔皱起眉头。“你刚才是叫我凯娅吗?”

“是啊...怎么了?那就是你的...名字...”卡蜜尔说道。“不是吗...亲爱的?”

勒缪尔胸中一阵抽搐,他眼看着卡蜜尔垂下手,瞪圆了双眼。她急促地喘息,左半边脸庞瘫软下来,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正将她的面孔塑造成一个畸形的鬼脸。

“喔不!卡蜜尔!卡蜜尔!”

她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用力扯动着床单,整个身躯都紧绷起来。她的目光充满了狂乱,染血的唾沫从嘴边流淌下来。卡蜜尔的脸上写满了无声的哀求,她的身体陷入剧痛的折磨。

勒缪尔转向房门。

“救命!地球的王座啊,帮帮忙!”他喊道。

“你能看见它们吗?”弗西斯塔卡问道。

“可以,”哈索尔玛特答道。“看到它们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怎么处理它们。”

“拜托,”勒缪尔央求道。“做些什么。”

自从他呼救之后,卡蜜尔的房间已经变得熙熙攘攘。凯娅回来了,与她同行的并非医务人员或是任何扫描仪器,而是两位千子的连长。经她介绍,他们分别是第二学会的弗西斯塔卡和第三学会的哈索尔玛特。

显然,她的确有些位高权重的朋友。

弗西斯塔卡用他的心灵之力让卡蜜尔全然静止,而那俊美地夸张的哈索尔玛特则把双手放在她头颅两侧。他双目紧闭,但从他眼珠的活动来看,他正在使用其他感知来进行观察。

“一共有六个,钻得很深,长得很快,”他说道。“白色的丑东西。它们尚未孵化,但也快了。”

“你们能救她吗?”凯娅问道,她的声音如同破裂的水晶般脆弱。

“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弗西斯塔卡厉声说。

“它们是狡猾的小混蛋,”哈索尔玛特嘶声道,他歪过脑袋,双手在卡蜜尔头颅周围游移。“像船锚一样的触须正在扎进她的脑子里,钩在神经纤维上。我需要慢慢把它们烧掉。”

“烧掉?”勒缪尔问道,这个点子让他倍感惊恐。

“当然了,”玛特说。“你以为我要怎么做?安静点。”

勒缪尔和凯娅握住对方的手。虽然他们今天才刚刚认识,对卡蜜尔的爱已经让两人团结一致。从卡蜜尔脖子和手臂上紧绷的肌肉来看,勒缪尔相信她的躯体正试着在剧痛中扭动,但弗西斯塔卡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地让她保持静止。

“我看见你了,”哈索尔玛特说着,像是在抓鱼一样钩起手指。勒缪尔闻道了什么东西烧焦的恶心气味。

“你伤到她了!”他喊道。

“我说过让你安静,”哈索尔玛特吼道。“只要有丝毫偏差,我就可能烧掉那些维持她呼吸或心跳的通路。我已经控制住它了,正在慢慢把它烤熟。”

他宽慰地笑了笑。

“喔,你不喜欢这个,是吧?”他说道。“想要把钩子再埋深一些,嗯?好啊,咱们较量一下。”

哈索尔玛特将手指向下探,指尖张开,逐渐浓烈的烧焦气味让他微笑起来。他在卡蜜尔脑袋里劳作了一个多小时,最终点点头。

“一。二。三。还有...四。搞定了,”他说。

“你把它们都干掉了?”勒缪尔问道。

“别犯傻,那只是第一枚卵的触须。它们颇为坚韧,绝不善罢甘休。它现在已经松动了,但我们要在它重新扎根之前尽快把它弄出来。弗西斯塔卡?”

“没问题,”第二学会连长说道。

弗西斯塔卡将手放在卡蜜尔的耳朵边上,扭动起他的手指,仿佛正在试着撬开最精密的锁。他的手指无比灵巧,勒缪尔屏息凝神地看着弗西斯塔卡逐渐将手指抽回掌心的方向。

“伊恩考萨扎纳保佑我们!”勒缪尔喊道,某种湿滑蠕动的东西从卡蜜尔的耳朵里冒出来。它看起来像个长刺的鼻涕虫,那覆满黏液的躯体不断抽搐着,被弗西斯塔卡用精细绝伦的力量牵引出来。

那蛞蝓状的生物啪地一声掉进一个闪亮的碗里,在身后留下一道鲜血与黏液。光是看着它就让勒缪尔感到恶心。

“能劳烦你吗?”弗西斯塔卡微笑着把碗递给勒缪尔。

“喔,当然了,”勒缪尔答道。他把那个尚未孵化的噬灵蜂倒在医疗室的瓷砖地板上。

他一脚踩上去,用鞋跟把它碾成一滩黏糊糊的肉酱。

“解决了一个,还剩五个,”哈索尔玛特说道,他全身大汗淋漓。“正好我想找点事干。”

在医疗尖塔之外,提兹卡被一阵细雨所笼罩。这座城市降水很少,因此居民们都走上街道去感受雨点的触摸。

孩子们在雨中玩耍,踩过一滩滩积水或是站在喷涌的排水口下面,街巷中回荡着他们兴奋的尖叫。

这场雨毫不停歇,日复一日地将城市淹没。

没有人知道雨水来自何方,因为那些建造在山脉中的机械灵能阵列通常都能够毫无差错地预测并控制整座星球的气候。

当然,为了维持生态系统的平衡,一定的降雨是必不可少的,但如今这场雨是提兹卡的居民们从未体验过的。一座座建筑物闪着水光,街道上奔涌着汩汩的溪流。

人们转向千子寻求答案,但他们没有对这场怪异的雨作出任何解释。军团的半数连长都踪影全无,而另外那些则缄默不语。

在第六天,一场自发的游行在秘眼广场展开,人群褪去衣衫,赤裸着在雨中放荡狂欢。提兹卡没有固定的执法人员,因此普罗斯佩罗尖塔守卫被迫调遣部队,将那些裸体狂舞的居民送回各自家中。等到第七天,几个游行者突然罹患某种致命的病毒性肺炎,而在之后的清晨,医疗尖塔前面爆发了骚动,惊恐的人们前来寻求疫苗。在普罗斯佩罗尖塔守卫得以恢复秩序之前,已有六十三人不幸丧生,整座城市被一种阴郁的气氛所笼罩。

在第九天,雨水终于停息,如同判官一样低垂于城市上方的黑云被阳光所刺透。一束辉煌的光芒投射下来,恰巧点在秘眼广场中央那根石柱顶端的火盆上,让提兹卡沐浴在金色的辉耀中。

马哈瓦斯图卡里马库斯写道,那仿佛是天堂之光回到了普罗斯佩罗。

在反光洞穴深处,那光芒回到了源头。

马格纳斯睁开眼睛,他胸口的仪式匕首自动抽出,刀刃在接触到空气时立刻解离。阿里曼宽慰地长叹一声,马格纳斯坐起身,双腿从白色石板边缘摆下去,在黑暗中不住地眨眼。

只有在岩壁上游走的微光照亮着洞穴。至于那一千名仆从,仅有十八人一息尚存,而他们的身躯也已枯朽不堪,手中的水晶暗淡无光。

“大人,”阿蒙说着,送上一杯水。“见到你真好。”

马格纳斯点点头,阿里曼看到他的皮肤变得十分苍白,长长的红发浸满汗水。阿里曼感觉他仿佛能看到原体皮肤之下的蜿蜒血管和脉动脏器。这自然是妄想,因为阿里曼目睹过马格纳斯的本质,而在那不朽的躯壳中绝不存在五脏六腑这种凡俗之物。

菲尔托伦,乌希扎尔和奥拉麦格玛都拥了上来,马格纳斯的回归令他们无比欢欣。只有阿里曼站在后面,这几天的经历让他心情颇为复杂。在这漫长的九天里,他们不眠不休,水米未进地守卫挚爱的原体。他们之间没有谈话,也从未和地面上的兄弟们进行过交流。

“值得吗?”阿里曼问道。“你成功了吗?”

马格纳斯用碧蓝的浑浊独眼凝视着他,摇了摇头。

“不,阿泽克,我想我没有,”马格纳斯说道。“就在我尝试拯救我的兄弟于水火之中时,其他人则打算将他推入深渊。”

“其他人?”奥拉麦格玛低吼道。“谁?”

“一个名叫艾瑞巴斯的畜生,他服侍我昔日的兄弟,洛加。看来意图俘获狼神荷露斯的力量早已掌握了一些棋子。怀言者已经堕入混沌的控制。”

“洛加的军团也背叛了我们?”菲尔托伦问道。“这逆行比我们想象中更为险恶。”

“混沌?”阿里曼说。“你仿佛将其视为一个名号。”

“的确,我的儿子,”马格纳斯说道。“它就是原初湮灭者,自时间创始便藏身于浩瀚之洋最深黯的角落,如今却以无限的耐心缓缓浮出水面。大敌当前,吾辈需团结一心,否则人类种族必遭灭顶之灾。迫近的那场战争便是其招致万物终结的手段。”

“原初湮灭者?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阿里曼说。

“在面对荷露斯与艾瑞巴斯之前,我也没有,”马格纳斯说道,阿里曼震惊地在原体的灵气中看到一丝无比微弱的闪烁。

马格纳斯正在欺瞒他们。他早已知晓这原初湮灭者。

“我们现在怎么办?”乌希扎尔问道。“我们显然要警告帝皇吧?”

马格纳斯迟疑了一阵,随后缓缓点头。

“的确,我们必须如此,”他说道。“如果我的父亲得到预警,他就能在一切太迟之前对荷露斯加以防范。”

“他为什么要相信我们?”阿里曼问道。“我们毫无证据。”

“我如今有证据了,”马格纳斯疲惫地叹息道。“回到你们的学派圣殿去,等待我的召唤。阿蒙,服侍我;其他人可以走了。”

诸位学会连长转身走向通往洞穴之外的水晶阶梯。

“阿里曼,”马格纳斯说,“集中黑鸦学派的所有力量去解读未来。我们必须知晓更多即将发生的事情。你明白吗?”

“明白,大人,”阿里曼答道。

“尽一切所能,”马格纳斯说。“不计代价。”

勒缪尔醒来的时候发现阿里曼正肃立在自己身旁。他的老师目光严峻,勒缪尔顿时察觉出房间中的紧绷气氛。他忍住一个哈欠,意识到自己又在卡莉斯塔病榻旁睡着了。她闭着眼睛,但很难判断究竟是陷入了沉睡还是昏迷。卡蜜尔坐在他对面,睡梦中的呼吸平稳而缓慢。

卡蜜尔已经从那场噬灵蜂卵的遭遇中基本康复了,很快变回了那个活泼的她。

“大人?”他说道。“怎么了?”

阿蒙和安库埃南站在阿里曼身后,让这个房间突然显得很狭小。

“你们两个最好离开,”阿里曼告诉他。

“离开?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会喜欢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不明白,”他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保护性地走到卡莉斯塔身边。卡蜜尔也醒了,她惊讶地看着一屋子的阿斯塔特。

“勒缪尔?”她立刻发觉了那紧张感。“怎么回事?”

“我还不知道,”他说。

“我不期望你们能理解,”阿里曼的声音中带着真挚的悔恨。“但迫于形势,我们必须知晓未来。我们通常用来收集信息的方式都被阻断了,所以我们必须寻求其他途径。”

“你们要干什么?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她。”

“我很抱歉,勒缪尔,”阿里曼说道。“我们别无选择。这必须发生。相信我,我盼望并非如此。”

阿蒙走向那一排核桃形状的机械,将所有旋钮都调整到中间位置。那些劈啪作响的球体顿时暗淡下来,黄铜指示盘上的指针也逐渐低垂。

“他在干什么?”卡蜜尔想要知道。“阿里曼大人?”

阿里曼一言不发,面孔上显露出他的不安。

“你想知道这些机器是干什么的?”安库埃南抓住勒缪尔的胳膊问道。那个巨大的阿斯塔特轻易地将他从卡莉斯塔床边扯开,交到阿里曼手里。“这是个以太阻断器。它能将个体的心灵与浩瀚之洋隔离开。我们利用这种仪器来压制那些发生了血肉异变的兄弟。这是唯一的方法。你朋友的心灵已经向那翻滚的浪潮敞开了大门,如果没有这些仪器,以太能量就会涌进她的身体。”

“你们能...将她的心灵隔离开?”卡蜜尔问道,她也护在卡莉斯塔身旁。

那些阿斯塔特没有回答,勒缪尔在他们的灵气中读到了答案。

“他们可以,”他说,“但他们不会。”

“她本该早就死了,”安库埃南嘶声道,把卡蜜尔拽开。“她与未来的波涛有一种独特的连结,我们必须利用一切可用的工具。”

“工具?对你们而言我们就是这个?”勒缪尔问道,徒劳地在阿里曼手中挣扎着。“从始至终,你们只是在利用我们?”

“不是这样的,”阿里曼说道,狠狠瞪了一眼安库埃南。

“就是这样,”勒缪尔说。“我现在明白了。你们自认为聪明绝顶,无所不知,但自负让你们变得盲目。你们甚至想象不到或许有人比你们知道得更多。”

“因为无人如此,”阿里曼厉声说。“我们确实比任何人都知晓更多。”

“或许是,或许不是。如果你们遗漏了什么呢?如果这副拼图中有一小片是你们并不知道的呢?”

“安静,”安库埃南命令道。“我们是命运的设计师,你不是。”

“如果你们关掉这些机器,会发生什么?”卡蜜尔问道,她握住勒缪尔的手,两人都意识到与阿斯塔特进行肢体对抗是徒劳的。

“我们会聆听她的话语,我们会知晓未来。”

“不,我不会允许你们这样做,”勒缪尔说。

“不?”安库埃南讥笑道。“你凭什么命令我们,小东西?你以为阿里曼教了你几招小把戏,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你是凡人,你的力量与智能都不值得我们的注意。”

“阿里曼,拜托!”勒缪尔央求道。“别这样做!”

“我很抱歉,勒缪尔,但他们是对的。卡莉斯塔终归会死。这样的话,她的死亡至少会有些意义。”

“这是个谎言!”勒缪尔喊道。“如果你们这样做,杀死她的就是你们。你们倒不如照着她脑袋来一枪,别自欺欺人了。”

阿蒙将卡莉斯塔头颅上的一些接点摘下来,检视着以太阻断器上的读数。他对安库埃南点点头说道,“好了。我维持了一定的隔离,但她的心灵已经向以太敞开了。只有一点点,但应该足以触发预言活动。”

卡莉斯塔的眼睛颤动着睁开,她惊恐地抽了一口气,被迫恢复了表层意识。她的嘴唇挪动起来,释放出一道道嘶哑的气息。房间中的温度迅速下降。

“一百万片玻璃,一百万个一百万片。全都破了,全都是碎裂的玻璃。那玻璃中的眼睛。它目睹,它知晓,但它全无作为...”

她缓缓阖上眼睛,呼吸变得深沉。没有更多话语从她口中流出,安库埃南俯下身,掀开她的眼睑。

“提升以太能流,”他命令道。“我们可以得到更多东西。”

“拜托,”卡蜜尔哀求道。“不要这样。”

“阿里曼,她是无辜的,她不该遭受这些,”勒缪尔喊道。

几位千子战士忽略了他们,阿蒙再次调整机器上的旋钮。指针继续下垂,卡莉斯塔的身躯在床上抽搐起来,双腿把被单踢开。勒缪尔不想看,但又无法将目光从这可怕的景象上扯开。

她尖叫起来,话语从她口中泉涌而出,温度继续骤降。

“太晚了...恶狼临门,它渴求鲜血。喔,王座啊...不,那鲜血!还有那些渡鸦,我也看到它们了。那些失落的子嗣和一只鲜血渡鸦。他们企盼救赎与知识,却遍寻无门!一位兄弟身受背叛,一位兄弟惨遭谋杀。最恶劣的错误源自最高贵的理由!这不能发生,但必须发生!”

汗水从卡莉斯塔脸上涌出。她的双眸在眼窝中暴突,全身所有肌肉和筋腱都绷紧到几乎断裂。说出这些话对她而言十分困难,她摔回床上,身躯在剧痛的抽搐中颤抖。

勒缪尔感觉到阿里曼的手放松了一些,他抬起头看见对方脸上写满了悔恨。他伸展开自己的灵气,将他对于千子折磨卡莉斯塔的反感与悲伤投射到阿里曼的灵气中。这样做的效果十分微弱,但阿里曼低下头,用一种掺杂着赞许和自责的表情看着他。

“这对我不会有用,”阿里曼说道。“你学到了很多,但你的力量不足以影响我。”

“那么你就要坐视这一切发生了?”

“我别无选择,”阿里曼说道。“原体有命。”

“勒缪尔,他们要杀了她,”卡蜜尔哀求道。

阿里曼转头看着她说道,“她已经死了,希梵尼女士。”

他对阿蒙点点头。“允许以太自由进入她。我们必须知晓一切。”

马格纳斯的侍从转过身,将机器上的所有旋钮调到零。指针颓然坠下,表面的指示灯全部熄灭。仪器的玻璃面板覆上一层冰霜,那些球体也变得朦胧。勒缪尔感觉四下如同万物终了般冰冷。

这对卡莉斯塔的作用骤然显现。她挺起后背,睁开双眼。灼目的光芒迸发出来,如同一座焚化炉的炽热吐息。一种诡异的蓝绿光芒照亮了整座房间,让每一面墙上都留下了莫名之物的阴影。一百万头怪物的鬼魅呼号从她嗓子里撕扯出来,勒缪尔闻到了人类血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黑烟从卡莉斯塔身上喷涌而起,就连几名阿斯塔特都倍感惊恐。她骨骼上的血肉开始涌动冒烟,像焦黑的雪花般剥落下来,仿佛她正被一把隐形的火焰喷射器攻击。她的身躯发出阵阵嘶鸣与爆响,化作一股股沸腾流淌的脂肪与肌肉。

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她都尖叫不止。

当她的心脏,肺叶和大脑早已变成焦黑的残骸之后,她依旧尖叫着。那声音如同一柄炽热的刀子般捅进勒缪尔身体里,用诡谲的力道绞动着他的脏腑。一道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凄厉尖鸣钻入他的脑海,让他跪倒在地。卡蜜尔也尖叫起来,她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握住勒缪尔。

随着一阵恐怖的撕扯声,一切突然都结束了。

勒缪尔在明亮的残影中眨着眼,那如同瘴气般悬在房间里的焦臭让他肠胃一阵抽搐。他勉强站起身,惧怕自己将要看到的,却又需要看看卡莉斯塔俄瑞斯的下场。

那个美丽的记述者已经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烙印在床单上的焦黑轮廓,以及从床边淌到地面上的那一滩滩冒着轻烟,如同橡胶般的熔融血肉。

“你们都干了什么?”他轻声说道,泪水涌过面庞。“喔,可怜,可怜的卡莉斯塔。”

“我们做了必须做的事,”安库埃南嘶声道。“我问心无愧。”

“不,”勒缪尔说着,转过身搀扶卡蜜尔站起来。“你们并不需要这样做。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卡蜜尔与他一同落泪,她把头埋在他肩膀里,双手抓挠着他的后背,全身在悲泣中抽动。

阿里曼向他伸出手。

“我真的很抱歉,我的朋友,”他说道。

勒缪尔晃开他的手,紧紧抱着卡蜜尔,绕过阿里曼走向房门。

“别碰我,”他说道。“我们不再是朋友了。我不确定我们是否当过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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