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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好学生 我的命运属于我 分道扬镳

  空气中带着浓厚的咸味。猛烈的海风吹拂而来,让勒缪尔不禁回想起北非的蜿蜒海岸,心中泛起一阵怀念。他家乡周围的海水早已褪去,但那干燥的海床依旧会将昔日与大洋共处的记忆散播到空中。

  他摇摇头抛开那段回忆。他需要集中一切精力。

  提兹卡的港口摩肩擦踵:这里挤满了大汗淋漓的装卸工,司机,机仆以及搬运工。塞佩亚瑟琳号按照计划将在四个小时之后离开星球轨道,为她启程而进行的最后一些准备工作已经开始收尾。卡车,补给车,行李车和水罐车小心翼翼地在这繁忙的港口中穿梭,尖锐的鸣笛和司机的怒吼几乎要盖过引擎的咆哮。

  这里一天到晚都充满了灼热金属的刺鼻气味,客机与货机嘶吼着直冲云霄,将最后一批船员和乘客送达他们的泊位。很多人都在离开普罗斯佩罗,港口中弥漫着一种触手可及的紧张感。

  勒缪尔的神经像弓弦一样绷着。身穿红色大衣的普罗斯佩罗尖塔守卫在这里巡逻,而港口监督员则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检查着通行许可和证件。

  卡蜜尔走在他身边,双手端庄地交握于身前。她身穿一条翡翠绿的低胸长裙,裙摆,领口和袖口上嵌着黑色蕾丝。她一开始很抗拒这套贵族装束,直到勒缪尔指出一位贵族绅士的配偶理应穿着得体。

  此刻,那位贵族绅士正坐在轿子里,从他们住所偷来的丝缎和天鹅绒垫子增进了其浮华的外观。虽然身披一件做工极其精致的外套,但马哈瓦斯图卡里马库斯看起来丝毫不像一位来自地球的高傲贵族,他正低垂着目光,用黑色手杖敲打自己座驾的支柱。

  只有勒缪尔侥幸不必伪装自己,他穿着平日的记述者长袍,扮演马哈瓦斯图的私人书记员以及卡蜜尔的阉仆。在他们计划如何混上一艘前往塞佩亚瑟琳号的客机时,这个角色的后半部分让大家不禁莞尔。至少,除了勒缪尔之外大家都笑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支队伍,九名机仆扛着若干沉重的箱子,里面装满了马哈瓦斯图在身为马格努斯傀儡的岁月里所执笔的无数文章,记录本和秘典。勒缪尔曾劝说马哈瓦斯图把它们扔掉,但那位老人态度非常坚决。过去需要被留存下来。历史就是历史,轮不到他们来判断究竟哪些该被铭记,哪些该被遗忘。

  “我可不会当焚书之人,”马哈瓦斯图的话不留余地。

  他们平安无事地进入了港口区域,数个世纪的和平以及逐渐安定的银河已经让普罗斯佩罗的居民变得散漫。

  “我们要怎么做?”卡蜜尔问道。这是她早上所说的第一句话,她昨晚向凯娅坦白了自己要离开的决定,那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相信我,”勒缪尔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光说这个,却从来不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又没法知道。”

  “真让人安心。”

  勒缪尔没有回答,他能理解卡蜜尔的尖酸言辞。他们穿过人群,避开那些主要道路,满载着士兵和船员的宽轮卡车正开往装载泊位。高大的机库,储料仓和燃料塔组成了港口的大部分建筑设施,他们在其间蜿蜒而行,走向那些位于海岸线边缘的银色平台。

  最后一批即将前往星球轨道上那艘大型运输船的十余架飞机在各自的泊位中咆哮着。这是他们离开普罗斯佩罗的唯一机会。

  勒缪尔带领他们走向停机坪,此刻两架飞机乘着尖啸的尾焰攀上苍穹。几名经过了体型强化的机仆毫无怨言地扛着马哈瓦斯图的轿子,卡蜜尔试着表现得优雅得体,但并不成功。这队人马十分引人注目,勒缪尔盼望这一切都符合他们作为塞佩亚瑟琳号高贵乘客的身份。

  “这不行的,”卡蜜尔说。

  “会行的,”勒缪尔坚持道。“必须行。”

  “不。我们会被拦下来,困在普罗斯佩罗上。”

  “如果抱着这种态度的话,那就肯定没戏了,”勒缪尔厉声说,他的耐心逐渐耗尽了。

  “勒缪尔。卡蜜尔,”轿子里的马哈瓦斯图说道。“我理解我们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但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你们两个能不能他妈的闭上嘴!”

  勒缪尔和卡蜜尔顿时都愣住了,那位老人的恶语让他们倍感震惊。

  勒缪尔抬起头看看马哈瓦斯图,说实话,对方显得比他更受冒犯。

  “我为我的粗鄙道歉,”马哈瓦斯图说,“但那似乎是唯一一个让大家冷静下来的方式。相互斗嘴只能让事情更糟。”

  勒缪尔深吸一口气。

  “你是对的,”他说道。“我很抱歉,亲爱的。”

  “对不起,勒缪尔,”卡蜜尔说。

  勒缪尔点点头,继续引路。他们最终抵达了客机停机坪的入口。这次一个安保检查点挡在了他们面前,即使是普罗斯佩罗的居民也不会让危险区域畅通无阻。尖塔守卫站在大门两侧,身穿蓝色长袍的官员检查着所有前往停机坪之人的身份。

  “我们就要知道那些训练到底有没有用了,”卡蜜尔说。

  勒缪尔点点头。“但愿我是个好学生。”

  他们向检查点靠近,勒缪尔将他从卡莉斯塔的笔记本里撕下来的一页纸递给那位百无聊赖的官员。上面的文字毫无意义,但如果对方找不到头绪的话这会更容易一些。

  那位官员皱起眉头,勒缪尔抓住了这个时机。

  “阿索卡 宾度萨拉大人和库玛拉黛薇 钱德拉女士将登上塞佩亚瑟琳号,”勒缪尔说道,将一股他自己都缺乏的自信投射到对方的灵气中。“我是他们谦卑的仆人与书记。烦请指明哪架待命的客机最为华贵。”

  勒缪尔凑近一些,狡黠地压低声音说道,“我的主人已经习惯了普罗斯佩罗的奢华。如果我们不能被分配到一架堪比宫殿的飞机,那么大家都会不好受,你明白我的意思。”

  那位官员依旧在皱着眉头凝视纸上的字。他很快就会看穿勒缪尔的虚张声势,明白自己盯着的是一派胡言。勒缪尔感觉到对方的官僚思维正在处理眼前的文字,于是增大了对于其灵气的操纵。他抽去乐观与暴戾,并将那些文件捏造成他们三人的旅行许可和泊位明细。

  那位官员放弃了勒缪尔的文件,拿出他自己的数据板。

  “我没看到你们的名字,”他满意地说。

  “拜托,再查一遍,”勒缪尔说着又挨近了一些,此刻三架客机从海岸上冲天而起。他能察觉到身后卡蜜尔与马哈瓦斯图的恐慌,便加强了心灵冲击的力道。然而他明白这已经是徒劳了。

  勒缪尔听到身后一声惊讶的喘息,随后令人宽慰的认同感就像毯子一样铺在他心头。从那位官员突然变得迷离的目光来判断,他同样受到了影响。某个人走到他身边,一个女性的声音说道,“这几位是我的客人,他们刚刚被加到旅客名单里。”

  勒缪尔微笑着看到凯娅把手搭在那位官员的臂膀上,感觉到她的影响力扩散开来。似乎每个普罗斯佩罗的原住民都掌握着一定程度的灵能,他惊讶于自己之前居然从未发现过。

  “是的,”那位官员说道,他听起来很疑惑,却说不出为什么。“我看到了。”

  随着凯娅的确信感逐渐增强,他点了点头,向大门两侧的士兵挥手示意。那位官员为他们的箱子盖了章,并将四块泊位牌交给勒缪尔,每一块牌子中央都印着一枚眼睛。勒缪尔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欣慰。

  “我的主人感谢你,”他说着,带领队伍穿过大门。

  在他们刚刚离开官员以及守卫视线的时候,卡蜜尔就扑进了凯娅怀里亲吻她。她们一直拥抱着,直到马哈瓦斯图小心地轻咳一声。

  “你来了!”卡蜜尔说道,泪水抹花了她的眼影。

  “我当然来了,”凯娅说。“你以为我会让你丢下我跑掉?”

  “但昨晚—”

  凯娅摇摇头。“昨晚你所说的世界末日把我弄昏头了。你要离开让我很害怕。我不想离开普罗斯佩罗,但如果你认为有什么坏事要发生的话,我相信你。你一直都是对的。无论关于什么。我爱你,我不会和你分开。”

  卡蜜尔用长裙的袖子擦着眼泪,毫不在乎自己把那布料弄皱了。

  “确实有坏事要发生,我确信,”她说道。

  “我相信你,”凯娅紧张地笑了笑。“反正如果你弄错了,我们也可以回来啊。”

  勒缪尔朝那位官员为他们指定的客机点点头。

  “我们最好抓紧,”他说。“我们的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们这支杂牌队伍跟着身穿蓝色制服的地勤人员走向一架银光闪闪,体态修长的轻型飞机。它宽阔的机翼将他们笼罩在阴影中,平坦的货舱挂在起落架下方,他们要从这里爬到乘客舷梯上。

  勒缪尔允许自己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卡蜜尔和凯娅笑意盎然,手牵着手走向飞机。

  就连马哈瓦斯图都面带笑容。

  一个紧迫的声音让他们脸上的笑容无影无踪,“停下。乘客舷梯上的人,站住别动。”

  勒缪尔转过身看到叫住他们的人,他的心顿时如坠冰窖。

  一位普罗斯佩罗尖塔守卫军官正率领一队士兵向他们走来。

  “这看起来可不妙,”他说。

  “你无需惧怕我,阿蒙,”马格努斯说道。“自从我初次踏足普罗斯佩罗,你就是我最忠诚的仆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无意冒犯,大人,但我相信年轻的乌希扎尔也是那样想的,”阿蒙说着,小心翼翼地在马格努斯房间的废墟中穿行。他有一头灰色的短发,皮肤如同陈旧的羊皮纸般粗糙。他跪在乌希扎尔的尸体旁边,把手放在那碎裂熔融的胸甲上。

  圣甲虫隐修会的战士们躺在乌希扎尔周围,他们的尸体被扭曲成了不自然的形状,血肉焦黑,仿佛和马格努斯的图书馆一样被大火所吞噬。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阿蒙说。

  马格努斯垂下头,不愿直视他最老的朋友。第九连的连长没有作出任何控诉——他并不需要。没有任何控诉能够超越马格努斯压在自己肩头的罪状。从他杀死乌希扎尔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约一周,他在这段时间里几乎要屈从于自我毁灭的冲动,用他的力量寻求了断。

  出于对他安全的担忧,其他人也尝试过进入他的房间,但都被马格努斯拒之门外,直到此刻。马格努斯低头注视着贝勒克乌希扎尔饱受摧残的尸体,在悔恨与失落中长叹一声。

  “那是一次不可原谅的失神,本不该发生,”他说道,“但他知道了太多,我不能放任他离开。”

  “知道了太多的什么?”

  “过来,”马格努斯说。“让我展示给你。”

  阿蒙站起身,跟随马格努斯走到俯瞰提兹卡的阳台上。马格努斯在阿蒙的灵气中读到了戒备,但并不怪罪他。只有傻瓜才不会有所警惕。自从他们作为师长与学生首次交谈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岁月,马格努斯从未将阿蒙视作愚者。

  马格努斯望向正午的天空。

  “和我一起遨游浩瀚之洋吧,”他说道。

  阿蒙点点头,闭上双眼,马格努斯让自己的光之躯体从血肉中解脱出来。凡间的困扰减轻了,但并不能完全被忽略。由大理石建成的提兹卡变得珠光宝气,将这座城市称为家园的无数灵魂如同微小的灯笼般熠熠闪光。

  “他们多么脆弱,”马格努斯说道,虽然还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言语。

  阿蒙的光之躯体所发出的温暖辉耀在他身边出现,他们一同飞入碧蓝的苍穹。周围的世界从蓝色逐渐变为漆黑,点点萤火般的群星围绕着他们旋转。

  深黯的太空又转化成了浩瀚之洋中令人目眩的多彩混沌,那浪潮席卷两位旅行者的灵体,让他们倍感慰藉与欢欣。

  马格努斯在前面引路,掠过那漩涡般的深渊,飞向只有他能够找到的目标。阿蒙,他的挚友与爱子,则跟在后面。最终,他们抵达了他一周之前曾看到的那片平静区域。

  他能感觉到阿蒙在目睹了那支由厚重的战船,修长的突击巡洋舰,以及踏着毁灭步伐的战列舰所组成的庞大舰队时的惊恐。数百艘飞船正逼近普罗斯佩罗,它们属于不同阵营,但抱有同样的目标:湮灭。

  首当其冲的战舰如同一柄出鞘的狂野利刃,即将对敌人进行致命一击。那生有獠牙的灰色舰船在星海中狩猎,用雕刻在锋利船头上的无情锐眼扫视着浩瀚之洋。

  “那是我猜测的东西吗?”阿蒙问。

  “是的,”马格努斯确认道。

  他们靠近了那艘凶暴的战舰,将虚空掠食者拒之门外的护盾无法阻挡两位如此强大的旅者。他们穿过一层层虚空盾,扎进厚达数米的精金船体,完整力场,以及蜂窝状的舱壁,最终来到了飞船的核心。

  这支舰队的指挥官们在此聚首,计划着如何毁灭马格努斯所珍视的一切,而两位普罗斯佩罗的子嗣则倾听他们的商议。马格努斯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阿蒙没有,他灵气中爆发的波动将一道暴戾的能量扩散到船员身上。

  “为什么?”阿蒙哀求道。

  “因为我错了。”

  “什么错了?”

  “一切,”马格努斯说道。“你教导我的所有事物,我都自负地认为我早已知晓。你警告我虚空之中有神明,而我却嘲笑你是个迷信的老傻瓜。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目睹过这样一个存在,并自以为占据上风,但我错了。我做了可怕的事情,阿蒙,但你必须相信我是出于正当的理由。”

  阿蒙飘向这艘舰船的主人,以及和他并肩站在指挥台上的那位身披金甲,有着铁灰色双眸的杀手。一队穿着相同铠甲的战士矗立在两位领袖所处的高台周围。

  “尼凯亚议会?”阿蒙质问道。“他们理应称我们为术士吗?”

  “恐怕是的,虽然我如今才明白。”

  “而我们要为此遭难?”

  马格努斯点点头,穿过星船的钢铁躯壳,冲入像滚沸坩埚般的浩瀚之洋。阿蒙飞翔在他身边,他们掠回普罗斯佩罗,睁开眼睛看到提兹卡那令人安慰的熟悉景色,长呼一口气。

  “军团对此一无所知?”阿蒙问道。

  “是的,”马格努斯说。“我在普罗斯佩罗周围拉上了一层帷幕。就算是黑鸦学派也无法看透它。千子必将明白何为盲目。”

  “对我们的惩戒日益临近,”阿蒙说道。“当它抵达的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你很宽容,老朋友,”马格努斯说。“那是对我的惩戒。”

  “他们的斧子照样会落在我们头上,”阿蒙指出。“我再问一次;当它抵达的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马格努斯说道。“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总会有事情可做。我们可以在他们到达之前就毁灭他们,”阿蒙嘶声道,抓住马格努斯的手臂。

  马格努斯摇摇头说道,“这与我们能否抵御威胁无关。我们当然可以。问题在于我们是否应该那样做。”

  “为何不应该?”阿蒙反驳道。“我们是千子,我们无所不能。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道路无踪可循,没有任何命运隐秘难求。命令黑鸦穿透未来的迷雾。亮羽和猎鹰可以强化我们战士的能力,火凤将会焚化我们的敌人,天枭则能读取他们指挥官的思维。当他们抵达的时候,我们会严阵以待。”

  马格努斯倍感绝望,他在阿蒙的话语中只听到了先发制人的渴求。

  “你没有听到我说的吗?”他央求道。“我不会出手,因为这正是自从我踏足于此就一直操纵我的那股力量希望我去做的。它们想要我奋起反抗我们的末日,它们明白如果我这样做,便恰恰证明了那些憎恨并惧怕我们的人所笃信的一切。”

  阿蒙俯瞰整座城市,目光变得朦胧,失落的泪水在他脸颊上淌过。

  “在你来到普罗斯佩罗之前,我一直被同样的梦魇纠缠,”他说道。“我梦见我所珍视的一切都被夺走并毁灭。它困扰了我很多年,然而当你像流星般从天而降之后,那噩梦就终止了。我再也没有经历过它。我说服自己那不过是源自古老长夜的远古记忆,但并非如此,如今我明白了。我预见到了这些。我热爱的一切都将要灰飞烟灭。”

  阿蒙闭上眼,指节发白地紧紧握住阳台的围栏。

  “或许我无法阻止它,”他说道,“但我会捍卫我的家园,如果你对我们的友谊有过任何的尊敬,那么你也应当如此。”

  马格努斯猛地转身面对阿蒙。

  “无论我做过什么,我的命运属于我,”马格努斯说道。“我是帝皇忠诚的儿子,我永远不会背叛他,因为我已经打碎了他的心,破坏了他最伟大的创造。我会接受我的命运,虽然历史将视我们为叛徒,但我们会知晓真相。我们会知道我们自始至终都是忠诚的,因为我们接受了我们的命运。”

  那位尖塔守卫军官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勒缪尔试图去安抚对方的灵气。他的恐慌让这变得十分困难,然而在他能够施加任何影响之前,他发现那位军官的灵气中满是悲痛,而非戾气。

  勒缪尔又仔细看看,认出了那个人的宽阔肩膀,整洁制服和胸口的金色奖章。

  那位军官摘下头盔,勒缪尔开始盼望他们尚有一线生机。

  “维萨拉连长?”他说。

  “是的,高蒙先生,”普罗斯佩罗15号突击步兵团的索克姆维萨拉连长答道。“我希望能在你们离开之前见你一面。”

  “在我们离开之前?”勒缪尔问道,困惑于他们并没有被戴上镣铐押走。货舱的大门正缓缓关闭,他们很快就要起飞了。

  “是的,我差点就错过了,因为任何一张名单上都没有你们的名字。”

  “是啊,”勒缪尔心虚地一笑,“确实不该有。”

  “无论如何,我很高兴我赶上了你们。”

  “是吗?”卡蜜尔问道。“为什么?你想怎样?”

  那个年轻人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词,但最终他放弃了,把心里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不确定卡莉斯塔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她不想留在这里,”他说道,勒缪尔在这个年轻人表露无遗的悲伤面前难以自持。“她想让你们带她离开。”

  勒缪尔与卡蜜尔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这可能有点难了,”他说道。

  “我明白,这毫无道理,”维萨拉说,“但她说过她想和朋友们一起离开普罗斯佩罗。”

  “这是她和你说的?”卡蜜尔问道,她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以防产生任何误解。“在她死了之后?”

  维萨拉的脸上写满了犹豫和困惑。

  “我相信是的,”他说道。“听我说,我昨晚梦见了卡莉斯塔。她和我一起坐在费奥伦托公园里,看着湖面上的阳光。我们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抱着对方。今天早上,当我被起床号叫醒的时候,我在床边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让我在这个确切的时间到停机坪来。我不记得自己写过那张纸条,虽然上面是我的笔迹,但那显然是卡莉斯塔的话语。她想让我到这里来,想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维萨拉从身旁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一个淡蓝色的瓷罐,递给勒缪尔。那是用来盛放挚爱之人遗骸的骨灰盒。

  勒缪尔捧着那瓷罐微笑道,“你知道吗,我完全相信你。卡莉斯塔昨晚确实去找你了,作为她的朋友,我会遵从她的遗愿。”

  “那么你相信我昨晚真的看到她了?”

  “是的,”勒缪尔说道,他自己的悲伤也因此略得慰藉。“我相信。”

  维萨拉向勒缪尔敬了个军礼,“谢谢你,高蒙先生。我会想念卡莉,但如果这是她的愿望,我又凭什么阻止呢?”

  “你是个很高尚的人,”卡蜜尔说道,走上前来轻吻他的脸颊。“我明白卡莉为什么喜欢你了。”

  他微笑着向客舱点点头,一位恼怒的船员正等着关闭舱门。

  “你们最好动身吧,”维萨拉说。“你们可不想错过塞佩亚瑟琳号。毕竟,岁月不待人。”

  “的确如此,”勒缪尔握住维萨拉的手说道。机仆将那些箱子搬进轻型飞机里,马哈瓦斯图也从轿子上爬了下来。卡蜜尔搀扶着那位德高望重的书记员走进飞机,维萨拉则带领他的士兵离开了停机坪。

  勒缪尔跟随他的朋友们一起登机。随着舱门在他身后关闭,他以为自己看了普罗斯佩罗最后一眼。

  他错了。

  塞佩亚瑟琳号按计划起锚,优雅地脱离了她的泊位。银色的吊臂从轨道星港的中央枢纽探入太空,周围挤满了正在调动的战舰。千子的战列舰滑出空港,向星系外围扬帆起航,在一队队突击巡洋舰的环绕下离开普罗斯佩罗。

  协调如此庞大的一场星船之舞绝非易事。弗泰普号率领一支足以将整个星球夷为平地的舰队驶向星系最远端,而安克陶号,普罗斯佩罗之子号以及奇美路号的航线也将它们送往千子领地的不同角落。

  让舰队分散的命令带有最高级别的警示代号,四支战斗舰队全速驶向各自的目标。没有任何一位指挥官知道这个警示的缘由,但他们全都受到了严格的要求,只有在抵达指定坐标之后才能打开各自的命令。

  所有舰长都明白,这会让普罗斯佩罗门户大开,但没有人胆敢违抗原体本人的命令。他们的职责并非质疑这次行动的意义。他们唯一的职责便是服从。

  军事调动的优先级高于民用舰船,因此塞佩亚瑟琳号在等待中转路径的队列里花费了六个小时。最终,主舵手得以驶入开阔的空间,发动了等离子引擎,将这艘星船推向跃迁点。

  如果虚空能够配合的话,从那里前往斯兰克斯星系的旅程将是三周时间。

  抵达跃迁点通常需要四天,但由于出发的角度恰到好处,塞佩亚瑟琳号只花了三天就与普罗斯佩罗的恒星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可以安全地启动虚空引擎。飞船的导航者表示另一个世界中的虚空浪潮是他所见过最平稳的,制图师进行了最后一次位置确认,随后将他的跃迁计算结果交给了导航者部门。

  在飞船的观察拱顶里,勒缪尔和马哈瓦斯图闲聊着下一步的去向,卡蜜尔和凯娅则交握双手,聆听着安置在木制墙壁上的扩音器所发出的单调倒数。

  这个拱顶居高临下地坐落在塞佩亚瑟琳号后部,将这艘大型运输船的舰身一览无遗。它的船体延伸到六十公里之外,钝楔形的船头如同兽吻一般。作为一艘用来运送巨量战备物资,士兵和装备的舰船而言,它已经是颇为华贵了。

  他们四人很快就适应了船上的生活,那位受到误导的官员指派给他们的舱室显然是为出身高贵的乘客所设计的。

  “你应该能在两个月之内到达地球,”勒缪尔告诉马哈瓦斯图。“你会到乌塔帕萨去,编目那些从废墟下面发掘出的古老记录。我听说他们已经校勘完毕了新亚历山大的所有数据核心,但肯定还有更多东西。他们如果不想要你帮忙就肯定是疯了。”

  “或许吧,”马哈瓦斯图说道,他沉重地倚靠着一根乌木手杖,那金色的杖首上嵌有一枚雕琢成眼睛造型的翡翠。“不过我这把老骨头恐怕经不起折腾了。”

  “瞎说,”勒缪尔说道。“你还有的是精力呢。”

  “谢谢你,勒缪尔,”马哈瓦斯图说,“但我可能会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回忆上。趁我还能想起来一些。”

  “我乐意拜读。”

  “我想,会比我下笔更乐意吧。”

  勒缪尔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见卡蜜尔和凯娅也走到了观察拱顶的边缘。大约有六十个人聚集在这里观看飞船进入虚空,有些人对于如此庞大的舰船如何穿越星海感到好奇,另一些则期盼又惧怕那神秘莫测的虚空。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勒缪尔心想。他们会宁愿挖出自己的眼珠也不要凝视那个拥有如此恐怖力量的国度。

  “快了,”卡蜜尔说。

  “是啊,”勒缪尔说着,朝那玻璃拱顶点点头,倒数只剩下一分钟。“我都有点忧伤了。”

  翅膀般的叶片从庞大船体的各处伸展出去,虚空屏障逐渐启动,为跃迁做好了准备,周围的景象变得愈发模糊。

  “要不了多久,”卡蜜尔握住勒缪尔的手说道。

  “这一切就都会结束了,”勒缪尔说。

  当警报响起的时候,倒数还剩下三十三秒。

  那机械的语音被一阵尖利的噪声所切断。一串紧急照明灯将整座拱顶笼罩在红色的光芒中。

  “发生什么了?”马哈瓦斯图喊道。

  勒缪尔没法回答他,但在塞佩亚瑟琳号右舷方向骤然爆发的闪耀幽光让他不必承认自己一无所知。大团泡沫般的光芒绽放开来,点亮了这艘大型运输船周围的空间,仿佛有一根泛黄的獠牙在现实的架构上划开了一道可怕的伤口。它逐渐扩大,一束束焦灼的虚无之光从中流淌而出,就像是裹尸布上的鲜血。

  开膛利刃般的庞大形体在那翻滚的漩涡中移动。

  领头的是一艘修长而狂野的战舰;它铁灰色的侧翼粗暴地排列着火炮和鱼雷发射器。它的船头仿若犁铧,然而这艘飞船的职能在于战争,而非和平。

  它棱角分明,线条流畅。它是一艘星海猎人,战舰杀手。

  它脱离了那道现实中的裂缝,数十艘战舰紧随其后,或是金色,或是漆黑,或是与那舰队领袖拥有相同的徽记。

  勒缪尔之前见过这艘战舰,那是在方舟边际星团,伯劳星上空。

  “那是...?”勒缪尔喘息道。

  “很不幸,是的,”马哈瓦斯图说。“我想那确实是。”

  “你认识那艘船?”卡蜜尔问道。“它是什么?”

  “那是拉芬克号,”马哈瓦斯图说,“黎曼鲁斯的旗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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