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大掌柜的大宫殿不在拉芙娜预想的地方，但其豪华程度完全符合她的想象：庞大、圆顶、尖塔。不幸的是，她和杰弗里在上午的剩余时间内都只能待在相对低洼的外围，可里托却高高兴兴地坐上篷车去了更高档的地方。持枪的共生体领着拉芙娜和杰弗里走向一道二十米宽的宏伟阶梯，落脚阶梯侧面遮阳篷下，几个共生体给他们拿来了食物(红薯!)和一种淡啤酒。最后，飞艇进了机库，兵营附近的神秘人员还在进进出出。云朵飞走，阳光照下来，到处都很热，遮阳篷下也不例外。杰弗里走到持枪共生体允许他活动的范围边缘，四下张望，还跟持枪共生体和偶尔路过的仆人抗辩，但他们好像都不会说萨姆诺什克语。他走回来的时候，看上去跟拉芙娜一样精神不振。
“你没事吧?”他问。
“没事。”这很像公主时代的场景，而这也是对她的童年幻想的再次打击。
“我认为这是一种心理战。”杰弗里说。
“想要我们服软?”
“或许。”他看看周围，“你知道，贴近观看，这里许多东西都没那么庄严。我看到了霉迹和水污。除了热带群落，北方爪族不在这里定居是有道理的。也许维恩戴西欧斯和大掌柜来这里是因为‘虚弱’。也许他们现在正在摆家具，”他的大拇指朝宫殿正大门指了指，“给我们将要看到的那部分抛光。”
嗯。拉芙娜越过机场眺望。机库门已经关上，也没有其他人员在附近活动了。神秘营房的这一边有多达几公顷的开阔地，人迹寥寥，只有一两名共生体在观赏水池边钓鱼。这里是这颗行星上生物最稠密的地区，居然也有如此空旷的地方，看来某人是相当有势力。比起欺诈和浮华，或许这才是热带的真相。
直到午后，他们才终于被带入大掌柜的大宫殿。是的，宫殿内部也气势恢宏。不论她朝哪里看，哪里都有东奔西忙的共生体，他们的大部分组件都长有长绒皮毛。拉芙娜和杰弗里穿过几间铺着地毯的大房间，接着走上台阶，再穿过几间墙上垂着隔音被的略小的房间。她也注意到了杰弗里先前提到的瑕疵：空气中淡淡的霉味，地毯上黏糊糊的污渍。房间整体四壁高耸，圆顶飘飘欲飞。大掌柜一伙着实从王国的设计中剽窃了不少窍门，而且至少间接盗用过“纵横二号”的创意。
走完第四套楼梯后，拉芙娜累得情愿回到宫外的遮阳篷下。
上面这些房间都不大。他们的向导打开门，露出一条短走廊，对面一名共生体站在两扇门旁。这名共生体的组件全身披着斗篷。在北方的夏日，这样打扮还说得过去，但在这里这么穿显得很傻。持枪共生体摇晃着枪催他们朝前走，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关门好像就是内室房门开启的信号。房门像气闸般开启，一股冷空气吹了进来。他们向前踏入一个室温不会超过25摄氏度的房间。因为吃惊，她绊了一下，杰弗里搀着她，找到王座前的凳子坐下。这里应该是会客室一类的房间。
离开飞艇后，他们第一次有机会看到东面的景致。面前耸立着一座二等高的金字塔，但与巍峨的一等高金字塔相比，它不过是座小丘而已。拉芙娜必须抬起头，透过天窗才能看到一等高金字塔的塔顶。
在王座室里见到这种情况有些古怪。拉芙娜强行把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王座位于他们正前方，附近有个较小的平台。是为一个单体准备的?这些座位上都没有人，但房间里有人。右方一个七体坐在小一些的王座上，再向右几米外是另一个共生体。最初她以为是神赐，但不是，尽管那丑角式的俗丽着装与她在王国认识的神赐近乎一样。
第一名共生体对持枪共生体咯咯地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而用萨姆诺什克语说：“你认不出我了，对吧?”他的两个组件长着热带爪族的斑驳皮毛，“连我用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是维恩戴西欧斯。至少是他们跟纯洁王子做买卖时通过泽克听到的声音。
杰弗里冷若冰霜地看了他一眼：“阿姆迪和螺旋牙线在哪儿?”
共生体的脸上荡漾着笑意：“他们是我的客人。他们在配合我的调查，没什么好怕的。如果你们同样合作，你们也不用害怕。”他边说话边朝他们点着鼻子。他顿了一下，威严地向后坐好，“很快你们就有幸见大掌柜了。”
热带共生体突然加入对话：“我确信，如果我们通力合作，我们将和睦相处。”他的话说得爽朗，并无威胁的意味。但这家伙从哪儿学了这么好的萨姆诺什克语?
持枪共生体肃然立正，同时吹奏皇家迎驾喇叭。片刻之后，王座后的双扇大门敞开，一个身穿无线电斗篷的单体走了进来，看上去脑满肠肥，可以断定不是泽克。这家伙走向王座旁那个较矮的座位，刚入座，一名重量级的八体便穿过门廊走了进来。
拉芙娜见过不少多组件共生体，阿姆迪也是八体。但这家伙的组件全是大块头，甚至比行脚的疤癞还大，只是看上去没那么凶强侠气。这个共生体穿着朴素的丝绸斗篷，看上去低调雅致，但可惜上面有污渍。拉芙娜看着八体在王座上坐下，视线落在自己与杰弗里身上。这就是给他们制造麻烦的核心共生体。他是什么样的生物，才能既与维恩戴西欧斯合谋，又能在这些年中一直活到现在呢?
持枪共生体的喇叭声停止了，维恩戴西欧斯马上接口道：“向伟大的——”
王座后传出愤怒的尖叫声。又一个身影踏入。像大掌柜这样的多组件共生体也会养育幼崽吗?不，这是里托，她还是那样吵吵嚷嚷，拖着一只大凳子，拉芙娜猜测，她粗嗓门的喊叫是“这里就没有谁能帮我点小忙吗”。里托走过地毯，放下凳子，然后爬上去，看着周围。距离大掌柜近得不合规矩。通常人们无法看出单体有多少表情，但不知怎的，里托看上去……扬扬得意。
拉芙娜再次瞥向大掌柜。他依然全神贯注地盯着她和杰弗里。这个共生体顿了一下，等维恩戴西欧斯和里托安静。最后开口时，他用的是他们通过无线电先生早已听过的格丽的嗓音，显得非常违和。“为了此刻，我等得太久了。”他切换成爪族语说了几句，接着又用萨姆诺什克语问，“维恩戴西欧斯，哪位是被你的一个傀儡推翻的领袖?”
“是两个中小些的那个，先生。拉芙娜·伯格森多。她负责王国的研发工作。”
大掌柜轻轻地咯咯着，这是爪族的笑。“啊，机器操作员。”他指向杰弗里，“这个大家伙呢?他真的是……”
维恩戴西欧斯用爪族语回答。拉芙娜只能听出“约翰娜”这个名字。
杰弗里肯定听懂了：“是的，我是约翰娜的弟弟。”他说。
大掌柜身体前倾，死盯着杰弗里，足有十秒钟之久。而维恩戴西欧斯则在旁边咯咯地说着，催促大掌柜做点……什么事。最后大掌柜摇头，恼怒地回绝。他的一部分组件看着拉芙娜，还有看着里托的。“你们两个人类本应在七十天前来到这里。不料你们却杀害了维恩戴西欧斯最优秀的助手，还杀害了瑞玛斯里托菲尔的大部分组件。然后，你们竟然又长途奔波，差点儿回到了你们宝贵的飞船上。这是科技的魔法，还是你们具有非常强大的杀伤力，甚至远远超过我的朋友维恩戴西欧斯所描述的?”
杰弗里面色阴郁：“都不是，而且你满口胡言。我们——”
拉芙娜插话：“里托说发生了什么事?”
她提及的单体怒视着维恩戴西欧斯。这是一种低端对峙。维恩戴西欧斯的好多个组件也怒视着她。他的组件数目多得有点奇怪。拉芙娜觉得，里托可能是维恩戴西欧斯无法镇住的少数生物之一。
大掌柜伸手，专门对单体发出几声轻唤。里托扭头看着他，这时他说：“可怜的里托。这次会面前我试着问过她。她很能讲，但不聪明。她很可能无法正确回忆其他组件死去的情况了。”
维恩戴西欧斯咯咯地说着什么。
“说人话。”大掌柜说，“我想让他们俩明白我们在说什么。”
“遵命，大人。我刚刚说，我们终究会弄清这两个人类做过些什么。毕竟我还可以去问他们的仆人。”
八体轻蔑地挥挥手：“不管你们人类是怎么逃走的，这样做对你们只有坏处。你们漏掉了不少事。”
杰弗里说：“如果不逃跑，我们现在已经死了。”
“胡说八道!”维恩戴西欧斯说，“大掌柜大人组织了这次远征，目的是告诉拉芙娜，合作是她唯一的选择。”
拉芙娜感觉，这些谋杀和阴谋的目的要深刻得多。她碰了碰杰弗里的胳膊。压制一下奥尔森多家的脾气，好吗?他很快坐回长凳，似乎领会了她没有说出的意思。
她望向大掌柜：“你说我们漏掉了什么事?那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我不想从约翰娜的弟弟那里得到什么，”或许大掌柜没发现，他说这话时爪子死抓着王座，“而你嘛……我想说服你，让你明白，反对我和——”他瞥了维恩戴西欧斯一眼，“——你那个傀儡叫啥?”
“内维尔·斯托赫特，大人。”
“嗯。反对我和内维尔等同于自杀。你和木女王必须接受即将到来的结盟——啊，你连这些事也不知道，对吗?”
拉芙娜试图微笑：“如你所说，我们断了联系。我如果反对，真的有意义吗?”
“还有许多两腿人仍然忠于你。你可能掌握着能帮助我们管理两腿人机械的技术知识，而且你可能对木女王有影响。”
我敢说木女王仍旧在位，而内维尔日薄西山。
内维尔孤注一掷，终于将他的外国盟友公之于众了。拉芙娜努力坐得更直，让人觉得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某种权力。“先生，我不想失礼，但你打算如何说服我呢?”
大掌柜的几个组件面面相觑，显得大为困惑：“飞行过程中你没看过窗外?”
“看了。我们看见了数百公里的混乱之地，然后看到了你在混乱中建立的这块保留地。我们错过了某种秘密武器吗?”
“我想我就是那件秘密武器。”声音来自房间的另一端，是那个身穿丑角斗篷的热带爪族。“或者，用正确的术语来说，我应该是那件秘密武器的代表。我是热带群落得到的神赐。”
“神赐?”拉芙娜说，“我们在北方曾与另一个你相遇。”
“你们在北方杀害了另一个他。”大掌柜说。
她身旁的杰弗里气得只能摇头。如何才能厘清谎言与真相?
热带神赐专注地望着他们：“不必费心否认谋杀了。那个神赐的一些组件逃走了，他留下一部分组件谋求谈判。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挥手不提这个问题，“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神赐总是来来去去，但我们罕见，而且具有重要的全球价值。”共生体离开座位，绕过其他爪族，走近人类。持枪共生体只能后退让出空间。
那位热带佬以深谙人类奥秘的从容走向他们，或者说他是个不担心在人类中间无法思索的爪族。不管怎样，他没有表现出像大掌柜或者维恩戴西欧斯的那种不可一世的态度。“我们的秘密武器就在你们周围。热带群落。”他对窗外的金字塔做了个手势。
“而你就是神明的代言人?”杰弗里的话中嘲讽毕露。
神赐昂起脑袋：“哦，不是。或者只是间接的。到了傍晚时分，热带群落就会知道现在这里说过的一切。”这个生物又指着室外的金字塔说，“你们肯定看到了爪族的聚集吧?”
拉芙娜透过粗制滥造的平板玻璃望去。阳光几乎笔直地射下来，让大金字塔的金色表面显得斑驳陆离。
杰弗里的声音温和而又好奇：“那些影子，拉芙娜——我想那是热带群落。”在离他们最近的一座二级金字塔表面，单独的组件看上去像一些小斑点。大金字塔上，数以千计的杂色斑点爬得越来越高。这超过了行脚说的最离奇的热带群落故事。
“印象深刻吧?”大掌柜说，“我本人也印象深刻。让我如此可不容易。”
拉芙娜的目光远离窗户，说：“……没错，但这又怎么能变为秘密武器?我知道，热带群落至少与北方文明同样存在久远，但热带地区除了是南北陆路交通的阻碍之外，别无重要之处。热带爪族不可能比共生体或人类更聪明。”爬行界是不行的。飞跃界的共生体里智能生物多的是，但他们也不过是蠢笨的享乐主义者。要到超限界才会改善，在那里，大型共生体智慧正好是成为天人的各种方式之一。
“哈哈!”大掌柜笑着，音调如同孩子的嬉笑声，“他们在怀疑你们群落的神性。”
神赐已经绕着地毯上的人类坐定。现在他笑道：“大掌柜，你不也质疑过群落的神性吗?”披着斗篷的共生体扭着身子。他污秽的皮毛上有大块的裸露皮肤，与他破烂的衣衫十分搭配。拉芙娜想着：不知这家伙在大掌柜的空调下有多么不舒服?
神赐假作敬畏地继续说：“实际上，有关热带群落，我唯一能记得的只是那丰厚的福祉。我真为那些无法投入其中的北方共生体感到惋惜。我对人类更是深表惋惜，因为即使你们希望，也永远无法成为它的一部分。你们俩与其他人都在为人类犯下的谋杀罪心怀不安。当你们与这里那里的组件或者共生体发生争吵时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现在稍做停顿，“但我觉得，作为无情的事实，拉芙娜·伯格森多关于我们的看法只怕是对的。热带爪族并不比单个的统一共生体更聪明。但我们有空间和时间，每天都有无穷的空间和时间，这就让整个群落同样聪明。有时候，群落的神赐——就像我——会活得较长。这是个牺牲，因为我也会在一段时间内如同你们那样受到限制。
“所以没错，作为整体，群落可能没有你们称之为智慧的东西，但与你们扭曲的存在相比，得知真实是更为幸福的方式。”神赐沉默了片刻，他的大部分组件都凝望着窗外的金字塔，绝佳地摆出沉思向往的姿势。共生体愣了一下，说：“我刚刚想到，有一种统一共生体永远无法做到的方式，可以满足你们两个人类的好奇心。”
大掌柜俯身向前：“他们能做到哪些连我都做不到的事?”
“哦，先生，”神赐回答，“你可以去体验群落，但你的部件很可能再也无法组合成你如此珍视的整体。在另一，喀喀，方面，”他做作地挥舞脚掌，“这两名人类可以与爪族群一起攀爬。他们或许能目睹热带群落的顶峰，那里有无数爪族伫立在有限范围之内。即使我也将在那里消融，他们的思想能够保留。唉，这一事实说明，他们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过他们可以把这一经历告诉我们!”
维恩戴西欧斯情绪振奋：“我觉得这是个绝妙的想法!”
大掌柜的几个组件凑到一起，显然在郑重考虑这个建议：“我想这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几年前，我让瑞玛斯里托菲尔造了一辆封闭的隔音篷车，能从内部踩轮驱动。这个想法比你们建议的更简单，而且用不着人类。当然，车爬不上任何金字塔。尽管如此，这个项目还是失败了。当时，走出保留地不超过二十米，群落就攻击了瑞玛斯里托菲尔的车，把他掀翻了。”大掌柜看着里托，但那个单体一心一意地梳理爪子，对他们的谈话充耳未闻，“幸亏我们事先有缆绳系在车上，这才在群落杀死他之前把他拽回来了。”
“啊，但他错过了什么样的狂喜啊!”神赐说，似乎沉浸在推销其理念的狂喜之中，“我认为，可能那只是群落想放出它们认为受到监禁的组件而已。我知道你们北方人有各种有关群落的可怕故事，可其实，除了边界争端与偶尔发生的金字塔献祭，外来爪族极少遇害。对于人类而言，这里甚至更安全，因为他们没有思想声，不会挑起争端。”
“嗯，”大掌柜说，“但它们不会把两腿人当成尸体或者入侵的动物处理吗?”他的好奇心让拉芙娜想到了一点斯库鲁皮罗的样子：如果牵涉到某种实验，一切都可以考虑。
“哦，不。我认为不会发生那种事。”神赐挥挥手，“其实，我敢打赌，没有任何人类会在热带群落的核心受到伤害。”
拉芙娜瞄了维恩戴西欧斯一眼，发现这家伙在那些大掌柜看不到的组件的脸上滑过一丝笑意。这么说，维恩戴西欧斯知道这种说法不准确。神赐与维恩戴西欧斯配合默契，正在把她和杰弗里推向大掌柜献祭名单的前列。神赐没有维恩戴西欧斯的那种触手可及的威胁，但或许这正说明，他是其中更危险的那个。
神赐还在热情洋溢地大发议论:“跟你说，我几乎希望自己是人类。这样，我就能攀上巅峰，能在那里目睹一切，而且能在此之后生存、记忆!也许会有超越思想声的存在。无论如何，你们都将有机会知道!”
拉芙娜抬起一只手：“不，我想我们应该放弃这个机会。”她注意到杰弗里也在重重地点头，“或许以后吧。”等我们不再身陷囹圄，面对折磨与死亡的威胁时。“总之，我想你们认为，热带群落是大掌柜的秘密武器。”
“哦!你们只想知道大致情况。”好像这位共生体因为没有成功地把他们诓上献祭之山而深感不悦。
“有关信仰的讨论足矣。”大掌柜说，“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坐在舒适凉爽的地方，四周便是无尽的思想死亡地带。我以安全的保留地为基地，与热带群落做生意。他们的庞大数量与我的天才结合，让我享有这个世界的最高权力。”他向沉默无语地坐在邻近长凳上的无线电斗篷爪族一指。“有了我的无线电网络，我可以观察面积十倍于王国的市场。我的工厂生产的商品多于世界上所有其他制造业生产的商品之和。我敢说，你们已经亲眼见到了其中一部分。我的存在无法继续掩饰。我的发明正在改变整个——”
里托之前的沉默有违她的本性，现在她啾啾地抱怨着。
杰弗里靠到拉芙娜耳边：“里托说大掌柜吹得太过分了!”
大掌柜的两三个组件注意着单体，以委婉的形式让她闭嘴。里托以类似营火旁的腔调咕哝着，但她还是靠上了椅背。
大掌柜瞬间尴尬：“她完整的时候是个好员工。”他前后看看自己的组件，好像在重拾思路，“内维尔·斯托赫特认清了形势。不到十日之后，他将向我袒露我们的同盟关系。但即便在今天，如果我能说服你承认我的权力，我仍然会在新的统治格局中为你留下一席之地。”
“我衷心期待被你说服，先生。”拉芙娜说。可能吗?此人认为我还有影响力?那好吧，“我们一直以来都为你的成功而动容，尽管我们完全不清楚你的成功之路。”
共生体扬扬自得：“呵，那你等着看吧。今天下午我领你参观我的一家工厂。把它乘以一千，你就会知道你在面对什么样的实力。乘以一百万，你就会知道明天的情况。你可以成为一个有价值的小伙伴。”
“由衷感激。”她在想是谁在推荐她，“但还有一个相互信任的问题——”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人类。”
“问题在于你抓去的三位幼年人类。”
坐在房间另一面的维恩戴西欧斯说：“我们会把两个人好好地还给你的。”
杰弗里怒吼道：“两个?你这个王八蛋杀人犯!还有在劫持中被杀的爪族呢?”
“我没有大开杀戒，”维恩戴西欧斯断然回答，“跟我的手下无关。当然，内维尔·斯托赫特可能干了些什么，但这不关我们的事。”
大掌柜的脑袋在杰弗里与维恩戴西欧斯之间没有必要地转来转去：“是啊，”他说，“人类并不真正在乎共生体的性命。卑鄙的蛆虫……放聪明点吧，我不喜欢你们两腿人这个种族，但我发现，交易能让任何人走到一起。”他的脑袋朝向杰弗里那边，“几乎任何人。”
杰弗里摇摇头：“嘿!至少告诉我幸存者的名字——”
大掌柜身体前倾，他所有组件的头转向杰弗里那边：“你竟敢向我提要求，约翰娜的弟弟杰弗里?”他的格丽的嗓音猛然上扬，拉长为非人类的嘶鸣，“杀了我兄弟的仇人约翰娜的弟弟杰弗里!”
杰弗里猛地从板凳上站起。但他震惊于自己的顿悟，怒火似乎一扫而空，问道：“兄弟?天人在上，你是写写画画·贾奎拉玛弗安的兄弟?”
大掌柜的组件成群扑向杰弗里。或许杰弗里未死是拜仍然坐在他周围的神赐所赐。只听得一声惊叫，几个组件向四周发力狂奔，恰巧挡住了大掌柜的前冲之势，并把杰弗里撞回长凳上。
拉芙娜沿着长凳侧身扑倒，想要挡住冲击。她感到大掌柜的两个组件撞在她身上，然后瞥见他的组件在长凳底下冲过，爪子伸得长长的。站在战场边缘的持枪共生体在混乱中移动步子，是打算在不误伤大掌柜的情况下开火吗?
“等等!住手!停!”她喊道，但狂野的冲击已经结束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钟，否则她甚至没有机会叫喊。大掌柜将她围在中间，但他的嘴巴没有上下开合。他的四个组件正在长凳的另一端，他们把杰弗里从地板上拉了起来，杵在拉芙娜身后的板凳上。他们的爪子扎进杰弗里的衣服，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两个组件的上下颚就在杰弗里的喉咙边。
杰弗里纹丝不动地坐着。拉芙娜记得他幼时如何与阿姆迪闹着玩。他们的嬉戏有时会玩野了，而杰弗里知道，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一动不动地顺从地待着。这显然也是当前的正确策略。
大掌柜狠狠地抓着他。八体在房间内嘶鸣与尖叫着，显然不是萨姆诺什克语，也不是爪族语。他最后狠狠地推了杰弗里一把，八个组件继续瞪了杰弗里一阵，然后擦去了嘴里流出的唾沫。最后，他转向迟疑不决的持枪共生体，对他叫嚷起来。拉芙娜听出他是在下令，还听到了“牢房”这个词。
看来今天不去工厂参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