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维恩戴西欧斯的飞艇已飞向东方,大掌柜的最后一名部下也登上了那艘较大的飞艇。虽说帮忙的只有内维尔的部下,但那艘大飞艇还是顺利升空了。从舞台上方掠过时,飞艇的飞行高度大概只有四十米,然后它向西边海峡飞去。这种飞艇没法机动转弯,所以大掌柜要先在空中兜个大圈,之后才去追赶维恩戴西欧斯。
拉芙娜不再理会那艘飞艇,转而看向周围。内维尔的伙伴们也向她投来茫然的目光。他们与否认者的大队人马一起离开了现场,多数人都向山上的新城堡走去。没人阻拦他们,但拉芙娜发现,木女王的大批部下突然现身,内维尔本人却无影无踪。
拉芙娜转身面对“纵横二号”,大声喊出几项指令。没有回应。“我需要与‘纵横二号’联系。”她对木女王说。
“我知道,我让人跑去拿无线电了。”
“你身上没带?”拉芙娜问。
“没有。”木女王的三个组件扭头看着拉芙娜,说话时伴着愤怒的咝咝声,“内维尔不许我们来的时候携带无线电。他利用‘纵横二号’销毁了任何未经他允许使用的无线电。大部分人仍然支持我。他想通过今天的会议改变这种状况,结果,你和约翰娜让他事与愿违。”
她们看着大掌柜的飞艇在内海峡上空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孩子们和共生体都围拢过来,他们喧嚷比画着,猜想这次会不会再有什么掉下来。不,大掌柜与一般的坏人有所不同。但愿他真的不同才好。
保罗·林登分开人群,穿过木女王的组件走了过来。“拉芙娜!”他呼吸急促,几乎说不出话来,“对不起,我没能拦住他。”
“什么?谁?”
“内维尔!我看到他从后台跑出去了,但没能拦住他。”
“保罗,给她看看他落下了什么!”是维尔姆,他不耐烦地拍打保罗的胳膊。
“啊,对了,”他递上了头戴式显示器,“这是你的。”
内维尔真够蠢的,竟然没毁掉它。不过能丢下它,说明他还算聪明。
希望不是。
她接过头戴式显示器,这时周围的孩子们都静了下来。因为敬畏吗?正是这样的瞬间,会成为昔日绘画的题材和公主时代的神话。她把数据王冠戴到头上。
“飞船!”她说。
在“纵横二号”的支持下,她跨出了黑暗。原本拉芙娜要花费几个小时甚至几天才能完成的任务,现在只需几分钟。遗憾的是,最重要的那些事仍非她力所能及。
两艘敌方飞艇正稳步向东飞去,他们尝试了内维尔过去用过的各种联络方式,依然得不到回应。两艘飞艇拉芙娜都可以开炮击落,但即便如此,也于事无补。
轨道飞行器也没有反应。这倒没什么奇怪,因为那里仍旧是内维尔的专属领地。拉芙娜联系了“俯视之眼”号上的斯库鲁皮罗,说服他别去追击大掌柜。
在地面上,人类孩子和他们的爪族密友把她团团围住。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他们对她表现出了非凡的耐心,现在却一下子提出千百个问题,还哭着叫着要复仇。
拉芙娜举起双臂,嘈杂声瞬间消失。“让否认者回他们在新城堡的住所吧,那里仍然是他们的家。他们几乎是整个人类种族的一半。我们需要他们。”
木女王高声说道:“我同意,共生体也不要伤害他们。但我们都不应该再容忍内维尔了,他到底在哪里?”
问题是抛给所有人的,但没有几个人回答,哪怕给出了答案也是相互矛盾。当然,这个问题并不难。内维尔也许能躲开“纵横二号”的监视,但他还在使用无线电,拉芙娜迟早能定位他的准确位置。当前他的踪迹正以一个亮点的形式显示在拉芙娜的头戴式显示器上。奇怪。“看起来内维尔正逃往镇外——”那里是东北方的山谷森林。
“跟上他!”
“正在跟踪。”“纵横二号”说。与此同时——
他们在舞台后面找到了杰弗里。他还活着。内维尔的手下把他捆得动也不能动,扔在烂泥地里。他们把他摆成头朝西的姿势,但这可能只是偶然。拉芙娜赶到时,人们已经给他松了绑。他坐在地上,背靠木架,凝视天空。他的衬衣前襟沾着呕吐物,但他对此似乎毫无感觉。
几个人类孩子跪坐在地上,对他低声讲着什么。
拉芙娜绕到杰弗里面前,挡住他望向山坡下的视线。“杰弗里,”她说,“我们认为约翰娜还活着。我们会把她带回来的。”
但至今为止,他们尽力而为又带来过什么好处?
杰弗里抬头看着她的脸。她从未见他如此黯然神伤,即使在他最羞愧时也不曾露出这般神情。片刻后,他低沉嘶哑地说:“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是不是?是啊,但……”在周围孩子的搀扶下,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能尽力而为的就是找到阿姆迪的遗体。”要不是其他人拉住他,他肯定会趔趔趄趄冲进草地。
你们也不能阻止我去寻找。
他们没办法阻止杰弗里去寻找。“我们一起去找。”她说。
结果他们发现,有些孩子与他们的爪族密友已经先行乘坐缆车来到海边,随后沿着桩子爬下峭壁。现在他们进退两难,只好等待救援了。拉芙娜和木女王派了些年长的孩子跟上去,嘱咐他们一定小心行事,不能再让任何人遭遇不测。
崖底有一条更安全的路线,这也是拉芙娜要求同行给出的正当理由。“纵横二号”无法直接监控悬崖表面,但多年来人们已经仔细勘察过这一区域。拥有头戴式显示器的拉芙娜或许是侦察队队长的最佳人选。
现在,他们在岩架间移动,迂回穿过岩壁。缆车建成之前,从秘岛到新堡镇要耗费大半天的时间。这些悬崖峭壁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致使喜欢探险的共生体伤残,也害两个人类孩子丧生。现在,岩壁上春叶丛生,让常绿树木更显温柔,也遮掩了犬牙差互的山石。
“来,拿着。”木女王说着,递过一根安全绳。这个共生体跟在拉芙娜身后,贴得很近。如今的木女王看起来很年轻,也许有点太年轻了,尤其当她还带着两个幼崽的时候,但她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她一边走,一边向高处的共生体喊话。木女王也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协调这次行动。
拉芙娜抓过安全绳,把其余的绳圈递给欧文——他是队伍中唯一走在她前面的人类。
“你觉得有没有任何可能——”拉芙娜压低声音问木女王。感谢天人,她说服了杰弗里、玛格达和爱斯芭留在队伍中部。
“阿姆迪有任何组件幸存?”木女王替拉芙娜问完了问题,“我看不太可能。春天的新叶又薄又嫩,下面的常青树却硬得像钢筋。但是……反正寻找遗体的事早晚要做。”
拉芙娜点点头:“我们要确保搜寻工作安全开展。”她没工夫闲谈了。头戴式显示器同步更新着她的方位。她可以借助“纵横二号”提供的地形图穿过树林,并引导欧文沿最安全的路线前进。她同时还打开了关于其他问题的窗口。内维尔的人并没有尝试去“纵横二号”上捣乱,但登陆舱圆顶那边升起了一缕热气。拉芙娜甚至有新城堡内部的监控视频!显然,内维尔把摄像机全部挪用于监视——这就是为什么她接收到的组件坠落轨迹图的分辨率如此之低。但她依然可以侦察整个城堡周边的情况。毕里或别的什么人,用易燃物填满登陆舱后放了把火。木女王的消防员已经灭了火,而她能看出冬眠箱未受损伤。
拉芙娜回头注意到面前的岩壁:“欧文,别从那里下去。”高处的岩架有些窄,但从那里进入绿叶丛,几米外就是一条真正的小径。
“明白。”
拉芙娜在他之后侧身踏上岩架,一面红色的小旗出现在她的头戴式显示器上。她身后的木女王正高声与悬崖顶端看不见的共生体说话。她为拉芙娜翻译道:“他们说新城堡出事了。”
“是啊。”因此才有了那面小旗。她跟着欧文继续前进,途中收到了警报内容:那是来自镇外北边一条路的影像。否认者们在草地惨败后回家,现在他们又行动了,但不是去凶杀草地或者“纵横二号”。飞船探测到了七十个孩子,毕里与梅多都在列,但没有内维尔。年长的孩子们随身带着背囊、挎包,虽有几辆大车随行,但大多数人都步行出镇,向东北方向走去。“我觉得他们中有人带了枪。”那些正是拉芙娜为内维尔设计的人类武器。
“我的人带的枪要多得多,”木女王说,“我能阻止他们。看上去像不像大规模绑架?”
拉芙娜又观察了数秒钟后说:“……不像。”
“那么我建议放行。今天经不起内战。”
拉芙娜突然意识到,就在她专注于飞船山另一面的情况时,她正走在越来越狭窄的岩架上,如今只有三十厘米宽。木女王轻轻地把她从悬崖边缘向后拉。她停稳脚步,靠在陡峭的崖壁上。
“马上就到了,拉芙娜。把手给我。”拉芙娜抬头,看见欧文已经踏上了较宽的小径。片刻之后,她站到了他身边。她坐了一会儿,等待后续到达的成员。木女王在她周围坐下。那个新的幼崽还未到能真正发挥作用的年龄,只是从背篓中向外偷看;小希特则骑在一个年长组件的肩上。
木女王一定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新幼崽吗?是为了平衡希特的偏执天性,一种非常古老的组件搭配技巧。这是行脚的建议……也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礼物。”木女王沉默片刻,接着大声说,“我听到了斯库鲁皮罗的飞艇的声音。”
拉芙娜点点头,她一直在通过“纵横二号”关注他的动向。“他那艘‘飞船’呢?”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木女王转着脑袋说,“‘俯视之眼二号’在内维尔的人类船员手中坠毁了——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独立飞行。尽管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这件事导致你的远程搜索无疾而终。对此,人们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是事故,另一种认为是内维尔人为设计的。”
“好吧。”
一年前我还和斯库鲁皮罗一起坐在那里,试图追踪内维尔手下的窃贼——只不过那时我们以为窃贼是热带爪族。
现在连人类的耳朵也能听到飞艇的小电力发动机发出的噪声了。但直到它飞到正上方,众人才透过重重春叶看到它。接着,拉芙娜瞟见斯库鲁皮罗的两个组件在船舷上缘俯瞰下方。
她通过“纵横二号”中转谈话:“斯库鲁皮罗,我们在——”她把坐标发了过去,“保罗·林登和另一支团队在我们下方五十米的另一条小路上。”那条路走起来更安全,但它没有延伸到“纵横二号”估算的大多数组件坠落的区域。
“我看到林登了,但看不到你。”斯库鲁皮罗的声音在空中隆隆作响。他都懒得用无线电了。
“好吧。你看到任何……任何尸体的踪迹了吗?”
斯库鲁皮罗一如既往地言辞粗鲁:“鸟知道!它们分散在三个地方。我这里有台小破摄像机,我会把拍到的影像发给‘纵横二号’。”接着,视频便出现在了拉芙娜的头戴式显示器上。
木女王的两名林务员从下面的岩架赶了上来,杰弗里在后面跟着,他歪歪斜斜地走着,仰头看天,谁也不理。“斯库鲁皮罗!”杰弗里喊道,“我们要找多少具遗骸?”
共生体回答:“据说是八具,但有些年幼的孩子说是七具,其中一具抱着一个组件大小的东西。”
杰弗里静静站了片刻,仍旧抬头凝视。然后他走上那条小路,从拉芙娜身边经过。她站起身,伸手要拦住他。一瞬间,她以为杰弗里会甩开她。但接着,颤抖的杰弗里被她揽入怀里。
“我能带大家过去,杰弗里。你会见到我们见到的一切,但你先留在队伍中间,好吗?”
玛格达和爱斯芭追上杰弗里,柔声劝他让拉芙娜和木女王在前面带路。
就在拉芙娜转身跟上木女王时,她听到一连串愤怒的爪族语。一个单体从低处的岩架爬了上来。“里托!你又在捣什么鬼……”
这家伙派头十足地向拉芙娜点点头,经过她身边时还发出一段和声,大体是“又是你啊”的意思。
接着从岩架爬上来的是希达。她似乎以为拉芙娜在对她提问:“噢,真对不起。我们以为它是大掌柜的一个组件。嘿,它和大掌柜亲近得就像同一个共生体,而且还戴着一样的标志,甚至说话也像个老板。于是我们就把它逮住了。”随后上来的孩子们也有点不好意思。兴许这还是他们协同作战的成果。“看起来,我们不过是抓到了某人的恶心宠物罢了。”
天哪,我可没时间管这事。
“但你们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来?”
希达对单体横眉立目:“噢,我们也不想这么干。”
斯库鲁皮罗的视频分辨率太低了,显然是用他自制的摄像机拍的。无论他怎样贬低那台设备,但拉芙娜敢说,这家伙在心中肯定是深以为傲的。她动用了“纵横二号”的图像识别程序对之加以筛选……然后获得了搜寻队需要的一切信息。
上空聚集着三群鸟。视频没有拍到它们下方地面的情况,但拉芙娜的地形图显示,其中之一刚好在保罗·林登小组的前方。木女王高声朝保罗喊话指路,同时拉芙娜的小队也接近了位于最高处的坠落点,这里还没被鸟儿发现。要到达那个地方需要艰苦的攀登,现在拉芙娜与欧文几乎并肩前进,木女王也时而穿插到他们中间。
前进的同时,拉芙娜也在浏览任务清单上的其他项目。进入森林后,内维尔的坐标就静止不动了。他要么丢弃了那些设备,要么在等待“他的子民”跟上。否认者的身影在北进的路上清晰可见,他们正在前往山谷森林,木女王的部队紧跟着他们。越来越多的货车加入进来,几名共生体似乎在为车队指路。是德库托蒙那伙人?不可避免的结论是: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出逃。内维尔要么疯了,要么还计划着卷土重来,再次向拉芙娜和木女王发起反击。
不论内维尔采取什么战略,看来他短时间内无法和他的爪族盟友会面了。维恩戴西欧斯和大掌柜还在飞向东方,接近冰牙山脉后便稳步向上爬升。但如果他们认为自己脱离了激光炮的射击范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至少在几个小时之内,他们都摆脱不了“纵横二号”的监视,除非他们决定在高山低谷间玩一场风险极高的捉迷藏游戏。即使现在,拉芙娜也能数出大掌柜的蒸汽发动机座舱上有几根钩子。只要一个指令,两艘飞艇都会变成发光的薯条。
欧文打断了她毫无意义的白日梦:“嘿!这东西从哪儿来的?”他正跪在小径边,手里拿着一个金黄、闪亮的东西。
木女王的两个组件上前,仔细端详:“是枚金币。长湖共和国的货币。”
欧文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子,掂了掂分量。与不少孩子一样,他也入乡随俗,重视起贵金属来:金银能换来他们这些太空人也造不出的东西。“小时候,我们常来这里远足。”他说着抬头瞥了一眼拉芙娜。
捣蛋鬼。
“恕你无罪。”她说。
欧文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关键是,我们从没见过这类东西。如果当初见着了,我们肯定会马上把它花光。”
木女王说:“唉,或许也没那么神秘。我敢说,在我们不让你和你的朋友们再来悬崖之后,维恩戴西欧斯与内维尔就把这里变成了他们的私人领地。”
杰弗里从他们旁边走过,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玛格达和爱斯芭紧跟着他,也没有停下来瞥一眼欧文手中的金币。他们三个知道什么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走吧。”拉芙娜对其他人说。
“喂,上面的!你们看到很多金币吗?”林登小队中的一个共生体问。
“只有一枚。”木女王大声回话。
“我们找到了十几枚,有的在石头表面,有的嵌在树里。”
杰弗里听后小跑起来,玛格达和爱斯芭让他小心,但他没有放慢速度。
“我也看到金黄的东西了!”斯库鲁皮罗插嘴道,“喂,高处那条道的!再往前走一点。鸟群还没发现,但树冠上有被穿透的窟窿——”
杰弗里他们消失在岩石转角处。拉芙娜等人赶过去时,发现三个人正瞠目结合地站在那里:面前的金币不是一只手抓得起来的,而是数以百计的金币和宝石。一条金色闪光铺就的小径,它们就这么躺在直射的骄阳下。的确,春季森林的茂盛树冠上被撕开了两道宽大的口子。在阳光照射的地方,细密的璀璨光芒不协调地取代了绿色的阴影。但阿姆迪,你在哪里?难道真像童话故事里一样,一个朋友在临死前变成了宝藏?
杰弗里爬上岩石,脚扣树干,探身俯视悬崖深处。他的视线急匆匆地扫过树枝。金币就在他手边,到处都是,他完全不曾留意。“他在哪里?”杰弗里喊道,“哪里——”他突然停下,站稳脚跟,然后用力一拉,扯出了一个卡在岩石间棱角分明的东西。那是——过去是——一个保险箱,没有成为碎片的部分表面抛过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拉芙娜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转身发现是阴郁严肃的欧文。他把头向上一扬,拉芙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组件大小的昏暗物体卡在了高处的树枝上。她注意到里托走到树下,抬头仰望。这家伙少见地没有大发议论。
拉芙娜吞了口唾液,然后看着杰弗里,他还冒险在崖面与树干间搜索。“求你快下来吧,杰弗里。”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宽慰。
“我们必须找到他,拉芙娜。”
“我们会的,我保证。”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注视那个一动不动藏在树里、杰弗里刚好够不着的东西,“但你不应该站得那么高,太不安全了。我希望你现在就下来。”
他瞪大眼睛凝视着她。这种眼神她已有多年未见了。那时他尚未长大成人,还没有混迹于否认者中间,还没有背叛她而后救下她。他又变回范在凶杀草地救出的那个小男孩了。
杰弗里叹了口气:“好吧。”他说完便小心地爬到安全的地方。没人开口,但当杰弗里踏上地面时,差不多人人都注意到了树上的那具尸体。
取下那具尸体,最困难之处就是不让杰弗里插手。
要把它当作尸体、造物或者组件,不要去想它是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一部分。
尸体。这个生物无疑已经死了。可怜的家伙被树冠上一根尖刺一样的树枝贯穿,那里的常绿针叶还没开始生长。这根偶然出现的“长矛”刺穿了它的整个身体,留在外面的树枝几乎有十五厘米长。
当他们取下尸体时,木女王高声向林登小队通报了最新消息。
“好的!”传来了回答,“我们正在和这群顽固的海鸟大战——去去去!它们正在我们前方围着什么东西盘旋着。”
玛格达、爱斯芭和杰弗里一起坐在地上。她们终于让他冷静了下来。拉芙娜倚着一块巨石,把各种信息一股脑儿全都发给“纵横二号”。根据斯库鲁皮罗的录像,飞船已经定位了七具尸体,全部确认死亡,但恐怕今天只能回收这具,还有保罗·林登发现的那具。这么说,我有空考虑别的事情了。但现在,她的注意力还留在那具被刺穿的躯体上,没有去察看其他窗口。
一名林务员正在锯树,其他人扯着控制高枝的绳子。里托在树下兜圈子,样子比拉芙娜见过的任何爪族,甚至单体,都更像真正的狗。里托没怎么说话,看上去既好奇又困惑,而且难得表现得很愚蠢,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但拉芙娜记忆中的狗都很聪明,足以领会主人的不安——而且里托显然还记得阿姆迪。她给可怜的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惹了不少麻烦。拉芙娜只希望这个小东西不会像杰弗里与阿姆迪的其他朋友那样受伤。
就在他们把尸体放到地面时,杰弗里甩开了玛格达与爱斯芭。除了里托,所有人都让开了。幸运的是,尸体的头部已经不可辨认:树枝把整张脸都打烂了。尸体上裹着一条长长的斗篷。杰弗里在它旁边跪下,里托滑步上前,狐疑地打量着尸体。杰弗里挥手驱赶单体,伸手去掀斗篷——
里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从他身后冲了上去。她撕咬着尸体的咽喉,发出愤怒的尖叫。
杰弗里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双膝着地,茫然地凝视,无比震惊。玛格达和爱斯芭扑上前去抓里托,但她却从尸体上滚下来,冲进小径深处的矮树丛。她发出怪异的低吼声。片刻后拉芙娜才意识到,那是笑声。
杰弗里没有抬头,但说话的口气满是不解:“这不是阿姆迪的任何一个组件。”
最后拉芙娜仔细观察了那具破烂的尸体。尸体的一只爪子伸到了斗篷外面,爪尖染过色,脚上那个看起来像脚镣的东西是银制的。除此之外,这个生物的口鼻部位都发灰,它应该比阿姆迪的任何组件都年长。
木女王混杂在尸体周围的人类当中。她将斗篷全部掀在一边,凝视尸体良久。然后她退开了。
“是你认识的共生体吗?”拉芙娜问,但木女王没有回答。而现在其他共生体也都凑到跟前。
“我从来没见过它。”有人用萨姆诺什克语说。
“也许是我们认识的哪个共生体新添的组件。”
“不太可能。它太老了。”
欧文插嘴道:“我们得到另一具尸体那边,免得它被鸟啄干净了。”既然它身份不明,这么说话就更容易了。
里托欢笑不已。她开始发出响亮的咯咯声,更像平日的里托了。
这一次,没有谁能无视她了。大家飞快地转过身,然后惊愕地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连拉芙娜也明白了那几句简单的和声:
“维恩戴西欧斯死了。维恩戴西欧斯死了。维恩戴西欧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