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在被吓呆的瞬间,扎哈瑞尔看到这头猛兽的许多细节。它的身体又宽又壮,之所以像狮子只是因为它是四足动物,披甲的脑袋后面长着像刀刃一样的刺。它的每条腿都包裹着闪闪发光的像岩石一样坚硬的天然铠甲,铠甲又像肉一样柔韧。它伸出像刀子一样的爪子,它的上腭伸出一对像最锋利刀刃一样的尖牙。
扎哈瑞尔之前怀疑这头野兽杀死人的数字是否被夸大,以便更好地展现它的恐惧,但在这样一个可怕的时刻,他颠覆了之前的想法。
只有他在安度鲁卡射击场长时间磨练出来的本能救了他的命。
扎哈瑞尔举起阿玛迪斯临死前送给他的转轮手枪,对准仇敌连续射击,每一发子弹都射向狮子的身体,就像他的老师教他的那样。
子弹击中了狮子的要害,但当它们击中狮子厚厚的皮时,狮子似乎没有感觉到爆炸。他手枪里的子弹有爆炸核心,可以在目标身体深处引爆,而且有足够的停止力杀死几乎任何东西,甚至是拥有如此惊人的外形的生物。
狮子耸了耸肩,好像它几乎没有感觉到撞击。
狮子狂怒地吼叫着,一边跳一边用带刃的爪子猛扑过来。
狮子一拳打在扎哈瑞尔的战马身上,打穿了战马的肋部,发出可怕的骨折声。狮子内脏剖开的时候,战马瘫倒在地,扎哈瑞尔从马鞍上被摔下来,倒在空地的泥堆里。
当他的马倒下的时候,扎哈瑞尔迅速地爬起来,马的内脏像洪水一样从破裂的身体里涌了出来。这只狮子注意力随之集中到扎哈瑞尔垂死的坐骑上。
扎哈瑞尔又开了一枪,狮子咬了那匹尖叫的马一口,它的尖牙利刃从马的臀部撕下了一大块肉。狮子身体周围的铠甲在它身体上滑动,火花和树脂材料块四处飞溅,每一枪击中目标但都没有效果。
当他把弹匣里的最后几枪打空时,他的枪喀嚓一声弹开了,狮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一半是咆哮,一半是嚎叫。扎哈瑞尔慌忙重新装上武器,从怪物身边退开,对它的威力感到恐惧。
狮子在空地的边缘徘徊着,它的眼睛像蛇一样,中间有一条黑色的裂口,眼睛呈鲜艳的橙色。它脖子上的鬃毛以一种千变万化的运动搏动着,每一片都带着致命的意图划破空气。
扎哈瑞尔继续往前走,向旁边走几步,与那头巨兽相对。它喉咙里的嗥叫和从张开的嘴里挂下来的口水说明它饥饿得可怕,他尽量不去想被它的尖牙咬得四分五裂的样子。
虽然那怪物是个怪物,是他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里的怪物,但他有一种印象,那怪物正带着阴暗的乐趣瞪着他。为了击退恐惧的侵袭,扎哈瑞尔想起了他很久以前与之搏斗过的那只长着翅膀的野兽,想起了他用蜘蛛和苍蝇比喻野兽给他的感觉。这家伙也表现出同样的恶意享受狩猎,仿佛他是一块肥肉,在被吃掉之前要细细观察一番。
他的训练告诉他要与狮子保持一定的距离,并充分使用他的手枪,但他的骑士守则告诉要向猛兽冲锋,并在近距离战斗的荣耀中杀死它。
扎哈瑞尔继续用手枪瞄准这只四处游荡的狮子,他在考虑自己的选择时拔出了剑。他数了一下刚装上子弹的弹匣,还有两枚子弹。他坐骑的鞍上挂着一个弹夹,弹夹里装着更多的弹药,但还够不着。假设他没有浪费子弹,他会有24发子弹足以杀死狮子。
通常情况下,他会认为24发子弹足以击败任何敌人,或者宇宙中的任何其他生物,但卡利班的巨兽是一种幻想中的怪物,把几种不同动物最糟糕的方面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肮脏的身体。
一种粘稠的红色液体在被子弹击中的地方弄脏了狮子的身体前部,但他不知道这是血还是某种可恶的分泌物。甚至从其岩石纹理的兽皮上炸出来的大块似乎也已经闭合了。
狮子毫无预兆地越过空地,以惊人的速度向他扑来。他俯冲到一侧,用剑划了一个很低的弧线以避开怪物的攻击。旋转的锯齿划破了这只动物的皮,鲜血随之四溅。
狮子咆哮着,在跳跃中扭动着身体,沉重的后腿猛烈地撞向扎哈瑞尔,把他打倒在地。他被击得翻滚起来,他把剑向上伸以免被自己的剑撕破。狮子的刺突然张开,它沉重的爪子撕扯着它跌倒的地方。
扎哈瑞尔用他的剑刺了进去,旋转的锯齿刺穿了野兽脖子上的刺。野兽的血液从断剑造成的伤口喷涌而出,带着嘶嘶的酸性血液溅到他的盔甲上。
狮子转过身,用它巨大的嘴巴向他猛扑过去。扎哈瑞尔猛扑到一边,强有力的下颚在离他身体几厘米的地方猛地合上。他在躲避攻击时开了枪,把几颗子弹射进了它的一侧。同样这头野兽没有表现出疼痛或休克的迹象,显然对这两种症状都免疫。
扎哈瑞尔的皮肤已经满是汗珠,他能感觉到肩膀和小腿之间有一种紧绷的感觉。他的盔甲上装备了一些机械装置,用来保持他的冷静和支持他的行动,但这些都比不上他与狮子搏斗时的紧张。
他的生命依托刀刃,接下来的几秒钟将决定他是否能活着看到另一个日落,扎哈瑞尔谨慎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在狮子怒吼的愤怒中,扎哈瑞尔挥舞着他的剑,划出一个很大的弧线以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拿起阿玛迪斯的手枪朝狮子射击,一边尖叫着跑向狮子一边又开了一枪。
就在那一瞬间,狮子似乎几乎惊呆了,愤怒地张大了嘴巴。扎哈瑞尔和狮子互相冲锋,很快就穿过了他们之间的区域。
他与野兽的亲密接触使他的胃翻江倒海,野兽散发着一种令人厌恶的气味,他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气味,仿佛这种生物与生俱来的邪恶正在把自己传染给它周围的每一个物体。
扎哈瑞尔觉得这头野兽的污秽气息已经通过盔甲渗透进了他的毛孔。它的存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世界中心的癌症,是必须被摧毁的邪恶传染病的源头。
仇恨给了他力量。
扎哈瑞尔和怪物比肩而站。在他们肉搏之前,他在近距离内又发射了两发子弹。然后当狮子用它的爪子猛击他的时候,扎哈瑞尔敏捷地从它笨拙的爪子中滑了过去,用他的剑狠狠地刺向这个怪物宽阔的胸膛。
狮子吼叫着张开嘴。扎哈瑞尔把他的手枪射进了那个张开的裂口,他的扫射使伤口进一步扩大。
他一次又一次地猛刺,刀刃打滑了,呼呼作响的锯齿穿透了狮子皮的外层。狮子猛烈的头狠狠地打在他身上,他摔在地上,听到了他身体里骨头断裂的可怕声音。
扎哈瑞尔重重地摔在地上,风吹进他的肺部,野兽的前肢撞在他的胸膛上。剑一样的利爪刺穿了他胸甲的外层,尖端刺穿了他胸部的皮肤和肌肉,他尖叫起来。
他能感觉到狮子的重量,它的头离他的头只有几厘米远,它那浓浓的辛辣的口水溅到他的脸上使他几乎不能呼吸。
握着他手枪的手仍然是自由的,他向狮子的腹部又开了几枪。
他听到盔甲一种不祥的爆裂声。狮子站在他的身上,它知道他被压住了,没有力量,它满足于看着他慢慢地、痛苦地死去,因为他的生命掌握在它手里。
扎哈瑞尔感到胸口好像有一根铁箍使他无法呼吸。当狮子准备把他咬成两半时,它的爪子把他从地上举到嘴边。巨大的肚子膨胀起来,从它那不可思议的宽阔的食道里吹出来的一阵阵腐败气息,这是扎哈瑞尔所能想象到的最肮脏的事情。
它上颚的长牙从嘴里伸出来,每一个都像一把锋利的剑,把他拖向末日。他在它的手里徒劳地挣扎,爪子卡在他的胸甲里,紧紧地抓着他。他又气又怕地尖叫起来,感到他对野兽的憎恨在他的内心凝聚成一个充满愤怒能量的明亮球体。当毒牙向他袭来时,他朝那家伙嘴里啐了一口。
当毒牙咬下来时,他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一股仇恨的洪流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形成一个闪闪发光的光晕。
一切都停止了。
虽然他闭着眼睛,但他能看到狮子闪闪发光的轮廓,它的每根骨头和内脏都暴露在他的眼前,仿佛被某种奇怪的透明太阳从里面照亮了。他能看见血在它的身体周围跳动,它的心脏搏动,以及使它存在的肮脏能量。画面是动态的,但非常缓慢。狮子的每一次心跳都是沉闷而沉重的隆隆声,就像古代钟摆的弧线。它的尖牙还在咬他,但它的动作慢得无限小,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它们在动。
扎哈瑞尔身上的每块骨头和肌肉都在疼痛。他的胸脯像着了火似的,当这股新的、未知的力量流经他的全身时,他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渗透到他的骨头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肉,看到皮肤下面的血管和骨头。
正如他所看到的那样,这头野兽折断了几根肋骨。他可以看到在它透明的胸部下,那些断裂的骨头磨在一起。
他举起手臂,摸向野兽的胸部,他的手穿过它半透明的肉的幽灵般的轮廓,仿佛它并不比烟更实在。当他看到他仍然握着阿玛迪斯兄弟的手枪时,他梦一般地笑了。
他把手枪按在怪物的心脏上,在怪物幽灵般的身体轮廓内。他睁开眼睛,扣动了扳机。
当这头野兽以惊人的方式死去时,可怕的现实实现了。
扎哈瑞尔的手被埋在它的肉里,他的盔甲穿透了它的胸膛,就好像它被植入了那里。它的下颚啪的一声合上了他的护肩,它的尖牙刺穿了板甲,埋在他的身体里。
它的嘴刚合上,狮子的胸膛就因内部爆炸而膨胀起来。
火在它的眼睛后面形成,它的部分两翼向外爆炸,子弹从怪物的身体里面炸出来。
它的腹部在一股热气腾腾的内脏的冲刷下爆炸了,它瘫倒在地上,扎哈瑞尔也跟着倒下了。
他痛苦地呻吟着,那畜生的体重令人难以置信,肩膀上的疼痛就像撕裂的肌肉和鲜血的熔炉。每一块肌肉都在痛,他感到胸腔里一阵烧灼般的疼痛。
扎哈瑞尔紧紧闭上眼睛,咬着下唇,推着狮子的尸体,把它翻过来。他的肺里呼出了气,肋骨断了,他大声叫着。
他的肩膀疼得很厉害,狮子的尖牙还嵌在他的肉和盔甲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手枪,双手放在狮子巨大的头部两侧。它的眼睛是没有生命的,但它那可怕的面孔仍然有一种可怕的力量。虽然他知道它毫无疑问已经死了,但他多少还以为它的下颚还会再张开,把它的猎物吃完。
快比慢好,他痛苦地尖叫着,把怪物的头往后一扭。锋利的尖牙从他的身体上脱落下来,覆盖在他的血液里,他挣脱了牙齿般的拥抱,从尸体上往后滑去。
血从他肩膀上的刺穿的伤口流出来,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卸下盔甲,照料着那些可怕的伤口。他从他那匹受伤的马的鞍袋里取出一些补给品,尽可能地清洗他的伤口,并在身上缠上厚厚的绷带。
奇怪的是,疼痛似乎减轻了,但他知道那只是一种休克,很快它就会起来。当他为自己那可怜的、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躯体尽了最大的努力之后,他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地,终于让自己去想他是如何打败那头野兽的。
是什么奇异的力量使他能像从前那样看见野兽呢?这是不是他进入黑暗森林的旅程之后,洞察者给他带来的某种未知的能量?还是更黑暗的东西?
守夜人说他身上已经有了污点。
这就是那个污点的表现吗?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他都解释不清楚,它那完全不为人知的特性比狮子的凶猛更使他害怕。不管这个奇怪而有力的解释是什么原因,他发誓要保守秘密。在卡利班过去,人们在很短时间内被火烧死,他不愿在火堆上度过余生。
扎哈瑞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拿起他的剑和手枪。按照惯例,祈祷者会从他的任务生物身上取下一部分作为战利品,但是狮子肚子里的爆炸把它变成了血淋淋的碎片。
在残渣中搜寻时,扎哈瑞尔知道只有一个证明他可以带回德里亚哥,带回安度鲁卡。他拿起他的剑,开始把狮子的头从它的身体上割下来。由于几丁质盔甲的特性,锯齿状的刀锋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最后,狮子的头从身体里挣脱出来,扎哈瑞尔转身朝着樵夫给他指的那条路走去,这条路仿佛是他一生以前走过的。
尽管由于疼痛和失血过多而头晕目眩,他还是面带微笑,拖着沉重的尖牙脑袋朝德里戈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多米尔勋爵和纳雷尔会对他的归来作出什么反应。他对这两个人都没有怀恨在心,因为他们怀疑他,认为怪物会杀死他,他只是高兴地证明他们错了。他已经达到了他追求的所有目标。他杀死了野兽,把德里亚哥的人们从对它的恐惧中解放了出来。与此同时,他也在考验自己的极限。
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证明了自己对骑士团卓越信条的忠诚,也证明了自己配得上成为一名骑士。
但最终,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他看了看野兽的头,感到一种深深的、持久的成就感。他经历了苦难。他狩猎成功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配得上他为自己设定的高标准。他永远不会自满,不会在证明自己价值的问题上自满。他生来就是为了追求,不管别人是否给他取了这个名字。总有怪物要杀,一场战斗要打,无论是什么他都会胜利。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不会放弃,他不会让自己动摇。不过,就目前而言,就目前而言,他觉得自己赢得了为自己的成就而自豪的权利。
扎哈瑞尔从空地上转过身,开始了回到德里亚哥的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