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工具理性的声音
当托尼·党魁走上进步党总部的讲台时，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聚光灯燃尽了父亲的专横跋扈给他带来的阴影。他一生都在为这一刻而努力。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父亲就是为这个国家定名的人。成立之初，全球广告公司的创意天才们实际上建议将国家命名为“平等王国”。一项调查显示，25.6%的人认为这个名字“好”或者“相当好”，12.8%的人认为“不好”或“相当差”，51.2%的人表示无所谓，剩下的人还理解不了这个问题。鉴于大多数人投了赞成票，这个国家差点儿就被命名为“平等王国”了，但是托尼的父亲，当时的财政部长，突然被灵感所击中。他只是用钢笔那么一划拉，就把提议的“平等王国”改成了“完美之城”。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他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是先把公平报酬放在一边，作为一名消费者，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宁愿选择一款‘完美之城制造’的产品，而不是‘平等王国制造’的产品。”
这次新闻发布会的视频至今仍然有很多人点击，托尼也时常被问及他的父亲。然而今晚，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一致认为，提名一个机器人作为总统候选人是一场传奇政变，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不过，这究竟是上策还是蠢见，就另当别论了。
和很多人一样，马丁·主席也还没有下定决心选谁。他唯一确定的是，托尼的民调支持率不够高，不足以让他参选。再加上托尼和康拉德·厨师彼此看不惯，因此，机器人至少是托尼成为副总统的最佳机会。因为在半路和一位党内女招待大为打情骂俏了一番，马丁进会议室有点儿晚。即便明知此次情况不同寻常，马丁还是对同事们的激动情绪大为惊讶。托尼·党魁站在台上，试图让大家冷静下来。
“别再自欺欺人了!”他高声喊道，“我们正陷于严重的信心危机当中。谁都不再相信其他人，而最不被信任的就是我们政客了。但是人们信任什么呢?有什么是公正、廉洁又从不犯错误的呢?机器，仅此而已!”
还真是!马丁心想。
“约翰的政策不会引发任何质疑。他的数学逻辑能力经得起推敲。”
很有说服力的一点啊。马丁又想。
“但他的政策又会是什么?”前排就坐的一位代表喊道。
好问题!马丁想。
“和我们的一样，”托尼回答，“进步和发展。只不过，比我们更有能力完美地规避危机。”
听起来真不错，马丁想。
“你给他编的程序去执行这一切吗?”另一位代表喊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马丁想。
“我们故意没有为约翰编写特定方法，因为我们不知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托尼说，“我的意思是，如果能预测到他的运算结果，那我们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他。”
很有道理，马丁想。
“约翰所拥有的运算能力比我们所有人的大脑加起来还要强!”
马丁四下看了看同事们，然后自言自语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约翰可以访问人类有史以来收集到的所有数据。我向你们所有人保证，他将把所有社会进程的合理化程度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我可是饿了，马丁琢磨着，他们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自助餐会?
“想象一下这意味着什么，女士们，先生们!完美无瑕的管理。约翰是纯粹工具理性的化身!”
马丁已经开始神游四方了，但是看到其他人鼓掌，他也跟着拍起手来。
在随后的自助餐会上，一大群人围在托尼和约翰的周围。每有女服务员端酒过来，约翰都友好地摇头拒绝。
“约翰的外表是以那位老演员的形象为原型的。”托尼向大家解释着，“他叫什么来着?”
“比尔·普尔曼。”约翰说。
“对，就是他。他在那部电影里扮演了一位重要的总统……呃……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
“《独立日》。”约翰说。
“就是那一部!再来一遍，约翰。来一遍那段演讲!”
约翰翻了个白眼。
“快啊!”
“我们不会无声无息地步入黑暗，”约翰充满感染力地说，“我们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我们将继续活下去，我们必将继续生存。这一天我们将共同庆祝。”约翰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接着说，“全人类的独立日。”
托尼朗声大笑起来。“太棒了!太棒了!”
“他看起来太逼真了。”一位年长的内阁成员说，就好像她以前从没见过机器人一样。“我可以摸摸他吗?”她向托尼提出这个问题，尽管她想摸的是约翰。托尼点了点头，女人用手抚摸着约翰的脸庞，梳理着他的秀发，约翰坚强地忍受着这一切。在马丁看来，约翰的微笑貌似比之前多了一丝做作。
“您也许还想捏捏我的脸颊?”机器人问。
女人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两颊。如果这个机器人本质上是邪恶的，马丁绝不会押一分钱来赌这个老太婆有机会存活，他向人群中走去。
“哈!我正找你呢!”托尼·党魁向马丁招手示意，“很高兴见到你啊，马库斯!”
“马丁。”约翰点点头，向他伸出手来。
马丁和他握了握手。
“哦对，我当然知道是马丁。”托尼说，他们也互相握了手，“你怎么样，老伙计?”
还没等马丁回答，他就又转向约翰说：“马库斯的父亲是我们重要的赞助人之一。”
“马丁的父亲，”约翰说，“我知道。”
“他很好，据我所知。”马丁说，“还是乐此不疲地在收购公司，然后用机器人取代人力。”
尽管根本没有认真在听，托尼还是称赞道：“这真是太棒了!太棒了。约翰，我保证你以后一定能在我们的筹款晚宴上见到马库斯的父亲。”
我们的约翰用一种令人不快的严肃目光盯着马丁，然后把头歪向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马丁发誓，他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来弄清这个功能强大的东西在算计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