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迷失方向
皮特、琪琪和机器们全都聚集在地下室的沙发周围。老人正站在茶几上，以小型全息图的形式。
“不幸的是，所谓的商业伙伴发给我的那个地址是个十足的谎言，”皮特说，“卡利俄珀7.3已经在网上查过了。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那儿什么都没有。没有城镇，没有村庄，没有房子，甚至没有任何街道通向那里。”
“网上找不到并不意味着它就不存在啊，”琪琪说，“有些地方是不显示在地图上的。”
“它们就跟一幢大厦的有些楼层一个道理，你得持有有效钥匙，电梯才会到达。”老人说。
“你们俩不会是说真的吧?”
“像正牌店首席执行官这样有权势的人能‘从地图上消失’就这么不可思议吗?”琪琪问。
“就连马克·扎克伯格，”老人说，“这一位从专业角度讲，并不真正热衷于隐私保护，也花了3000多万美元买下了他家附近的4处房产，这样就没有人妨碍他的私人空间了。”
“考虑到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自动导航的，”琪琪说，“你只要把一个地方的信息保密就可以让它隐形了，就连私人无人运输机也到不了。”
“比尔·盖茨买下了周边的12处房产。”
“他一直在谈论的这些人都是谁啊?”皮特问。
“别理他。”琪琪说。
“没事，老头儿，”小粉说，“一直也没人听我的。”
“那个声音，”老人说，“奇怪。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个完美平板?有没有可能……”
一语未完，琪琪关掉了全息图，老人消失了。
“皮特?喂?”她晃了晃手，“听我说!”
“你就这么把他关闭出局了。”皮特吃惊地说。
“而且我还一直希望要是能对真人也这么做就好了。喂!集中精力!”
“好吧，好吧。”皮特说，“所以你是说没有任何一种交通方式可以送我去正牌店老板的家，连空中交通也不行。”
像是受了什么启发似的，无人机凯莉大声建议道：“你可以走路去。”
“走路?”皮特问，“那得花上一辈子吧。”
“这并不完全正确。”卡利俄珀7.3说，“如果根据现有的地形数据推算，我的步行时间为32天8小时4分16秒，大约。”
“还大约。”琪琪大笑着说。
“也许我能帮上忙。”罗密欧说，“当年我还办业务的时候，当然需要一个言行谨慎的合作伙伴，能载我去任何需要我提供服务的地方，又不会事后到处跟人说我们去了哪儿。”
“这里没有一个人对你的人生故事感兴趣，你个振动棒养的，”小粉说，“赶快跳到幸福结局吧。”
“通过一位同事，我认识了一辆失去方向感的自动驾驶汽车。它对我来说堪称完美。不可否认，我总是得给它指路，但是汽车没办法告诉任何人我们去了哪里，因为它根本不知道那是哪儿。”
“这真是非常有趣，不过，你觉得这又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小粉问，“也许我们不应该把计划留给那些以性刺激为唯一存在理由的人来做。”
“我相信……”皮特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不幸的是，其中也包括你。”小粉说。
“闭嘴。”皮特说，“一辆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汽车……”
“……能被要求开到不允许它去的地儿。”琪琪替他说完了这句话。
“正是。”罗密欧说。
“所以你的皮条客雪橇现在在哪儿呢?”小粉问。
“不知道。肯定像往常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四处转悠。”
“我以前听说过僵尸汽车，”皮特说，“貌似有成千上万这种车永无休止地在城市里毫无方向感地乱跑。”
“这并不完全正确，”卡利俄珀7.3说，“没有谁能永无休止地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跑。”
“当然，除非是那些装有太阳能电池板的车型。”琪琪说。
“哎，那太可怕了。”凯莉说，“想象一下那些可怜人的生活吧。他们永远在岗，甚至再也不能安静地加会儿油了。真幸运，我们得到了早期生产的怜悯和眷顾。”
“是啊，是啊，吧啦吧啦。”小粉说，“让我们回到正题：这么一个方向感经受着挑战的骑乘设备怎么到我们这来呢?”
“这个骑乘设备，”罗密欧说，“叫大卫，而且我是唯一能联系到它的人。那时候我在它的系统上装了一个C速来芯片，直接跟我的ID相连，但无法被定位。”
“你修理过那辆车?”卡利俄珀7.3震惊地问。
“不如说是我做了些改进吧。”
“太好了，”皮特说，“那就快呼叫它吧。”
“还有一件小事需要商量。”罗密欧说，“大卫信任我，而且只信任我，所以我得跟你们一起去。”
“那我也想去，”小粉叫起来，“我们的上次行动很有趣。再说，老待在这个发霉的地窖里，我都快烦死了。”
“恩公，”卡利俄珀7.3说，“我，呃，也没有什么重要约会……”
“《哈拉上路》!”凯莉兴奋地喊起来。
皮特翻了个白眼。
“真好啊，”琪琪微笑着说，“全家郊游。”
“你也要来?”皮特问。
“为什么不……没有一个自慰狂能想到我会在一辆没有方向感的小车里。而且，要是我不来，谁来搞垮亨利克的安全系统呢?”
“你能做到?”皮特问。
“这么说吧，我的一个朋友的伴侣的熟人曾经在超级安全工作过。有个后门……”
皮特笑了。“当然，哪儿都有后门。”
琪琪点点头。“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知道哪儿有后门可走。”
“要我呼叫大卫吗?”罗密欧问。
皮特点头，然后把完美平板递给他。罗密欧微笑。
“不需要这个。”
性爱机器人自己建立了连接。“嘿，大卫，你这个老流浪汉!是我，罗密欧……是，我知道，不好意思。我之前失恋了……你现在在哪儿?……不知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能看到什么?……你能看到完美公司的大厦?然后上环岛，再从第一个出口出来。现在你得直接开到谢尔盖·布林纪念碑……没有?……哦，好。那你一定是从另一边开往大厦方向的。那就掉头……”
“依我看，”小粉说，“最困难的好像不是开车去哪儿，而是怎么把这辆车弄过来。”
完美之城——界定边界“如果发现有人试图非法进入完美之城，”朱莉娅·修女问，“您会怎么做?”
“哦，”完美边防长官说，“我们给他们植芯，然后放回野外。当然同时警告他们不许再在这里露面。”
“您说的植芯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他们的屁股上植入追踪芯片，一旦他们再次靠近边境，就会发出警报。”
“然后呢?”
完美边防长官大笑起来。“我明白您指的是什么，但与传言相反，我们不使用暴力。我们把这个问题留给我们的国际合作伙伴。”
“所以您自己从来没有……”
“哦，我曾经把一个人推下了船。但仅此而已。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我推下去的那个人不会说我们的语言，但不知怎么的，他知道那部伤感老电影的主题曲。你知道的，《泰坦尼克号》。无论如何，当他在海里乱扑腾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家伙唱了首拟声版的《我心永恒》。我和同事们都笑个不停。太有趣了。”
“您觉得他为什么要唱这首歌?”
“不知道。我怎么能理解得了这些疯狂的外国人?”
“您觉得那会不会是在呼救?也许他不会游泳。”
完美边防长官看上去一脸茫然。“也许……嗯，可能。现在一回想，那家伙确实很快就消失了……”边防长官暂停了一下，“不过，我绝对想不到这一点。”
第四十四章 去往无境之路皮特若有所思地站在那辆自称大卫的小汽车前。他和琪琪可以坐在前面。这没问题。他可以把凯莉放到后备厢里，要是她怕黑，甚至可以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卡利俄珀7.3和罗密欧可以坐后排。小粉嘛，如果有必要，放到前排杂物箱里。可是，怎么可能把一个身高2.56米、能打透盔甲、专门执行大型作战任务的格斗机器人放进一辆小汽车里呢?这是个难题。
“我想，很不幸，我们不得不把米奇留在这里了。”皮特对小粉说。
“那会是个错误，”完美平板说，“让我根据经验告诉你：带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格斗机器人去执行重大作战任务从来都没坏处。”
“可是根本装不下他啊。”
“胡说八道，”小粉说，“米奇可以蜷起身子。你难道做不到吗，米奇?”
“就算他把脑袋叠到膝盖中间，后排还是坐不下他。”琪琪说。
似乎是为了回应，米奇向罗密欧伸出手来。罗密欧叹了口气，从他手上接过了小粉。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是皮特一生所见过最令人震惊的三件事之一。另外两件，一件是一名黑帮成员在皮特眼前被纳米机器人蒸发致亡，另一件是《权力的游戏》第八季第九集的虚拟现实翻拍版。米奇真的开始自我缩合了。首先，他双臂变短，这让皮特联想到雷克斯暴龙发育不良的两个小胳膊;接着他双腿折叠，看起来像个肥胖的侏儒;最后他开始自我折叠，直到变成一个下面带轮子的方形箱子。3秒钟后，一个伸缩式拉杆从箱子顶部弹了出来。
“他把自己变成了个拉杆箱。”琪琪难以置信地说。
“从军事角度来看，”小粉说，“极其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要易于存储，便于运输进出战区。”
“这简直就是变形金刚的疯狂版。”罗密欧说。
“他成了个拉杆箱了。”皮特重复道，同样一脸惊讶，试着把他提起来，“一个非常重的拉杆箱。”
“哦，不可否认，他们通常都是由其他格斗机器人负责装卸的。”小粉说。
他们4个人，皮特、琪琪、罗密欧和卡利俄珀7.3，刚刚能勉强抬起米奇。当这个战斗包裹落到他的后备厢时，大卫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皮特正要爬上前排，可是门却打不开。汽车嘟囔着什么。
“大卫喜欢把驾驶位留给自己。”罗密欧解释道。
“把什么?”皮特问。
“就是以前方向盘后的座位。”罗密欧说。
“哦，好吧。”皮特说着，引导着琪琪和他的机器们上了后排座位，然后自己爬上了副驾驶位。
“谢谢你开车送我们，大卫。”他对汽车说。
“我不记得我说过我们可以对彼此直呼其名。”汽车说。
“抱歉，”皮特说，“没必要因为这个发脾气。”
“我迷路已经两年八个月零六十四天了，”大卫说，“谁也别跟我说不要发脾气。”
“理解。”
“所以你们要去哪儿?”
皮特展开老人派人送来的地图，说：“直走!”
汽车启动了。
“来点儿音乐怎么样，大卫?”琪琪问，“传声头像的《去往无境之路》。”
“我讨厌古典乐，”小粉说，“当然除了颓废风……”
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罗密欧把完美平板放到了后座上，显示屏朝下。这首歌以一段清唱起头。
“我喜欢。”皮特说。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记事平板，从大卫的显示器上抄下了这首歌和乐队的名字。
“恩公，请不要忘了给汽车指路。”卡利俄珀7.3提醒他。
“哦，对啊。”皮特说着，就开始在那张不灵便的巨型地图上确定自己的位置。
“再走，呃……再走大约500米，左转。”他对汽车说。
32秒后，他说：“100米后左转。”
离十字路口还有4米的时候，皮特说：“现在左转。”
“好啊，知道了!”汽车说，“我又不蠢。”
“顺着这条路走，呃，大约3或5公里。”皮特说。
“3或5……”汽车重复，“这是个什么愚蠢的表达?”
跑了2.4公里后，皮特说：“在这儿往右急转弯。”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提前跟我预告!”汽车骂道。“这儿转，”皮特说，“这儿转。”
“闭上嘴吧!”汽车说。
皮特道：“请注意限速。”
“来来，咬我啊，”汽车说着就来了个急刹车，“我想换一个副驾驶。”皮特刚要抗议，卡利俄珀7.3就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我很乐意接替您，恩公。”
大卫停车，俩人换了位置。
“看起来，你的活儿被自动化了啊。”琪琪说。
“反正也是个烂活儿。”皮特说。
琪琪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而且，我更喜欢这个位子。”皮特说。
“恩公，”他们一走上正轨，卡利俄珀7.3就说，“我能否畅所欲言……”
“当然。”皮特说。
“您读过《米迦勒·寇哈斯》吗?克莱斯特写的?”
“你觉得呢?”
“我觉得您没读过。寇哈斯是个马贩子，他遭到了贵族文泽尔·冯·特隆卡极不公正的对待。寇哈斯穿过特隆卡的领地时，特隆卡强迫他留下几匹马作为抵押品，等他回来的时候，这几匹马已经被繁重的劳动折磨废了。寇哈斯试图通过当局讨回公道，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10级的马贩子，而特隆卡却是一个50级的贵族。对体制深感失望之下，寇哈斯召集了一支军队，开始发动进攻，在进攻过程中，他占领了特隆肯堡，杀了所有的居民，除了那个设法逃到了维滕贝格的贵族。此后，寇哈斯在维滕贝格放了火，好多次。他的行事准则是：‘Fiat iustitia et pereat mundus.’”
“这什么意思?”皮特问。
“正义必将胜利，世界被毁也在所不惜。”
“你是想用这种不必要的长篇大论告诉我，我现在是在小题大做吗?”皮特问，“我应该把振动棒扔了就完了吗?可这不是因为产品错了。这是原则问题!”
“寇哈斯也是这么说的。”
“故事是怎么结束的?”琪琪问。
“不欢喜。”卡利俄珀7.3说。
“说到底，贵族又是什么?”皮特问。
“部门主管的一种。”
“嗯……”皮特若有所思地应着，眼睛盯着窗外。
他们沿着公路开了8小时16分钟，路过了自动耕作的农田，路过了很多一模一样的小镇，也路过了很多别无二致的大城市。一开始，皮特和琪琪还跟着音响大声高歌——皮特记录了29首歌名——但不久之后，俩人就开始默默地盯着窗外看了。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在城镇与城镇之间，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穿越机器破坏者的领地：被发展远远抛在身后的农村地区，皮特和琪琪只在艺术片里见过这些。时不时地他们就要休息一下，当琪琪和皮特需要小便的时候，或者琪琪和皮特得吃东西的时候，又或者琪琪和皮特必须伸伸腿的时候。有一次，他们俩甚至不明缘由地在一片小树林里消失了31分17秒。等这两个人终于睡着了之后，车上所有的机器都松了口气。没有了这种不停的干扰，他们能走得更快。最后，卡利俄珀7.3示意汽车从一个没有路标的小出口驶下了高速公路。从这一刻起，他们就没再遇见过任何人了。
又过了124分钟，卡利俄珀7.3叫醒了她的恩公：“您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皮特和琪琪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他们的脸上硌上了头枕的印子。所有机器都觉得这真是太怪异了——除了罗密欧，对他来说，人脸的这种古怪特性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琪琪让大卫继续往前开了一会儿，然后停在了一个小型商业建筑的后面。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其他人下了车，他们一起把米奇抬出了行李箱。
“来吧，你个笨蛋，快伸展出来吧，”罗密欧说，“到哪儿都得拖着你，烦死了。”
“我也受够了被这个活塞运动机拎来抱去的。”小粉说。
一阵咔嗒咔嗒、嗡嗡唧唧、嘎吱嘎吱的声音从拉杆箱里传来，然后每个人都听到了一种他们马上就知道没什么好事的刺耳声响，就像打印机发出“纸张堵塞”提示前的那种声音，只是要响得多。
“坏坏坏……了。”拉杆箱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哎呀，”小粉说，“米奇卡住了。”
“真行。”罗密欧抱怨道，“你拿一会儿。”他边说边把小粉递了过去。卡利俄珀7.3不假思索地接了过来。
“你要我拿多久?”她问。
“直到你找到下一个倒霉鬼来替你。”罗密欧说。
“全世界最老套的把戏!”小粉说。
“现在怎么办?”皮特问。
“你们中得有人重重地给米奇一脚。”小粉说。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罗密欧说着，使出浑身力气朝着拉杆箱踢了过去。他的脚歪了，仅此而已。
“嗷!”性爱机器人叫道。他坐了下来，在卡利俄珀7.3的帮助下，尝试把脚掰直。
“好了。”琪琪边说边下了车。
“什么好了?”皮特问。
“现在所有的安全系统都应该失效了。”
“应该?万一没有呢?”
“那你很可能被自动射击系统扫成碎片。”
“哦，”皮特说，“我对你有信心。”
“好浪漫，”琪琪说，“蠢并浪漫着。”
“我去吧，”卡利俄珀7.3充满自我牺牲精神地说，“我去实地侦察一番!我主动请缨。假如别无他法，我已经准备好将自己的生命……”
“你就快去吧!”小粉说。
略带恼怒地，卡利俄珀7.3把完美平板放到草地上，然后穿过亨利克房产和道路之间的那道繁茂的绿植隔离带出发了。
与此同时，琪琪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根折叠撬棒，在米奇身上动起手来。4分钟后，卡利俄珀7.3回来了。
“我谨敬报：一切安全。”
皮特点点头。
琪琪的撬棍还没带来任何明显进展。
“要不这样吧，”皮特说，“你们在这儿等着好了。”
“我快好了。”琪琪说。
“说到底，可能还是我单独跟他谈谈比较好，”皮特说，“毕竟，我只是想跟他谈一下，而不是把他吓死。”
他朝着别墅走去，没看到有一块招牌掩在灌木丛中，上面写着：“业主很乐于向闯入者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