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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计时:-0.15.50]

  布瑞兰兄弟猜想他们将要向城市进发。达摩克里斯连长已经下令让运兵车的驾驶员做好准备。无论正在发生什么,这都糟透了,而努米纳斯的居民一定需要帮助。灾难控制。全面封锁。从奥罗森丘陵出发的话,他们大概只要两个小时就能抵达。

  他们没有收到任何命令。他们没有收到任何东西。毫无上级协调。

  所以连长就拥有第六连的终极指挥权。布瑞兰并不介意这一点。他们将要进入城市,完成部署,保卫阵线。部署和保卫,他们受过这种训练。

  而倘若这不是一场意外,如果这是一次攻击...他们也受过那种训练。

  正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事情产生了变化,他们的计划也随之改变。

  天上开始下主战坦克。

  那第一次冲击感觉颇为虚幻。布瑞兰看得清清楚楚。一辆超重型影刃坦克从污浊的天空中出现,坠落在前方大约一千六百米的地方,它除了一条破损的履带之外几乎毫发无伤。坦克的外部装甲因为重返大气层的高温而略呈粉红色。

  它轰然陨落。犹如一柄重锤。灼目的眩光。扩散的震荡波。

  那冲击所引发的爆炸拥有相当于一枚大型等离子地雷的威力。它将战斗兄弟像玩具般抛向半空。其中一些人撞在运兵车和货车上。布瑞兰的小队处在震荡波影响范围的边缘。他们的动力盔甲感应到了那场爆炸,立刻自动锁定并抵抗冲击,让他们得以站稳脚步。惯性缓冲器奋力工作。布瑞兰感觉到沙砾和细微的碎片如同手枪子弹般飞溅在他的盔甲上。

  冲击波过去了,自动锁定系统放松下来。在一秒之内他们的纪律有所动摇。并非恐惧,只是困惑。坦克不应该就这么从天上掉——

  第二辆随即降临。这一次是辆毒刃。它一直翻滚着。它击中了西边一公里之外的连队营帐,其冲撞所导致的爆炸将大地震裂,并引发了对面的丘陵上的一场山崩。随后是两辆接踵而至的邪刃。其中一辆砸扁了两架停泊的雷鹰。另一辆则在刹那之后落在公路旁边,留下一个大坑,却没有爆炸。它居然从地上反弹起来,逐渐四分五裂。列队行进的战斗兄弟们急忙散开,它翻滚着在人群中碾压过去,破碎的装甲和履带散落一地。

  更多坦克四下坠落。如同一枚枚炸弹。如同一场诡异的冰雹。如同一个孩童的玩具从盒子里悉数倾洒。一些轰然爆炸。一些在冲击中破碎崩解。还有一些像嵌入肉体的子弹般埋进大地之中。

  布瑞兰仰望天空。除了源自城市的浓烟之外,几乎是碧空如洗。天上充满了正在坠落的物体:坦克,装甲车,运兵车,货舱,大块残骸。它们在空中翻滚,反射着阳光,熠熠闪烁,旋转的速度有快有慢。灰烬和缆线与它们一同降临。一根根铜丝。导线。摄像头。键盘的碎片。数据板。玻璃碴。陶瓷碎片。

  在上方的某处,一座低层轨道仓库破损了,里面的货物纷乱散落,犹如一大袋财宝。足以满足一整支部队所需的武器装备被重力抛向地面,摔得粉碎。在这个高度上它们不足以完全烧尽。空气阻力仅仅让它们升温。

  在他的西边,布瑞兰在这从天而降的诡异灾难中看到了一艘风暴鸟的三角形轮廓,它正旋转着坠落。

  随后他也看到了陨落的尸体。

  与诸多机械部件不同,它们没能经受住这段坠落。它们被烧焦烤熟了。它们像一捆捆潮湿的木柴般摔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它们不像装甲车辆那样砸出巨大的深坑或是引发爆炸,然而它们所带来的冲击却更具震撼力。

  [计时:-0.15.48]

  哨塔的技师们恐惧地尖叫起来。他们虽然视线模糊,倍受震慑,且与系统断开,但依旧能够察觉到那泰山压顶般的庞大物体,以及其恐怖动能所引发的辐射潮,气压变化和重力扰动。

  安卓达米克斯号占据了纷乱的苍穹,明亮蛛网般的高压电流依附在它的表面。它切开了悬浮在熊熊燃烧的空港上方的厚重黑烟,并穿过在河口处某座聚变反应堆上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的夺目火柱。它从遮天蔽日的滚滚烟尘中现身,仿佛是古老地球的一艘宏伟帆船,覆满了精工细作的华美雕饰,踏着滔天白浪跃向海滩。

  它充满了哨塔窗户的视野。它仿佛和哨塔一样大,一样高。它就像一座踏着钟摆的弧度缓缓挥来的城市。一块块残骸如流星般在它周围闪过,与这艘星船的缓慢陨落相比,那些明亮的光点要迅捷得多。一些陨石般的碎片击中那战舰,火团随之绽放。另一些则呼啸而过,击中地面,城市与河流。

  陶伦明白,若是在平日,任何一次这样的冲击都将成为一场灾难,那猛烈的撞击和爆炸会抹平一个街区。

  而今天,它们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次要损失。

  “阿鲁克!”她喊道。她举起赫斯特的永久性神经脉冲单元连接,就像一条缆绳。

  那个护教军看着她。一只红色的眼睛闪动不已。

  他的弯刀瞬间出鞘。利刃轻而易举地斩断了粗重的缆线。火花四溅。赫斯特顿时陷入癫痫大发作。

  阿鲁克举起伺服师,将他抽搐的身躯抗在自己壮硕的肩膀上。他又一把握住陶伦的手,开始奔跑。在他们周围,在伺服师的平台上,技师们嘶吼或是啜泣着。其中一些逃向台阶。有几个人甚至从破碎的哨塔窗户中跳了出去。

  安卓达米克斯号庞大的引擎管道冰冷而漆黑,它们充满了视野,越来越大。

  赫斯特已经死了。他停止了抽搐。鲜血从他的口鼻流淌出来,滴落在护教军锃亮的背部盔甲上。陶伦拎起她的裙摆,方便行动。阿鲁克跑得很快。

  他打算往哪儿逃?她相信他,但她毫无头绪。她不知道自己在让他斩断那条缆线时有什么打算。时间不够了。无论做什么都不够。他在朝哨塔顶端的升降台去吗?还是摆渡船?或是货船?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打开舱门,更别提启动引擎并起飞了。

  不。不。他在朝逃生舱跑去。塔顶有一排抗震厢。用来让高阶技师前往位于哨塔地基下面的那些装甲掩体。它们非常原始,使用的还是配重机制。

  这能行吗?还来得及到达那些掩体里吗?那些掩体或许能够抵挡空袭,但此刻的情况呢?一艘星船正在坠向这座城市!

  阿鲁克掀开一个舱门。他把赫斯特扔进去,随后把陶伦也推了进去。

  安卓达米克斯号轰然陨落。它修长的船尾一马当先地咬进考卡斯要塞北部围墙之外的地面。其龙骨和装甲能够抵御天界的磨难。因此它们在这剧烈的撞击之后仅有轻微的变形。

  它们嵌入大地。这艘长达十二公里的星船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滑行,在这个星球的地壳上刻下一道五百米深的沟槽。龙骨像一根巨型犁铧般将大地劈开,把土壤和下层土翻卷到这庞大深沟的两侧。这道沟槽切断了高速公路和一片陵园。它又击中了围墙,使其分崩离析。安卓达米克斯号继续滑行,在生机勃勃的考卡斯要塞中留下一条宽达二点五公里的毁灭之痕。流星般的残骸依旧在划破苍穹,四下陨落,轰炸这座城市和它周围的美景。这艘星船的冲击扬起了一道比哨塔还要高的尘土之墙,那团细微的颗粒属于被彻底解离的无数建筑。

  这个星球的地壳战栗起来,那是种世界末日般的漫长震颤。随着战舰装甲与这座城市在相互倾轧中粉碎,空气中充满了尖锐震耳的嘶吼。

  应力性碎裂终于宣告胜利。安卓达米克斯号开始崩解。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舰身中部和舰首不堪重负地折断。装甲四分五裂。指挥塔和桅杆纷纷折断倒塌。如同花环般围绕在它身上的轨道船坞残骸也脱落了。

  内部爆炸连环而起。多处外层装甲被掀开。肋骨框架暴露在外,以及星船受创的心脏中那闪动的核反应堆。

  它依旧在前进。它依旧在滑行中解离,同时将城市斩为两半,把居住塔楼和巢都房屋连根拔起,让山坡与宫殿化作平地。考卡斯要塞中丝毫未被这艘战舰触及的一些区域也被冲击引发的震荡波所颠覆。

  轨道哨塔颤抖起来,其建筑结构的完整性开始屈从于那不断增强的震动。它逐渐分崩离析。它开始晃动,就像台风中的一棵树木。

  当那艘星船的舰尾终于撞上哨塔的时候,它已经自己开始倾覆了。

  安卓达米克斯号将哨塔狠狠碾入大地,它昔日的辉煌结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计时:-0.14.20]

  在巴托,他们能隔着铁靴感觉到大地的颤抖。余震。那可怕的冲击让考斯的地质系统战栗不已。森林往复摇摆,洒下一地落叶。

  “理论可能?”弗拉斯托克斯问道。

  埃克瑞图斯极为冷静而专注。

  “大规模轨道事故。意外或是袭击。相当程度的舰队损失,相当程度的辅助设施损失,由于轨道平台毁灭而在星球地表产生的灾难性连带伤害...”

  他停顿下来,看着弗拉斯托克斯。

  “空港没了。完全失去通讯。无法与舰队联系。无法与其他地面单位联系,除了我们身边的之外。没有数据输入。无法估计当前情况的类型与程度。”

  “实战可能?”弗拉斯托克斯问。

  “显而易见,”埃克瑞图斯回答。

  真的么?弗拉斯托克斯心想。

  “我们重整部队。所有部队。你我的连队,帝国军队,机械神教,第十七军团。河这边所有完好的部队。我们重整队伍,向东后撤到沙汝德省。地狱正从天而降,这个星球还在旋转,弗拉斯托克斯。如果我们眼睁睁地在这里坐着,可能只会等来一场碎片雨的轰炸。或者更糟。我们应该抢救这个集结点,把一切部队转移到东边,远离危险,如此才能保证它完整无缺,随时应战。”

  “如果这是一场攻击呢?”弗拉斯托克斯问道。

  “那么我们就随时应战!”埃克瑞图斯厉声说。

  弗拉斯托克斯点点头。他本能地想要朝危险前进。想要无所畏惧地踏入地狱,但他知道那位年轻的连长是对的。他们有责任保全手下的部队并组织重整。这将是原体所期望的。他和埃克瑞图斯以及峡谷里的怀言者连长们所指挥的武装力量足以击溃一个世界。他们有责任保证其脱离危险并随时待命,从而能够满足基里曼的任何需要。

  “你先带着部队穿过森林,”埃克瑞图斯开口道。“我去跟怀言者还有帝国军队联系——”

  “不,”弗拉斯托克斯坚决地说。“你率队前进。带领他们。指引他们。我去跟第十七军团打交道,还有机械神教。走。快走!”

  埃克瑞图斯抬起一只覆有铁甲的拳头。

  “我们为马库拉格而战,”他说道。

  弗拉斯托克斯用自己的铁拳迎了上去。

  “一如既往,”他同意道。

  他沿着山坡向下走去,穿过自己和埃克瑞图斯麾下那些身着钴蓝装甲的战士们。在他身后,埃克瑞图斯,安柴斯以及两支连队的其他军官大声下达命令,让部队开始行动。余震没有停歇。闪光与雷霆撼动苍穹。

  他看到了第二十三小队。

  “跟我来!”他喊道。他们立刻快步跟上他。弗拉斯托克斯想要一些护卫。如果他打算让怀言者军官以及帝国军队那帮家伙听自己的话,他就需要一支荣誉卫队来强调自己的职权。

  “有什么命令,连长?”战斗兄弟卡伦兹问道。

  “现在的任务是最大限度抢救和保存这股战斗力量,”弗拉斯托克斯说。极限战士单位在他们两侧经过,朝反方向前进。在下方的河漫滩上,坦克引擎已经启动。照明灯被打开。弗拉斯托克斯惊讶地发现,他对怀言者的快速反应颇为赞许。或许他需要重新审视这个可悲的第十七军团。

  他看到了穿着猩红战甲的身影。他们正沿着山坡向上进发。怀言者,已经开始了行动。很好。或许他们不会太顽固。

  弗拉斯托克斯抬起一只手,向离他最近的怀言者军官示意。

  一把爆矢枪开火了。

  战斗兄弟卡伦兹的腰部被炸裂,他倒下了。

  第二枚子弹让弗拉斯托克斯高举的那只手失去了所有手指。

  怀言者排成战斗队列,沿着山坡向极限战士连队后方袭来。他们穿过那干燥稀疏的灌木,武器端在手中,自由开火。

  弗拉斯托克斯单膝跪倒在地。他那只被毁掉的手很疼,但伤口已经止血了。他试着用左手拔枪。然而正在经受真正痛苦的是他的心灵。极端的惊愕让他在刹那之间几乎无法行动。没有理论可能,没有可以理解的实战可能。他们遭到了攻击。他们遭到了阿斯塔特第十七军团怀言者的攻击。他们遭到了同类的攻击。

  他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了爆矢手枪。他不确定自己要用它做什么。就算是正在遭受攻击,向星际战士开火依旧是个无法想象的念头。

  弗拉斯托克斯抬起头。爆矢弹在极限战士的队列中炸开,将蓝色装甲击碎,把一个个战士打飞。如同露骨谎言般炽热的等离子束洞穿他的连队。大批极限战士倒下了,他们背后和腿部中弹,身体被炸裂,被斩作两段。他们伏地而亡,执政官型头盔后面的弹孔冒着轻烟。

  这是一场屠戮。一场残杀。短短数秒之内,大部分战士都还没能在惊讶中转过头来,而这片长着灌木的山坡就已经铺满了尸体。随风摇摆的灌木叶片上洒着点点鲜血。树木在厌恶中颤抖轻吟。大地起伏不已,如同它不愿碰触此番恶行的铁证,仿佛它想要将死去的极限战士从自己身上抖掉,从而与这罪孽撇清关系。

  重型武器开始射击。激光炮。重力枪。热熔。暴风爆矢枪。

  自动炮将林地中的一排排战士放倒,将灌木丛扫成一团绿雾,让猩红的血滴和蓝色的金属碎片飞溅在树干上。破碎的树木砸落在破碎的尸体旁边。

  护送连长的那支小队已经在他身边覆灭。一个极限战士被击倒,一块盔甲碎片横飞出来,打在弗拉斯托克斯的右眼位置,让头盔护目镜受损。那冲击将他的头扭向一边。

  这让他从麻木和震慑中惊醒过来。

  他站起身,瞄准敌人。

  那些身着猩红盔甲的星际战士正沿着浸满鲜血的山坡向他进军。他能听到对方的吟诵声。他们的武器喷吐着火舌。

  “你们这些混蛋!”他喊道,随后被一枚子弹爆头。

  在山坡顶端更茂密的树林里,埃克瑞图斯听见枪声后转过身。

  他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

  在他周围,其他战士也转过身,错愕地呆立在原地。他们眼看着那场屠杀逐渐展开,仿佛它只是某个即刻便会被揭穿的幻象。

  埃克瑞图斯身边队列中那些倍受震撼的战士开始中弹。头颅被洞穿。装甲被炸裂。一个个战斗兄弟被击倒。另一些则瘫在地上,生命迅速流失。

  埃克瑞图斯颤抖起来,极度震惊让他不知所措。他面前这一切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看到了弗拉斯托克斯,在下方很远处。

  他看到那位连长站起身,握着枪。用左手握着。

  之后他看到对方仰面摔倒,被子弹爆头。死了。

  埃克瑞图斯暴怒地大吼起来。他向山坡下方冲去,直面枪林弹雨。安柴斯抓住他,迫使他停下脚步。

  “不,”那个军士喊道。“不!”

  他让埃克瑞图斯转过身。

  泰坦正在穿越他们右侧的丛林。树木轰然倒下,被那庞大的战争机械连根拔起或是轻松折断。战争号角发出隆隆怒吼。埃克瑞图斯能闻到虚空盾的刺鼻味道。

  泰坦开火了。

  [计时:-0.11.21]

  赫洛克军士吼着命令。没人听他的。

  极端的冲击让贝尔雷恩张着嘴呆立在原地。士兵们四处乱跑。火球从血海般的天空中尖啸着落下来,在他们身边爆炸。一块块轨道残骸从头顶扫过,轰然坠地,雷恩紧张地弯腰躲避。在营区另一头,一顶炊事帐篷化作火团。医疗区被抛到空中,仿佛下面有一片地雷突然被触发。

  每一次爆炸都会让雷恩畏缩,但他的双眼从未离开那最大的奇观。一艘星船刚刚在他们西边三十公里之外坠毁了。一整艘星船。如今它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山脉般躺在那里,支离破碎,浓烟滚滚。此起彼伏的爆炸如同鞭炮一样在它四分五裂的装甲上蔓延。

  它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庞大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身在河对岸的奈芙。她肯定很害怕。她应该还活着;他用这个安慰自己。那艘星船坠落在考卡斯要塞这边。努米纳斯城逃过了一劫,虽然各种残骸正在轰炸整个地区。谁知道天上居然有这么多可以掉下来的玩意?她很有可能到她姑妈家去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肯定去了她姑妈家,躲在地窖里。非常安全。

  雷恩费力地吞咽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爱她。或许从来没爱过。他突然明白了这一点。之前的一切都太顺理成章,太浪漫。他要成为一名士兵,要随军队远去,所以他们的时间分外宝贵。他们有可能再也不会相见。所以这顺理成章。很容易许下承诺。若是不会有天长地久,那么海誓山盟便是信手拈来。一切都那么浪漫。一切都那么凄美。他们时间紧迫,所以一切都有了意义。他们结婚了。那就像一场盛大的送行。大家都哭了。多么浪漫。多么浪漫。

  多么虚妄。虚妄而反常,就像那艘替代了考卡斯要塞的破碎星船。就像这一整天。

  他仿佛从白日梦中坠入一场梦魇,然而在这里一切却都更加真实。

  克兰克将他撞倒。

  “干什么——”雷恩惊呼道。

  某个几乎肯定是主战坦克车轮的炽热物体沿着营地翻滚而来,碾过帐篷和水车。如果不是克兰克,他也会被压扁。

  “我们走!”克兰克喊道。

  “去哪儿?”

  “防空洞!”赫洛克军士吼着。“到防空洞里去!”

  那毫无道理。这片区域有数千名士兵,和区区几十个为了应付规定而建造的防空洞。而且如果有另一艘星船砸下来,那么他们在地上挖的一个他妈的土坑也救不了谁的命。

  “看!”尤苏夫高喊。“围栏那边!”

  他们看着那道围栏,它将他们的军营与第十七军团下属侦察兵的营地相隔开。那些人之前在吟唱。如今他们都堆在围栏边上。他们苍白的手掌与凄惨的面孔挤在铁索后面。他们在呼喊。雷恩能看到对面营地后方的跃动火光。

  “他们被困住了,”赫洛克说。“混蛋。他们被困住了。他们出不来。”

  一些士兵冲了过去,想要看看他们能否将围栏的门打开。

  “等等,”雷恩说。“别。”

  他们离得太近了。他小队里的战友离围栏太近,离那些苍白的面孔太近了。

  那围栏骤然倒下。它早已被切断,此刻在一阵轻响中坠地。那些外来的侦察兵顿时涌入努米纳斯第六十一连的营地。

  “这他妈怎么回事?”赫洛克说。

  那些外来人手里有枪。步枪。手枪。短刀。长柄武器。他们有他妈的长矛。

  第一批子弹击中了最近的努米纳斯士兵。他们躬身倒地。那些原始人嚎叫着猛冲过来。一个人将长矛捅进尤苏夫的肚子。尤苏夫发出超乎常理的惨烈尖叫,而随着那个原始人扭动矛柄,他的尖叫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瑟都姆,一个雷恩刚刚认识的人,脸上挨了一枪,他倒下的时候头颅变成了奇怪的形状。兹韦提斯转身要跑的时候被射中。巴德拉被捅了很多刀。厄特瓦斯中弹了,之后是凯森,之后是哥本。

  雷恩和克兰克开始跑。哈斯皮安转身和他们一起逃,但他在瑟都姆的尸体上绊倒了,那些原始人立刻追了上去,拿长矛把他打死,就像女人在河边用棒子敲打衣服一样。

  赫洛克大骂一句,掏出自动手枪开火。他达成了考斯之战中忠诚派的第一次主动击杀,虽然这一事实并未被后人知晓。他击中了一个手持长矛的原始人,杀死了对方。

  随后一柄长矛穿透了他的胳膊,另一柄刺伤了他的大腿,他顿时摔倒。他们将他按在地上,他尖叫着,吐出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污言秽语。

  短刃兄弟会倾巢而出,屠杀他手下的士兵。在这一切的愤怒与痛苦中,赫洛克意识到他们又开始吟唱了。

  将他按在地上的一个混蛋弯下腰,准备用匕首割开他的喉咙,但另一个混蛋阻止了他。

  克里欧弗斯特俯视着那个被他的部下按在地上的人。一个军官。军衔具有价值,仪式性意义。

  他能用得上这个受伤的军士。毕竟,有些东西需要喂食。

  [计时:-0.09.39]

  文坦努斯抱着阿布特穿过熊熊燃烧的港口,而她负责指引方向。塞拉顿以及总管的侍从们紧随其后,阿曼特和他的小队担任护卫。

  “这边,”她说道。“沿那道斜坡下去。那里。”

  前方是两座庞大的监听塔,它们脚手架般的粗蛮结构之间夹着一个圆盘形的接收器。它很古旧,很原始,大概是由最早殖民考斯的第一批开拓者所建造的。然而它属于军用级别。毫无装饰。历经沧桑。

  “我父亲在港口工作了三十年。我熟悉这地方。在机械神教抵达考斯并建立起完整的信息流场之前,这是昔日的港**通管控系统的一部分。它本该在一个世纪之前就被推倒的,但他们一直维持它的运作。”

  “为什么?”文坦努斯问道。

  “因为它可靠。每过大概十五年,太阳风暴都会泛滥一次,而它比信息流场系统更能抵抗辐射潮。”

  “很好,”文坦努斯说。

  燃烧的残骸依旧像炸弹一样从天而降。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没能完全从安卓达米克斯号的陨落中回过神来。一些侍从眼中泪光闪闪。

  监听塔所占据的平台坐落在第六十号降落平台旁边的一个混凝土洼地中央。这是个天然掩体。大约两百名港口工人和装卸工挤在平台下面,寻求庇护。这算不上什么安全港湾,但总比没有好。炽热的灰烬正纷纷洒落。时不时地便有某种微小但沉重的东西像子弹般击中大地,可能是断裂的铁桩或者气密门把手。

  那些在这里避难的人看到了星际战士,他们涌了过来。他们有问题,有很多问题,还有求援的呼叫。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文坦努斯将阿布特放下,举起双手告诉他们。“显然,现在是紧急情况。我需要让这个监听站运作起来。那样的话我们或许能得到一些答案。我需要通讯操作员。”

  几个志愿者走上前来。他选了两个人。

  “我们走吧,”文坦努斯说。

  他很不安。自从灾难降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而他还是一无所知。

  监听站的控制室由三个标准型号的工作间组成,被两座铁塔的横梁架在离地面三十五米高的地方。开放式的旋梯将其与地面相连。

  文坦努斯重新将阿布特抱起来,在前面领路。两个通讯操作员紧随其后,以及总管的几个侍从,塞拉顿和阿曼特。阿曼特手下的战士分散开来,安抚躁动的人群。

  他们打开一个工作间。还有能源。技师们开始启动监听站的主播放网络。文坦努斯拿起一块数据板,记录下他想要联系的频道。埃汝德集结指挥。舰队指挥。他自己的连队指挥。

  通讯操作员坐在主播放台前,面对着工作间的窗户。嘶鸣的杂音和辐射干扰在那古旧而笨重的扩音器中响起。

  “那是枪声吗?”塞拉顿问道。

  “我没听到,”文坦努斯回答。“或许是更多残骸掉下来了。”

  他来到工作间外面的狭窄走廊上。视野非常开阔,但他看到的绝非优美风景。大片港口设施已经陷入火海。河两岸的天空上涂抹着浓烟。流星般的轨迹在黑暗的背景上划过,如同一条条激光枪的弹道。此刻已经很难分辨出那庞大的战舰残骸,然而透过这片黑烟,他看到考卡斯要塞曾经坐落的方向闪动着红光,仿佛是地狱的入口。

  一种遥远的隆隆闷响清晰可闻。那几乎像是行星轰炸。战舰在轨道上开火的声音。

  他依旧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下方传来一阵喊声。三支星际战士小队进入了铁塔脚下的洼地。他们身穿红色盔甲。第十七军团。很好。在这个凶险的时刻能有些团结协作。或许怀言者的通讯网络幸免于难了。

  他看到阿曼特的小队以及那群港口工人上前欢迎他们。

  文坦努斯回到监听站里。

  “我下去一趟,”他告诉塞拉顿。“援军刚刚到了,我想搞清楚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他看着努力工作的通讯操作员们。

  “一旦他们有任何进展,马上叫我上来。”

  塞拉顿点点头。

  文坦努斯转过身。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塞拉顿问道。“有什么事吗,长官?”

  文坦努斯不确定。他张口回答。

  毫无预警。毫无任何预警。仅仅是一纳秒的不安,一种直觉的刺痛,告诉他事情不对劲。

  一纳秒。太短,也太晚了。

  质爆弹敲进监听站的地板和正面墙壁。从下方发射的质爆弹。

  地板和正面墙壁顿时被撕裂。解离的金属板变成了致命的碎片。光芒和火焰从爆破点骤然涌入,带着无数碎片席卷这个破损的房间。

  工作间内部被扩散的烈焰与纷飞的金属所充满。子弹冲击所引发的强大压力将窗户轰开,并摧毁了那些播放台。阿布特总管被震倒在地。一名侍从被子弹击中,她的肩膀和头颅在爆炸中化作一团红雾。从地板上剥落的白热破片割裂了那两个通讯操作员。另一个工作人员被轰击所带来的压力抛到了天花板上。他破碎的尸体随后穿过满目疮痍的地板,掉了下去。

  塞拉顿看着那惨遭杀害的工作人员翻滚着坠向地面。他的尸体消失在监听塔的钢梁之间,融入了那片由飞旋残骸与燃烧碎片所组成的冰雹中。

  地板开始脱离正面墙壁。

  “后退!后退!”文坦努斯命令道。整个工作间都在尖鸣着倾斜,仿佛马上要脱离它的位置。支撑那道旋梯的金属笼与铁塔断离,轰然倒塌。

  那些未知的杀手再次开火。又一道暴雨般的凶狠子弹笼罩了工作间。文坦努斯癫狂地评估事态,他的武器握在手中。攻击来自下方的位置,那是监听塔的底部。

  质爆弹。发生冲击时引爆。阿斯塔特军团弹药。不可能。不可能。除非——

  “错误,”塞拉顿在他身边大喊。“误伤。错误。有些人犯了错——”

  “我说了后退!”文坦努斯尖吼着,抓住塞拉顿,将他拽到工作间后部。

  文坦努斯和塞拉顿开始还击,透过地板剥落时留下的大洞发射子弹。下方充满了烟尘,没有清晰的目标,没有热感应痕迹。他们照样开火。阻击敌人。

  盔甲上的惯性感应器不会说谎。这个工作间正在向后倾覆。它将脱离其所在的平台,坠向地面。

  阿布特已经死了。她身上毫无伤痕,但文坦努斯知道质爆弹轰击所引发的巨大压力与动能冲击必然震碎了她的凡人器官。阿曼特倒下了。从下方射来的两三发质爆弹击中了他。他正仰面躺在那迅速消亡的地板上。他的双脚不见了,爆炸削去了他小腿,大腿,躯干和面部的盔甲与血肉。他还活着,深深的伤口上覆满了逐渐凝结的血块。

  他们只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伤口,就能让他即刻脱险。他可以接受身体重构。虽然他整个躯体的正面都已经被剥离并烧焦,但他只要在特殊的生物科技环境中度过一两个月便可以重返战场。

  这个工作间连一点时间也没有了。

  文坦努斯看到了阿曼特圆睁的双眸,在满脸鲜血与破碎面甲之间,他的眼睛充斥着无助与困惑。文坦努斯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阿曼特知道这便是终结,不仅仅关乎他自身的存在,更关乎他们所知晓的这个银河。

  文坦努斯猛地一脚踹开后部舱门。旋梯已经不见了。无路可走。工作间开始倾覆,如同一艘在湍流中漂浮的小船突然来到了瀑布面前。

  “跳!”文坦努斯喊道。

  命令就是命令。

  他们跳了下去。

  [计时:-0.03.59]

  基里曼的身体几乎因愤怒而僵硬。他手中有一支笔,他站在舰桥的窗户前面,将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记录在数据板上。舰船损失和分散。阵形。

  他希望在旗舰系统完成重启,动力输出达到活跃等级的那一刻,他手中能够掌握可用的数据。

  “我需要那个全息连线!”他一边朝身后大喊,一边记录下丰饶号和和平之父号的相对位置。

  “我们是否要升起虚空盾?”盖奇问道。

  “越快越好,”基里曼回答。“一旦我们恢复通讯,就把这条命令传达给整个舰队。”

  盖奇点点头。

  “我们开火还击吗?”他问道。

  基里曼看着他。

  “这是个悲剧。一个悲剧,一个错误。我们会尽力保护自己。但我们不会让事态加剧。我们不会添加伤亡数量。”

  盖奇绷紧了下巴。

  “我要杀了他们,”他说道。“原谅我,但这是一项罪行。他们肯定知道这是错的。他们羞辱我们——”

  “他们受伤了,”基里曼说。“他们相信自己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们的一切恐惧都成真了。马瑞乌斯,我们不能重蹈其覆辙。我们不能犯下同样的错误,无论代价有多么大。”

  “连线建立了!”泽多夫大喊。

  基里曼转过身。“全息投影?”

  “很弱。音频为主。”

  基里曼将数据板塞到盖奇手里,走向全息平台。

  光芒又一次在他身边绽放。不像之前那样健康而稳定。有些身影若隐若现,只是勉强能够聚焦的闪动幻象。基里曼仅能分辨出阿格尔塔的轮廓,霍尔贝罗斯的影子,还有可能是福德拉费尔的一簇暗淡光芒。

  只有洛加是可见的。他黑白两色的身影饱受干扰,跃动不已。他头颅低垂,双眼陷于阴影之中。他所处的位置有种非常集中的光源,那股来自头顶上方的光芒让他的面孔被幽深的黑暗所笼罩。

  “停止这一切,”基里曼说。

  洛加没有回答。

  “兄弟。立刻停火!”基里曼说道。“停火。这是个错误。你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停止你的报复行为。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你与我们作对,”洛加轻语道,他的声音如同白噪音的嘶鸣。

  “我们没有袭击你们,”基里曼坚持道。“我发誓。”

  “你们曾与我们为敌。你们侮辱我们,令我们蒙羞。你们不会再次得逞。”

  “洛加!听我说。这是个错误!”

  “群星在上,你为何认为这是个错误?”洛加问道。他依旧没有抬起头。

  “停火,”基里曼说。“我们没有攻击你们,也没有放任你们遭受攻击。我以我们父亲的生命起誓。”

  洛加的回答被一片杂音所淹没。之后他的影像也消失了,全息平台归于沉寂。

  “失去联络,”泽多夫宣称。“他拒绝我们重建联络的尝试。”

  基里曼看着盖奇。

  “他不会罢休,”基里曼说道。“他不会停火,除非我们阻止他。”

  盖奇能够在基里曼眼中看到他的痛苦,这句话的意义无比沉重。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我的原体?”盖奇问道。“他最后说的那些?”

  基里曼犹豫了一下。

  “他说,‘我是个孤儿’。”

  盖奇挺直身躯,看着舰桥上的工作人员。

  “你的命令,长官?”他坚定地说。

  “尽你所能传达下列指令,”基里曼说着,走下平台。“以我的职权密令,下发给所有第十三军团单位和附属部队。一级优先权。用你们所掌握的一切方式进行自卫。”

  盖奇清了清喉咙。

  “我的原体,我需要你的确认。你刚刚是否授权了直至并包括开火还击的行动?”

  一段漫长的静默。

  “下令开火还击,”基里曼说道。

  泽多夫和高阶武器军官开始吼出命令。盖奇转身面对静待指示的书记官,他的工作台紧邻舰长的座椅。

  “记录员,”他说道。“开始计时。”

  那个书记官点点头,激活了他的沉思者。

  “启动第十三军团战斗计时,经时记录法,”书记官说道。“记录开始。考斯计时:00.00.00。”

  系统//杀戮

  “在特定情况下,甚至是在极端特殊的归顺行动中,有必要对敌方的基础设施连同敌方本身一同进行系统性毁灭。有时候强有力的军事胜利并不足矣:就像一些古老记录所描述的那样,还需要将盐播洒到敌方的土地上。支持此类行为的主要依据有心理作用(对抗极具抗争性的民众或种族)和安全措施(即净化一个太过危险因而不可留存的区域)。对于一个务实的指挥官,这两种观点都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战争的目标应兼顾成就与胜利;不应执着于彻底的毁灭。这一类型的全面战争,这种夷平一切的过程,多见于突击部队和极具侵略性的部队身上。我的第十二军团原体兄弟安格隆麾下的战士称其为全数抹煞,而即便是他们也很少将其运用到极致。而从我的兄弟鲁斯那里,以及芬里斯之子的战争语言中,我们可以借用一个表达方式,Skira Vordrotta,其最切合实际的释义为系统杀戮。”

  ——基里曼,军事法典草稿,4.1.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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