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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假第三天，五月一日上午十一点十一分。夏川主任接到外事三课的联络，带著深见巡查部长等五名部下紧急赶往立川市高松町。那是混杂工厂、仓库、公寓及独栋住宅的区域，亦是有名的中小企业工厂集中地。如今道路上挤满警车及救护车，身穿制服的立川署警员正在进行交通管制。外三的伊庭组长板著一张脸站在黄色封锁带前。
「辛苦了。」
夏川打招呼，一边鑽进封锁带。伊庭以下巴比了比案发现场。
对方的态度让夏川不禁皱起眉头。转头望向建筑物，看起来像是一栋平凡无奇的老旧店家。正前方一扇玻璃拉门，员警及鑑识人员忙进忙出。玻璃拉门正上方挂著一块褪色招牌，印著「佐佐井机械工业股份有限公司」。隔壁的民宅大门也围起数条黄带，门牌上写著「佐佐井」三字。显然工厂旁边的民宅就是经营者与家人生活的屋子。
伊庭领著夏川等人穿过玻璃拉门，进入工厂。门后是通往工厂深处的狭长走道。工厂内部比外观给人的印象宽敞，但就如同其他的中小企业工厂，到处堆满工作机械及装原料的容器或箱子，因此还是给人压迫感。夏川弯过一排当作隔板的瓦楞纸箱，霍然停下脚步，锐利环视四周。
「真是『乾淨』的现场。」深川低声道。
放眼望去，总共死五个男人，每个人都穿著工作服，圆睁著双眼。夏川蹲在每一具尸体旁边，迅速查看一遍。这些尸体都被人用尖锐的凶器一刀刺中要害毙命，凶器并未留在现场。
「所有人当场死亡。隔壁的民宅裡还死三个人。倒在那边的是工厂社长，民宅的都是他家人，分别是妻子及两个女儿。」
伊庭指著一具肥胖老人的尸体。那尸体有著一头花白头髮，戴著极厚眼镜，十根手指满是皱纹，却给人纤细灵活的印象。脸上张著口，他生前或许是顽固老头，死后剩下一副窝囊相。
「推测死亡时间约今早九点至九点半间，凶手至少五人。凶手确定所有员工都进工厂后才一口气杀光。现场几乎没打斗痕迹。搜一及辖区同仁在附近搜集证词，但街坊邻居完全无人察觉，是一起无懈可击的灭门行动。」
夏川默默察看尸体，起身左右张望。伊庭又说：
「对了，工厂裡的机械都未遭到破坏，凶手不怕被警方查出这裡制造什麽。可能认为消灭所有与他们有关的线索就行了。我们稍微查一遍，并没找到社长的手机。很可能凶手带走了，不想让我们知道交货业者的号码。」
伊庭的声音中隐隐藏著压抑的怒火。
夏川的目光停在工厂深处一扇不鏽钢制的门板。他取出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将头探出去左右看两眼。工厂与民宅的狭窄缝隙堆满纸箱及塑胶容器。
「那扇门可通往隔壁民宅。凶手很可能藏在那道缝隙的杂物后。那裡可以自由进入工厂或民宅，前面的大马路或后面的小巷子都察觉不到。」
夏川踏进民宅。伊庭跟在他的背后说：「我们的人正跟附近辖区员警合作，地毯式搜查这一带的工厂。未与凶手遇上，不晓得幸还不幸。」
深见转头朝伊庭瞥一眼，神情似乎在质疑：「没遇上凶手算哪门子的『幸』?」
伊庭看穿深见心思，抢先一步解释：「我告诉你，如果与凶手撞个正著，对方很可能会像神奈川案那样，自爆将工厂员工及警察全杀死。若那种事发生，惨况肯定是现在的十倍以上。」
深见沉默不语，责怪自己思绪不够周延。民宅的厨房裡还残留著煎鱼的香气，却倒著穿烹饪罩衫的矮小老妇人。应该是佐佐井社长的妻子。
「两个女儿都在二楼。」
伊庭说道。夏川于是领著部下们直奔上楼。二楼有两间和式房间，约六张榻榻米，裡头分别倒著一个女人。年纪都在三十岁前后，穿著休閒的居家服。
伊庭见夏川一直保持沉默，问道：
「夏川，听说你待过搜一，看了这命案现场有何感想?」
夏川缓缓回头，身体因愤怒与亢奋而微微颤抖。
「让人热血沸腾。」
这天下午三点，夏川主任在紧急搜查会议上针对「佐佐井机械工业灭门惨案」进行报告。
「佐佐井机械工业的规模不大，但制造精密零件的技术力在业界有名。三年前客户企业相继倒闭，经营陷入困境。但根据当地工商协会人士透露，半年前这家公司突然恢复生机，大家都说应该是找到新客户。董事长佐佐井居住的自宅裡，完全没有遭人翻箱倒柜的痕迹。家人及员工的私生活也大致查一遍，目前没发现与人结怨。技术班还在针对工厂内遗留的机械设备及资料详细分析，但柴田技师表示是安瑟的动力模组没错。」
紧接著伊庭组长站起来。坐在会议室最后头的外三搜查员就跟上次一样，除了伊庭还有十二名，但他们不曾报上姓名，成员与上次些许差异。
「现场找不到完成的产品，佐佐井社长的手机下落不明。这两点看来，凶手应该取得委託制造的动力模组后，消除与己方有关的线索而杀人灭口。换句话说，凶手若不是黑寡妇，就是居中安排让佐佐井机械工业制造动力模组的仲介组织。」
伊庭一坐下，坐在长桌后的冲津开口：
「杀人手法如此高明，应该是黑寡妇亲自下手。」
搜查员一脸严肃地凝视著坐在正前方的官员。
「但要抓住黑寡妇的狐狸尾巴，首先得找出仲介业者，一定要尽快。黑寡妇拿到安瑟的动力模组，随时在任何地点发动恐怖攻击，不能放任她们。」冲津顿一下又道：「在黑寡妇这次的犯罪计划中，安瑟的重要性高，因此她们很可能事先安排数个取得动力模组的途径。她们毫不迟疑地将提供宝贵技术力的工厂相关人士全杀死，这意味著她们今后不再需要相同的生产线。换句话说，她们打算将所有安瑟投入这次的计划，并在完成后将所有安瑟遗弃在日本。遗弃，当然是最和平的做法，如果苗头不对，很可能会採取自爆。这次的敌人想必抱著不惜一死的决心。」
全部的敌机都可能自爆。如此逾越常理的战术早超越常人想像，众人哑口无言。接下来的搜查重点，放在找出与佐佐井机械工业接洽的仲介组织。决定方针后，会议结束，大家都站起来。
宫近阖上资料夹，准备走出会议室，察觉同时起身的城木面有忧色，不禁停步。他放心不下地想询问，城木刚好迎上目光。以为城木会说两句话，没想到他不发一语，默默转身离去。平日谦冲和善的城木这般失态，宫近有些意外。
这怪不得他。宫近告诉自己。一群包含未成年少女的恐怖份子将在日本发动自爆攻击。任何警察听到消息都不可能平静，更何况像城木这种认真负责的人，当然更心焦如焚。
不过，城木的精神状态本身也令人忧心。
搜查会议一结束，曾我部立即前往霞之关的共同厅舍二号馆。获得许可后，进入鹭山克哉外事情报部长的办公室。鹭山坐在沙发上与另一人密谈，那人不曾转头朝曾我部看一眼，但从光头背影看来，应该是堀田义道警备企划课长。
「如何?」鹭山抬起头，开门见山地问。
「情况是这样的……」曾我部将搜查会议一五一十地向鹭山报告。鹭山越听越不耐烦，神情显然在诉说著他一点兴趣也没有。鹭山事后都会接到关于会议的正式报告，根本没必要特地将外三课长叫来询问。
「总而言之，当前搜查方针是找出黑寡妇与佐佐井机械之间的仲介组织……目前的进展大概就这麽多。」
鹭山忍耐到曾我部全部报告完后，缓缓说道：
「曾我部，我对你的评价很高。但你应该清楚，我对你有什麽期待。」
「这个……有点体会……」曾我部一脸木讷地回答。
「冲津是个危险人物，你我在这个看法上应该一致。这次的案子重大，可能左右日本的国际立场，因此一旦发现值得注意的徵兆，就要向我报告。」
「值得注意的徵兆，指的是什麽样的徵兆啊?」
「例如冲津採取独断行动之类。特搜部成立的当初发生什麽，你应该很清楚。」
「是。」
鹭山言下之意，曾我部心知肚明。成立新部门的案子即将触礁，全凭冲津的高明手腕才扭转乾坤。但冲津的做法不少处于灰色地带，特搜部因这一点在警界内部饱受批判，曾我部也是心怀不满的人之一。
「这案子关係到日本未来，不能再纵容那傢伙胡作非为。特搜部若动静可疑，你必须设法阻挠并回报。那些人的拿手好戏正是不把命令看在眼裡的脱序行动，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鹭山振振有词。身为警备警察的高阶官员，这番话确实有说服力。蓦然，曾我部察觉堀田警视长不知何时起，已将头微微偏来，正以侧眼注视自己。曾我部长年生活在谍报世界裡，自认练就一张谁都看不穿心思的铜牆铁壁，此时面对堀田警视长的视线，却有种内心被看穿的感觉。
「我明白了。」
「曾我部，我再提醒你一句，这攸关国家大计，你千万不能洩漏祕密。」
「是，我会小心。」
曾我部行一礼，退出外情部长的办公室。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反刍著对话。
就跟鹭山一样，曾我部也不信任冲津。但鹭山在这个案子上的一言一行，却总让曾我部感觉事情没那麽单纯。外事课工作以谍报为主，因此在每一个外事课成员的心中，保密都是天经地义的大前提，不曾有人特地说出口。鹭山身为外情部长，不可能不晓得这个文化。
而且警备企划课的堀田课长怎麽会在场?
堀田课长与外情部长到底在密谋什麽?
难以言喻的不舒服，令曾我部心裡窜起一股想吃甜食的衝动。他自警察厅楼层回到共同区域，走向载货用电梯。警视厅的人极少使用这座电梯，外事课的曾我部是少数例外。
此时怀裡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者是部下伊庭。
「怎麽了?」曾我部沿著走廊前进地问道。
〈听说佐佐井机械有名员工在三个月前辞职。〉
「这麽重要的事，怎麽现在才查出来?太不像你的做事风格了。那员工现在在哪裡?」
〈我派人前去查访，但对方躲起来了。〉
「好，目前就这条线追查下去。」
〈没问题，但那一边要怎麽处理?〉
「哪一边?」
〈特搜部。〉
曾我部迟疑一秒后道：「告诉他们吧。别轻易打坏关係。」他挂断手机放回口袋，此时刚好来到载货用电梯前。有著「马面」绰号的曾我部，将宽厚的下唇挤成ㄟ字形。按下按钮，不一会电梯门开启。
——好，决定了……
他走进电梯，按下地下一楼的按钮，暗自呢喃。
——到地下的麦当劳喝杯香草奶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