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二〇一二年,秋天
「你该不会想走了吧,李察。」
她赤身裸体,躺在床单上伸展四肢,想要说服他改变心意。安装在天花板的电风扇吹起一阵阵微风,扬起她的头发。
「你难道没兴趣把舌头放回这里吗,嗯?」她挑逗地用手指轻画着自己的肚脐。
他微微一笑,放了两张百元美金纸钞在她身边的床上。事实上,她技巧高超,令人销魂,不过一次就够了。俗语不是说:「水池里还有更多的鱼」吗?
「噢,李察,两百元!你真是个甜心。」她调皮地拿着两张纸钞轻拂着乳头。「要赶快再来唷。」
外头的热度迎面袭来,街头小贩拿着油腻腻的布巾擦拭后颈的汗水,空气干得不可思议。但是埃里克森对一切无动于衷,气温丝毫对他没有影响。一年半来,他游历了南美十个国家,了解大部分的北欧人不懂得如何面对这种气候。
一切不过是身体意识的问题。人必须学会倾听自己的身体,补充足够的水分,到酒吧里吹点冷气歇会儿,并且穿着优雅透气的服装。别人开车,你就搭直升机;别人走路,你就骑马。只要财力丰!?,在南美即可自由享受荣华富贵。不管是巴拉圭、玻利维亚或者盖亚那,没有一个国家用钱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埃里克森伸伸懒腰,看了太阳一眼,离午休还有段时间,仍来得及去修个指甲。若是路上看到心动的东西,甚至还可以逛个街。
有个女子迎面走来,对他妩媚一笑,放缓了脚步,想要看看他是否响应她的邀请。但是埃里克森目前已经饱足了。
他当年做了植牙,将苍白无生气的金发染成棕栗色,又去除了眼袋,皮肤如今也晒成了棕色,日子过得心满意足。此外,他浑身还散发出百万富翁的气质。多年与妻子之间无关痛痒的拥抱、敷衍了事的性爱,全都成了久远的过去。
他在委内瑞拉的马拉凯安定下来已一段时间,当然还有其他比这儿更美丽的城市。至于说到女人,大部分仍不外乎是为了他的钱。
埃里克森若有所思点着头。他逐渐习惯新的身分,必须凝神细思,才能忆起自己曾经是谁。
他虽然不认为他在布莱格—史密特屋里留下的痕迹理论上可能没被消灭,但也不排除自己没遭到追捕。他虽然对此心里有数,不过也冷静接受。一旦有可疑的风吹草动,他随时可动身离开。总之,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接下来他计划前往乌拉圭,听说那里的女人特别漂亮。等他待够了南美之后,下一站就是亚洲。
埃里克森希望惬意快活地老去。但是到那时之前,还可以再多等段时间。总而言之,他得好好照顾自己。他生活无虞,供得起自己。库拉索的证券价值超乎他的想象,不论他如何挥霍,钱财始终绰绰有余,下半辈子享用不尽。
他转过街角,来到一条大街,空气中弥漫着财富的气味。他在一家有大理石墙面和玻璃帷幕的商店前停下脚步。这家店他经过了好几次,他现在决定要进去看看。法比安‧卡谢设计的大象自动腕表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简洁与奢华完美结合,镇带独特大胆,还有橱窗里牌子上清楚标示全世界限量十一支的内容,在在呼唤他买下来。只要四万七千三百美元,就可以跻身顶级上流圈。
他同情地微笑注视橱窗玻璃反射出的街上人影,他们不像他拥有这样的机会,不得不认命继续往前走。他转过身,向对街公车站旁一个等车的男人点点头。这样的炎热温度,他身上的外套显得有点太厚。
他曾经也是这种人。
半小时后,他拿着一个束口袋,手上戴着那支表,踏出了店门口。他将原本那支老旧的豪雅表收进了盒子里,感觉自己比以前来得更加高尚完美。他打算明天花两个小时开车前往乔罗尼海滩,温柔地向尤熙贝道别时,她那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一定会赞叹地抚摸镇带。尤熙贝这个女人比其他人更加性感万千,技巧高超。
然后,他将就此告别委内瑞拉。
他沿着精品店信步闲晃,发现那个男人仍然等在公车站牌旁。在南美这已司空见惯。有些日子,一切运行顺利无阻,就像非洲野猪经常出没的小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有些时候,走路还比较快。
那人显然决定走路。奇怪了,他怎么往公交车来的方向走?埃里克森心里纳闷着,然后转进旁边一条小巷。上次来的时候,这儿弥漫着木槿、仓兰和火龙果的诱人香气。
差不多是午休时间。小巷子里的百叶窗全拉上了。街上不见半个人影。他们不是正在吃饭,就是小寐一番。
他左顾右盼,这条路上除了他,就是那个穿着春季大衣的男子,而对方正跟着他走来。
别慌,要冷静,埃里克森心想。他忽然记起前天旅馆服务生曾经询问他的英文是否带着斯堪地那维亚口音,甚至是丹麦?因为他曾经有个女朋友就是从那里来的,她也有同样的口音。埃里克森有点恼怒地否认了。从此之后,他总感觉到那个服务生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
大衣男子只距离他二十或三十公尺,埃里克森加快了脚步。眼前还有三、四条像这样的巷子,不过却通往一条比较宽广的路,所以他必须保持速度继续走。
突然之间,他想起自己似乎见过这个人。他因为马里诺街一件小小的交通意外到派出所作证时,这人不就站在警方柜台后面吗?难不成即使做了这么多预防措施,他的真实身分还是被发现了?一想到此,他全身起了一阵冷颤。
埃里克森跑了起来。他每天在海滩边晨跑,进行个人体能训练,因为年纪大且长年没有运动所导致的低劣体能,因而锻炼出了惊人的状态。他不一会儿便成功摆脱了那个人,走到另外一条巷子。为了安全起见,他在一堆纸箱后面躲了一会儿,同时决定跳过到乔罗尼海滩找尤熙贝,直接搭当晚的飞机往南去。
他确定大衣男子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找不到他后,便从箱子后走了出来,却发现那个人杵在窄巷底,正拿着手枪瞄准他。
埃里克森急切地思索脱身之道。情势其实显而易见:警察的工资微薄得可怜,而埃里克森有的是钱,可以弥补缺憾。因此他走近男子,企图和他进行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
但是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说明建议,对方就粗暴地要他交出手表。
埃里克森愣注了。难道这样就能避掉一个无知的贼?只要表就行了?他难掩恶劣情绪,解开了手腕上的表。这个猪猡应该不知道自己夺走的东西世界上只有十一支,埃里克森心想。诅咒他下地狱去吧。
「还有那个袋子。」对方拿枪指着珠宝店精美的袋子说,袋子里装着埃里克森的旧豪雅表。
他也把袋子递过去。
「还有你的皮夹。」
该死,埃里克森暗自咒骂道,现在事情变得棘手了。如果他得花时间办理锁卡,报失卡片,等待发放新卡,势必得多花不必要的时间停留在此地。
「快点。」那家伙眼睛仔细盯着埃里克森把手伸进内袋,拿出鳄鱼皮皮夹。
那人打开皮夹,发现除了信用卡,还有一大迭玻利瓦尔币和美钞后,非常满意。
王八蛋。要是没有那把手枪,埃里克森早就扳倒他了,就像对付布莱格—史密特的那个黑人奴隶一样。
「你的手机。」
不,他妈的,该拿够了吧。
「很抱歉,我没有手机。」
那家伙怀疑地瞪着他。
「快点,拿过来。」
「我再说一次:没有手机。我已经拿出所有东西,如果还有手机,一定也会给你。我又不是笨蛋。」
那人彻底拍打埃里克森全身,拍着他的外套口袋和裤子口袋,却略过了裤子后面放着手机的地方。
「好,你没有手机。」他往后退一步,站了好一会儿,彷佛想要射杀他。不过他只是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你非常合作,因此我决定放你一条生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好运的。」
他说完话就离开,走到巷底,把手枪插入口袋,转个弯就不见人影。
这时,埃里克森的手机响了起来。
埃里克森迅速摸着口袋,无声接起电话,然后将手机贴在耳朵,转身走开。
「喂,李察,我是尤熙贝。海水好清澈哟,我的肌肤全湿了耶。你什么时候要过来?」他正想回答还要一段时间,却没有机会把话说出口。
「很好,你说你没有手机!」巷底忽然传来大叫声,刚才那人快步向他跑来。
埃里克森回头一看,对方在几公尺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和他的敌人双目对视,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对方的眼神从容不迫,甚至是沉稳,那只拿枪对准埃里克森的手也是一样。
「你知道吗,我最痛恨你这种人。你欺骗了我。」那人摇着头,彷佛正在训斥顽劣孩子的父亲。「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他扣下了扳机。
埃里克森倒地时,非常清楚听见尤熙贝的骂声。他感觉到的最后一件事是身旁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握在手中的手机被人夺走。
──悬案密码5:寻人启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