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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身房内灯光明亮,男女老少几十人身穿五颜六色的运动服,以同样的节奏锻炼着,这景象堪称壮观。不,仔细一瞧,“男女老少”这个词并不确切,应该说是貌似已退休的男人零零星星地混杂在一大群貌似主妇的女人中。工作日的傍晚,这也理所当然。

  松宫透过玻璃窗望着健身房内,心不在焉地想,说起来,自己最近没做过任何像样的运动。

  玻璃中,一个人影从背后靠近,松宫回过头。一个身穿教练服的男人向他点头致意。男人约三十岁,头发很短,皮肤黝黑,肌肉紧实,完全是运动员的体格。

  “请问是河本先生吗?”松宫问道。

  男人答了声“是”。

  “百忙之中多有打扰,非常抱歉。我姓松宫。可以请教几个问题吗?”

  “没问题。我们可以去按摩室谈吗?现在那里应该没人。”

  “可以。真的很不好意思。”

  河本带松宫进入按摩室,房间不大,中央放着一张床。两人总不能并排坐在上面,于是河本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两把折叠椅。

  “我直接进入正题了。请问你认识花冢女士吗?全名是花冢弥生。”松宫表明来意。

  “认识。”河本神色紧张,好像对此早有预料。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发生案子了?”

  “我听说了。一个女同事告诉我的,她看了网上的报道,说这个人是我的客户。”

  “哪篇报道?”

  河本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操作几下后递给松宫。“就是这个。”屏幕上显示的报道称,在自由之丘的咖啡馆发现一具女尸,疑为店主花冢弥生,后背中刀,警方视为他杀,正在进行调查。“同事说自由之丘离得不远,花冢这个姓又很少见,所以就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听前台说,花冢女士一个月前在这家健身房办理入会,并报名了一对一的私教课,教练是你。”

  “没错。”

  “她为什么选你?”

  “没有特别的理由,上面安排的,当时我正好闲着。”

  松宫点头的同时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河本仿佛对此感到十分困惑,眨了眨眼。松宫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可以信任。

  “私教课具体指什么?”

  “我们有很多选项,花冢女士选择的是‘瘦身特别课程’。先设定目标体重和腰围,然后教练制订训练计划,做一对一的指导。不光是训练,我们还针对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的改善方法提出建议。”河本像背诵课文一般流畅地进行说明,内容可能和宣传手册里写得一模一样。

  “训练周期是……”

  “基本上是两个月,花冢女士刚好完成了一半。几天前我们还测了体脂率和代谢量,发现训练有效果,所以她非常高兴……”

  “在训练过程中你们说过话吗?”

  “当然。”

  “花冢女士有没有提过报名私教课的原因?”

  “她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体,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行。”河本的视线有些游移不定,“她还反省说毕竟是做服务行业的,应该注意一下形象。”

  “会不会是因为有谁说过什么?比如她正在交往的男人。”

  “她倒没提到这方面的话题,”河本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下来,“不过,以她的年龄来看,她可是相当漂亮,有男朋友也不足为奇。”

  松宫只在照片上见过花冢弥生。河本比花冢年轻许多,他能这么想,可见花冢弥生应该极富女性魅力。

  “除了训练,你们还聊过什么话题?”

  “各种各样。有氧和拉伸环节都很无聊,为了让学员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我们会找许多话题,这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花冢女士有没有主动找过话题?”

  “有过。花冢女士不太聊体育方面的话题,可能了解不多,但我们聊过电影和明星八卦。”

  “有没有聊过私人情况?”

  河本思索片刻,答道:“她说过亲人不在身边,自己已独居多年,平时就是和店里的常客聊天。她还说过,配合顾客的口味构思新的甜品,令她非常快乐。”

  看来他们聊的都是些悠闲的话题。松宫在记事本上做着记录,心里却渐渐焦躁起来,于是追问道:“最近,她是否提过有奇怪的事发生?”

  “奇怪的事?比如说?”

  “什么都可以。店里来了讨厌的顾客、接到奇怪的电话等。”

  “这我就不知道了。”河本表示无能为力,“我不记得她说过这样的话。店里的糗事倒是说过,但都是些让人会心一笑的小插曲。”

  松宫忍住想叹息的冲动,因为到现在为止,没有收获任何有价值的回答。他又问:“你们最后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这个星期一的晚上,她来训练。”

  “当时花冢女士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比如经常陷入沉思,或看上去很苦恼?”

  “我没感觉到。当时她心情不错,出了一身汗,非常满意地离开了。”

  松宫默默地点了点头,合上记事本。看来,从此人身上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好的。百忙之中多有打扰,非常抱歉。感谢你的配合。”他站起身,低下了头。

  松宫离开健身房,向最近的自由之丘站走去。他侧目眺望点缀着长椅的绿地,这时手机响了,液晶屏上显示着长谷部的名字。

  “喂,我是松宫。”

  “我是长谷部,美容院的人我问完了。”

  “我这边也刚结束。就按原计划,在站前的咖啡馆会合吧。”

  “好。我在附近,五分钟后应该就能到。”

  “好的,待会儿见。”松宫挂断电话。现在已经过了下午六点。自上午离开特搜本部,时间过得飞快。

  结束对绵贯哲彦的问话后,他和长谷部一起见了许多人,有烹饪研究家、网页设计师、杂志社编辑等,这些都是女性,与花冢弥生有业务上的往来。烹饪研究家偶尔会和花冢弥生就新甜品制作进行讨论,网页设计师承接弥生茶屋主页的制作,杂志社编辑只是来店里做过一次采访。她们和死者没有工作以外的交流,最近也不曾互相联系,不过所有人都对花冢弥生惨遭毒手一事难以置信。她们不像在说谎,当然,这些话也没有什么价值。

  问话时间比想象中长了些,所以两人才决定分头调查健身房和美容院。他们本来也没抱多大期望。

  松宫来到两人约定的咖啡馆,发现长谷部已经占好一张靠墙的桌子。他走上前去,长谷部立刻站起身。“我去买饮料,松宫前辈要喝什么?”

  “咖啡吧。”松宫从钱包里取出一千日元的纸币,“我请你。”

  “这怎么行!”

  “不用客气。”松宫苦笑道,“这里的饮料都不到五百。”

  长谷部道谢后去了吧台,不一会儿便端着托盘回来了。两人喝着咖啡,交流起各自的调查成果。

  “开门见山吧,我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长谷部皱着眉打开记事本,“花冢女士入会后只去过两次,负责她的人几乎不了解她的情况,只回答过关于美容效果的问题。差不多就这些。”

  “才两次?花冢女士是什么时候入会的?”

  “一个月以前。”

  “一个月……动机呢?”

  “他们没问。负责人猜测她就是一时兴起,还说只要有钱又有闲,大多数女人都会来美容院。”

  松宫放下咖啡杯,环抱双臂。

  “怎么了?”长谷部问道。

  松宫告诉他,花冢弥生几乎同时办理了健身房的入会手续。

  “花冢女士的私教课以瘦身为目标,同时她开始定期美容。她对健身房的教练解释说,入会是因为不满意镜子里自己的身体,但真的仅此而已吗?”

  “去专业机构瘦身和美容,”长谷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要说是出于什么动机,一般能想到的只可能是——”

  “男人?但至今还没有出现类似的对象。”或许……是不可对人言说的那种关系?松宫觉得自己可能终于隐隐窥见了一道曙光。

  回到警察局后,松宫像昨晚一样独自去了特搜本部,只见加贺正和一名姓坂上的刑警说话。坂上是松宫所在小组的成员,今天负责调查花冢弥生的旧友。

  和加贺互道“辛苦了”之后,坂上转身要走,看到松宫时点头致意,随后离开了。

  “怎么样?从前夫那儿打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加贺问。

  “收获不大,但有一点让我很在意。”

  “刑警的直觉?不错嘛,说来听听。”加贺招手催松宫过去。

  松宫告诉加贺,花冢弥生给绵贯打电话约他出来,只是聊了聊近况。“绵贯先生说她想炫耀自己经济独立,可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如果只是在街上偶遇,说这些我还能理解,可她会为此特地叫前夫出来吗?”

  加贺双眉紧皱。“确实可疑。也许她原本有其他目的,但说着说着又改变了主意。她的前夫说了些什么?”

  “说了自己的近况、工作,还有和女人同居。”

  “和女人同居啊……”加贺摸摸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可不可以这么想:花冢女士听到此事后,打消了某个念头。”

  松宫立刻会意。“你的意思是,花冢弥生女士以为前夫单身,想提议复合?这个我和长谷部也说过,但我觉得不太可能。如果她现在手头拮据倒可以理解,一个生活充实的女人会想找前夫复合吗?”

  “你的疑问很合理,但切忌主观臆断。对男人来说,女人的心永远是一个谜。还有其他值得上会报告的线索吗?”

  “我会将细节整理成一份报告。今天调查的那些与死者有业务往来的人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我们在健身房和美容院了解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事实。”

  松宫说,花冢女士都是一个月前入会的。听到这里,加贺的目光犀利起来。“花冢女士有了恋人,于是开始在意起外表?社交平台和邮件记录里可并没有出现关系暧昧的男性。”

  “会不会是那种不道德的恋情?”

  “不伦之恋?”加贺低语,“不是没可能。也许为了避免被对方的妻子察觉,他们采用特殊手段联络。”

  “比如,备用手机?”

  加贺用手指向松宫。“不失为一种方法。”

  “若是如此,对方会是什么人,又是在哪儿认识被害人的呢?”

  加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从桌上拿起那份尚未查明身份的通讯人名单。“坂上说,花冢女士学生时代的一个老朋友经常去弥生茶屋。那个人认识这份名单里的几个常客,也说过几次话,其中只有一个是男性顾客。”

  “男性顾客?真是少见啊。”

  “就是这个人。”加贺指向名单上的某个人名——

  汐见行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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