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7
半夜时分,埃弗里摇醒了卢克,卢克正在做一个关于格蕾塔·威尔科克斯的梦:格蕾塔躺在墙边,脑袋歪着挂在脖子上。能逃出这么一个噩梦,他一点也不遗憾。埃弗里蜷缩在他身旁,提起膝盖,用胳膊肘戳着他,颤抖得像暴风雨里的狗。卢克打开床头灯,只见埃弗里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怎么了?”卢克问,“做噩梦了?”
“没有,她们叫醒了我。”
“谁?”卢克环顾四周,但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门也关着。
“小莎,还有艾莉丝。”
“除了卡丽莎,你还能听见艾莉丝?”这是新情况。
“以前不能,但……他们看电影,看光点,看烟花棒,然后一群人拥抱成一圈,脑袋凑在一起。我说过了——”
“对。”
“结束后他们通常会好起来,头疼会消退一段时间。但拥抱一结束,艾莉丝的头疼就回来了,而且特别严重,她开始尖叫,但头疼就是不过去。”埃弗里的声音变得尖细,超过了他平时的最高音,他的嗓音在颤抖,卢克听得浑身发冷。“‘我的头,我的头,我的头要裂开了,天哪,我可怜的头,能别疼了吗?谁能让我的头别——’”
卢克使劲摇了一下埃弗里。“压低声音,他们也许在监听。”
埃弗里做了几次深呼吸。“真希望你能听见我脑袋里的声音,就像小莎那样。那样我就能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了。用语言解释对我来说很困难。”
“你试一试。”
“小莎和尼基尽量安慰艾莉丝,但他们做不到。艾莉丝挠小莎,还想打尼基。然后亨德里克斯医生来了——他还穿着睡衣,接着叫来几个红衣人。他们要带走艾莉丝。”
“带她去后半区的后半区?”
“应该是的。但这时她的情况开始好转。”
“也许他们给她用了止痛药或者镇静剂。”
“应该不是。我觉得她就是突然好了。也许卡丽莎帮了她?”
“别问我,”卢克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埃弗里没在听他说话。“也许有办法能帮她。通过这个办法,他们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卢克以为他会重新入睡,结果埃弗里突然浑身一抖,说:“那里在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那里上上下下就没有好的,”卢克说,“电影、打针、光点……都不好。”
“对,但还有其他的事情,更不好的事情。就像……我说不清……”
卢克用额头顶着埃弗里的额头,用尽全力聆听。但他只捕捉到了一架飞机从头顶高处掠过的声音。“一个声音?嗡嗡嗡的那种声音?”
“对!但不像飞机,更像一群蜜蜂。就是那个嗡嗡声,我觉得它来自后半区的后半区。”
埃弗里在床上动了动。在灯光的照射下,他不再像个孩子,更像一个担忧的老人。“头疼越来越厉害,持续时间越来越久,因为他们一直被逼着看那些光点……你知道的,那些彩色光点……他们一直给他们打针,逼着他们看电影。”
“还有烟花棒,”卢克说,“他们必须看烟花棒,因为那是触发器。”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睡觉吧。”
“我觉得我睡不着。”
“尽量试试吧。”
卢克搂住埃弗里,仰望天花板。他想到母亲以前偶尔会唱的一首忧郁老歌: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你带走了我的心。最好的已经是你的了,所以管他呢,来吧,宝贝,剩下的也全给你。
卢克越来越确定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了:让他们身上最好的部分被剥夺。他们在这里被变成武器,被使用,直到被掏空耗尽为止。然后他们被送去后半区的后半区,汇入那个蜂群……天晓得那究竟是什么。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他对自己说。但人们也会说异能研究所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存在,尤其是在美国;假如真的存在,消息肯定会传出去,因为现如今你不可能保守任何秘密,所有人都有可能说漏嘴。但他确实在这儿,他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哈利·克罗斯倒在食堂地上抽搐、口吐白沫已经很可怕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脖子被折断、呆滞的眼睛望着虚无则更加不堪,然而相比之下,让孩子们的意识持续受到攻击,直到他们成为某种蜂群的一部分,这就恐怖得难以想象了。按照埃弗里说的,这个命运今晚险些降临艾莉丝的头上,然后很快就会轮到所有女孩的梦中情人尼基和满嘴俏皮话的乔治。
还有卡丽莎。
卢克终于睡着了。他醒来时早餐时间早已结束,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卢克跑进走廊,冲进埃弗里的房间,很确定他会发现什么,但埃弗里的海报还贴在墙上,《特种部队》手办还在衣橱上,今天早晨它们被摆出了遭遇战阵形。
卢克长舒一口气,但后脑勺随即挨了一巴掌,他疼得一缩。他转过身,看见威诺娜(姓:布里格斯)。“去穿衣服,年轻人。我没兴趣看只穿内衣的男人,除非他至少二十二岁,而且肌肉发达。而你两样都不沾边。”
她等着卢克出去。卢克冲她竖起一根中指(好吧,他把中指藏在胸口,而不是亮给她看,但感觉依然很好),回自己的房间穿衣服。他顺着这条走廊向前看,在它和下一条走廊相接之处,看见了一个丹杜克斯洗衣篮。洗衣篮有可能属于乔琳或其他清洁工(他们来帮忙处理最近突然激增的“住客”),但卢克知道它是莫琳的,他能感觉到她。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