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姑娘
分享故事是我们的责任,
像普通人那样,而非作为父女。
这个故事,我给你讲过上百遍:
“有个小女孩,叫作金发姑娘,
因为她的头发金又长,
她走到树林里,看见了……”
“母牛。”你满有把握,
想起了上个月,
我们在屋后林子里看到的,
那群走散的小母牛。
“嗯,好吧,也许她看见了母牛,
但她也看见了一座房子。”
“一座好大好大的房子。”你对我说。
“不,一座小房子,干净又整洁,刷得很漂亮。”
“一座好大好大的房子。”
你跟所有两岁孩子一样信心十足。
我真愿也能像你一样。
“啊,没错。一座好大好大的房子。
她走了进去……”
我嘴里讲着故事,
心中却想起,索西 [1] 的故事里
女主角已是白发苍苍。
老太婆和三只熊……
也许她青春年少时,也曾是个金发姑娘。
转眼间,我们已经讲到麦片粥,
“结果它……”
“太烫!”
“结果它……”
“太凉!”
最后那碗,我们齐声说道:“刚刚好。”
麦片粥吃完,熊宝宝的椅子被坐散,
金发姑娘上楼去,试过三张床,
糊里糊涂
倒头睡觉。
三只熊回到家中。
我心中还想着索西,嘴里早装出咆哮:
熊爸爸的怒吼把你吓了一跳,也被逗得发笑。
小时候听故事,
我总把自己当成熊宝宝,
我的麦片粥被吃光,我的椅子被坐坏,
我的床上睡着个陌生小姑娘。
我学起熊宝宝的哭叫,
把你逗得咯咯直笑。
“有人吃了我的麦片粥,还把它……”
“吃光了!”你抢着说。这是个回应,
或是赞同。
三只熊犹犹豫豫走上楼,
他们觉得家惨遭外人玷污。
三只熊猜到了金发姑娘的去向,
慌慌张张冲进卧房。
“有人睡在我床上。”
讲到此处,我迟疑片刻,
老段子,荤笑话和低俗的头条
在脑海中回荡。
总有一天,你听到这句话也会撇撇嘴角。
先是失去兴趣,继而失去纯真。
仿佛某种货品的,纯真。
“如果有可能的话,”父亲曾在给我的信中写道,
我小时候,只觉他身量高大,就像头熊。
“我真想送给你所有经验,省下种种磨难。”
到如今,我也想把它们传给你。
但我们都会犯错。我们会糊里糊涂
倒头睡觉。
同样的故事在岁月中不断重演。
等你的孩子长大成人,等你的黑发沾上银丝,
等你变成老太婆,身边只剩三只熊,
你会看到什么?你会讲什么故事?
“金发姑娘从窗口跳了出去,
她……”
我们一起说:“一路跑回家。”
你连声叫道:“再讲一遍。再讲一遍。再讲一遍。”
分享故事是我们的责任。
现如今,我总把自己当成熊爸爸。
出门前,我会锁好门,
回家后,我会检查每张椅子,每张床。
一遍。
一遍。
又一遍。
(马骁 译)
[1] 罗伯特·索西(Robert Southey),英国诗人和散文家,《金发姑娘与三只熊》的原作者,但在他的原作中,金发姑娘是个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