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血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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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屋时,疲惫忽然像一条铅制的毯子裹在她身上。咖啡因、肾上腺素,甚至刚刚塞进肚子的汉堡全都失了效。倦意像攀缘的藤蔓缠住她的骨头,越缠越紧,仿佛要把她拽倒在地,把她扯碎,让她零落成泥化为尘土。
她本想去叫醒格罗斯基,可有什么意义呢?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困得要命。
该睡觉了。
她把格罗斯基的钥匙扔在桌上。妈的,我好像把他的车丢在咖啡馆了。又多了一个不叫醒他的理由。
眼皮儿越来越沉,她摸索着爬上昏暗的楼梯。脚下的木头吱吱呀呀抱怨个不停。头脑中各种念头飞来飞去,一会儿是路易斯,一会儿是雷恩,一会儿又是加比。哦,加比。我真该给她打个电话。
她走向走廊尽头,走向妈妈的房间。她不想在楼下睡了,今晚不行,今晚她需要一张真正的床。
手落在门把手上。那是一个维多利亚风格的黄铜把手,上面装饰着方形的花瓣。
门缓缓开向黑暗,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是米莉安无比熟悉的气息,它忧伤而又亲切。首先钻入鼻孔的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其次还有难闻的人类排泄物的气味:屎、尿、汗。随之而来的才是声音——
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进入了苍蝇的王国。
米莉安伸手摸向电灯开关。
灯光洒满房间。
但鲜血已经捷足先登。
格罗斯基躺在被子上,双臂像十字架一样向两边张开,一条腿以令人不适的姿态压在身下。墙上、天花板上、床头几的深色樱桃木上,以及床柱上全是血迹。枕头鼓鼓囊囊摆在一旁,上面是格罗斯基的头。
他的头并没有和身体连在一起。
他的嘴巴扭曲张开,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永恒的咆哮。眼球已经不知所终,眼睑肿胀,眼窝看起来像张开的嘴巴。几只苍蝇落在他的额头,在毫无生命的皮肤上得意忘形地跳着死亡之舞。
(别告诉任何人,格罗斯基,但我觉得你还好。)
震惊犹如荡涤一切的波涛席卷而来,米莉安顿时倦意全消。她浑身的肌肉突然紧绷,又突然放松,好似脱了水的沙土。她想干脆散成万千碎片,像尘土一样钻进地板的缝隙。
大脑中闪过一连串问题:谁干的?为什么?会是雷恩吗?难道我小瞧她了?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她想大骂,别他妈逗我了。也许入侵者能听到,从而结束这场可恶的表演。可这一刻她好像失了声,怒吼变成了喃喃低语。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米莉安缓缓转身。
不。
“你已经死了。”她说。
(你已经死了,雷恩说。)
“可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哈里特·亚当斯说。
哈里特·亚当斯,说起她,便不得不提一提那个曾经试图杀害路易斯,但最后却被米莉安给干掉的臭名昭著的欧洲大毒枭英格索尔。哈里特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两个杀手之一。哈里特·亚当斯自以为很聪明,她给米莉安留下一把手枪,并坚信米莉安会用这把枪自杀,可没想到米莉安竟隔着门给了她一枪。子弹像一只铅制的大黄蜂从哈里特的耳朵钻进脑袋,她临死之时留下莫名其妙的四字遗言:地毯,面条。她绝对死了。米莉安亲手杀的她,就在松林泥炭地的那栋房子里,当鲜血和脑浆从她耳朵里流到地板上时,米莉安就站在她旁边。
可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这女人蛇蝎心肠。乌黑的头发像头盔一样罩在头顶,发型斧劈刀砍,脸色苍白得像骨灰坛。她穿着劳动布裤子,栗色毛衣,顶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看上去冷若冰霜。
她手里拿了一把弯弯的大砍刀。
刀刃上沾满正在凝结的血。
米莉安吓得胆战心惊,后背直冒凉气。
“你不是真的。”米莉安说。
“我和你面对的任何东西一样真实。”
米莉安嗓音发颤:“你被我开枪打死了,打在头上。”
哈里特把头扭向一边,只见她的左耳已经面目全非,像一棵腐烂的球芽甘蓝糊在脑壳上。“我记着呢,”她耸耸肩说,“不怪你,那是我咎由自取。玩了一辈子鹰,反倒被鹰啄了眼。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一团血块从砍刀上滑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
米莉安意识到哈里特正挡着她下楼的去路。她究竟是不是真的,鬼才知道,但米莉安依旧在期待着,期待哈里特的脸瞬间扭曲变形,期待她的脑袋能像被斧头劈开的南瓜一样爆裂,期待着入侵者现身,在她面前又唱又跳:嘿,我亲爱的;嘿,我的宝贝;嘿,可笑的姑娘。
“我一直在找你,”哈里特说,“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去他妈的,米莉安觉得还是走为上策。
她知道从这拿着砍刀的死女人身边冲过去绝对是下策,所以她要另找出路。于是她脚跟一扭,转身窜进妈妈的卧室,窜进格罗斯基的身首像被拆散的情人一样丢在床上的房间。后脚刚进房间,她随手就关上了门。嘭!
卧室并没有别的门。
但有扇窗户。窗户外面是一楼的屋顶。
她不顾一切地向窗口冲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便脸朝下摔倒在地板上。几秒钟后她才想到地上的血。
房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哈里特·亚当斯像个活死人一样扑向挣扎起身的米莉安。
太迟了,来不及逃走了。米莉安心下一横,要想活命,唯有拼了。
米莉安飞起一脚踢在哈里特的胸口。好坚硬的感觉,仿佛踢到了树干上。那女人生生接了一脚,身体却纹丝不动,甚至连叫都没叫一声。她只是高高举起手里的刀,这一刻,米莉安仿佛瞥见了下一幕要发生的事:哈里特手起刀落,米莉安腿上一麻,继而是撕裂般的疼痛,她的一只脚像脱线的鱼一样掉在地板上。她忽然想到了阿什利·盖恩斯。阿什利的脚是在一辆飞驰的SUV上被活活锯掉的。可怜的阿什利,最后被贪婪的塘鹅给吃掉了。阿什利,米莉安的另一个冤家。
(米莉安·布莱克:命运收割者、河流阻断者、怪物制造者。)
哈里特的刀落了下来,但却只砍到了空气。嗖。米莉安笨拙地向后翻了个跟头,撞在她妈妈的胡桃木衣橱上。橱柜上的镜子哗啦哗啦晃了晃,米莉安扶着衣橱站起身——
哈里特挥舞着砍刀扑上来。
退无可退,米莉安大叫一声,缩进角落,刀刃深深砍进衣橱的木板。
因为嵌入太深,刀一时竟拔不出来。
哈里特像被困的野兽般咆哮起来,接着她又徒劳地拔了三次。米莉安见机不可失,冲着哈里特的膝盖一侧便是重重一脚。
咔嚓一声,哈里特的腿骨呈畸形向内侧弯曲过去。
臭婊子,我要把你挫骨扬灰,米莉安在心里狠狠骂道,好为格罗斯基报仇。
可哈里特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尽管她一个趔趄撞在了衣橱上,巨大的作用力倒帮她拔出了刀。
哈里特首先一拳打在米莉安的脸上,疼得她眼冒金星差点昏过去。砍刀再次落下之时,她双腿蹬地向后躲闪,双手本能地举起来护住了头。刀刃擦着她的左前臂划过去,皮肤上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飞溅而出。米莉安头晕目眩,胡乱打出一拳,但却没有打到任何东西。
哈里特伸出一只粗短的手,像抓小狗一样抓住米莉安的后脖颈。
接下来,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向了一条床腿,随后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击,她的脚在地上刮起一片滑溜溜的血水。她倒在地上,耳朵里仿佛装了个警报器,呜呜响个不停。周围的一切又像战鼓在敲。她抓住床,试着站起来,但一只脚落在她的背上,把她踩到了地板上。
哈里特压在米莉安身上,把嘴巴凑到她的耳边。
好吧,动手之前,她似乎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