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就像往常一般，邬利克永远是第一个获得消息的人。就如同他在周末时花时间练习十字弓，只要能达成目标，他通常会宁可让自己走的路舒服一点。这点他和他的朋友们非常不同，而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手机铃声响起时，面对着厄勒海峡的狄雷夫已一连好几次射中标靶。刚开始练习时，仍有几支铜箭会飞过标靶像打水撇儿的落入水中，不过最近两天只要箭一离开弓，没有不命中目标的。星期一这天他先试射了几箭玩玩，正要认真瞄准红心时，邬利克惊慌的声音大大扫了他的兴。
「琦蜜杀死了阿贝克。」他说：「新闻正播报这桩命案，我一听就知道是她干的。」
这个讯息如雷般击中了狄雷夫，像是种死亡的征兆。
他专心听邬利克叙述阿贝克不幸坠楼的状况。警方的说明简略又模糊，但根据媒体的诠释，此案不完全排除自杀的可能性。换句话说，警方正在往谋杀方向侦查。
这些消息真是他妈的要命。
「我们三个人现在一定要团结，你明白吗?」邬利克低声说，彷佛琦蜜已经发现他的行踪。「我们若不团结一致，她会将我们各个击破。」
狄雷夫注视悬挂在手腕上摇晃的十字弓。邬利克说得没错，事态确实严重。
「好的。」他说：「我们还是暂时按照之前的决定，明天一早先到托斯腾那儿去打猎，之后再好好从头商议。冷静下来，邬利克，十多年后她才第二次出手，我认为我们还有时间。」
他眺望厄勒海峡，但眼中看见的并非美丽的海景，排挤或奉承如今都已失去作用，目前唯一的解决方式不是琦蜜死，就是他们三个人亡。
「听着，邬利克，」他停顿了一会儿后又说：「我负责打电话，告诉托斯腾我们的决定，这段时间你尽量去打听消息，例如联络琦蜜的继母告诉她这个状况，或者请有她的消息的人尽快向你报告。任何消息都可以。
「还有，邬利克，」他郑重其事的说：「我们见面之前尽量留在家里，听清楚了吗?」然后便挂断了电话，但狄雷夫还没把手机放进口袋，铃声再次响起。
「我是荷伯特。」声音听起来非常疏离。
狄雷夫的大哥从来不会打电话给他。当年警方调查洛维格案时，荷伯特一眼就识破了狄雷夫也参与其中，不过他并未提起此事，没说出他的猜疑，也没想要插手干涉。不过他这么做并非出于兄弟之情，他根本不把狄雷夫当作手足看待，感情这种东西不存在于普朗一家。
然而必要时荷伯特仍会出手，原因不外乎害怕出现丑闻，玷污了他的名声。
因此狄雷夫几个星期前并不是偶然嗅到机会，才去找荷伯特干预悬案组进行调查。
荷伯特也正是为了此事来电。
「我只是要告诉你，悬案组又全力进行调查了，而我已经联络不上警察总局里的内线，所以也掌握不到可以透露给你的消息，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悬案组的组长卡尔‧穆尔克已经知道是我出面阻止了此案调查。很遗憾，狄雷夫，别沉不住气，好吗?」
这一刻，狄雷夫整个人已被惊慌攫获呑噬。
※※※
狄雷夫和托斯腾联络上时，这位时尚之王正从自己的停车场倒车出来，托斯腾也刚得知阿贝克死亡的消息，和狄雷夫与邬利克一样，他马上推测是琦蜜下的手，不过他还不知道卡尔和悬案组又对洛维格案全力以赴。
「他妈的要命，这件事越来越让人不舒服。」电话那头传来声音说。
「你要先暂停狩猎活动吗?」狄雷夫问。
电话线那一端陷入漫长的沉默，答案已不言自明。
「我不愿意这么做，狐狸撑不了太久。」托斯腾终于说。「昨天早上牠亢奋到彻底失控了，让我再考虑看看。」
狄雷夫眼前清楚浮现托斯腾在周末时，欣赏那只患有狂犬病的狐狸受苦的画面。
狄雷夫了解托斯腾，眼下这一刻，他的嗜杀欲望正与力量同样强大的理智捉对厮杀，也正是这两股力量让托斯腾在二十岁之后领导日渐茁壮的帝国。狄雷夫猜测要不了多久就会听见他祈祷的声音，一个小小的祈祷。他就是这种人，若是遇上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就会召唤某个神寻求帮助。
狄雷夫将手机的耳机塞进耳里，拧紧十字弓的弦，再从箭袋里取出一支新的箭，架上弓后对准旧栈道上某个系绳柱，有只海鸥正停在上面整理羽毛。狄雷夫估算距离与风速后轻轻一放，动作轻柔得彷佛抚摸小婴儿脸颊的指头。
海鸥完全不察有异，整支箭穿身而过，接着身体猛然一震落入水中。狄雷夫看着海鸥挣扎之际，托斯腾正喃喃自语涛告。
那箭射得真漂亮，狄雷夫不禁开心得手舞足蹈。
「我们用不着取消狩猎，托斯腾。」他说：「今晚你将所有的索马里人集合起来，指示他们密切注意琦蜜是否出现，派他们在猎场附近巡逻，就说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必有重赏。」
托斯腾短暂考虑之后同意了提议。「好。」他说：「猎场怎么办?不能让克伦和那些笨蛋到处乱闯吧。」
「你在讲什么?只要想来的人都欢迎!若是琦蜜找上我们，有目击者在一旁最好，他们可以见证我们将她一箭穿心。」
狄雷夫拍拍十字弓，看着在浪花上载浮载沉的白色小点。接着又说：「琦蜜能大驾光临是求之不得的事，这点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吧，托斯腾?」
不过他没有听托斯腾回答了什么，因为他的秘书正站在露台上大喊，在这样的距离之下，他只能隐约看出她把双手放在耳朵旁。
「我想有人在找我，托斯腾，我得挂电话了。明天一早见，小心为上。」
两人几乎同时挂上电话，而几乎在同一刻，狄雷夫的手机铃声又响起。
「你把插拨功能关了吗，狄雷夫?」
是他的秘书，如今站在医院露台上的女人已不再比手画脚。
「最好不要这么做，否则我没办法联络上你。医院这儿有点麻烦，有个自称是副警官卡尔‧穆尔克的男人跑来到处窥探，我们该怎么做?你要和他谈谈吗?他没有出示搜索令，我相信他根本没有带来。」
狄雷夫感觉到一股盐味很重的水气扑面而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感受。距离他们第一次攻击别人至今已二十多年，这些日子以来他始终能事前感觉到骚动、不安与一股潜藏的忧虑，那是他的能量来源，但这一刻他什么也没感觉到，不是个好兆头。
「我不见他。」他说：「告诉他我人在外面。」
被射中的海鸥这时已完全消失在阴暗的浪潮底下。
「告诉他我人在不办公室，并且确认他离开了医院。那可恶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