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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钢铁的时刻

在天空中,乌云开始翻滚,灰黑色的天空顿时变得如同午夜,午夜中最黑暗的时刻,他不知道自己在导引什么。尽管有过亚斯莫丁的指导,但在很多时候,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在导引什么,也许是路斯·瑟林在指引他,尽管那个人还在哭泣。阳极力的能流涌过天空,风、水和火,最后是火之力。天空落下了霹雳的豪雨,一百道、几百道闪电同时落下,蓝白色的树枝一直延伸到他目力的极限。他面前的山丘炸开了,有一些山丘流散开来,如同被踢倒的蚁丘,火焰在树林中腾起,将树干变成了大雨中的火炬,烈火如同野马群一般冲过一座座橄榄树园。

兰德一直在按照这种原则分派队伍。他相信巴歇尔,也认为能信任瑞格林。其他人在周围有这么多老敌人,却没有几个朋友的时候,也不会敢考虑反抗他。看着这些人从他脚下的山丘旁经过,兰德微微一笑,他们会为他战斗,会英勇作战,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服从。

疯狂等待着某些人,路斯·瑟林悄声说道,而它会潜入另一些人。

当然,他不会是一个人,提莱和马克林率领大部分岩之守卫者和同袍军在兰德两侧的橄榄树林中列成阵势,其余的部队也全部展开,准备抵挡任何敌人的袭击。

米拉杰已经下达了他能下达的一切命令。在这片山地里差不多有。他在害怕。他最后一次使用凯兰铎——真正地使用凯兰铎——是为了让一个死人活过来。那时他相信他无所不能。他像一个疯子一样,以为自己能飞起来。但他是转生真龙,他什么都能做,难道他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这一点吗?他向真源伸展过去,通过非剑之剑。

米拉杰派一名叫做瓦雷克的身材瘦削的尉官去接受涛穆骑士的巡逻报告,他让那名尉官徒步过去。光明在上,他可不管瓦雷克是否会损失他的尚尊,他不会浪费时间让瓦雷克去控制一匹害怕涛穆的本地马。瓦雷克回来的速度比跑过去时更快,他鞠了一躬,还没有等身子站直就开口说道:“敌人在东方不到五里处,将军,他们正在朝向我们行军。他们分成了五支纵队,每支纵队间隔大约一里。”

艾巴达·育蓝哭泣着,庆幸着滂沱大雨掩饰了他面颊上的泪水。必须有人发出命令,最终必须有人向女皇认罪。愿女皇永生。也许他先要向苏罗丝认罪。

弗林站起身,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兰德蹒跚地走到他面前,雨滴打在乔南·艾德利无神的眼睛里,那双眼睛从眼眶里凸出来,好像看见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乔南是第一批成为殉道使的人。山丘后面的尖叫声像被雨幕隔在很远的地方,还有多少人在哀嚎?兰德不知道,那些岩之守卫者呢?那些同袍军呢?那些……

“但阳极力还是可以成形的,”兰德说道,那些士兵仍然可以打开通道,“阳极力难以控制,因为它一直都难以控制,它仍然会实现你想要的结果。”但为什么在这里会比别处更困难?这个问题可以等到以后再问。光明啊,他真希望荷瑞得·菲还活着,那位老哲人也许能有答案。“带着其他人回去,达西瓦。”他命令道,但达西瓦只是惊愕地盯着他,兰德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达西瓦才消除掉结界,没有敬礼就猛地拉转马头,用双脚一磕马腹,向山下跑去。

在米拉杰的视线中,骑兵队两侧走着二十名罪奴,全都被骑马的罪奴主牵着,那些罪奴主都不停地从马鞍上俯下身,拍拍罪奴的头顶,抚弄一下她们的头发。在米拉杰的眼里,那些罪奴相当稳定,而罪奴主们却都显得非常紧张。往日热情洋溢的黎塞恩则像石块一样骑在马背上。

兰德不认为他们会让阳极力失控,但不管怎样,他们和艾德利现在都没有握持至上力。在兰德下令之前,他们都不会那样做。

巴歇尔缓缓地点点头,但他并不同意罗查德的最后这句话。敌人确实死了很多,但周围还有大量的敌人,几乎放眼皆是。巴歇尔的行动计划是依照他对于兽魔人战争的研究制定的,在那场战争中,光明的力量要远远弱于他们的敌人。侧翼突击,然后逃跑;尾追突击,然后逃跑;突击,然后逃跑。当敌人追赶的时候,逃向预定的阵地,在那里,真龙军团会用弩箭对敌人造成出其不意的打击。巴歇尔便趁此时率领部队回头再次冲杀,直到逃跑的时机到来,或者直到击溃敌人。今天他已经击溃了塔拉朋人、阿玛迪西亚人、阿特拉人和那些穿怪异盔甲的霄辰人,自从雪中之血以来,他还没有在任何一场战争里见到过这么多死人。他有殉道使,而另一方也有罪奴。他的沙戴亚人已经有三分之一死在了他身后数里的路上,他指挥的纵队已经死伤过半。而霄辰人带领着那些该诅咒的女人们,却愈来愈多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有塔拉朋人、阿玛迪西亚人和阿特拉人。他们在一直不停地进击,每次的人数都更多,而那些殉道使却愈来愈……犹豫。

米拉杰缓缓地点点头。五千人,借助至上力在迅速地进军,这可以解释很多问题,但苏罗丝的情报源头又是什么?能让她获得如此精确的数据。米拉杰并不蠢,他没有把这个问题说出口。苏罗丝肯定有自己的窥听者和觅真者,当然,那些人也在监视苏罗丝。五十名殉道使。能够导引的男人让米拉杰想要呕吐。谣言说转生真龙从所有国家将他们聚集在一起,那个兰德·亚瑟,但米拉杰从没有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殉道使。据说转生真龙能够导引,这也许是真的,但他毕竟是转生真龙。

“我就是风暴。”他悄声说道——在他的耳中,那是一声吼叫,一声咆哮——他导引了。

达西瓦微笑着,那是一种扭曲的、自得的微笑。“我不能相信你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件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似于冷笑的意味,“自从我们开始这场疯狂的远征之后,你实际上无论白天黑夜都在握持着阳极力。这是一个简单的结界,但它并不想成形,而且它一直都想要从我的手中挣脱出去。”

那名罪奴主跪下身去,捋着仍然在哭泣的罪奴的头发,为她唱起了轻柔的歌曲。“快些让她恢复过来。”瓦雷克对罪奴主说。以尽可能快的速度。他觉得他那时看见了米拉杰眼神中的一点焦虑,有什么事会让肯纳·米拉杰焦虑?“我想我们将依靠你们罪奴主的力量安全撤往南方。”为什么罪奴主的脸上会突然没有了血色?

坐在高台上的座位里,他能清楚地看见摆放地图的巨大桌案。没有戴头盔的尉官们正在检查报告,在地图上标记出军力分布,每个标记上都有一面小纸旗,每支部队的规模和组成用墨水标记出来。寻找关于这些地域的正确地图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桌子上的这些地图也足够了。而现在这些地图上的标记足以让他感到担忧。被消灭或者击溃的前哨站用黑色圆碟表示,整个温耐山脉东半部,这样的圆碟太多了;表明指挥所移动的红色楔形箭头密密麻麻地全都指向艾博达。在黑色的碟子中间,分布着十七个刺眼的白色圆碟。就在这时,一名身穿http://www.nnsf.me棕黑色涛穆骑士铠甲的年轻军官小心地将第十八个白色圆碟放在了地图上。那是敌人的军队,其中有几个可能是同一支部队,但里面的大多数队伍都相距太远,从时间上看不可能是同一支军队。

在卢赛尔·潘恩崔开始大统一远征之前,真龙预言已经传播到了霄辰,但那时霄辰的真龙预言已经遭到了污染,和卢赛尔·潘恩崔带去的纯净预言完全不同。米拉杰曾经见到过几卷在这片土地上印行的卡里雅松轮回,现在这里的版本也都被污染了,其中竟然没有一行文字提到他侍奉的水晶王座!但这里的人们仍然衷心深信着这些伪预言,没有人希望回归早日到来,他们不知道,只有世界在塔拉蒙加顿之前重归统一,转生真龙才能为女皇赢得最后战争。愿女皇永生。女皇肯定会希望见见亚瑟,这样她才能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将向她效忠。亚瑟当然会跪倒在女皇面前,没有人能够不对女皇产生敬畏,跪倒在水晶王座前,口干舌燥,渴望着为女皇赴汤蹈火,所有人都会这样。不过看样子,应该首先将亚瑟绑起来,押到船上,运过爱瑞斯洋前往霄达,再清除这些殉道使才会比较轻松——他们当然要被清除掉。

赛玛拉迪每次看见艾里尔和安奈伊莱的时候,眉毛都会皱得更紧,他不喜欢她们待在兰德身边——尤其是他的同乡,也许他的愠怒比维蓝芒的夸夸其谈更难以改变。

“如果要达到那种目的,这样做未免太费周章,”他冷冷地对多瑞森说,“而且我怀疑亚瑟不会把这些人和我们一起往绞肉机里送。”多瑞森的前额仍然堆满了皱纹,他又张开了嘴,但博图姆抢先说道:“我需要和那个提尔人谈一谈。”他不喜欢看见这个从孩提时代就是自己朋友的人变成这样,亚瑟已经让他精神错乱了。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他,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把身体从地上撑起来,王冠从他的头顶跌落,但凯兰铎仍然在他的手中闪耀。他模糊地察觉到正在努力爬起来,那匹马全身都在颤抖。

巴歇尔的枣红马如履平地一般跑上了山坡,他的头盔挂在马鞍上,看上去,他也显得很累了。没有任何寒暄,他直接用平白的声音说道:“我们在这里已经无事可作了,战争中一件重要的事是知道该什么时候离开,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我丢掉了五百条性命,差不多够了,你的两名士兵也没了。我派了三名士兵分别去寻找赛玛拉迪、瑞格林和维蓝芒,告诉他们向你靠近。我怀疑他们的境况不会比我更好。你是怎么给你的屠夫们制定计划的?”

那名年轻的殉道使远离众人站立着,双唇紧闭,手指摩挲着衣领上的龙徽胸针。看他的表情,也许他在考虑自己是否配得上这枚徽章。现在不知道这个男孩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一直担忧地皱着双眉。

博图姆轻松地骑在马上,任由风将他的斗篷吹到一旁,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前方的森林草原上,丝毫没有掩饰警惕的表情。在他背后的四名凯瑞安同乡里,只有多瑞森真正懂得贵族游戏,那个愚蠢的提尔狗维蓝芒当然是个瞎子,博图姆向那个自负的小丑背后狠狠瞪了一眼。维蓝芒走在前面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和葛德芬言谈正欢,博图姆不知道他怎么能忍受那个眼睛里喷火的年轻怪物,大概维蓝芒的脑子比山羊还要迟钝吧。博图姆注意到柯瑞瞥了他一眼,便拉了拉自己灰色坐骑的缰绳,离那个高个子远了一些。他对于伊利安人没有特别的敌意,但他痛恨有人压在他头顶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凯瑞安,在那里,他身边至少不会有这些丑陋的高个子来回晃荡。他派出了十二名巡逻兵去前方探察,维蓝芒只派了一个人。

“结束了?”安奈伊莱在兰德身后问。

兰德愣了一下,达西瓦会主动提及一件事已经很特别了,而现在达西瓦竟然在生气?兰德转过眼去开始观察那个结界,认真地观察。这些能流应该像绷紧的帆布中的丝线一样稳定,但它们在摇动,结界像它应有的那样稳固,但有个别至上力的细丝正在发生微弱的闪动。毛尔曾经说过,阳极力在靠近艾博达百里之内的地方很古怪,现在他们和艾博达的距离已经不到一百里了。兰德让自己去感觉阳极力,他一直都能察觉到至上力——否则就意味着他死了,或者陷入了更可怕的状况。他已经开始习惯于这种抗争了,他为了生存下去而抗争,这种抗争已经变得像他的生命一样自然,这种抗争就是他的生命。他让自己感觉到这场战斗,他的生命。能够让岩石粉碎的寒冷,能够让岩石蒸发的酷热;污秽发出的腐烂恶臭让污水坑也像是开满鲜花的花园;还有……一种脉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拳头里颤抖。这不是他在煞达罗苟斯感觉到的那种悸动,那是阳极力的污染和那个地方的邪恶产生了共鸣;而现在,阳极力在随之一同脉动,脉动的力量很强,也很稳定,似乎是阳极力本身在发出一阵阵强烈的潮涌。达西瓦称之为渴望,兰德现在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下一次我能依靠你们吗?”巴歇尔一边问,一边焦躁地拉着胡子,“能够不再耽搁吗?”罗查德和他的人在与罪奴作战时动作似乎愈来愈慢了。

还没有等博图姆做出反应,一名骑兵穿过前方的树林跑了过来,那是一名凯瑞安人,他在三个人面前猛地勒住缰绳,上半身拼命地坠向后方,才让坐骑停下来。博图姆认出来者是他的部下,这个豁牙的汉子在面颊两侧都有伤疤,博图姆记得他名叫杜易勒,来自博图姆在科采恩的采邑。

但博图姆看的并不真的是那些士兵,在维蓝芒面前还有另外七个人,七个面如铁石、目光寒冷得能冻死人的家伙,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外衣,其中一个在高衣领上别着一枚银色的剑形徽章。

一阵小雨落下,兰德皱起眉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苍白的太阳已经从天顶向远方的地平线坠落了一半距离。现在还是小雨,但迅速聚集的云团很快就会让雨大起来!他焦急地端详着前方的大地,剑之王冠刺痛了他的额角。虽然天气阴霾,但因为有至上力在体内,这片大地在他眼中就像地图一样清晰,不管怎样,已经够清楚了。山丘愈向西方愈变得矮小,有些山丘覆盖着密林、橄榄林或者草场,另一些山丘上只有赤裸的岩石和蒿草。他觉得他在一片灌木丛边缘看到了一点动静,然后又是一里以外一座山丘顶上的一排排橄榄树之间。想象并不够。数里范围内已经铺满了死尸,死掉的敌人,也有死掉的女人。他知道,他必须远离那些死掉的罪奴主和罪奴,不能去看她们的脸,人们都以为他这样做是因为憎恨那些杀死了他无数部下的人。泰戴沙在山丘顶端踏了几步,兰德用一只有力的手和膝盖让它稳定下来。也许会有一名罪奴主看见他,他周围的几棵树起不了多少掩蔽的作用,他依稀想到他还没有见过任何一名罪奴主。泰戴沙扬了杨头,兰德将真龙令牌收进鞍囊里,只有经过雕刻的枪柄末端露出来,这样他就可以用两只手控制马缰了。借助阳极力,他能感觉到这匹马的疲惫,但他不知道该如何用至上力让这匹马服从自己。

但米拉杰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疑的神色,他只是单膝跪倒,喃喃地说道:“光明照耀苏罗丝女大君,全部荣耀归于苏罗丝女大君。”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跪倒在铺着帆布的地面上,双眼俯视。米拉杰也是皇之血脉,只是他的位阶太低,不能像苏罗丝那样剃去头顶两侧的头发,只能将小指的指甲涂漆。他也不能对于女大君的任何行为表示惊讶,比如为什么女大君的代言人晋升为侍圣者以后仍然在履行罪奴主的职责。这是一片奇怪的土地,正处在奇怪的时刻,转生真龙已然崛起,马拉斯达曼尼在这里四处横行,肆意杀戮和奴役。

“伏低,莉亚熏!”她用压得很低的声音说道。那名达科维瞪了她一眼——确实是瞪了一眼!才跪下身去,即使这样,她的脸上还是堆积着阴霾。

风起。

“如果他们就在那里……”兰德搜寻着那些山丘。雨更大了,他刚才在什么地方看到了动静?光明啊,他累了,阳极力如同大锤一样在击打他。他下意识地碰了一下马镫后面的包裹,随后立刻又抽开了自己的手。一万人,甚至一万五千人……只要赛玛拉迪回到他这里,还有瑞格林和维蓝芒……更重要的是,只要其余的殉道使回来……“如果他们就在那里,我就要在那里毁灭他们,巴歇尔,我会从所有方向打击他们,这才是我们应该首选的战术。”

凯兰铎在他的手中闪耀,他没有想起要将那把剑举过头顶,只是盯着敌人藏身的丘陵,现在那些丘陵在大雨中都变成了灰色。黑色的浓云遮蔽了太阳。他曾经对艾甘·帕多斯说过什么?

突然间,那两个人察觉到了博图姆,维蓝芒猛地闭上了嘴,他的眼神仿佛是要杀死博图姆,一直挂在那名殉道使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乌云遮住了太阳,风凛冽刺骨,但这一切都没有葛德芬突然的瞪视那样寒冷。博图姆打了个寒战,他意识到这个黑衣人想置他于死地。葛德芬冰冷的眼光一直没有改变,但维蓝芒的面孔却在发生急遽的变化,刚才的红色褪去了,换上了一副笑脸,那种油腻的微笑里还带着一丝嘲讽的谦逊。“我一直在想你,博图姆,”他热心地说,“亚瑟绞死了你的亲戚,这太令人哀伤了,我听说亚瑟是亲手这样做的。坦率地讲,当你响应他的召令而来的时候,我感到非常惊讶。我看见过他看你的样子。恐怕他还在计划着某些……事情……那大概不只是将手指放在你的喉咙上,看你的两只脚来回踢蹬的样子。”博图姆压抑下一声叹息,他所慨叹的不只是这个傻瓜有多么愚蠢。有许多人想利用克拉瓦尔的死来控制他,克拉瓦尔是他最喜欢的堂姐,但她的野心实在太不理智了,赛甘家族确实有权力得到太阳王座,但如果没有白塔或者转生真龙公开的祝福,她将无法抵抗瑞亚丁或者达欧崔之中任何一个家族的力量,更不要说两家合力了,但她毕竟是博图姆最爱的亲人。维蓝芒想要什么?肯定不是他表面上所说的这些,即使是这个提尔呆子也不会那么简单。

“我会的,苏罗丝。”他望着苏罗丝的眼睛,镇定地答道,他是皇之血脉,无论地位多么低微。“他们至少还要十天时间才能整合队伍,然后又需要至少十天才能走出山地,在那以前,我……”

突然间,路斯·瑟林在他的脑海里爆发出怒火,仿佛他从没有发出过任何扭曲的哭声或笑声。我从没有失败过,他吼叫着,我是黎明君主!没有人能击败我!

维蓝芒和葛德芬只顾着聊天,都没有听见博图姆从后面赶上来。葛德芬懒洋洋地玩弄着手中的缰绳,冰冷的脸上充满了轻蔑,那名提尔人则满面通红。“我不在乎你是谁,”他正用低沉、严厉的声音对那名黑衣人说话,口沫乱溅,“我不会继续冒险了,除非有真龙陛下亲口……”

巴歇尔登上了山坡,神情悠闲,他的枣红矮马也和主人一样。这里比山区要暖和一些,但时逢隆冬,天气还是相当寒冷,巴歇尔却把斗篷甩到了身后。他随意地向安奈伊莱和艾里尔点点头,两个女人只是阴冷地朝他回视了一眼。巴歇尔在如同两支弯角的浓密胡须后面露出一个微笑,一个并没有许多喜悦的微笑。对于这两个女人,他像兰德一样有着许多怀疑,而这两个女人也知道巴歇尔的疑虑。安奈伊莱迅速地转过头,不再看那个沙戴亚人,而是开始拍抚坐骑的鬃毛。艾里尔只是紧紧地握着缰绳。

兰德向纳拉姆下了命令,纳拉姆立刻策马跑开了。此时,兰德的纵队已经开始向西移动,岩之守卫者和同袍军分别走在两翼,真龙军团殿后,他们前面就是登哈莱的部队。这种安排算是对那两名女贵族的一个提醒,或者也是对她们的扈兵的提醒,如果他们需要提醒的话。安奈伊莱一直在不停地回头观望,艾里尔反感的神色溢于言表。兰德周围是这支队伍的主要攻击力量,兰德、弗林和其他殉道使。在其他纵队中也是一样,殉道使攻击,手持钢铁的军人防止他们被突袭。太阳距离天顶还有很远,没有任何事情需要让他改变计划。

“依照你的想法安排守卫吧,”兰德对巴歇尔说,他的声音如同铁一般坚硬。第一批成为殉道使的人。他的心已经变成了铁。“等瑞格林和其他人与我们会合,我们就尽快穿行到辎重队那里。”巴歇尔点点头,没有说话就转身走进雨里。

巴歇尔牵着疾速走到那名殉道使身边,将他拉到更远的树林中。罗查德面露怒容,不情愿地跟他走了过去,他比巴歇尔高出很多,但在气势上,是巴歇尔更胜一筹。

“一切都会依照你所说的做,苏罗丝,”米拉杰答道,“他们会被毁灭,那个人也将得到处置。”现在,他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但他还是希望苏罗丝能够告诉他,那些罪奴主和罪奴是否还在生病。

“有问题了,真龙陛下?”安奈伊莱媚笑着问道。艾里尔只是用不流露任何表情的眼睛看着兰德。

穿蓝色外衣的真龙军团在马森德的率领下,耐心地等在下方的一座山谷中。他们身后是数量相同的在伊利安降顺兰德的流寇,正努力模仿真龙军团的沉着镇定,仿佛他们是第二个真龙军团。不过他们的努力并不算很成功。

他从敌人尸体的腋窝下抽出自己的剑,让那名矮小的白皮肤敌人栽倒下去。那是一名危险的敌人,幸好他犯了个错误,将手中的剑举得太高,那个人的枣红色坐骑冲进了一丛灌木。瓦雷克感到片刻的遗憾,那匹马看上去比他被迫骑的这匹白蹄子褐色马更好,但现在不是遗憾的时候。他从茂密的树林间望过去,这里的树枝上都垂挂着许多藤蔓,还攀附着一丛丛灰色的、羽毛一样的寄生植物。战斗的声音从所有方向传来,但在一段时间里,他没有看见任何活动的东西。随后,十几名阿特拉枪骑兵出现在五十步以外,他们一边催马前进,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但他们同时又在大声地彼此交谈,这足以证明在他们的胸甲上涂绘红十字是正确的。瓦雷克拢起缰绳,打算叫他们过来,虽然这只是一群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但在他把急令送达旗将奇安麦之前,他需要护卫。细长的黑影从树林间闪过,阿特拉人纷纷从马鞍上栽倒,他们的坐骑四散逃开。眨眼间,瓦雷克面前只剩下十几具尸体摊在潮湿的枯叶上,每一具尸体上至少竖着一根十字弩箭。没有任何动静。瓦雷克禁不住哆嗦了一下。那些穿蓝色外衣的步兵乍看上去像是很好对付的敌人,根本没有一根长矛在掩护他们,但他们从不走进开阔地,只是分散成小队,藏在树丛中。他们还不是最可怕的敌人,瓦雷克在法美镇见到过常胜军向海船上的溃退,那些敌人才是最可怕的。但就在半个小时以前,瓦雷克见到了一百名塔拉朋人在与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作战,一百名长枪手对一个人,而塔拉朋人都被撕成了碎片,的的确确是被撕成了碎片,人和马一个接一个地爆炸。那名屠夫在塔拉朋人转身逃亡的时候仍然没有停止屠杀,直到他的视野中再没有任何塔拉朋人。也许这并不比地面在脚下爆炸更糟,但至少罪奴会给你留下一具可供埋葬的尸体。

兰德瞥了艾里尔和安奈伊莱一眼,那名提尔女子又给了兰德一个媚笑,但笑容显得虚弱而且勉强;那名凯瑞安女子则冷若冰霜。兰德没有忘记她们,还有登哈莱和她们的部队。兰德的纵队居于正中,是所有纵队中规模最大的,也是力量最强的,那是相当强的力量。

达西瓦并没有要服从命令的样子,他再一次张开口,神情相当愤怒。但停了一会儿,他又将嘴合上,身体颤动着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我很清楚你已经导引过多久,”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寒冷,几乎流露出轻蔑的语气,“但即使是你肯定也能感觉到,感觉一下!我不喜欢阳极力出现‘怪异’,我不想因为你的盲目而死掉……或者被毁断!看看我的结界!看看它!”

“海林!海林!为了桑那蒙大君!”

“脱离战斗!”那名身材魁梧的塔拉朋人喊道,“我们要用好几天的时间才有可能脱离战斗。那些伊利安人打起仗来就像是被赶进角落里的獾;凯瑞安人像是被关进盒子里的白鼬。至于那些提尔人,他们倒不像我听说过的那么英勇。但这里还有差不多十几个殉道使。不是吗?我甚至不知道我们的人都在哪里,这里已经乱得像是个欢乐盒了!”在他大胆的发言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表达反对的意思。

很快,杀戮就足以满足任何人的胃口,兰德想,光明啊,过去六天死的人已经足够让任何一头秃鹫倒胃口了。只是六天吗?但厌恶的情绪无法影响到他,他不会让自己受任何影响。路斯·瑟林没有回答。是的,现在是让心变成钢铁的时刻,也应该让肠胃变成钢铁。兰德弯下腰,碰了碰马镫后面那只长形的布包裹。还不是时候,也许根本不应该使用它。犹豫的情绪从虚空表面闪过,也许还有另外某些情绪,他希望这些情绪不会存在。犹豫,是的,但那并不是畏惧,不是!

雷声隆隆,博图姆惊惶地抬头向天空望去,天上的云并没有增多。不,杜易勒——还是叫代林?他提到过他们有女人,这时博图姆已经忘记了那个提尔傻瓜想要什么。戴着钢制护面的塔拉朋人涌过被树林覆盖的丘陵,正向他冲来,地面喷出火焰,天空向他们落下了闪电。

那个骨瘦如柴的家伙在马鞍上愣了一下,像博图姆和另外三名凯瑞安人一样,他剃光了前额,并在上面敷了粉,现在这种士兵的发式在凯瑞安贵族中非常流行。作为响应,多瑞森应该喊他一声癞蛤蟆,这是他们在童年时代就已经习惯的交谈方式,但他只是磕了一下胯下的阉马,走到博图姆身边,向博图姆倾过身子。他很担心,而且让这种情绪清楚地印在了脸上,他的额头上堆起了深深的皱纹。“你有没有意识到,真龙陛下是要让我们去送死?”他悄声说着,同时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纵队。“该死的,那时我只是想听听克拉瓦尔要说些什么,但自从他把她杀死之后,我就知道我必死无疑了。”

“我不会任由这个狗崽子侮蔑我的扎凯!她是一名好罪奴!好罪奴!”

除了时刻准备拿出地图、誊写命令和传达命令的下级军官以外,陪同在他身边的只有艾巴达·育蓝和黎塞恩·贾拉斯。艾巴达·育蓝是一个性格暴躁的小个子男人,他胯下的那匹毫无特点的褐色阉马和他比起来,显得非常高大。他戴了一顶黑色的假发,以掩饰自己的秃头,他的小指指甲被漆成了绿色。黎塞恩·贾拉斯是一名来自霄达的灰发女人,她白皙丰满的面颊和一双蓝眼睛总是显得波澜不惊。育蓝从不知道平静,米拉杰的这名天空队长经常会因为规则限制他再握住雷肯的缰绳而紧锁双眉,但今天,他的眉头皱得不是一般的紧。天空中很干净,是让雷肯飞行的好天气,但根据苏罗丝的命令,今天任何飞人都不能在这里上鞍,海力奈的雷肯太少了,不能让它们进行无谓的冒险。黎塞恩的平静更让米拉杰感到困扰。黎塞恩对于米拉杰来说并不止是他统驭下的资深罪奴主,她是他的一位密友,他们曾经许多次共享过卡芙,在棋盘上对弈。黎塞恩是一名活泼的女子,热情奔放,趣味盎然,而现在,她像冰块一样冷,像任何米拉杰曾经打过交道的罪奴主一样沉默寡言。

这一次你的口袋里藏着瓦力尔号角吗?路斯·瑟林狡诈地问。兰德向他发出无声的咆哮。

安奈伊莱和艾里尔全都站在地上,正徒劳地想要让自己的坐骑安静下来,而她们的马只是不停地踢蹬嘶鸣,眼珠乱转,拼命想要把缰绳从主人的手里挣脱出来。弗林正在弯腰看视某个人,在他身旁,一匹死去的马,四腿已经僵硬了。

瓦雷克只能听懂“大君”这个词,但他怀疑这片土地上任何敢自命为大君的人,都不会有机会立下誓言。

“紧追在他身后,”维蓝芒轻蔑地说道,“我们倒要看看我的人回来的时候会怎样说。我看不出……”

任何战斗计划在第一次接战以后就不会存在了,路斯·瑟林在兰德的脑海里说。这段时间里,他似乎仍然是有理智的,但这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这里有问题,他突然吼道。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激烈动荡,随后,他又发出充满怀疑的狂野笑声。这不可能有问题,但它的确是有,有怪异,有问题,紧张,跳跃,抽搐。他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哭声。这不可能!我一定是疯了!还没有等兰德去压制他,他已经消失了。烧了他吧,这个计划没有任何问题,否则巴歇尔一定会像鸭子叼甲虫一样把它叼出来。

米拉杰骑马走在队伍中靠近前锋的地方,他的军队正在向东开进。泥泞的道路蜿曲折穿过覆盖着橄榄树林的山丘和小片的森林。他的部队并不是最靠前的,还有另外一支编制完备的军团,大部分由霄辰人组成,行进在他和前沿巡哨之间。他知道一些喜好冲在最前面的将军,那些人大多已经败战身死了。泥泞让行军途中不会有尘土扬起,但军队出现在这里的讯息已经如同野火一般四处传开了。米拉杰不时会在橄榄树林中看到翻倒的独轮车,被丢弃的修枝剪,却看不见任何工作的人,幸运的话,那些人也能像躲避他一样躲避开他的敌人。他的敌人没有雷肯,也许他们还不知道他正在向他们进军,但肯纳·米拉杰不喜欢相信运气。

在山坡上,弗林身后,毛尔正挠着头发,不安地看着四周。弗林不时会在马鞍上挪动一下身体,或者按一下腰间的佩剑。那瑞玛望着天空,提防着霄辰的飞行怪物,他眨眼的次数显然太多了。艾德利面颊上有一条肌肉抽搐了一下。这些人都流露出或多或少的紧张,这并不奇怪。兰德的心中涌起一阵放松的心情,这毕竟还不是发疯。

终于,苏罗丝从地图上抬起了头,但她没有让米拉杰起来,更没有给他皇之血脉之间的拥抱。米拉杰并没有期盼这些,他的地位比苏罗丝低太多了。

维蓝芒笑着说:“随意去杀吧,葛德芬,”他以华丽的姿势抽出佩剑,“我会使用我的手段,就是这样!”他回身向自己的部队驰去,一边将佩剑在头顶挥舞,一边喊道:“桑尼戈!桑尼戈与光荣!”他没有喊出他的国家,没有喊出提尔是他和他的家族的挚爱,这一点并不奇怪。

这是一个简单的计划。他们会以五路纵队向西前进,每一队都配备殉道使,要从不同方向同时向霄辰人发动攻击,或者至少尽量做到同时发动攻击。简单的计划是最好的,巴歇尔一直这样坚持。如果你不能满足于得到一窝小肥猪,他曾经对兰德说过,如果你一定要冲进树林里去把老母猪揪出来,那就不要有太多奇思妙想,否则它会把你一口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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