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FIVE 第五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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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偷来的飞船停在首要平台的星际战机码头上，然后打开驾驶舱罩。我关闭了全息影像，看到变回正常肤色的双手，感觉很怪。
还有这地方，这些墙壁一直都这么暗淡吗?“星景”上的所有东西都装饰着色彩。这里的空气一直都这么不新鲜吗?我发现自己怀念起树木和土壤的微弱气味，甚至是代表薇珀存在的淡淡肉桂味。
金玛琳在驾驶舱外和我碰头，她爬上梯子，笑得像个傻瓜，然后把我戴着头盔的脑袋抱进怀里。她面露微笑，而我发现那表情很奇怪，带有攻击性。
圣徒和群星啊，我应该没离开那么久吧?但当我站起身，拥抱金玛琳的时候，却感到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疏离感。我感觉这个宇宙中的一切都是令人痛苦的噪声，那是探究者强加给我的情绪的残留部分。
我已经非常努力去赶走那种感受了。拥抱朋友本该是我这几周以来最放松的事，但一部分的我却为此而苦恼。不是因为金玛琳，而是因为我自己。我想象着她正在拥抱的不是人，而是某种奇怪的生物，比如来自外星的蛆虫。她知道……我究竟是什么吗?
我自己知道吗?
“噢，赞美圣徒。”金玛琳说着，抽身后退，“斯苹，我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约尔延呢?”我问。
“他在下面那儿，在行星上休假呢。我有好几天没见过他了。他好像是需要休养什么的。”
噢，我们最优秀的人员是会有这种待遇。我只是真的很想见到他。也许……也许他能帮我摆脱这种奇怪的畏惧感。
“你的……”金玛琳说，“我是说，约尔延说过他派你去执行任务了。你真的做到了?你偷来了他们的一台超推进器?M机器呢?”
我的心仿佛裂成了两半。“我……”
电喇叭里响起了警报声，高声宣布袭击即将来临。我们同时看向指示灯，听着内部通话装置呼叫所有值勤中的战机准备战斗。
“我会解释的，”我向自己的好友承诺，“至少我会努力解释，等到……”
“好的。”金玛琳说。她又匆匆拥抱了我，而我仍旧站在驾驶舱里，她站在梯子上。然后她迅速爬下梯子，跑向自己的飞船。我的本能迫使我坐下去，加入战斗，但科布的命令不容反驳。我必须先去他那里汇报。
我爬下梯子，遇到了地勤人员杜安。他冲我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又拍拍我的背脊，赞赏我英雄般地归来。我迷惑地看着他，试图理解他脸上突然显得陌生而古怪的表情。我对他表情的理解仿佛存在延迟，就好像我必须等待翻译器为我翻译。见鬼，我出什么问题了?
你只是累了，我告诉自己，你过去两周把自己逼得太狠，而且从始至终都在扮演别人。的确，当我打开门，踏进走廊的时候，强烈的疲惫朝我袭来，但我还是停下脚步，朝那架无名的至尊同盟战机投去依依不舍的眼神。它不是M机器，但它很称职。我还会再驾驶它吗?也许不会。它会被拆解和分析，而完好的克雷尔战机对挑战军来说可是一份大礼。
在枯燥乏味、充斥金属的走廊里，我看到两个来自步兵部队的人正在等我。他们提议护送我去找科布，但我不由得想起了“砝码与测量”号上那些会和我同行的卫兵和引导无人机。这并不代表挑战军不信任我，只是敌人以能够影响他人的心智而闻名，尤其是赛托能力者的心智。
所以……好吧，我猜他们也许真的不信任我，不完全信任。这和我期待中的盛大迎接不太一样。
那些人领着我来到一间指挥室，这儿的墙上有一块硕大的屏幕，下方是十几台小型电脑工作站，飞行指挥部的成员会在这里监控不同小队的情况，并密切关注敌情。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相当忙碌。指挥室里比我印象里平整了许多，暴露在外的面板也少了很多。
好几个少将正在指挥位上指挥战斗。科布站在他们身后的房间后部，白色制服让他格外显眼，他的上嘴唇处满是银色的胡须。他们给了他一张能监督所有情况的壮观的上将椅。他把几沓文件堆在椅子里，把咖啡杯放在扶手上，在查看报告的同时喃喃自语。
“夜影?”卫兵护送我上前的时候，他问道，“你究竟在搞什么鬼?约尔延派你去执行的不是潜入任务吗?你这简直是把整个至尊同盟都带过来了。”
不知为什么，听科布朝我怒吼简直是此时此刻最让我安心的事。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整个宇宙都乱成了一团，但科布却像是一颗恒久不变的星星，一颗愤怒而阴沉，又喝了太多咖啡的星星。
“抱歉，科布，”我说，“我卷入了至尊同盟的政治斗争，然后……好吧，我不认为这场袭击全是我的错，但我的行动的确给他们提供了某种来到这里的借口。”
“你应该再早点回来的。”
“我没办法。我的力量……我在学习，但……我是说，你得努力学习怎么用大脑进行传送。这可没有听起来那么简单。”
“听起来难得要命。”
“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哼”了一声。“那任务呢?你们两个未经许可自行构想出来的任务呢?”
“成功了。通过M机器的全息投影，我伪装成坠落在这里的那个外星人，住在至尊同盟那边，直到弄清他们超推进器的秘密为止。”我做了个鬼脸，“我……也许在一些地方搞砸了几次。”
“噢，如果不让我的人生难熬，你就不是你了，斯苹。”他朝那些卫兵点点头，他们随即离开。在某种程度上，这场对话是一次测试，而我通过了。科布确定我不是冒充的。他抿了一口咖啡，招手示意我靠近。“外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尊同盟分成了好几个派系。我了解得不多，这对我来说有点太难了。但有个军事派系正在争取权力，他们打算消灭我们，从而巩固他们的信誉，把摆脱所谓的‘人类祸患’当作证明他们能力的一种方法。”
前排的屏幕上显示着抽象的战斗图，用光点代表飞船，而“砝码与测量”号正在上面部署战机队伍，看起来是几百架无人机，属于我们对抗过的常规式样，还有另外五十架飞船闪烁着更加明亮的光。
“有人驾驶的飞船。”科布说，“敌方王牌，足有五十个。”
“那些不是王牌，”我说，“但的确有人驾驶。至尊同盟准备了一群真正的飞行员，打算和我们战斗。我……呃，训练了其中一部分。”
科布挪向嘴巴的杯子停在了半空。“你真的加入了他们的太空部队，还跟他们一起训练了?”
“呃，是的，长官。”
“见鬼。那你偷来的那艘船呢?它有超推进器吗?”
“没，但我知道秘密了。记得我那只黄色的宠物鼻涕虫吗?我在M机器的洞穴里找到的那只?至尊同盟就是用它们进行超光速跳跃的。我们得派一支探险队进入岩屑星的洞穴，看看能不能再抓到几只。”
“我会立刻派几队人马去，前提是我们能撑过这场战斗。你还有什么要丢给我的炸弹吗?”
“我……呃，向至尊同盟政府的最高级官员之一透露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我们很合得来。我认为我们也许能促使他政府内部的其他派系改变态度，与我们讲和。呃，前提是我们能撑过你刚才提到的这场战斗。”
“那你的飞船呢?就是态度让人恼火的那架?”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内疚。“我……抛下了它，长官，还有末日虫。我被敌人追赶，他们越来越近，而且……”
“没关系的，士兵。”科布说，“你回来了，我们也不能奢求更多了。”他将视线转向屏幕，还有上面不断增长的光点洪流。“我希望你前往配有录音机的报告室，把你记忆里有关他们军事能力的一切告诉我们。我会留在这儿，尽我所能撑过这场入侵。见鬼，战机真够多的。”
“科布，”我说着，走近了些，“那些不是什么嗜血的怪物。他们只是人，普普通通的人，有生活、有爱，还有家庭。”
“那你以为我们这么多年来对抗的是什么?”科布问。
“我……”我不知道。红眼的无脸怪物，残忍无情的毁灭者，和他们眼里的人类相差不远。
“这就是战争，”科布告诉我，“双方只是一群可悲又不顾一切的傻瓜，只想努力活下去。这是你钟爱的故事里不会提到的部分，对吧?想着和恶龙搏斗就容易多了，你不必在乎对手的那种感受。”
“可——”
他抓住我的手臂，然后挪开一堆文件，轻轻拉过我，让我坐在他的椅子上。他没有立刻赶我去做报告，也许他希望我留下来解答疑问。
我无力地坐在椅子里，看着他走上前去，接过指挥权。在这方面，他比看起来擅长多了。他没有试着包揽一切，而是让其他将军——他以战斗意识为标准亲手挑选的那些——指挥不同区域的战斗。他只会在觉得必要的时候插手。大多数时间里，他只是一瘸一拐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喝着咖啡，时不时地给出指示。
我看着两群飞船相互逼近。我看着这一幕，试图把身体沉向椅子的深处。那些只是屏幕上的红色和蓝色光点，但其中一部分却是和我非常亲近的人，两边都有。莫里乌莫是不是也在那儿，心惊胆战，却又下定了决心?希修和奇盛人呢?金玛琳会击落他们吗?
这不对劲，这不可能，而且……这是错误的，不但是道德上的，也是战术上的。我盯着战斗图，至尊同盟那边规模惊人，有两百架无人机和五十架载人战机。我们匆忙起飞的战机部队只有一百五十架左右。
但我们是挑战军，经受了战火淬炼，技术与日俱增，而至尊同盟这些作战无人机操纵员接受的是“无攻击性”的训练，再加上一群只在驾驶舱里练习了几星期的新兵。温契克肯定明白，他的部队其实处于下风。
他同样知道，我们每天都会更加强大，而现在，在找到我的毁灭手枪的残骸以后，他们担心我们已经有了前往“星景”的能力。他知道我们有赛托能力者，他知道我们在刺探他的计划……
我突然看到了另一个角度下的这场战斗。我看到惊恐的温契克发现他的囚犯失去了控制，而他经常用来吓唬至尊同盟其他成员的危险成了真。所以他现在的打算是什么?他总不会只想让他羽翼未丰的太空部队死在我们的炮火下吧?
两群战机开始交火的同时，我奋力思索那个克雷尔人领袖可能的计划。不幸的是，战术的全局向来不需要我来操心。我的工作是坐进驾驶舱里，开始射击。当然了，我可以随机应变，赢得战斗。但今天，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我比任何人都要理解敌人——我曾经生活在他们身边，我曾和他们的将军交谈，听取他的指令。
今天他究竟想在这儿做什么?我看着这次战斗，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在这张上将椅边，我可以俯视整个房间。我看着屏幕上的光点，看到了另一边的人，感到世界在我周围缓缓淡去。我看到……和听到了……群星。
……来自岩屑星避难所的实况报道……
……英勇的战士们，意图阻止“人类祸患”……
温契克正在直播这里的状况。这次攻击是在演戏。我想象着“星景”那边数以百万计的居民在惊恐中收看这次播送。如果温契克失败，就会毁掉自己的名声。而且他会的，不是吗?他没法打败我们。
……报告说人类正在做出奇怪的举动……
……这座避难所被古老的机械装置环绕，那些是第二次人类战争的遗留物……
……这些平台的移动方式，似乎有些事就要发生了……
除此之外，我还听到了另一些声音，就像是……像是不断升高的尖叫声，还是某种挑战的呼喊?那是布蕾德吗?朝着“无处”尖叫?她不可能这么做，这只会引来那些眼睛，这只会……
一切忽然间对上了号：我偷听到的那些事，库纳的警告，布蕾德早先的说明，温契克的计划。
他们打算故意将探究者之一带进我们的领域。
房间里的几个人注意到了我，莱科尔福用手肘推了推科布。“斯苹?”科布说着，走上前来。
“我得走了，长官。”我说着，仍旧盯着战斗图。
“我不知道能不能拿你冒险，”他说，“我们这些飞船没法保护你的大脑不受针对赛托能力者的攻击。另外，我们也未必能抓到你提到的那些超空间虫子……所以，噢，我们恐怕很快就会需要你。”
“那儿现在就需要我。”说完，我低头看着他，“某种可怕的事就要发生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我没时间了，但我必须阻止它。”
“去吧，”他告诉我，“我们也许能打败那些战机，可那些战舰呢?既然他们终于决定全力进攻，我们的时间就不多了。所以，如果你能做点什么……噢，那就去吧。愿圣徒看顾你。”
在他说完之前，我就转身跑向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