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战斗的人
伊兰眨眨眼，抬起头仔细看他。某种银色的小东西穿透了麦拉尔的胸膛，看起来那就像……一支箭镞。
他的周围有一些影子在晃动，还有低沉的吼声。到底出了什么事？奥佛尔小心地抬起头，发现有人正站在他面前，两只脚踏在他的身子两侧。这个人正在和十几头兽魔人交手，一根杆棒在手中舞得呼呼作响，正是他保护了奥佛尔。
麦拉尔的身子突然一僵。
奥佛尔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脸。男孩的呼吸立刻停住了。“诺奥？”
麦特曾经听过这个声音。
“好吧，”麦特回头看了一眼那面旗，“我猜，既然你们到了这里。战场就可以交给你们了，我要把我的人撤回来。”
魔达奥都在举剑乱砍逃走的兽魔人，想让它们回到战场。但两河人的火箭从天空落下，把这些隐妖逐一钉死在地上。
“该死的，这可太好了，”麦特说，圣号角还在被不断地吹响，“那请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吹响了号角，也不是暗影干的……那又是谁干的？”
现在这个担子被另一个不幸的傻瓜接下了。麦特呼喝着战吼，砍断一头兽魔人的手臂，回手刺穿它的胸膛。暗影大军开始在号角声中变得杂乱无章。最靠近岚的兽魔人四散奔逃，甚至从同伴身上攀爬过去，唯恐会靠近岚。还在山坡上战斗的兽魔人战线愈来愈薄弱，而且没有后备军来支持它们。已经没有人能指挥这群乌合之众了。
麦特眯起眼睛，扫视周围。战况很不乐观。
诺奥的杆棒扫中一头兽魔人的手臂，将它打退。然后向奥佛尔瞥了一眼，微微一笑。虽然诺奥还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但他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再没有往日那种疲惫的神态，仿佛他已经从肩头卸下了一副重担。一匹白马立在他身边，马身上配着金色的马鞍和缰绳。那是奥佛尔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匹马。
在黑夜中，麦特依然能够感觉到战场的变化。这里有许多兽魔人和沙塔人。太多了。
兰德站在因缘之上，俯视着纷纷倒下的人们。希望似乎已经寂灭了。“你看得不够仔细。有一件事，你错了。大错特错了……”
兽魔人并不团结，我们能打垮它们，麦特心想。我们必须打垮它们！这是他的机会。当沙塔人还没有从狄芒德的死中恢复过来时，努力拼杀。
奥佛尔打了个滚，感到头晕目眩。正在这时，圣号角却落进他的怀里，把他吓了一跳。他抓住圣号角，眨眨眼，晃晃头，想把眼睛里的泪水甩掉。
“不要忘记他，”埃马苏高声说道，“我见过你嘟囔说害怕他发疯。但你已经忘了，你的每一次呼吸，你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因为他的宽容与克制。你的生命是转生真龙送给你的礼物，赌徒，而且他前后两次把这件礼物送给了你。”
我可以，麦特心想，我可以赢９9ｌib?ｎｅt得这场战争。一支军队能够战胜数量超过自己的敌人，但麦特需要一种动力，一个机会，一次对他有利的掷骰。
她会想到办法逃走。首先必须摆脱这枚徽章。当然，这里除了徽章之外还有一名导引者，但只要她能避开徽章的影响，然后迅速发动攻击……
麦特感觉到战场再次变得寂静。所有人都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麦特高喊着，冲入激烈的战团之中：“那是该死的瓦力尔号角！我们今晚能赢！”
那个你多次想要杀死的人，兰德说，那个失去了国家，被你夺走一切的人……
你看不到这一切，对不对？兰德向着黑暗问道。它远在你之外。你打碎我们，我们却依旧在战斗！为什么？难道你没有杀死过我们？难懂你没有毁灭过我们？
这是因为一个对未来一直秘密地抱有希望的女人。一个在他人无能为力的时候依旧在寻觅真实的女人。一个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又得回自己生命的女人。这个女人依旧在战斗。
兰德向前走去。在这个并不存在的地方，因缘如同挂毯般将他围绕。这就是你的缺陷，撒丹。黑暗之主，嫉妒之主！虚无之主！这正是你失败的原因！你的失败并非是因为我。它从来都不是因为我！
“前进！”麦特高喊道，“前进！”他的军队几近疯魔般向兽魔人和沙塔人发动了进攻。
“但我听说的是……”麦特说。
该死的，就连死掉的女人也要像奈妮薇那样对他。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他们有什么秘密的情报来源吗？
这时，号角声从远方响起。
麦拉尔转过身，匕首从指缝间掉落下去。在他身后，银弓柏姬泰的两只脚分别踏在那具无头的柏姬泰的尸体两侧。她举起一支闪闪发光的银弓，又射出一箭。闪电般的利箭射穿麦拉尔的头颅，把他钉在地上。下一支银色的羽箭杀死了麦拉尔的导引者，那名惊怖领主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
兰德看到了这些，一次又一次。因缘铺展在他的眼前。兰德走过世代和纪元，他的手抚过了一个个因缘的光结。
鹰翼笑了：“你以为我们一百人能够完成整场战争？”
“诺奥，他们说你死了！”奥佛尔哭着说道。
白雾正在他们身后聚集，一个令人胆寒的想法突然从麦特脑子里冒出来。他一直忽略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瓦力尔号角的声音依旧在从远方传来，麦特不会听错。哦，光明啊，麦特心想，哦，你这个该死的木头脑袋。是谁吹响了它？是哪一边的人？
这才是真实，撒丹，兰德说道。他又向前迈出一步，伸出双臂，编织在他周围铺展的因缘。除非我们放弃，否则你不可能取胜。真实就是这样，对不对？这种战斗并不在于一场战争的胜利。要占有我……并不只是打败我，而是要让我屈服。
我仍然可以杀戮，暗帝吼道，我仍然能够得到他们！我是坟墓之王，战场的主人。他是我的。所有人最终都是我的！
满身鲜血、满心恐惧，这个男孩哭泣着，将一支黄金号角按在自己的唇边。
黑暗在颤抖，空无在晃动，仿佛天空的穹顶在碎裂。暗帝发出挑衅的喊声。
粗大的兽魔人指甲扣住奥佛尔的手臂。奥佛尔紧闭双眼，缩在窄小的岩缝里，依旧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用力吹响号角。
“我们也是可以被打败的。”漂亮的玛杜辛的布莱斯说道。她的坐骑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鹰翼身旁。如果他多看两眼号角英雄，图昂大概不会发疯吧？毕竟他们是辉煌耀眼的英雄。“如果我们受了致命伤，我们就必须撤退，在梦的世界恢复身体。”
兽魔人把奥佛尔拉了上来。
这是因为一个女人，饱受欺凌与折磨，被赶下王位，成为一个傀儡。一个在逼迫之下只能爬行的女人，而这个女人依旧在战斗。
敌人的数量是他们的三倍。
“赌徒，”鹰翼答道，“你应该对交给你的任务更负责一些。我几乎已经开始担心我们不会受到召唤，来参加这场战斗了。”
大错特错了，撒丹，兰德的声音在麦特的意识中悄然响起。
这是因为一个女人，她永远拒绝相信自己无能为力，无法治愈那些受到伤害的人。
短暂的治疗足以让岚恢复清醒。
暗影的爪牙们不可能对这一幕视而不见，无论它们在战场的哪个角落。突然响起的尖利声音更宣布了它们的这个灾难。而本该在原地苦守的人类又在这时冲杀了过来……这让它们感到震惊，让它们感到害怕。
“我的确死过一次，”麦特揉了揉脖子上的伤疤，“那棵树显然要过我一命。”
光明啊，那种眼神真是恶心。当然，麦拉尔塞住了伊兰的嘴，但伊兰不会发出让他满意的哭喊。
“真可惜，你的小元帅没办法活着看到这一幕了，”麦拉尔说道，“她可真是愚蠢。我相信，她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柏姬泰。”伊兰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地面晃动了一下。是一次地震。
“而且，”亨德笑着说道，“如果另一边的人能召唤我们，你们早就已经死了！”
然后，这个声音不再只出现在麦特的脑子里，战场上的每一个人仿佛都能听到这个声音。
这是因为一个男人，他失去了家人，却没有因为哀伤倒下，而是继续保护那些他能够保护的人。
此时此刻，一阵轻柔而强大的声音响起。那种清澈的、金黄色的、悠远的韵律将一切都包含在其中。那是号角的声音，纯粹而美丽。
“但我们善于战斗，”鹰翼对麦特说，“我们可以帮助你们。这并不只是我们的战争，我们只是这场战争的一部分。”
他们回身向高地东北方杀去。用刀剑长枪横努努书坊扫兽魔人右翼的背后，让那里的暗影军队更趋混乱。冲过兽魔人的右翼之后，边境国人调转马头，再次对兽魔人的主队发动冲锋。那些怪物正慌张地四处观望，不知道敌人会从何处发动进攻。麦特和那瑞玛则带着岚一直跑回本队。那瑞玛从自己的马背上放下这个马吉尔人，让他平躺在地上，继续对他进行治疗。而麦特则开始观察现在的战局。
突然间，奥佛尔感到无比温暖。那么多人离开了他，但终于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回来找他了。
兰德向前走去，伸出手。世界就在他的掌中。世界之上有一片大陆，陆地上面是一片战场。在战场上，躺着两具躯体。
雾气还在凝聚，仿佛暴雨后爬出地面的蠹虫。它汇聚成一片浓厚的白云，铺在大地之上。战马的影子从里面驰骋而出，骑在马背上的是传说中的英雄。亚拜恩的布华德如同女王一般威严。埃马苏高举着她耀眼夺目的神剑。皮肤黝黑的打击者亨德一只手握着一柄大锤，另一只手握着一根长钉。
该死的！是谁在他的脑子里胡言乱语？麦特砍掉一头兽魔人的脑袋，擦了擦眉毛，卡瑞德和视死卫士们暂时为他挡住了周围的敌人。
蹒跚着，肋侧流淌着鲜血，马吉尔最后的国王站了起来。岚将手举到空中，手中握着狄芒德人头的头发。暗影大军的统帅成了他的战利品。
一个人影跃出迷雾，来到众位英雄之前。他身材高大，威势逼人，有着一只鹰一样的鼻子。亚图·鹰翼背负着他的巨剑“裁决者”。百余名号角英雄都跟随着鹰翼。只有一个人冲出迷雾之后，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绝尘而去了。麦特没有看清那名骑士。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跑得那么快？
“我是银弓柏姬泰，”柏姬泰高声说道，仿佛是要打消所有人的怀疑，“瓦力尔号角已经吹响，召唤我们参加最后战争。英雄们回来了！”
“要你命的不是那棵树，赌徒，”鹰翼说道，“是另外一次。你已经不记得了。这样也好。毕竟这两次都是路斯·瑟林救了你。”
又把他丢在地上。
“你们是该死的号角英雄，”麦特说，“这正是你们该做的，不是吗？”
麦拉尔的同伙都大张着嘴，盯着柏姬泰，仿佛身体完全麻痹了。现在的柏姬泰，身上的衣服仿佛也在闪闪发光。她穿着一件白色短外衣，一条浅黄色的宽松长裤，披着一件黑斗篷，金色的长发被结成精致的发辫，一直垂到腰际。
麦特终于松了一口气：“该死的，鹰翼！不要再为这种事抱怨了，你这个该死的山羊崽子。就是说，你会为我们而战了？”
鹰翼朝不远处点点头，那里竖着兰德的旗帜，丹尼仍然高举着它。“我们将聚集在这面旗帜下。正是因为它，我们才会为你而战，赌徒，因为真龙引领着你们。www.nnsf.me虽然他身在远方，但这也足够了。”
白色的迷雾从他们身边的地面升起，如同死者的灵魂，盘卷飘动。
麦特和边境国人策马跨越整座高地，到达它的西南边缘。岚就站在那里。麦特从马上跳下，扶住岚的肩膀。马吉尔的君王直到此时才颓然倒下。他看着麦特，吃力地向麦特道谢，然后就闭上眼睛。狄芒德的头颅也掉落在地上。
战争之子，我要取走他。我会将他们全部取走，吾敌。就像我取走那无土之王。
对不起！
谭姆·亚瑟，麦特心想，我该死的要把最好的一双靴子送给你。光明烧了我吧，我一定要这样做。“向我聚集！”麦特喊道，“所有还能拿住武器的该死的骑兵都向我聚集！”
奥佛尔照诺奥的话做了，他用尽全力吹响了号角。诺奥不断地击退攻上来的兽魔人。诺奥，诺奥是号角英雄！响亮的马蹄声告诉奥佛尔，其他人也赶到了。他们要从暗影怪物手中救出奥佛尔。
“暗影知道如何打击我们，”亨德说，“如果捆住我们的手脚，我们同样不可能继续战斗。无论一个人是不是有永恒的生命，也都会有动弹不得的时候。”
这才是你真正想要对我们做到的。所以你有时候会杀死我们；有时候又对我们的生死满不在乎。当我们屈服的时候，你才会胜利。但你还没有胜利。你做不到。
麦特砍倒一头兽魔人，然后又是一头。片刻间，已经有六头兽魔人死在艾杉玳锐之下。但麦特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和海浪作战，每当他压下一片黑暗，就有更多暗影生物冲上来。兽魔人在暗影中移动，只有偶然一现的灯火和落在地上的火箭勉强将它们照亮。
岚·人龙举着弃光魔使的头颅。那是暗影大军不可能被打败的统帅。
在虚空之中。兰德继续向前。黑暗只是不住地抖动。
麦特一踢果仁，让它快跑起来，冲进仍然在战斗的兽魔人群中。麦特的攻击为富里克·卡瑞德和所剩不多的视死卫士们开辟了道路。他们在兽魔人群中冲出一个愈来愈大的缺口。剩下的边境国人紧随其后，跟着麦特一起向岚冲去。
“你听说的都是谣言。”鹰翼说。
麦特在战斗，谭姆挥剑随他一同冲杀。卡瑞德和视死卫士跟在他身边，旁边还有罗亚尔的巨森灵。十余个国家的军队和人众誓死奋战，无数人和他一同冲过高地。
“敌人太多了！”亚甘达在他身边喊道，“光明啊，它们完全压过来了！我们需要撤退！考索恩，能听见我的话吗？”
圣号角被夺走了。
这是关于所有的人。
对不起，麦特，他心里想着。这时，一只满是黑毛的大手抓住了圣号角，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锋利的指甲刺破他的皮肤，让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
麦拉尔跪在伊兰身边，将狐狸头徽章按在伊兰的头上，让她无法导引。“这会是一次非同寻常的经历，我的女王。你应该更配合一些。”
一个穿着黑色外衣的男人骑马跑了过来。麦特没意识到那瑞玛一直在和边境国人并肩作战。这名坎多殉道使也从马上跳下来，握住岚的另一只手臂，集中起了精神。
麦特拉了拉自己的帽子，一催果仁，来到那位古代帝王面前。我想，如果他要杀掉我，我就会知道是哪一边的人把他叫来了。麦特把艾杉玳锐横在马鞍上。他有能力与亚图·鹰翼一战吗？光明啊，凡人有可能战胜号角英雄吗？
“考索恩，那是什么声音？”亚甘达在果仁身边停住脚步，向麦特问道。这个人的一条手臂仍然被绷带挂在胸前，另一只手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战锤。在麦特周围，视死卫士们凶猛地冲杀着，将兽魔人一个个砍倒。
圣号角。该死的圣号角吹响了？看样子，麦特和圣号角之间的联系已经不复存在了，也许是他在鲁迪恩的死亡打断了这种联系。
你，暗帝答道，我已经得到了你。
“你好，鹰翼。”麦特喊道。
麦特用古语吼道：“为了光明！为了荣誉！为了功绩！为了生命！”
一个男孩孤身一人，被逼入绝境。他正蜷缩在一条岩缝里，心惊胆战地看着无数刀锋和利齿，这些暗影正在向他的藏身之地挖掘。刀子般的利爪不住地伸向他，要撕开他的血肉。
沙塔军队也显露出被削弱的迹象，但他们战斗得还很顽强。虽然心中呼唤着要停止战斗，但他们的纪律依旧在约束着他们。岚的胜利并不能让光明阵营赢得整场战争。他们的敌人太多了。但没了狄芒德，暗影大军失去进攻的方向，就连隐妖也表现出失去指挥以后的混乱。很快，兽魔人就开始后撤，重新整队。
这是因为一个女人，当她遭受毒打时，从不会低垂下头。她的光芒照耀着一切看到她的人，这其中也包括兰德。
“他们说得没错，”诺奥又笑了起来，“但因缘还不打算让我休息，孩子。吹响号角吧！骄傲地吹响它！号手！”
这是因为一个男人。他屡次被爱人抛弃。在人们最容易忽略的地方，他却往往能发现细微的线索。他记得很多故事，以最精明的手腕保护了一些蠢男孩。这个男人依旧在战斗。
那个人，兰德喊道，那个人还在战斗！
这是因为一个英雄，他从来都坚持认为自己绝不是一个英雄。
“我们当然要为光明而战，”鹰翼说道，“我们绝不可能向暗影效忠。”
她努力集中精神，但她只能想到柏姬泰也许是对的，她的孩子很有可能平安降生，就像明预言的那样。但伊兰则会死去。
“扶他上马，那瑞玛，”麦特说道，“等我们返回大部队里，你尽可以继续为他治疗。如果下面那些兽魔人决定重新杀上高地，我可不想这样留在敌人阵线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