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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3章

第30章:把那东西从你的头发里冲走

  佩里走出浴缸,浴室里弥漫着浓雾般的蒸汽。他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身体,感到异常平静,他所有意识(还有他那反复无常的记忆力)转瞬间全部苏醒。头痛已经基本消退。他很饿。真的很饿。清理浴室这事儿可能得等到他扫荡冰箱之后再说了。首先来点儿馅饼开开胃吧。

  最奇怪的事情是他现在不再感觉到痒了。事实上,他刚刚想起来自打他在地板上醒过来直到现在,他一点也不痒了。除了刚长出来的几根红色胡茬。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满是秽物的地板,不想弄脏刚刚洗干净的脚丫,然后来到覆满水雾的镜子前。他用手揩出一小块来,透过镜子上的小水珠他看到了那撮胡茬,看上去至少两天没刮了。

  天哪…他到底昏过去了多久?

  他在腰上裹了条浴巾,来到客厅,打开了电视。23频道是节目预告频道,在屏幕的左下角总会显示日期和时间。

  现在是下午12点40分。但今天不是2月6日星期四。今天是2月7日。

  星期五。

  他从星期三回到家就一直失去知觉到现在。大约48小时。几乎整整两天。

  他不是晕过去了,而是他妈的昏迷了两天。两天?他竟然倒在一摊自己的呕吐物里睡了两天?活见鬼的两天,难怪他这么饿。

  佩里拿起手机。有16条未查收的信息。可能大部分都是桑迪发的吧,想知道他到底还来不来上班了。

  工作。算算从他被勒令回家起,他旷了整整两天工了。现在他可能已经被开除了。他不可能在周五下午1点的时候偷偷溜进办公室。然后大言不惭地解释说:“对不起,老板,但我确实是在浴室里滑了一跤,头撞到了马桶,然后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昏迷了两天。”

  佩里坐在沙发上,浏览着短信。不出所料,有两条短信来自桑迪,七条短信来自比尔,余下的一些烦人短信来自电话推销员。有四条工作短信是周四那天发来的。比尔貌似很担心,他周五发的最后一条短信里说,他打算过来看看佩里有没有事。

  佩里把信息都删除了。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他一丁点儿都不想跟人说话,哪怕是跟比尔。佩里走到大门口。确实,门外贴着一张便条。

  佩里:

  敲门,按门铃,外加在你的门上撒尿,屋里都没有一丝动静。希望一切顺利。回来后给我打电话。桑迪并没那么怒气冲冲。你没有必要打电话给她,但她想知道你是不是没事。我也是,老兄。我看见你的车在停车场,所以你要么是躲起来了,要么是你跟人一起出门了。给我打电话。

  ——白皮肤的斯帝奇·芬格斯

  两天。他竟然错过了两天的工作!他亲爱的老爸到底会对此事如何大加评论?肯定没什么好话,佩里相当确定。他会补偿桑迪的。就算让他接下来白班夜班连轴转,周末加班不给加班费,连续这样大干三个月他也会去做的。不管有没有脑震荡,他也没有借口旷这么多天工。他不能只给她打个电话说说就算了,那也太懦弱了。他会马上开车过去,当面跟她说清楚。之后,当然,他得赶紧去医院。

  他的胃在咕噜噜地提意见。是的,他会开车过去,但得先吃点东西垫垫。几分钟之后,家里最后两只鸡蛋已经在他那铺了层黄油的平底锅里滋滋作响了。香味令他的胃更加肆无忌惮地咕噜咕噜直响,馋得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他往电烤箱里扔了两片面包,又往嘴里塞了一片,狼吞虎咽地嚼着。

  趁着蛋还没煎好,他打开橱柜,拿了几块果酱馅饼开始大快朵颐。煎蛋出锅时,吐司面包也刚刚烤好,啪的一声弹了起来。他拿过吐司夹了只煎蛋,美美地咬了一大口。他的胃又发出一阵咕噜声——这回是欢快的声响——他把第一只煎蛋塞进嘴里,拿着吐司正要去裹第二只煎蛋时…

  他突然僵住了,嘴巴里还塞着刚嚼了一半的食物。

  圆圆的橘色蛋黄在发光,周围是一圈蛋白。橘色的。橘色的蛋黄变成了一只小鸡仔,在壳里慢慢地成长。

  成长,成长,成长。

  然后破壳而出。

  手中的吐司掉到了地上。蘸满黄油的那边扣在地板上。

  他到底在想什么?吃个煎蛋还得担心工作,身上还长这些他妈的破玩意儿?他扯开浴巾看了看大腿,伤口露了出来,就是这个鬼东西把他弄得昏迷了整整两天。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水流冲走,只留下一块粉红色的新痂,正中间已经结成了一小块深红色的疤。伤口看起来很正常。令他无比刺痒的白色赘生物早已消失。

  那个赘生物是消失了…但是剩下的却没有。

  他坐在厨房的餐桌旁,把右膝抱到胸前,近距离仔细观察着小腿。

  橘皮状的皮肤已经消失了。但是取而代之的东西却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原来曾是一片厚厚的粗糙的橘状皮肤的位置,现在赫然躺着一个奇怪的三角形,就这么躺在他的皮肤下面!三角形的每个边大约有1英寸长。

  覆盖在三角形上面的皮肤呈现出暗淡的蓝色,与人们手腕上的血管颜色一样。但是这看上去不是他的皮肤。他小腿上的皮肤没有任何损伤,全身也没有任何皮损,但是覆盖在三角形上的皮肤看起来不是他的。因为它摸起来比自己的皮肤要硬得多。

  在三角形的每一个尖角处都有一个狭长的口子指向三角形的中心。每个口子只有四分之一英寸长。它们让佩里想起了家里自己做的苹果派上的裂口——不过,苹果派可不是三角形的,也不是由人皮做的,还微微泛着蓝光。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

  佩里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必须得去医院了。

  他的父亲就是在医院里死的。他的父亲进了医院以后就再没出来。医生他妈的一点忙都没有帮上。雅各布·达西人生中最后两个月的时光就那样慢慢地耗尽在医院的病床上。废物医生在他身上插满了针头,又是戳,又是刺,又是做实验的。他最终油尽灯枯,265磅的健硕身躯缩成了6英尺5英寸、150磅的活僵尸,活像童年噩梦里的木乃伊一样。

  佩里自己曾经去过一次医院,就在争夺玫瑰杯时他的膝关节受了伤。他妈的医生不就是该治愈一切病痛的吗?但是,他们还是治不好他的膝盖。几个月之后另外一组专家(十大后卫总是会有许多的专家会诊,感谢上帝吧)到了,说第一批医生搞砸了,如果他们没弄得这么糟的话,佩里很可能会继续他的职业生涯。

  但这个鬼东西不比碎掉的膝盖,甚至也没法儿跟癌症相提并论,得了癌症好歹还有生还的希望。他从大腿上剜出来的东西是活的,自己会动。

  他身上还有六个三角形。六个疹子在他失去知觉时肆无忌惮地生长了两天。它们只花了24小时就从小疹子变成了令人尖叫抓狂的黄色肿块,48小时后又变成了这异乎寻常的三角形赘生物。那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它们到底会变成什么呢?48小时里呢?

  不敢再想下去了,佩里迅速抓过手边的衣服穿上,抓起钥匙和外套,奔向停车场。

  去看医生。

  绝对得看医生了。

第31章:紧急呼叫陈医生

  玛格丽特在等待陈医生接电话。她很讨厌等待的感觉,但当克拉伦斯·奥托的一双大手搭在她肩膀上,轻揉她紧绷的肌肉时,她怎么也心烦不起来了。她还在主任办公室里,只不过现在轮到她坐上了头把交椅。默里回华盛顿了。阿莫斯则利用这点空闲时间在医院的一个空房间里补觉。

  陈医生是CDC亚特兰大总部的一个大人物,她从没见过这人,对他也一无所知。接到她的电话时,CDC几个办公室的成员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得承认,这一幕确实很有意思。默里只消一个电话就令一切畅通无阻,为她省去了很多麻烦。

  “喂,我是陈医生。”玛格丽特微微一怔。她本以为会听到一个亚洲口音,但这个家伙听起来就好像来自美国西部加州的农村。

  “陈医生,我是玛格丽特·蒙托娅。”

  “我能帮上你些什么忙呢,玛格丽特?看来你应该是有些相当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讨论吧?重要到中央情报局副局长都亲自打电话来跟我强调要确保你能得到想要的信息。”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满,就好像她一个电话过来,他就不得不把一些他自认为很重要的工作先放在一边。

  “是的,陈医生。其实我也是CDC的。”

  “是吗?那我怎么会从未听说过你。你也是在亚特兰大工作吗?”

  玛格丽特一脸苦笑,“不,我是在辛辛那提的传染病协调中心。”

  “哦。”陈医生说。短短的一个字饱含蔑视和奚落。

  “陈医生。我需要一些关于你的莫吉隆斯病工作小组的信息。”玛格丽特说。

  “你这么大动干戈就是为了这事儿?”

  “恐怕是。我们正在研究一种相关的疾病。”

  “那我敢肯定二者之间没有什么联系。”陈医生说,“因为根本不存在这种病,只是许多疯子觉得他们皮肤下面有虫子在爬而已。”他的一番话听起来就像在纳粹死亡集中营里要拧开毒气开关的家伙一样毫无怜悯之心。

  “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须根。”

  短暂的停顿过后,陈医生说:“对,的确有这么个奇怪的东西,但是它不怎么值得费神关注。实话告诉你,让我当这个工作组的负责人我一点都不兴奋。因为根本不是皮肤上的须根让人发疯的,虽然无可否认,有些受害者看起来的确在遭受病痛的折磨。只有极少数的患者身上出现了须根,但是大多数时候这些须根不过是几根地毯纤维、衣服纤维之类的东西。但他们坚信自己上了这种病,然后把自己抓得血肉模糊,伤口粘上了这些细小的纤维,所以看上去就跟从里面长出来的一样。其实这根本不是一种传染病。”

  “但是的确有须根就是从皮肤里长出来的,是吗?”

  “是的,是有一些。很奇怪的一种东西,从皮肤里长出来的须根,成分是纤维素。”

  “希望你已经建立了一个包含所有被的病患资料的数据库,特别是那些确实长了须根的病患。”

  这句话似乎令陈医生大为不悦。“我们当然有数据库,蒙托娅医生。我们已经对所有医疗专家发出了公告,如果有任何与莫吉隆斯病千奇百怪的症状相吻合的情况,必须立即上报。请告诉我你所做的研究内容。如果是莫吉隆斯病例,那么它隶属我的职责范围,你就得向我报告。快告诉我你在研究什么。”

  玛格丽特身子不由得一沉,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情况跟她想象的可完全不一样。

  “玛格丽特。”奥托小声叫她。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他站在桌子对面。他指了指她,然后左手叉腰,右手则在身前来回地挥动,像是在狂抽一个撅在他面前的屁股,接着又指了指电话。

  玛格丽特会意地点了点头。对呀,我现在才是负责人。我又不是这个家伙的哈巴狗。有事儿他得听我的!

  “我可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上一整天,蒙托娅。”陈医生说,“你到底在研究什么?”

  “恐怕我不能告诉你,陈医生。”玛格丽特说,“你无权知道此事。在这个问题上,你必须向我汇报。我想你应该听说了总统行政命令,不是吗?”

  片刻的沉寂。

  “不是吗?”

  “当然,我听说了。”

  “那就好。我可没工夫跟你讨论这个。你再这样乱挑刺的话,我就不得不给CDC的主任打电话了,让他知道你不愿跟我好好合作。”

  更长时间的沉寂。奥托已经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改成“骑大马”了。他看起来很可笑,一个这么大的成年人,中央情报局特工,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红色的领带,不停地“骑马”兜着圈圈,脸上一副沉浸其中的表情。玛格丽特禁不住笑了。

  “好的。”陈医生终于开口说,“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我现在需要你去做的,就是收集你所有最近的病例报告。我要的可是患者上报的初次犯病的准确时间。所以我对那些声称他们已经遭受了10年的痛苦,然后刚刚才报告症状的人不感兴趣。”

  “我明白你说的初次犯病的准确时间是什么意思。”陈医生说。

  她听见了他敲击电脑键盘发出的吧嗒声。

  “两周以前底特律有一个病例。名叫加里·里兰德的患者去探望他小时候的奶妈,声称他的右手臂上长了须根,挠起来疼痛异常。还有…在密歇根的安阿伯市,又有两个病例。发病时间距今为止不到一周。一名患者叫阮文杰,密歇根大学大四的学生。还有萨曼莎·海斯特,带着她的小女儿。他们看的是同一个医生。”

  虽然她随后会让陈医生把所有文件电邮给她,玛格丽特还是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时候?他们是什么时候打来电话的?”

  “阮文杰是七天前,海斯特是六天前。”

  “你有没有接触过他们?”

  “当然有。我亲自检查了萨曼莎·海斯特。小女孩的右手腕上长了须根。我移除了它,并给她做了全身检查,她身上别的部位没有疹子、须根,也没有别的瘢疤。”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

  “四天前。很讨喜的小姑娘。事实上我今天晚些时候要乘飞机过去给她做复查。”

  “你不用去了,陈医生。我会去安阿伯市,然后为她做复查。”

  “哦,真的?你知道要查些什么吗?”

  “当然,医生。”玛格丽特说,“我当然非常清楚我的工作目标。那位阮先生的情况怎么样?”

  “他的情况完全不同。他相当粗鲁。”

  “他说什么了?”

  “哦,我对他进行电话回访时,刚一告诉他我来自CDC,他就说…等等,让我看看记录…好,找到了。他说,‘如果你胆敢在这里现出你那混蛋的嘴脸,你这个该死的间谍,我就会把你他妈的睾丸割下来,并且把它们塞到你他妈的嘴里。我会杀了你派来的人。操你妈!’接着他挂了电话。不用说,在那些回访人员名单里,他是很消极的一个。”

  “还有别的吗?”

  “在过去六个月里没有了。”

  “把这些病例文件发给我,现在就发。你有阮和海斯特的地址吗?”

  “我告诉过你,我们有资料库,蒙托娅医生。”

  “谢谢,陈医生,让你费心了。”她挂了电话,然后立刻拨打了默里的手机。

第32章:开车与喝酒

  死亡的漩涡在他的眼前旋转,就像轻柔的雪花优雅地亲吻在挡风玻璃上。他开车穿过了小镇,沿着沃什特瑙大街,朝着密歇根大学医疗中心开去。每逢橄榄球赛季,周六的交通就会变成安阿伯市的噩梦,去市中心一趟往往会被堵在汽车长龙里大约一个小时动弹不得。但今天狼人队远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学院站迎战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尼坦尼雄狮队,因此交通秩序井然,道路畅通。

  密歇根大学医疗中心被公认是世界上最好的医院之一,拥有许多创新的研究、先进的技术和顶级的医生——如果你需要寻求帮助,就来这儿吧。但是,往往来这儿的人,都是要医院帮他们一个“大忙”。

  一切都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医生会告诉他些什么呢?也许他们会让他了解一些真相。知道死因后出院去总比一无所知地呆在病房里耗尽生命要好得多。但是他无比清楚,医生会观察他,给他做检查,打针,然后宣布这是一种“新型疾病”。但是,就算他们对这种病了解甚少,那些医生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拿他反复实验,然后表现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医生们都喜欢那样,总想表现得像是一个智者,从来不愿低下那颗高傲的头,承认自己没有能力。

  他慢慢地减速右转向天文台街,但他必须等待行人穿过这泥泞的街道。他的车已经开进了校园,密歇根大学的学生对待汽车不理不睬的态度远近闻名。他们过马路时总是闲庭信步,哪怕是穿越最繁忙的街道时也依然我行我素,对死亡毫无概念,并且过分地自信奔驰而来的汽车一定会对他们减速让行。

  “你们的死期也不远了。”佩里望着那些成群结队在马路中间晃悠的学生们小声地嘟囔着,“我是已经死到临头了。”他拐到了天文台街上,现在离医疗中心只剩几条街了。

  佩里突然想起来他还没给公司打电话。不过,就算他打电话过去又能怎样呢?他三年来的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能改变他被解雇的命运吗?

  “都他妈的见鬼去吧!”佩里小声说。他的同事们不久就会听到这样一则消息:“一名密歇根男子日前死于一种新型疾病,该疾病以发现它的主治医生的名字命名。医生没有遭受任何,活得好好的,而且到处巡回讲座,赚得盆满钵满。”11点钟的夜间新闻会给这则小道消息这么添油加醋一番。

  他在格迪斯路口停下来等红灯,下个路口右拐就到了医疗中心东路。左手边是斯特里克兰派对商店,很简陋,炉渣砖块堆砌的用蓝色涂料写着斗大的几个字“啤酒和葡萄酒”。橱窗里闪烁的霓虹灯招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棉絮一样的雪花随风飞舞着,上一秒还轻飘飘地从空中洒落,绵延不断,下一秒就好像乘着一辆看不见的过山车一般呼啸而至。绝望紧紧地攫取了他的大脑,令他无法喘息。周围的车里坐满了正常人,对已经将佩里的身体彻底摧残了个天翻地覆的疾病一无所知。让正常人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正常人?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正在遭受同样的病痛?可能他们正坐在车里,在刺痒中煎熬,把皮肤也挠得血肉模糊。佩里又怎么会知道周围人的状况?

  一个念头突然间冒了出来,他很有可能不是第一个染上这种病的人。那,如果他不是第一个,又一个恼人的问题倏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什么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病?

  刺耳的喇叭声在他身后响起,猛然将他拽回现实。绿灯亮了。他开始心跳加速,脑海里沉浸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他驶过十字路口,把车开到卖酒的小店旁的停车场。身后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有病没病的人们都在继续忙活着各自的事情。他紧紧握住方向盘,免得双手打颤。

  为什么他以前没听说过这种病?

  老天,他皮肤下长了个该死的蓝色三角形!这种病看来如此不寻常——媒体本该在很久以前就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们没有呢?当然他们本该报道的。除非…除非患了这种病的人进了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佩里静静地坐着,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卖酒的小店,寒冷的风钻了进来,驱走了车内的温度。如果医院正在等他乖乖送上门来怎么办?他们甚至都不会真正去帮他,他们的目标仅仅是为了研究那三角形,然后把他像个囚犯一样锁起来,看着他慢慢死去。他们也可能会杀了他,把他当作实验室里的动物样本一样进行解剖。

  这是唯一一个说得通的理由,否则他老早就应该听说过这件事。情况应该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毛病。他一旦进了医院,就会变成一个呆在纳粹集中营里的死囚,胸前被缝上大卫王星。

  但是如果他不去医院,那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心头的恐惧慢慢地向他伸出魔爪,攫取了他的意识,遏止了他的呼吸,和着那噬人的寒冷令他高大的身躯为之颤动。

  “我要喝点酒。”佩里轻声说,“再花点时间把它搞清楚。”

  他继续开车,一直开到他住的小区对面的沃什特瑙派对商店才停了下来。这次竟然没有人霸着投币电话——他径直走进店中,闷声不吭地买了酒,就离开了。

第33章:野火鸡发威

  佩里拿着两瓶野火鸡威士忌跌跌撞撞地回到公寓——一瓶还是满的,另一瓶已经被他干掉了一半。他体内积聚已久的暴戾像是一只高悬在15层楼顶的保险箱一样,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坠落到喧闹的街头的可能。

  周五晚上,狂欢之夜。

  佩里把酒在厨房的餐桌上放好,走进了浴室。浴室地板上的呕吐物早已结成了硬块,夹杂着片片干涸的血迹。浴缸里积了3英寸高的水,像池塘里的一汪死水一般毫无生气,只有淋浴头滴滴答答的水珠落下激起一圈圈涟漪。排水口被一大团橙黄色的死肉给堵住了。还有一些皮肤的碎屑漂浮在污秽的肥皂泡沫水的表面。他听见排水口有细细的流水声,从那个恶心的橙黄色堵塞物的空隙里流了出去。

  他洗澡时根本没注意到这些。这块黄色的死肉分明是从他身体上自己脱落下来的。他用手轻轻地触摸着锁骨,感觉到了三角形那坚硬的轮廓。它摸上去轮廓更加分明,边缘部分也更加清晰,蓝色也更明显了,虽然颜色仍然很淡但已经清晰地从皮肤里透出,像是一枚褪色的文身。

  他走回到厨房并从刀架上拿起一把刀,目光又一次滞留在那把鸡肉剪厚厚的把手和粗硬的刀刃上。他快要死了。可是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没经历过。他从未去过德国,从未去过深海垂钓,从未去参观过阿拉莫教堂,或者任何一个美国殖民时期的历史遗迹。他没有结婚。没有小孩。

  但也并非一切都糟糕透顶。他过着充实的生活。他是他们家族中第一个考取大学的孩子。他曾是甲级橄榄球运动员,曾上过美国有线体育电视网,实现了他的童年梦想,成为狼人队一员。但最重要的是,他摆脱了父亲残暴的生活。他超越了他的环境,超越了他的命运,自强不息,靠不懈的进取赢得了人们的尊敬。

  但为了什么?没有原因,就是这样。

  他在厨房的餐桌边坐下来,把刀放在桌面上,接着又举起半空的酒瓶猛灌了一大口。酒很冲,令他的喉咙霎时一阵剧痛,但是这些感觉丝毫没有激起他大脑的反应,他很快就像喝凉白开水一样把剩下的酒灌进了胃里。他早已被野火鸡威士忌的酒精冲昏了头,他知道当他喝光这瓶酒时,他就会像一摊烂泥一般,酩酊大醉了。

  而那时,他将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绝望的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这不公平!他不要哭!父亲在癌症的折磨下一次都未落泪,如果父亲不哭,那佩里也不会。

  野火鸡威士忌开始像它的刺喉的味道一样发挥出强大的效力。佩里感到头晕目眩并且肢体刺痛。他的大脑一片混沌,思绪纠缠不清。他又坐了一会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酒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渐渐控制了他的大脑。

  他拿起了刀。

  刀片大约有10英寸长,在厨房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的照射下锃光发亮,似乎每一个锯齿都在闪烁着熠熠的光芒。每当他做鸡肉或牛肉的时候,他就会用这把锋利的屠刀来切生肉,不费吹灰之力。佩里怀疑用这刀割人肉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的锐不可挡,尤其是他小腿骨上的那层薄薄的皮肤。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他摇了摇头。自己竟然想要拿把屠刀来切割自己?这一点点酒精的威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呢。不过,是的,他打算切割自己,不过是要割掉体内一些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他快要死了,已成定局,那就随它去吧!但他还要带着这混蛋的三角形一起死去。是时候让这该死的“六武士”变成“五虎将”了。佩里爆发出一阵狂笑——要想缩减球队阵容,就得“斩”之而后快。

  他打开装有银器的抽屉,拿出一把叉子。他把瓶里最后几滴威士忌倒进嘴里,酒精甫一入喉咙,就火烧火燎般沿路而下钻进胃里。他把酒瓶扔到一边,接着用刀割破了牛仔裤裤管。牛仔布对这刀片几乎未做任何抵抗。只消几秒钟,他的裤子就被撕扯成两条,一条结实的腿露了出来。

  佩里抬起小腿,搁在厨房餐桌上,看上去像是一盆晚餐吃的烤肉。他的腿肚接触到木桌,感到一阵冰凉。野火鸡威士忌的酒劲上来了,就像一大群懒惰的大黄蜂一样在他脑子里嗡嗡乱转。他知道如果他不快点下手,他就会什么也干不了,只得胡言乱语着,淌着口水昏倒在地。

  时间到了,行动。

  佩里深吸几口气,下定了决心。他知道他现在很疯狂,但对一个行将入土的人来说这算得了什么呢?他用叉子戳了一下那三角形,与他之前检查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你想杀了我吗?”佩里自言自语道,“不,不,不,我的好兄弟,我要杀死你。”

  他把叉子用力戳进皮肤里,力道足够将三角形死死固定住。叉子的三个金属尖头深深地没入那块三角形的蓝色皮肤。

  刀上有些小锈痕。在这之前他从未注意过它们。他现在注意到了,并且突然注意到了很多小细节,比如木把手上的划痕;比如两个银色的铆钉,把舒适的木把手固定在刀片上;比如木柄的纹理,像是许多小鱼永远都在一条柔软、温暖、棕色的小溪中游荡。

  他冲着自己的小腿狠狠地来了一刀,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正醉醺醺地盯着一个2英寸长的切口。一股热血从伤口里涌了出来,痒痒的,顺着他的小腿流下,洒落桌面,滴在白色的油毡地板上,形成一个黏稠的血洼。血液滴落的声音令他意识到了痛,剧烈却似乎非常遥远——与他毫无关联,就像是佩里蜷缩在沙发上,盖着一床厚厚的绒毯,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拿着遥控器,欣赏着电视里出现的疼痛镜头一样。

  他感觉自己坐在飞机的自动驾驶舱里,像旁观者一般在空中滑翔,审视这极其怪诞的举动。他没有想到会流这么多血。小腿鲜血淋漓,覆盖了原本苍白的肌肤,令三角形的边缘变得模糊不清,但他依然用力将叉子向下戳去,攥起刀又狠狠地冲小腿来了一下。又一股鲜血溅了出来,顺着桌子流到地上。这回疼痛不再感觉遥不可及,一点都不。佩里咬紧牙关努力控制自己,要结束这一切。

  血溅到了刀柄和他的手上。他听到了自己的鲜血滴落到桌下地板上有节奏的滴答声。

  “感觉怎样,你这个小杂种?”佩里的声音粗重,含糊不清,“感觉怎么样?喜欢吗?你想杀死我?没门儿,我要先干掉你!你得有点自制力。”

  佩里定了定神,令自己清醒、思想集中,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尽管他已喝醉了,他的双手却仍然非常稳固有力——看来他依然对这个非常在行。

  他双眉微蹙,脑海里游走着一些尘封的记忆,就好像有梦境中的东西想鬼鬼祟祟地溜进他现有的意识里。他使劲地甩开这些思绪,重新凝视着血淋淋的叉子和刀片。第二刀已经让三角形的一边翘了起来,就像门上的合页一样——他把刀探入三角形翘起的一角下,就像翻转煎锅里一块血淋淋的熏肉一样把它翻转过来。

  眼前的一切让他僵住了,嘴里冒出一声唏嘘,就像从被扎破的轮胎里漏出来的气一样。

  “看来收获不小啊!”

  他盯着让他奇痒难耐的东西,这家伙曾让他像只被困住的野兽一样暗自垂泪…正在一步步将他逼近死亡的边缘。血液涌了出来并且在深蓝色的三角形肿块周围流淌。佩里擦去了涌动的鲜血,想仔细看看。

  它是深蓝色,闪闪发光,虽然那闪烁的光泽可能是来自于鲜血湿漉漉的反射,而非它真正的颜色。三角形的外表不光滑,粗糙而又扭曲…看上去邪恶无比,就像暴露在土壤表层盘根错节的树根,又像是乱糟糟纠结在一起的钢缆的质地。

  本能的恐惧激发了他清醒的意识。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球赛,这鬼东西与那厚厚的黄色水疱来自截然不同的联盟”。他的身体不可能会长出这东西,肯定不会——那它到底是来自哪里?

  佩里迸发出一阵狂吼,咆哮声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般,他又粗鲁地将叉子向血淋淋的蓝色肿块下使劲一推,金属尖头刺到了他自己的肉,瞬间暴发出剧烈的疼痛。他从未感觉过疼痛如此剧烈,如此嚣张,又如此铺天盖地而来,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藏在他小腿里那可恶的东西上。

  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他感觉叉子的尖头受到了三角形茎部的轻微阻力,于是他开始慢慢地在这周围游移,直到叉子紧紧地绕住了那根茎,沾满血污的叉尖从三角形下方的另一端戳了出来。

  血水覆盖的木桌令他的小腿肚又冷又黏。佩里抬起叉子,三角形很轻易地被抬了起来。然而茎却丝毫没有动静,比以前还要牢固得多,应该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够把它拽出来。

  小腿一阵钻心的疼,密密麻麻的汗珠也悄然爬上了佩里的脸颊。疼痛越来越剧烈,但佩里咬紧牙关并发誓要把这可恶的东西从体内弄走,于是又用力往上拽着叉子,但是茎依然纹丝不动。血又从腿上汩汩涌出,滴落到白色油毡地板上亮晶晶的血洼中。

  他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到一边,感觉有些眼冒金星。他把眼睛闭上,然后摇了摇头,使劲眨了眨眼,终于找回了平衡,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他几乎就快要昏过去了。他曾经失过这么多血吗?他开始觉得头晕,不知道是野火鸡威士忌的作用还是因为失血过多。他觉得自己的意志力越来越薄弱。

  他把叉子戳得更深,让叉尖从另一头戳出来长长的一截,足够他用另一只手抓着。他双手抓着叉子的两端,就好像紧紧握住了一根曲杆杠铃,开始做一组快速训练。他双臂厚实的肌肉骤然收紧,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一拽。

  他听见了一声撕裂,随后核爆炸般的狂热充斥着他的腿。茎被拉断了。后坐力将佩里的椅子掀翻。他重重地撞到了地上。

  如果说鲜血以前是像潺潺的流水般流淌——那么现在则是奔涌而出,这次是从他的腿肚上。他不禁眼前一黑。

  必须赶快止血。我不要死在厨房的地板上…他脱下T恤衫,弯下腰去,屁股和腿沾满了血污,将油毡地板弄得一塌糊涂。佩里用T恤衫把渗血的小腿包扎起来,打了一个结,接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它拽紧。他疼痛的吼声回荡在小小的公寓里。

  他躺了下去,整个身体因痛苦而蜷曲着,眼前又开始发黑。他感到一阵虚脱。

  他倒在了满是血洼的地板上,胸膛依然随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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