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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凯尔不该喝第二杯的。

  更不该喝第三杯。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喝完了第三杯后就停了,但无法完全确定,他站起身后,酒意才完全发作,感觉白色石头地板在他身体下方倾斜成危险的角度。凯尔知道喝这么多实在很蠢,但是看见霍蓝的血让他震撼不已,他就是忘不掉那个安塔拉脸上的神情,刀刃往下切之前,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那个神情。霍蓝那冷静到吓人的表情宛如一张从没摘下过的面具,但是在那一瞬间,面具出现了裂痕。而凯尔竟然什么也没做,他没恳求──甚至也没要求艾索斯放弃。虽然不会有任何用处,但仍旧必须一试。他们两个都是安塔拉。完全因为纯然的运气,霍蓝才会沦落至残酷的白伦敦,而凯尔则得以活在生气蓬勃的红伦敦。如果他们两人的命运相反过来怎么办?

  凯尔颤巍巍吸了口气,空气在他双唇前凝结成白雾,在他想保持脑袋清醒的此时此刻,寒冷一点用处也没有,不过他知道他还不能回家,不能以这副模样回去,所以他踏着歪歪斜斜的脚步,走过白伦敦的街道。

  另一个愚蠢之举。太莽撞了。他老是这么莽撞行事。

  为什么呢?他心想,忽然很气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离开安全的避风港,硬是要踏入暗影中,硬是要以身犯险?为什么?他听见那天晚上莱伊在屋顶上这么逼问他。

  他不知道,他真希望能有答案,可是事与愿违。他只知道他想停下脚步,怒气慢慢流淌而干,剩下某种温暖稳定的东西,也可能是酒引发的幻觉。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是杯好酒。很烈,却不是那种会让你变得虚弱的那种烈。不,不是的,是那种帮助你变得更强壮的烈,会让你的血液唱起歌。还会让……凯尔昂起下巴,仰望天空,差点失去平衡。

  他必须集中注意力。

  他还算确定自己应该约莫是朝着河流的方向前进,冷空气啃噬他的嘴唇,而且天色越来越暗。太阳是什么时候下山的呢?在最后一点残存的余光中,凯尔四周的城市开始骚动。原本的死寂碎裂瓦解,噪音四起。

  「漂亮的小东西。」一个站在门边的老女人用麦克特语说,「漂亮的皮肤。漂亮的骨头。」

  「大人,这边请唷。」另一人喊道。

  「进来吧。」

  「歇歇脚。」

  「歇歇骨头。」

  「漂亮的骨头。」

  「漂亮的血。」

  「喝光你的魔法。」

  「吃掉你的生命。」

  「进来吧。」

  凯尔试着专心,却似乎管不住涣散的思绪。他勉力集中精神一会,就又吹来一阵微风,再次把他的思绪搅得七零八落,吹得他茫茫然又头晕目眩。他闭上眼睛,不过只要眼皮一阖上,霍蓝的血流进玻璃杯中的画面就又清楚浮现,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往上看。

  他本来无意要走到酒馆去,不过他的双脚就这么出发了,他的身体自行带路。现在他发现自己正盯着焦骨门口上方的招牌看。

  尽管这里是个定点,白伦敦里的这间酒馆和其他两间感觉还是不太一样。它同样召唤着他,但是空气闻起来既像鲜血也像灰烬,还能透过靴子感觉到下方冰冷的石板路,它们拉扯着他身上的暖意和力量。他的双脚试着引领他往前,不过他用意志力命令它们伫立在原地别动。

  回家吧,凯尔心想。

  莱伊说得没错,这些交易不会给他什么好处,就算有,也不够好,绝对不值得。他换到了那些小玩意,无法给他任何心灵上的平静,只是个愚蠢的游戏罢了。该停止了。

  他抓紧这个念头,一边把刀子从护套中抽出来,对准前臂。

  「是你。」他身后有个声音说。

  凯尔转身,刀刃滑回他身侧。

  一名女子站在巷口,脸庞隐藏在一件破烂蓝斗篷的兜帽中。如果是在另一个伦敦,那样的蓝色会是宝石或大海的饱和蔚蓝。在这里,只是淡到不能再淡的浅蓝,像是层层云朵遮蔽的天空。

  「我们认识吗?」他问,瞇眼看向黑暗中。

  她摇摇头,「不过我知道你是谁,安塔拉。」

  「不,妳什么都不知道。」他说,带有某种程度的笃定。

  「我知道你离开城堡时,都在做些什么事。」

  凯尔摇摇头,「我今天晚上不作生意。」

  「拜托。」她说,这时他发现对方正抓着一个信封,「我不想要你带任何东西来给我。」她递出那封信,「我只想要你把这带走。」

  凯尔皱起眉头,一封信?世界之间已经封闭好几个世纪了。她还能写信给谁?

  「我的家人。」女子说,读懂了他眼里的疑惑。「好久好久以前,黑伦敦灭亡的时候,世界之间的门也封了起来,我们因此失散。好几个世纪以来,两边的家人试着保持联系……但现在只剩下我了。这里的大家都死了,剩下我一个人,而另一边的家人也只剩一个人活着了。奥利瓦,他快死了,我只是想……」她把信按在胸口,「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凯尔仍然感觉头重脚轻,「妳是从哪里听说的?」他问,「妳怎么知道奥利瓦病了?」

  「另一个安塔拉。」她解释,四处瞥望,彷佛害怕有人会听见,「霍蓝。他带了封信给我。」

  凯尔无法想象霍蓝竟然肯拉下脸,帮忙在各个伦敦之间走私任何东西,而且竟然还是是平民老百信的信件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那个女人解释,「奥利瓦倾家荡产,只为了送那封信,但就算是那样,」──她的手伸向衣领,彷佛想触碰一条项链,却只摸到皮肤,「其余的代价还是得由我来支付。」

  凯尔蹙眉,这感觉更不像霍蓝的个性。凯尔不认为他很无私慷慨,只是不觉得他有这种贪婪的一面,没料到他会看得上这种偿还方式。但话说回来,每个人都有秘密,霍蓝紧紧守着他自己的秘密,凯尔不禁好奇他对这名安塔拉的了解,到底有多粗浅。

  女人再度递出信,「尼可萧斯沃。」她说,「求求你,凯尔大人。」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努力思考,他答应过莱伊……但不过就是一封信而已。而且理论上,根据三个伦敦的皇室所订立的流通禁令,信件是无可避免的例外。当然,他们会为皇室之间的书信往来破例,可是……

  「我可以先付款给你。」她锲而不舍,「你甚至不用回来完成交易。这是最后一封信了,只有这一封。拜托。」她在口袋里翻找,挖出一个布包起来的小包裹,在凯尔来得及答应或拒绝之前,她就把信纸连同报酬一起塞进他的双手中。包裹的布料碰触到他的肌肤时,他全身窜过一股异样的感觉。而那名女子已经开始退开。

  凯尔低头望着信,信封上写了地址,他又看看包裹,本来想动手打开,女子却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

  「别傻了。」她轻声说,瞥望着巷子,「这附近的人会因为一个铜板就把你生吞活剥的。」她的手指盖住包裹,「别在这里开。」她警告,「不过我发誓一定够的,绝对够。」她的手滑开,「我只给得出这么多了。」

  眉头紧皱的凯尔低头看着那个物体,谜团很诱人,但是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而且有好多不合理的细节,于是他抬起头,想开口拒绝……

  不过已经没人可以拒绝了。

  那个女人已经不见踪影。

  凯尔头晕目眩站在焦骨酒馆门前。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作任何交易了,结果还是有生意自动找上门。他低头盯着信件和报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时,在远处某个地方,有人放声尖叫,声响惊动了凯尔,让他再度意识到自己身处黑暗与危险之中。他把信和包裹都放进外套口袋里。拿刀子划过手臂,努力忽略随着鲜血一起汇聚的恐惧,召唤出可以带他回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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