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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第一个讯息

“对于立下誓言,奉上无限忠心的人,质问是危险的。”

史汪紧接着莉安说道:“我们不能让那个男孩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肆意妄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是的,是的,我知道你要为他辩护,但我不想听。我正努力将一条活银梭子鱼在我的鼻子上放稳,女孩。我们不能让他在接受我们之前变得过于强大,但我们也不敢对他造成太多阻碍。我正在让雪瑞安等人相信她们应该支持他。现在评议会里有半数人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另外半数人则由衷地相信不管他是不是转生真龙,都应该被驯御。不论你要说什么,我建议你应该留意雪瑞安。你无法改变任何人的主意,而提亚娜底下的初阶生还不够多,所以她现在很无聊。”

艾伊尔人到来的讯息传开之后,青年军才提高了警戒,这让盖温很不高兴。他们刚才就应该保持这样的警戒,即使是那些没有佩戴银塔徽章的人,至少也应见过塔瓦隆周围的战斗。白袍众的指挥官艾阿蒙·瓦达在一个多月前向西撤离了塔瓦隆,几乎所有白袍众都跟着他走了。但剩下的那几名白袍众仍然想继续统率艾阿蒙所聚拢的土匪和打手。至少,青年军驱散了他们——白塔一直让自己的军力远离这些冲突,虽然白袍众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要伤害白塔。盖温希望自己能相信是青年军赶走了艾阿蒙,但他怀疑艾阿蒙的离开另有原因。很可能是培卓·南奥向这里的白袍众下达了命令。盖温很想知道那会是怎样的命令。光明啊,他痛恨信息的匮乏,这就好像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其他人将目光转向菲儿。她们什么话都没说,没有表情的面孔几乎和两仪师的完全一样。

又一名工人出现在工厂外,也许是原先那个,也许是另外一个。它抓住石墙边那名女子的双脚,要将她拖进工厂。女子只来得及将手中的婴孩放到女孩怀里,婴儿和女孩同时哭嚎起来,女子也同样泪如雨下。她拼命地踢蹬着、狠抓着那名工人。但岩石一般的工人对此毫无反应。一进工厂,女子的哭声就停止了。铁锤敲击的声音再次响起,吞没了孩子们的呜咽。

雷声再次震响,蓝白色的闪电划过天际。焦热的闪电在没有云彩的天上翻滚,这不是雨水的预兆。没有熄灭热气的雨,也不会有随之而来的雪。菲儿的脸上渗出汗水,但她的身体却在颤抖。

“一切都好吗?”他说着,停在一组剑士旁边。尽管天气酷热难耐,但还是有人披着胸口绣有白色冲锋野猪的绿斗篷——白野猪是盖温的徽记。

狄芒德仍然保持着平静,只是站在原地,用一双眼睛打量着她们。不,他没有看古兰黛,他只是看着色墨海格和麦煞那。这时狄芒德说话了,仿佛半是对他自己,半是对她们两个:“我始终不知道你们两个都盘踞在什么地方。暗主知道多少,已经知道了多久?有多少发生的事情是他早已安排好的?”没有人回答他。最后,他说道:“你们想知道暗主告诉我什么?很好,但这些信息绝不能外流。既然沙马奥选择置身局外,他就将对此一无所知。其他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也都不会知道。暗主的话第一部分很简单:‘御万众者,混沌之王。’”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麦煞那觉得那仿佛是他的微笑。然后他又说了暗主其余的吩咐。

当然,在沙力达隐藏着无数暗流,绝不仅仅是柏姬泰和魔格丁。三誓让两仪师无法说谎,但并没有阻止她们隐瞒事实。沐瑞原先就知道该如何编织一张隐形的护网,也许和她们从魔格丁那里学来的一样。奈妮薇曾经看见沐瑞这样做过,那时奈妮薇根本不知道至上力是什么。但沙力达的两仪师们却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手段,或者,至少没有两仪师承认她原先就知道。柏姬泰已经证实了伊兰所怀疑的一件事:大多数两仪师,也许是所有两仪师,都隐瞒了一部分她们的研究成果,都有自己秘密的技巧。如果有足够多的两仪师发现了同样的知识,那些知识就会成为初阶生和见习生的学习内容;而另外一些被发掘出来的知识又会随着发掘者的死亡重新被埋没。有两三次,当伊兰示范新的“发现”时,她瞥见了别人眼中异样的光芒。卡伦娜掌握偷听技巧的速度就快得令人怀疑。当然,见习生不能因为这个就对两仪师提出质疑。

“我们还有工作。”史汪随口说着,迈步朝门口走去。

让摩格丝感到惊讶的是,莉妮也走了。这不是莉妮的作风,莉妮应该留在房里,用老谚语教训她,仿佛她还只是十岁一样。摩格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容忍这一切,然而,她差点就要开口叫莉妮留下来。但他们还是都离开了,房门也重新被关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没时间去担心莉妮的心情是否受到了伤害。

她知道能在什么地方找到明。埃达河就在沙力达西边不到三里之处,一条穿过丛林的小支流正好流经村子边缘。两仪师来到这里之后,村子里大多数的树木都被砍掉了。但在几幢房子后面,溪流边上的一片小树林,因为过于狭窄无法利用,而被保留下来。明说她最喜欢大城市,但她经常会去那个树林里坐一坐。明在那里至少能躲开两仪师和护法的环伺,现在这样的空暇时间对她来说几乎是必需的了。

“无论时代新旧,”迪赛恩嘟囔着,“如果我们真的从两仪师那里带走了兰德·亚瑟,我们该拿他怎么办?还不如在她们护送他前往北方时,用一把刀子插进他的肋骨,这样会更好,也更容易。”

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盖温仍然选择留在塔瓦隆,因为他的母亲一直都支持白塔,因为他的妹妹想成为两仪师。还因为另一名女子——艾雯·艾威尔。他甚至没权利想到她,但放弃白塔就意味着放弃她。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一个男人选择了他的命运。但这并不能让盖温改变自己的选择。

奥森加竭力想咽下一口口水,但他的嘴里仿佛全都是干灰。他现在的状况肯定不是这只生物造成的,魔达奥拥有力量,但并不是在这方面,但这名魔达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从来都不喜欢半人。他参与过制造兽魔人,将人类和野兽的血脉融合在一起——对于这件事,对于应用在其中的技术,其中难题的克服,他感到骄傲——但这些在偶然中发生变异的作品总是让他感到不安。

她授予那两名矿工开发他们寻找到的矿藏的权利。他们并不真的需要这种许可,但最好让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地方的权威所在。同时菲儿还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银钱以购买装备、补给。菲儿让两名阿拉多曼人同意将他们所发掘出来的矿藏的十分之一提供给佩林,作为对于许可和赞助金的交换,同时要确定那处铁矿的具体位置。佩林不会喜欢这样的,两河没有过税收,但一位领主却需要钱来做各种事情和提供各种东西。那些铁矿会像黄金一样有用。至于丽埃勒·莫莱拉,如果这名塔拉朋人并不像她声称的那样技艺精湛,她的事业就不会持续太久,但如果她真的能够……已经有三名织布者向菲儿确保明年从巴尔伦来的商人们,将发现两河绝不只是出产未经加工的羊毛。漂亮的地毯也会是另外一项能带来更多利润的贸易品。丽埃勒承诺会把她的第一批,也是最好的一批作品呈献给这座官邸。菲儿以优雅的姿态点头接受了这份礼物。等到地毯织出来的时候,她自然会给予丽埃勒更多的报酬。官邸的地板确实需要装饰一下。最后,所有人看上去都相当满意,甚至是乔和塞得。

狄芒德抬起一只手:“再等等其他人,麦煞那,我不想重复我的话。”

摩格丝一直都听说,白袍众才是拥有阿玛迪西亚实权的人。她相信培卓所说的只是在证明这点。

奈妮薇摇了摇头,替史汪拿下了手镯。有时候史汪简直像男人一样顽固!

房里其余三人都将头转向她,三双瞪着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史汪和莉安以前都是两仪师,但爱莉达在白塔发动了一场篡夺玉座权位的政变,对她们两个实行了静断。静断,这是一个让人颤栗的词汇,受刑者永远也无法导引,但却永远都会记得导引的甜美滋味,永远都会感受到这种缺失。受刑者仍然能感觉到真源,但同时也知道自己无法再碰触它。

麦煞那发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她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这样做应该能成功,应该能让他们得到一切,但这需要运气,而赌博总让她感到不舒服。狄芒德是赌徒,他在一件事上是正确的:路斯·瑟林获得的好运正如同铸币厂铸造钱币,源源不绝。在她看来,兰德·亚瑟迄今为止也有同样的好运。

有着镀金外框的镜子映照出房间里的情景——墙壁上令人目眩的镶嵌图案、镀金的家具和精致的地毯、另外一面镜子和装饰织锦。一座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的宫殿房间。这面镜子还映照出一名女子,她穿着血红色的礼服,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美丽的面孔上混合着愤怒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其中难以置信更多过愤怒。镜子也映照出他自己的面孔,他对这张面孔的兴趣要远超过那个女人。他已经碰触过他的鼻子、嘴和脸颊不下上百次,确定它们是真实的,却仍然不停地重复这种举动。这张脸不算年轻,但比他那次漫长的睡眠后第一次醒来时所用的脸要年轻,那场沉睡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噩梦。一张平凡的脸,他一直都痛恨平凡。他认出了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一阵幼稚的笑声,一阵咯咯声。他将那声音压了下去,他没有疯,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但他没有疯。

一开始,他的青年军并不多,但他们的声誉吸引来新的兵员。这些新兵成为他有用的主力,但任何新兵若达不到标准,就不会被允许离开塔瓦隆。和别人一样,盖温并不认为今天会爆发战斗,但战斗从来不会在人们预料中的时刻爆发。两仪师们会一直等到最后一分钟,才告诉一个男人今天会发生什么。

埃尔隆,光明涂膏者,阿玛迪西亚之王和守卫者,南门的守护人。他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么英俊,但话说回来,摩格丝在多年前第一次与他相见时,就已经觉得那些传闻的源头也许正是他自己。他波浪状的黑发还算浓密,只是前额的发际线明显地后退了,他的鼻子显得太长了点,耳朵太大了点,整张脸给人一种松弛的感觉。摩格丝很想问,那道“南门”是通往哪里的?

米拉行了个屈膝礼:“谢谢你,菲儿女士。我知道,我已经对五十个人说过这样的话,但从你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什么——”黛斯重重地哼了一声,打断米拉的话。米拉又说多了,她的脸也变得更红。

奈妮薇想也没想,就抓住自己的辫子,用力拉了一下,“我应该……”问题是,她对此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我们继续我们的事情吧!但,史汪……如果你们再对她做出这种事,”或者是对我,她心想,“我会让你们后悔——你们要去哪里?”史汪这时已经推开椅子站起来。奈妮薇眼角一瞥,莉安也站起了身。

除非……除非暗主在这个计划后面还隐藏了另一个计划,这是让她最感恐惧的可能。

盖温正在山脚下,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盯着远方的草原。如果这个年轻人知道了他和他那些年轻人们会在这里,只是因为要将他们遣离塔瓦隆,他会怎么想?爱莉达和评议会都不喜欢在身边养一群拒绝套上索具的小狼。也许沙度能解决这个问题。爱莉达已经对此有所暗示,不能让他的死亡成为他母亲敌视白塔的原因。

在法美镇的跨海侵略军被摧毁之后不久,培卓就知道了兰德·亚瑟的名字和面孔。这完全是两仪师的阴谋。那场战争断送了上千名圣光之子,伪龙的奴仆们也从那时起在塔拉朋和阿拉多曼四处扩散。他已经知道了兰德的身份,并且相信他可以让兰德变成一根鞭子,藉以将诸国驱赶在一起。一旦诸国在他的领导下成为一体,他们就能赶走兰德,并做好对抗兽魔人大军的准备。他已经派遣使者去见各国的统治者,向他们指出他们所面临的危险,但兰德行动之迅速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本想让一头狂乱的狮子在街头游荡,恐吓街上的每一个人,但这头狮子却茁壮成一头巨兽,行动快如闪电。

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信息,以及巧妙夹杂在其中的谎言,她必须仔细思考。这个男人是个玩弄谎言的大师,而她需要的是事实。安多人认为她已经死亡并不奇怪,当时她只能悄悄溜出她的国家,好躲开加贝瑞和那些可能将她出卖给加贝瑞的人,以及那些因为加贝瑞的苛政而向她实施报复的人。如果人们对她报以同情,那么她就能在死而复生时利用这样的同情心。“我需要时间思考。”她对培卓说。

身材丰满的艾芬恩带着母亲照看女儿时的微笑,对菲儿说道:“既然我们来找你,亲爱的,我们也许还应该说些别的事情。水,要知道,已经有人开始为此而担忧了。”

培德露出一副想逃掉的样子,但摩格丝稳稳地坐进椅子里,开始一点一滴地从他口中挖出事实。

“我们说的不是雨,”米拉嘟囔着,“并不完全是,这种天气不正常。要知道,我们都没有听风解语的能力。”其他乡贤立刻皱起眉头,米拉则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她显然是说得太多,泄露了她们的秘密。所有的乡贤应该都能够借助听风来预测天气,至少乡贤们都是这样宣称的。但米拉还是顽固地说道:“是的,我们不行!我们的办法是观察云层、鸟类的行为,还有蚂蚁、毛虫,和……”她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体,但仍然躲避着其他乡贤的目光。菲儿想知道米拉是如何主导塔伦渡口妇议团的,更别说是村议会了。当然,米拉的妇议团成员几乎都像米拉一样年轻,那个村子在兽魔人的袭击中,失去了全部的人口,现在那里的人都是新移民。“这不正常,女士,一个星期前初雪就应该到来了,但现在的天气却仿佛还是盛夏。我们不是担心,女士,我们是害怕!即使别人不承认,但我得承认,我在大多数夜晚都无法入眠。已经有一个月了,我不曾好好睡过,而且……”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双颊泛起了红晕,她意识到自己也许说得太多了,一位乡贤应该时刻保持冷静,她自己也不曾这样公开宣泄过自己的恐惧。

培卓·南奥在圣光城堡的主广场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一名马夫。现在他的感觉很不错,摩格丝已经被他握在手中,而且这次他不必说谎。他并不喜欢谎言。虽然他在事件的阐述中加进了一些自己的解释,但他相信那都是事实。兰德·亚瑟是伪龙,是白塔的工具。这个世界充满了没有思考能力的傻瓜。最后战争绝不会只是暗帝和转生真龙——一名区区凡人的搏斗。造物主早已抛弃了人类。不,最后战争的爆发一定会像是两千年前的兽魔人战争一样,只是程度会更加激烈。当成群的兽魔人和其他暗影生物涌出妖境,撕裂边境国,让全人类陷入血海的时候,他所领导的圣光之子绝不会让人类仍旧以分裂和无准备的状态面对这场危机。

“你想到我为什么会叫你来了吗,贾西姆?”经过阿摩斯平原和法美镇之后,经过坦其克之后,贾西姆很有可能会认为这次是要逮捕他。但即使他有这样的怀疑,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分毫显露,像往常一样,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要表现出他比别人知道得更多,更多过他应该知道的。

狄芒德犹豫了一下,一滴汗珠趴在他的脸颊上,他感觉度秒如年。在至上力战争爆发的第一年里,交战双方都在使用烈火,直到他们发现烈火会导致时间逻辑崩溃,于是在没有约定、没有协议(那场战争中没有任何协议,正如同那里没有任何仁慈)的情况下,双方都放弃了烈火。在那之前的一年里,整座城市被烈火摧毁,因缘中的几十万根丝线被烧毁。真实本身几乎被彻底拆散,世界万物都如同烟雾一般蒸发、消散。如果烈火再一次被无限制地使用,也许他就不再有世界可以统治了。

“不——不——不!”尖叫声渐渐低沉下去,但凄厉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弱,仿佛发出声音的人正被拖往一个遥远而难以想象的地方。现在,那把剑才算完成。

“我还以为你会和格维尔或哈尔在一起。”这是佩林最严重的错误之一。菲儿尽力训练仆人,但那些仆人对佩林来说,却是可以一同欢笑饮酒的朋友。不过,佩林至少眼睛不会乱瞟(这是许多男人共通的毛病),他从没发觉到卡勒·科普林要在这幢官邸里当仆人,是因为她希望能做一些为佩林大人整理床铺以外的事。佩林甚至没注意到是菲儿用火把将卡勒赶出了官邸。

并非所有人都像森布一样对外地人抱着排斥的态度,伊蒙村的铁匠哈兰·卢汉已经和一名阿拉多曼的刀匠,以及一名来自阿摩斯平原的锡镴匠合伙工作了。艾戴尔先生雇用了三男两女五个人,他们懂得制造家具、雕刻和镀金的手艺,只是这里并没有黄金。菲儿和佩林的椅子就是他们的作品,这些家具跟菲儿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工艺品一样精致。其实森布现在雇用的几名帮手也不完全是两河人。当兽魔人来袭的时候,许多屋顶都被烧毁了,而且现在还有许多新房在兴建中。佩林没有权利让她一个人听这些胡说八道。

想从魔格丁嘴里挖出信息来并不容易。有时候,这么做就像是治疗病患一样,让奈妮薇费尽了心力。魔格丁从不会对没有利益的事情感兴趣,而且这个女人极少会说出事实。奈妮薇甚至怀疑她在发誓将灵魂献给暗帝的时候,大概也没完全说实话。有时候,她和伊兰根本不知道该问些什么。魔格丁很少会主动提供信息,奈妮薇至少能肯定这一点。但即使如此,她们还是从她那里得到很多东西,还把其中的大多数信息转告给了两仪师。当然,她们把这些信息都说成是她们在身为见习生进行研究时得到的成果。为此,她们在两仪师那里得到了很高的威信。

即使三千年来,狄芒德已经多次蒙召来此,但他还是会由衷地感到敬畏。在这里,狄芒德能感觉到那个孔洞——那个钻透了从造物之始起,暗主就被封印其中的远古牢狱的孔洞。暗主的威仪让他无地自容。这个地方与孔洞的实际距离并不比与世界其他地方的更短,但在因缘中,这是一个极为靠近孔洞,甚至可以感觉到它的地方。

“我明白了。”这次伊兰的语气变得低沉许多,她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有力一点,却失败了。“嗯,我知道你们正忙着……忙着处置玛丽甘,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们的,请不要被我打断了正事。”没等奈妮薇开口,她就走出了房间,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脚慢的马不总是能跑完全程的。’”莉妮继续着手中的刺绣,引用了一句谚语。这位老保姆很喜欢引用古老的谚语,摩格丝甚至怀疑其中有一些是她临时编出来的。

“孩子,你愿意如此牺牲自己,实在是很高尚。”莉安淡淡地说。伊兰的表情没有改变,但整张脸却变得通红。所有两仪师都不知道一件事——但奈妮薇毫不怀疑,伊兰到了凯姆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兰德找个无人之处,来个深情的吻。莉安这时还在说话:“既然你的母亲已经……失踪了……如果兰德有了你和凯姆林,他就有了安多。评议会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她们不会让他继续控制更多的地方。他已经将提尔和凯瑞安纳入囊中,似乎还有艾伊尔人,现在他又占领了安多。如果他握紧手指,那么莫兰迪和阿特拉,也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同样会落入他的手里。他变得愈来愈强大,膨胀得太迅速,也许他会因此而认为他不需要我们。现在沐瑞死了,他身边已经没有人能让我们信任了。”

宫殿的花园里如果还能剩下一棵树,也许会有一点阴凉的假相,但现在那里最高的也只是一些经过修剪的灌木丛了,它们被修剪成奔马、杂耍熊等形状。只穿着衬衫的园丁正在毒辣的烈日下提着水桶来回奔忙着,竭尽全力想挽救他们的作品。他们已经放弃了花朵,被排列成各种图案的花床都已经清理干净,只剩下干枯的草坪。

“这种炎热真是糟糕。”埃尔隆说着,从黄色丝绸外衣的蕾丝镶边袖里抽出蕾丝手绢,轻轻拍了拍脸,然后将手绢扔到一旁。一名穿着金红色制服的仆人立刻将它从砾石走道上捡起来,又迅速退开,另一名仆人将一条新的手绢放在国王的手中。当然,埃尔隆不会注意到这些事。“这些家伙通常总是能让所有东西一直活到春天,但我在这个冬天可能要失去一点了。不过我们好像不会有任何冬天的样子。寒冷对它们来说应该比干旱更好一些。你不觉得它们很不错吗,亲爱的?”

他立刻放开至上力,甜美的感觉和对周围敏锐的知觉都消失了。阳极力的离开让他感觉到肉体的空虚,但在这个地方,只有傻瓜才会流露任何导引的痕迹,也只有傻瓜才会希望清楚地观察周围的状况。

“是的,是的,难道不是吗?啊,好像有国家事务要等我去处理了。恐怕是一些紧急的事情。”十几名男子身上的衣服,就好像那些曾经有过的鲜花一样鲜艳,他们出现在走道远处的大理石矮阶梯上,他们面前还有十几根没有支撑任何东西的凹槽圆柱。“等到今晚,亲爱的,我们会继续讨论你那些糟糕的问题,还有我可以做些什么。”

“你在蒙召的时候都会这样四处闲逛吗?”传来的说话声如同腐烂皮革的碎裂声。

等盖温转回到吉索那一队时,他看见又有人从西边向这里走来。那是一名戴着邋遢帽子的卖货郎,那个人牵着一头驮满货物的骡子,径直朝这座山丘走来。他一定已经看见这些人了。

奈妮薇在椅子上转回身,端详着史汪和莉安。已经过了好几天,每次她都要费尽心力让她们放下手边的工作,坐下来接受她的诊视,但迄今为止,她还是一无所获。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转动手腕上的手镯,她讨厌和这个女人融合在一起,无论这为她带来多大的好处。只要一想到这种关系,她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至少我能学到一些事情,她心想,而且这也不比我遇到的其他事情更糟糕。

“她不能说话了,”奥森加说,“你正在杀死她!你不明白我们是什么身份吗?把她放下,半人!遵从我!”这种东西必须遵从使徒。

盖温承认,他在生气。不仅是因为艾伊尔人,也不仅是因为没有人告诉他这一次的会面。甚至直到他和青年军被两仪师柯尔伦带到这里之前,他完全不知道今天要去什么地方。这名灰宗两仪师是今天这支两仪师队伍的首领。爱莉达在凯姆林当他母亲的顾问时,就是一名专横而沉默寡言的人。自从成为玉座后,原先那个爱莉达和现在的她相比,也显得开朗而温和了。毫无疑问,爱莉达催他组成这支卫队,有很大的原因是想让他离开塔瓦隆。

这个女人真正的名字并不是玛丽甘,而是魔格丁——弃光魔使之一。她因为过度的骄傲而被奈妮薇抓住,现在成了混迹于两仪师之中的一名囚徒。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五个女人知道这件事,这其中并没有两仪师,隐瞒魔格丁的秘密是必须的。这名弃光魔使的罪行绝对会让她被处死,这点就像日出日落一样肯定。史汪就这件事和她们达成了共识。但任何两仪师如果知道此事,都会立刻要求对魔格丁进行审判,那样的话,魔格丁就会带着她所有关于传说纪元的知识被送进一座无名的坟墓。那些关于至上力的知识是今日世人做梦也无法得知的。奈妮薇不知道这个女人对传说纪元的描述可信度有没有一半,但她能理解的肯定还不到一半。

这个房间看上去应该是一座宫殿的起居室,拱形的天花板上装饰着石膏雕塑,白色的地板上铺着工艺精致的地毯,墙壁的嵌板上全都是细腻的浮雕。但这里与任何一座宫殿之间的距离都非常遥远,实际上,这里距离任何人类可以理解的地方都很遥远。麦煞那赤黄色的丝裙不停地发出窸窣的响声,她正绕着一张青金石的桌子来回走动,将象牙骨牌堆积成一座结构复杂、一层比一层巨大的高塔。对此她很感骄傲,不使用至上力,纯粹依靠她对受力和杠杆的知识,她已经将这座塔叠到了第,以及更重要的——说服沙力达的两仪师承认兰德·亚瑟为转生真龙,并全力支持他(同时还不能让这些两仪师察觉到她们的意图)。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是否足以填满她们的生活?史汪脸上的苦痛,还有莉安在手镯合拢时表现出的欢乐,仿佛在说明,也许世上永远没有任何事物足以弥补那份缺憾。

使徒的数量在缩减,狄芒德。弱小的遭到淘汰,背叛我的将注定身死而万劫不复。亚斯莫丁被他的软弱所扭曲,雷威辛则死得其所,他对我是忠心的,但即使是我也不能从烈火中拯救他,即使是我也不能走出时光之外。威严的声音在瞬间出现令人颤抖的愤怒,而且……那会是挫折感吗?但这些在转瞬间就消失了。那是我在远古的敌人造成的,被称作龙的那个。你会为了效忠我而释放烈火吗,狄芒德?

培卓叹息一声,将头向后仰去。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那是他经历的全部岁月压在他肩上的重担,甚至不止如此。“哦,你会去阿特拉的,贾西姆。”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她猛地转过身,厉声说道:“进来。”

摩格丝费了些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们会留下来,培卓先生。”即使在称谓上,她也不会让这个男人得意。不过这点似乎并未让培卓的情绪受到影响。“我留在门外的人出了什么事?如果他们受到伤害,我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而且为什么你认为我会需要你的帮助?”

嘉德琳连头都懒得点一下:“只要一有机会,那个叫瑟瓦娜的女人就会杀掉他。”

麦煞那的脸阴沉了下去。她投向暗主的契机,是在珂蓝丹时他们否认了她的能力的那个年代,他们说她不适合进行研究,但她仍然可以从事教学工作。好吧,她确实成了一名教师,她给他们所有人都上了一课!

年轻人舔舔嘴唇:“我……我们在阿玛多有一名商人同伴,他有鸽子,所以他能从许多地方得到讯息,其中也包括凯姆林。但我听到的全都是坏消息,女王。也许还要再等一两天的时间,但我的叔叔很快就能想出别的办法。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援军就在您身边。”

赛夷鞑·哈朗将注意力转回抓在手中的女人上,她的面孔已经变成了紫红色,双脚在半空中无力地踢蹬着。“你会适应的。肉体会屈从于灵魂,但思想会屈从于肉体,你已经适应了。很快你就会觉得你从不曾拥有其他躯体,或者你可以拒绝,那么就会有另一个人接替你的位置,你会被交给……我的兄弟们,而且你将一直被这样封锁着。”那双薄嘴唇再次扭曲了。“它们很想念它们在边境国的运动。”

奈妮薇也感觉到舌头一阵僵硬。从小时候起,大人们就不断地告诉她,任何能够导引的男人有多可怕,他们命中注定会陷入疯狂,暗影对真源男性那一半的污染会让他们恐怖地死去,同时让灾难落在他们周围的每一个人头上。但兰德是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是转生真龙,是命中注定要在最后战争中对决暗帝的战士,是人类唯一的希望,当然,也是一个能够导引的男人。可怕的是,有情报说他正在召集其他像他一样的男人,虽然这样的男人不会太多。任何两仪师都会追猎这样的男人,这也是红宗两仪师唯一的职责。而根据记录,两仪师们现在已经很难找到这样的男性了。

菲儿惊讶地眨眨眼。他们三个几乎已经不能算是男孩了,戴维和伊莱姆差不多跟佩林一样大,而伊文的年纪和菲儿是一样的。佩林很少也极不愿意讲述他的故事,而且他的故事现在也绝非两河人唯一的外界传闻来源。“如果你们希望的话,我可以要佩林来和你们说话。”

看到摩格丝走过来,贝瑟和蓝格威都笨拙地鞠了个躬。但摩格丝快步走过他们,进房之后,她用力摔上门,将塔兰沃关在门外。然后她大声说道:“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男人的话,一定会好得多。”

培卓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刚才说的那一大段话,如同冰雹般击打着摩格丝的神经。如果伊兰死了,戴玲才有权利继承安多王位。哦,光明啊,伊兰!她在白塔还安全吗?她会对两仪师如此反感,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们曾经一度让伊兰失踪了。没有人敢向白塔提出任何要求,但她要求白塔将伊兰送回凯姆林。然而,现在她却希望白塔能将她的女儿紧抓在手中。她记得伊兰在去塔瓦隆之后,曾经给她写过一封信。伊兰后来还给她写过信吗?在成为加贝瑞的奴隶之后,那么多事情都变得模糊了。伊兰一定要安全。她也应该为盖温感到担忧,还有加拉德——天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里——但伊兰是她的继承人,安多的和平依赖于王位顺利地继承。

埃尔隆离去之后,摩格丝开始狠狠地挥动手中的扇子,毕竟他在场时,这种举动是不恰当的。她转身朝她的房间走去——那个男人假装完全不受这种炎热的影响,但汗水早已经湿透了他的脸。她同样也在忍耐这种高热,身上这条淡蓝色的礼服是埃尔隆送她的礼物,尽管天气炎热,但她坚持只要高领的裙装。低领对她来说具有某些含意。

“嗯,当然,”黛斯说着,将结实的拳头叉在腰上,她瞪着其他乡贤,不容她们反对她,“我也说过的,不是吗?这个女孩说的话很有道理。她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这样说过了。我说过,这个女孩是有头脑的。”

穿着软鞋的双脚在她跑动时并没有发出声音,她要找到佩林,她想和他分享这场雨。不过她还是有些话要对他说,如果有必要的话,会是一场长谈。

米尔一被放开就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老米尔不知道,大人,有人说她也死了。有人说是他杀了她,但老米尔不清楚。”

他的母亲死了,还有伊兰。这只是谣言,但得到所有人认同的谣言有时就会变成事实。他向两仪师的营帐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手在痛。他低头去看,发现两只手都紧抓在剑柄上,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手松开。柯尔伦率领的两仪师使节团要将兰德·亚瑟带往塔瓦隆,但如果他的母亲死了……还有伊兰,如果她们死了,他就要看看转生真龙被刺穿心脏之后,是不是还能活下去!

第四纪元

乡贤们是聪明的,如果她们刚才没有承认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她们现在已经承认了。如果她们不够聪明,她们就会因为菲儿的这番话感到不悦。但是这些她们自己常常用来教训村民的话,现在由别人口中说出来,也颇有效果,当然,她们还是会感到尴尬。现在她们都盯着地面,双颊通红,似乎是宁愿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沙力达已经荒废了许多岁月,直到在爱莉达发动的变乱中逃离白塔的两仪师聚集在此地。现在,这里的房屋都铺上新的干草屋顶,进行了整修。特别是那三座曾经是旅店的石砌高大建筑,现在已经有一些人称其中最高的一座叫小白塔了,那里是评议会的集会地点。不过现在的整修工作只是保障了人们最基本的居住条件,有许多窗户的玻璃还是破碎的,有的窗户或者根本没有玻璃。人们没有精力去装饰房间,因为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泥土街道上挤满匆匆往来的行人——两仪师,穿镶边裙的见习生,穿着纯白色裙子、匆忙跑过的初阶生,迈着致命的步伐、或壮或瘦的护法,还有从白塔跟随两仪师们来到这里的仆人和一些仆人的孩子,以及加雷斯·布伦召集的士兵。

“你们准备帮助我……逃走?”这不是最好的计划,但她可以向北方赶往海丹,这样塔兰沃就心满意足了。不,他不会满意的,而且这样只会使状况变得更糟糕。

现在史汪正一边烦躁地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低声咕哝着。她平常都会穿上朴素而庄重的衣裙,但今天上午,她穿了一条黄色的细亚麻裙,在开得相当低的领口周围镶了一圈提尔风格的花纹。她的蓝眼睛冰冷如同深井中的水,不过,在这种疯狂的天气里,即使是深井中的水大概也无法有多冰冷了。史汪改变了衣着,但并没有改变她的眼睛。“无论怎样都不会有用的。”她严厉地说道。她说话的态度也和原来一样。“当整条船都燃烧起来的时候,你即使补上一块船板也没用。好吧,这是在浪费时间,但我已经答应你了,所以你就继续吧!不过请快一点,莉安和我还有事要做。”现在她们两个负责操纵沙力达两仪师的情报网,收集世界各地的眼线传回来的报告和谣言。

狄芒德缓缓地转过身。一名半人怎么敢用这样的腔调跟他说话?但所有的斥责都被他硬生生地压回喉咙里。让他这么做的不是那张苍白面孔上无眼的凝视——魔达奥的凝视会将恐惧刺入人的心中,但狄芒德在很早以前就让恐惧与自己彻底隔绝了。让他噤口不言的是这个黑色生物本身。魔达奥的躯体一般都精细地模仿男人的形状,它们的身高相当于一名高个儿的男人,而且外形完全一样,像是用同一个模子铸造出来的。而这名魔达奥的肩膀却要比其他魔达奥的头顶更高。

贾西姆·卡林丁,圣光之手的裁判者。他看上去像往常一样强硬,但培卓在他的额角上看到更多的灰发。他深陷眼眶中的黑眸里隐藏着忧虑,这是理所当然的,最近他接受的两个任务都以灾难告终,这对一个热衷于成为最高裁判长,甚至是最高领袖指挥官的人来说,绝不是件好事。

菲儿为她们沏了茶,同时不经意地说起她们应该讨论一下,该如何在天气的问题上让人们振作起来。这几乎正中乡贤们的痛处,只过了几分钟,她们就一边为不能在这里久留而抱歉,一边匆忙地履行她们的职责去了。她们的步履是如此匆忙,以至于差点将自己绊倒在地上。

还有另一个事实在刺激着狄芒德。暗主已经知道雷威辛是怎么死的,而且他对亚斯莫丁的了解也比他更多。“如您所令,暗主,我将遵从您的指派。”他的肌肉也许在剧烈地抽搐,但他的声音却如同岩石一般稳定。他的膝盖被滚烫的岩石烫出了血泡,但他并不觉得这伤痛是属于他自己的。

“埃尔隆很吸引人。”摩格丝谨慎地说。房里的第三个女人正跪在地上,从一口箱子里拿出叠好的床单。这时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摩格丝努力让自己不去瞪她。布琳是蓝格威的……同伴,这个皮肤被太阳晒黑的矮小女子总是跟在蓝格威身边,但她是凯瑞安人,一开始她就明白地说过,摩格丝不是她的女王。“再过一两天,”摩格丝继续说道,“我想我就能从他那里得到承诺。今天他终于同意我需要军队从外面攻占凯姆林了,只要将加贝瑞赶出凯姆林,那些贵族就会再一次聚集到我身边。”至少摩格丝是这么希望的。现在她身处阿玛迪西亚,是因为她受到了加贝瑞的蒙蔽,因而恶待了自己在各贵族中的一切朋友。

“在白塔接受训练,”培卓喃喃地说道,“这也是被禁止的。但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来不是为了逮捕你,而是要帮助你。让其他人出去,我们好好谈一谈。”他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伸手拉过一把厚垫扶手椅,又一挥手将斗篷甩到椅背后面。“在她们离开之前,也给我倒一杯喝的吧!”让摩格丝不悦的是,布琳立刻就向培卓送上一只高脚杯。奉酒时,她双眼望着地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摩格丝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维持着庄重的姿态,走到培卓对面的一张椅子前,在双腿彻底失去力量前坐了上去。“为什么你想帮我赶走加贝瑞?”她问道。很显然培卓知道她的一切,埃尔隆的仆人中一定有他的奸细。“我在安多的时候从没有给过白袍众为所欲为的机会。”

菲儿忽然伸手抱住了佩林,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佩林强壮的双手轻轻抚过菲儿的头发,他也许以为菲儿是因为他即将离去而担忧。是的,她是在担忧,但并不是为了他会将她留下,单独离开。他还不知道,拥有一名沙戴亚妻子意味着什么。菲儿担忧的是,他们已经离开兰德·亚瑟这么久,为什么转生真龙现在会如此迫切地需要佩林,以至于佩林甚至能跨越千百里远的距离,感觉到这种需要?为什么会如此紧急?为什么?佩林的衬衫贴在他满是汗水的胸口。不正常的高热让更多汗水流过菲儿的脸颊,但菲儿还是在发抖。

培卓的微笑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无论他在什么地方出现,他的身边都会跟着两仪师。在我看来,他所进行的导引都是她们动的手脚,他不过是白塔的傀儡。我在许多地方都有朋友。”当然,他所说的是他的间谍,“他们告诉我,有证据显示是白塔扶植了洛根——在时间上距离我们最近的伪龙。也许是因为洛根变得过于高傲自大,所以她们不得不了结他。”

吉索·哈默拉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他在咧嘴露出笑容时还像是个男孩子,但他是这五个人里唯一在领子上缀有小银塔的人。这是他参与过白塔作战的标志。他回答道:“一切正常,大人。”

“你是谁?”摩格丝问,“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你的人并没有受伤,”培卓一边喝酒,一边不屑地说,“你以为埃尔隆会遂你所愿?你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摩格丝,埃尔隆很喜欢金发的女人,他每天都会朝你寻求的目标更靠近一点,却从不会真正地达到那个目标,除非你决定……付出一定的牺牲,也许那时他会做出口头承诺。但无论你付出什么,他绝不会把你真正想要的给你。那个伪先知所召集的暴民已经蹂躏了阿玛迪西亚北部,塔拉朋西部陷入了混乱的内战,强盗们向自称为转生真龙的人宣誓效忠。关于两仪师和伪龙的谣言早已经吓坏了埃尔隆,给你军队?如果要他从手下挑出十个武装士兵给你,甚至是两个,他一定更愿意把他的灵魂给你。但我能派遣五千名圣光之子,在你的率领下直奔凯姆林。只要你向我提出要求。”

“你在什么地方能安全地接近他?”古兰黛带着嘲弄的意味挑起一侧眉弓,“你的巢穴?没关系,虽然显得有些赤裸裸的味道,但这是我近来听到的一个好计划。”

“他会像柯尔伦所预测的,自愿前来吗?”嘉德琳问。

月出于昼,日出于夜。

现在这四名乡贤正以不同的姿势向她行着屈膝礼。“光明照耀你,女士。”四个声音此起彼落地传入菲儿耳中。

你自当如此。

那名魔达奥仍然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他。

菲儿过了一段时间才想起他在说什么。“格维尔正在学习当一名仆人,你让他在马厩里和你一起抽烟、谈论马匹,并不能对他有任何帮助。”她缓慢而深长地吸了一口气,这并不容易。“你对这些人负有责任,佩林,无论有多么困难,无论你是多么不愿意,你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奈妮薇打定主意要从残渣里淘一些黄金出来。一些知识值得她付出代价,她只希望自己不要感觉这是在垃圾堆中进行无望的挖掘。

“你们要说的这件事。”菲儿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站在她前面的两个女人不安地在双脚之间来回移动着重心,眼睛只是盯着抛光的地板。

狄芒德尖叫着,忍耐这闯进他脑海的声音。欢喜的泪水从他脸上滚滚滑落。

在如此公众的场合,这样的恭谨有些过头了。盖琳娜·卡斯班看上去比嘉德琳的实际年纪要小,但她的岁数是嘉德琳实际年龄的两倍。这名圆脸的女人身为红宗领袖已经有十八年了,当然,这种事情是不为其他宗派所知的,这是红宗自己的安排。盖琳娜甚至不是红宗在白塔评议会中的宗派守护者,嘉德琳怀疑大多数其他宗派的领袖也不在评议会里。爱莉达本来想任命盖琳娜为这次使节团的首领,而不是妄自尊大的柯尔伦。但盖琳娜指出一名红宗两仪师也许会让兰德·亚瑟产生疑虑。玉座属于所有宗派,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宗派,成为玉座之人必须断绝她旧有的从属。但如果爱莉达还有可能服从谁的话,她会服从盖琳娜。

“我知道,”佩林轻声说,“我能感觉到他在牵扯着我。”

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子又用力地将那扇破木门摔回门框里,似乎根本没看见她在这个房间里造成的混乱。在她绷直的身上穿着一套见习生的镶边白裙,太阳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脸上的表情仿佛是个疯子。虽然她脸上全都是怒火和汗水,但看上去仍然是那么美丽,这是伊兰独有的特质。“你知道她们做了什么?她们要派使节团去……去凯姆林!但她们不让我去!雪瑞安禁止我再提出这件事,甚至禁止我说起它!”

伊兰强自压抑住一阵怒意——明应该像奈妮薇一样,也是狮子王座的子民!——她仰头靠在树干上,“让我们谈些高兴的事情吧!”熔金般的太阳正高挂在树梢上,湛蓝的天空无比干净,一直到远方的地平线都看不见一丝云彩。伊兰忽然一阵冲动,向阴极力打开了自己,仿佛这样便能让血管中的每一滴血液都变成快乐的生命精华。只要她能制造出一丝云彩,就表示所有事情都能变好——她的母亲还活着、兰德会爱她、魔格丁……可以得到妥善的处置。她用风之力和水之力编织了一张铺满天空的细网,仔细寻找着任何一点水气。只要她能伸展得够远……甜美的感觉很快就浓烈到近乎痛苦,这是危险的迹象。如果她导引了过量的至上力,她就会将自己静断。只要一点云就好。

柯尔伦抿紧的嘴角泄露了她的恼怒。这名灰宗两仪师是一名优秀的谈判者,但她不喜欢这样的谈判结果,她要求每一步都确切地落在计划中的位置。“毫无疑问,你的服务可以让你得到你所要求的。”

蕾阿·亚芬不是难民,尽管她穿着一件仿塔拉朋样式的羊毛裙,柔软的灰色毛料被加工出细腻的皱褶花纹,论大胆,丝毫不亚于莎麦德的纤薄丝裙。她是一名漂亮的圆脸女子,出生在距离这座官邸不到两里远之处。她的黑发被编成一根手腕粗细的辫子,一直垂到腰际。在两河,女孩要一直到被妇议团认可能够结婚的年纪才会将辫子编起来。那可能是十五岁,也可能是三十岁。不过极少会有女孩超过二十岁还没结辫子。实际上,蕾阿要比菲儿年长五岁以上,她在四年前就结起辫子了,但她看上去还像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已经在为自己异想天开的愚蠢主意后悔了。莎麦德看上去比蕾阿还要窘迫,因为她比蕾阿大一两岁;因为她身为一名阿拉多曼女子,发现在这个时候必须显得谦卑一些。菲儿想各甩这两个女人一耳光,把她们打成斗鸡眼——当然,一位领主夫人不能这么做。

奈妮薇想洗个澡,虽然这与炎热无关。“我们应该谈谈这个天气。”她忿忿地说。

“摩格丝女王死了?快说,快一点!”

森布瘪着嘴瞪了脚趾前的地面一会儿,然后草草地鞠了个躬,嘴里嘟囔了一些令人费解的字句,便转过身,用拐杖戳着赤裸的木地板离开了。菲儿只听见他在最后用近似被勒住喉咙的声音说着“我的女士”。佩林应该和她分担这些浪费时间的琐事,哪怕绑住佩林的手脚,也一定要让他坐在这里。

“摩格丝!”塔兰沃气喘吁吁地说着,仿佛是想把摩格丝吞到自己的眼睛里,“我怕——”

“那么如果我不去阿特拉,最高领袖指挥官,我将得到什么样的命令?”

青年军这个名字可谓名符其实。盖温自己才二十来岁,但已经算是这支军队里最老一辈的人了。这支军队有条规矩,不接收任何曾经在其他军队服役,或是当过贵族扈兵,甚至是当过商人保镖的人。第一批青年军全部由在白塔里接受护法训练的男孩和青年组成。护法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剑手、最好的战士,他们至少继承了护法的部分传统,但现在护法已经不再训练他们了。年轻没有坏处,他们在一个星期前才刚为第一名留出胡子的人举行了一个小型典礼。班奇·达尔弗终于从下巴上剃下了真正能算是胡子的东西,他的脸在白塔的战斗中留下了一道伤疤。两仪师们在史汪被废黜后的日子里,一直忙着治疗伤员。如果不是青年军在白塔的走廊里对上了自己的老师,并战胜了他们,也许史汪现在还是玉座。

她用微弱的至上力刺探面前这两个女人,先是史汪,然后是莉安。准确地说,她其实没有真正进行导引。除非是正在生气,否则她导引不出任何一点至上力,甚至无法感觉到真源。然而她现在做的事与导引大同小异。阴极力的细丝随着她的编织穿过两个女人的身体,但她们却没有任何反应。

史汪响亮地哼了一声,让奈妮薇也吓了一跳,然后史汪继续说道:“你当见习生这么久,该学到些东西了。”伊兰强大的潜力在最近这一千年来都是极为罕见的,虽然她还不如能够导引时的奈妮薇那么强大,但已经足以让任何一名两仪师双眼一亮。伊兰皱了皱鼻子,她很清楚,即使自己已经登上了狮子王座,那些两仪师仍然会以进行训练为借口把她揪回来。她们可能会先提出要求,如果她拒绝,她们就会把她塞进桶子里提回来。她张开嘴,但史汪甚至没有减慢说话的速度:“没错,她们不会在意你早一点或晚一点得到王位,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过两仪师女王了,但她们会等到你成为正式两仪师时才会放开你。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因为你是王女,而且即将成为女王,她们也不会让你接近那个该死的转生真龙,直到她们知道他究竟有多值得信任。特别是在他颁布了那个……特赦令之后。”在说出这句话时,史汪的嘴抽搐了一下,莉安的面孔则出现了明显的扭曲。

但培德可怜地摇了摇头:“简叔叔本来拟了一个计划,但现在这座宫殿里到处都是白袍众了。我不知道除了来找您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是他叫我来找您的。简叔叔会想出办法来的,女王,他很聪明。”

“你最好希望他已经了解了,”伊兰冷冷地说,“如果他还不了解,那九个人里也许有八个会是多余的。”

培卓在离开时显得正式了些,向摩格丝鞠躬的幅度也稍微大了点,像是对待同等身份的人。毕竟,培卓已经让摩格丝明白,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当然,这种攻击是毫无意义的,魔达奥甚至没有挪动脚步,伸手便掐住了她的喉咙,将她向上提起,直到她双脚离地,尖叫变成沉重的窒息声。亚兰加用双手抓住了半人的手腕。无眼者任由亚兰加吊在自己的手上,转头望向奥森加:“你们并没有被隔绝,但你们在得到允许之前不能导引。你们永远也不得攻击我,我是赛夷鞑·哈朗。”

两个女人哆嗦了一下。现在伊蒙村的乡贤是黛斯·康加。她绝不会容忍这种胡闹的。她除了不能容忍之外,还会采取严厉的手段制止这种胡闹。但她们还是行了个屈膝礼,绝望地嘟囔着:“是的,女士。”她们大概很快就会因为浪费了黛斯的时间而后悔不已了。

“女王,我能说几句话吗,女王?”

她重新开始踱步,只是这次她的步履间充满了恼怒——塔兰沃应该来的,他应该来的!贝瑟和蓝格威也许听到了临近村庄里传来的谣言,但那毕竟只是谣言,也许正是由培卓散布的。仆人们之间的谈论同样有可能是培卓的安排。

那名卖货郎满不在乎地走过刚才被盖温丢石子的树丛,停在众人面前,那头骡子开始随意地咬嚼着地上的枯草。卖货郎摘下帽子,向面前的众人鞠了个躬,然后开始用肮脏的领巾擦抹他灰色的面孔。“光明照耀你们,大人们。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在这个危险的时刻,你们的旅行装备一定非常齐全。但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小东西,也许还不算老的米尔·德森能在他的货品里为你们找出来。方圆十里之内,再没有人比我的价格更公道了,大人们。”

米尔向四处转动着眼珠寻求协助,但他也同时飞快地说道:“这都是他们说的,大人,老米尔不知道,只是他觉得他们说的不是瞎话。所有人都这么说,大人,所有人都说是真龙干的,大人。老米尔的脖子,大人!大人!”

摩格丝用力握住椅子扶手,才没让自己将双手按在胸前。如果不是她已经将高脚杯放到扶手上,她一定会将葡萄酒洒在地毯上。加贝瑞死了?那个欺骗她,让她变成一名淫妇,篡夺她的权威,以她的名义压迫安多,最后还自立为安多国王的人死了?而她现在怎么会有一种淡淡的遗憾,怎么还是会回忆起他双手的抚摸?这太疯狂了,如果不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一定会以为加贝瑞对她使用了至上力。

他刚刚离开,摩格丝就站起身,但布琳用比她更快的速度跑向门口。不过没等她们迈出第三步,房门猛然被撞开,塔兰沃、贝瑟和蓝格威冲了进来。

嘉德琳又打了个哆嗦,膝盖差点就撞到地面。“是的,两仪师盖琳娜。”但她还是不禁思忖,为什么?

盖温在书上读到过,艾伊尔女人会与男人们并肩战斗,但这些穿着暗色宽松裙子和白衬衫的女人绝对不是战士。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她们仍然将披肩挂在手臂上。但她们是如何在完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走进那丛灌木的?“睁大你们的眼睛,但不是盯着她们。”盖温说完,就违反自己的命令,将目光转向那三位智者。他对她们很有兴趣,在这个地方,她们只可能是沙度艾伊尔的使者。

现在菲儿明白了。米拉只是说出简单的事实。天气并不正常,而且绝非自然界应有的不正常。菲儿经常整夜清醒,祈祷雨水或雪花从天而降,同时竭力不去思考是什么潜伏在这种干旱和燥热之后。乡贤有责任安抚其他人,但当她们需要安抚的时候,又该去找谁?

还没等艾芬恩说完,黛斯已经露出自得的微笑:“目前人在伊蒙村的瑟芮勒·玛萨已经为菲儿女士做了几件衣服——真是最美丽的礼服。”艾芬恩向前迈了一步,艾戴勒咬住了嘴唇,就连米拉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比你年轻。”布琳说。她同样为自己倒了一杯。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即使她曾经是凯瑞安贵族,但她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名仆人。“如果你想要他,那就把他握进手里。蓝格威告诉我,塔兰沃向你发过誓,我也见过他看你的眼神。”布琳说到这里,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他不会拒绝的。”凯瑞安人令人厌恶,但至少他们大多知道要隐藏自己的放荡风情。

这话没错。这是一具好躯体,在原先的日子里,丹恩舞者的身体也不过如此。光滑的肌肤,绿色的眼睛嵌在象牙色的鹅蛋脸上,映衬着茂密闪耀的黑发。而且,任何一方面都比另外那种状态要好。

伊兰根本无法为这些事感到骄傲,她们的这些“发现”全都来自于魔格丁。她们从她身上获得不少知识,先是“反转”这个编织,让编织者以外的人都看不见它。但她们并没有把这些知识对两仪师全盘托出,比如隐藏自身的导引能力。如果不这样做,魔格丁在几个小时之内就会被两仪师发现——任何两仪师都能感觉到身边数尺之内其他有导引能力的女性。如果她们知道了这样的伪装,她们就有可能找到办法撕破这种伪装。还有易容编织,让玛丽甘拥有与魔格丁毫不相似的外表。

“当然,”培卓动作利落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摩格丝也应该站起身,以避免培卓俯视她,但她不确定自己的双腿是否能支撑住身体。“我会在一两天内再次造访,在此期间,我希望能确保你的安全。埃尔隆只关心他自己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有谁会潜入这座宫殿,意图伤害你。我已经获得在这里安排一些圣光之子卫兵的权力,埃尔隆同意了我的要求。”

“也许,”盖琳娜不动声色地说,“这支使节团所给予他的荣誉,足够让一名国王扛着他的王座走到塔瓦隆了。”

奈妮薇理了理身上的裙子,同时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她穿着一条素白色的羊毛裙,在裙边上镶着代表七个宗派的七色彩带——这是见习生的制服。这身衣服给她带来的苦恼远超过她的想象。她只想穿上那条被她收起来的绿丝裙,她承认自己喜欢精美的衣服(当然,她只会对自己承认),那条裙子又薄又轻,让她觉得很舒服。也当然,这与岚喜欢绿色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当然,她只能在做梦时想想这件事。任何见习生如果穿上镶边白裙以外的衣服,都会立刻明白自己和两仪师之间的巨大差别……她用力地将这些念头赶出脑海。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苦恼那些艳俗的衣服。岚也喜欢蓝色。不!

“我……我会的。”亚兰加努力地发出嘶哑的声音。赛夷鞑·哈朗放开了她。

“很好。”培卓说,“你不会靠近沙力达,任何光之子都不会。”他不能确定从贾西姆脸上一闪而过的是不是放松的表情,如果是这样,这与贾西姆的个性并不相符,这个男人从没有过缺乏勇气的表现,他不该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明的笑声显得颇富磁性,伊兰肯定有许多男人会喜欢这样的笑声。明很漂亮,给人一种狡黠灵动的感觉。她比自己要大一两岁,这是她的优势,还是劣势?“哦,伊兰,我们这样说的时候,他还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失去你就像失去一位姊妹一样,但如果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变了心呢?”

史汪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我不能。我应该可以通过她碰触到真源的,对不对?嗯,我不能。如果我能做到,那么石鲈也能爬上树了。我已经被静断,就是这样。你怎么把它拿下来的?”她边说边摸索着手镯。“该死,你是怎么拿下它的?”

“我还在等着听暗主的话。”色墨海格喃喃地说。

莉妮也要了一杯。“至于塔兰沃——”说完这半句话,她抿了一口酒。

而魔格丁掌握的一些东西又过于邪恶,比如心灵压制——让人们屈从于导引者的意志。被这种方法控制心神的人,在依照导引者命令行事时,甚至不会记得是谁向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还有另一些更加邪恶、更加危险的,她们甚至不敢冒险去进行研究。奈妮薇说她们必须研究这些事情,这样才能对抗弃光魔使,但伊兰不想那么做。她们两个隐瞒了那么多秘密,对自己的朋友和同伴说了那么多谎,现在伊兰几乎想立刻就握住誓言之杖,立下三誓,而不必一定要等到成为两仪师的时候。这样她至少不必再承受说谎的压力了。

盖温突然松开双手,仿佛被火烫到一样,他感觉到内心燃起的烈火,现在他希望抓在手里的是另一个人的脖子。“王女,”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有王女伊兰的讯息吗?”

“‘良药苦口。’”莉妮低声地嘀咕着,“特别是对于一个只知道发脾气的孩子。”至少这次她没有让整个房间的人听到她的话。

这里的评议会正在加强力量准备对抗爱莉达,现在所缺的就是一位真正的玉座。人群熙熙攘攘的声音中夹杂着从村外铸造作坊里传来的铁锤敲击声,马蹄铁、盔甲和武器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一名灰白色头发的方脸男子穿着浅黄色的外套和有凹痕的胸甲,正骑着马走过人群,他的身边跟随着一队肩扛长枪和长弓的男人。伊兰至今仍然对加雷斯·布伦被允许征集并统率沙力达评议会的军队感到非常奇怪,这一定与史汪和莉安有关,但伊兰想象不出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加雷斯对待这两个女人都很粗鲁,特别是对史汪。而史汪和莉安好像是在履行对加雷斯立下的某种誓言,史汪总是抱怨要在完成其他工作之前,先为加雷斯整理房间、清洗衣服。虽然不停地抱怨,但她还是会老老实实地把这些事都做好,看来她一定立下了很重的誓言。

但魔达奥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亚兰加逐渐灰白的脸,过了许久,才让她的双足落在地毯上,放松掐住她脖子的手。“我遵从暗主,仅此无他。”亚兰加摇摇欲坠地站立着,咳嗽着,大口地喘着气。如果魔达奥彻底将手拿开,她一定会跌倒在地上。“你会服从暗主的意志吗?”这不是在询问,只是在用刺耳的声音说出一个形式上的问题。

在他的第二次沉睡中(那是比第一次更加恐怖的沉睡),他被赐予了一个名字,然后,他就以这副面孔和躯体醒来了。奥森加——他认识这个声音,对这个声音,他从不敢有丝毫违逆。他原来的名字——那个被轻蔑地赐予、被骄傲地接受的名字已经永远地完结了,他主人的声音是这样告诉他的。那名女子的名字是亚兰加,过去的她也已经完结了。

他已经开始反制兰德正在增长的力量,除了向各国派去使者之外,他还派遣人员前往塔拉朋和阿拉多曼。虽然那些人的数量不多,但他们能找到正确的听众,在暗中告诉他们,将所有的麻烦都归咎给那些伪龙奴仆,那些由白塔幕后主使、宣称效忠兰德的蠢货和暗黑之友。在塔拉朋,关于两仪师操纵内战的谣言已经四处流传,虽然是谣言,但它们可以帮助人们认清事实。现在是时候实行他新计划的下一步了,要让那些墙头草们知道该倒向哪一边。时间,他缺少的是时间,但他还是不禁露出了微笑。曾经有一些早已死掉的人说过:“当培卓微笑,就是他想舔血之时。”

狄芒德张开嘴——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爆响。

这两个名字很有趣。奥森加和亚兰加是在一种决斗形式中,对左手匕首和右手匕首的称呼。在封印孔穴被打开,到至上力战争爆发的这段时间里,这种决斗形式曾经短暂地流行过一段时间。他的记忆中充满了空洞,在漫长与短暂的睡眠中,有太多东西已经遗失了,但他记得这件事。那种决斗流行的时间很短,因为决斗双方都无法逃避死亡,那些匕首都被涂上了慢性毒药。

“我明白了,”伊兰小声地说,“我应该知道你们会考虑这一点的,我很抱歉。”这是伊兰的另一个优点。她可以像骡子一样顽固,但当她相信自己错了的时候,她就会像所有的乡下姑娘一样,老实地认错。很少有贵族能做到这一点。

在这个声音里,高山也不过是一颗卵石。狄芒德蜷缩在自己的颅骨里,心中充满狂热的欢喜。他跪倒在地。那名魔达奥仍然站在一旁看着他,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但沐浴在暗主的声音中,狄芒德几乎已经完全注意不到它。

摩格丝刚要命令布琳离开房间,却听到一阵敲门声。没等摩格丝允许,一名身材精瘦结实的白发男人已经走进房间,他雪白色的斗篷在胸口上用金线绣着阳光普照的图案。摩格丝本来希望能避开白袍众,直到埃尔隆在她的协议书上盖好印章。葡萄酒的寒意突然一直渗进她的骨髓。塔兰沃他们在哪里?怎么会就这样让他走进来?

“阿特拉和莫兰迪,”他对贾西姆说,“将会受到伪龙奴仆的折磨。”

伊兰的面孔因为气恼而绷紧。提亚娜·诺思勒,这名灰宗两仪师是沙力达的初阶生师尊,见习生只有在严重违规时才会被送到提亚娜那边去,而且被初阶生师尊教训的见习生,总会得到更多的羞辱和痛苦。提亚娜也许会对初阶生有一点怜悯,但她坚信见习生早该对自己的职责有清楚的了解,而且她会确认见习生也有这样的认知后,才能离开她那个狭小的书房。

“你能为我带封信给兰德吗?”

伊兰并不打算放弃,这是她令人佩服的一个特质,即使被压在断头台上,斧头即将落下,她也不会放弃自己认定的事情。她依旧高扬下巴,直视着史汪的目光(奈妮薇经常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要去是因为两个很重要的原因:首先,无论我的母亲出了什么事,她现在失踪了,身为一名王女,我可以安抚人群的情绪,并让他们相信国家会保持安定;第二,我能与兰德交流,他信任我。对于这项任务,我会比评议会选出来的任何人更能胜任。”

“没有证据能证实这一点。”摩格丝很高兴自己的声音还算稳定。她听到关于洛根正在前来阿玛多的谣言,但那些只是谣言而已。

青年军在那场战斗中站在爱莉达这一边——前任玉座被评议会剥夺了令牌和圣巾,为了释放她而爆发的叛乱是非法的,这点简单而清晰。但盖温在对史汪的指控宣读之前很久,就对所有的两仪师都有了怀疑。两仪师挑动各种丝线,让诸国的王座依照她们的意思起舞,这种说法盖温已经听过太多,根本懒得去注意了。但那时他亲眼见到了丝线被挑动,至少,他看见两仪师这种行为的结果。他的妹妹伊兰一直在两仪师的手指间舞蹈,舞出了他的视野,彻底跳出他所知晓的范围。因为伊兰,还因为另一个人。他为了囚禁史汪而战斗,随即又纵容史汪逃走。如果爱莉达发现这一点,就算是他母亲的王冠,也无法保住他的性命。

“确实是有反抗军,”伊兰不服气地说,“在西部。”

“沙马奥会来吗?”狄芒德问。

房门猛地被打开,奈妮薇下意识地站起身。她差点叫出声来,但她没想到要使用至上力。有这种表现的不止她一个,但她几乎没注意到史汪和莉安也跳了起来。从手镯上奔涌而来的恐惧,似乎正是她自身情绪的反映。

这番话让奈妮薇打了个哆嗦。正是两仪师沐瑞带着她和兰德离开两河,并彻底改变他们的命运——她、兰德、艾雯、麦特和佩林的命运。她曾经是那么渴望让沐瑞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现在失去了沐瑞,她觉得仿佛失去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但沐瑞死在凯瑞安,和兰飞儿同归于尽,她迅速地成为沙力达两仪师的传奇。她是唯一杀死弃光魔使的两仪师,而且是杀死两名弃光魔使!奈妮薇从这件事中能找到的唯一好处(虽然从这种事情里找到好处,让奈妮薇感到很羞愧),就是岚终于从沐瑞的护法约缚中解脱了。如果她能找到岚就好了。

她来来回回在地毯上踱步,竭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埃尔隆会要求安多在贸易上让步——也许还有培卓所谓的“牺牲”——作为他提供支持的代价。摩格丝愿意给予他贸易的让步,但她担心培卓的话是对的,埃尔隆根本拨不出军队。从某种角度来说,培卓向她提出的要求也许更容易实现。他大概会要求白袍众可以随意进入安多,可以轻率指控民众为暗黑之友,可以鼓动暴徒去侵害孤立无援的妇女,指控她们是两仪师,也可能会有真正的两仪师被他们杀死。培卓甚至有可能要求她立法禁止导引,禁止所有女性前往白塔。

“省点力气吧,莉妮!”摩格丝喊道。

摩格丝的军队守卫着通往她房间的那两扇雕刻精致的门板——贝瑟·吉尔是个粉红脸颊的男人,他所剩不多的灰色头发被努力地梳到后面,想遮住已经变秃的头顶。他的皮马甲缀着许多钢片,紧紧地裹住了他的肚子。他也带着佩剑,但在追随摩格丝之前,他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碰过这把剑了。蓝格威的身体看上去魁梧而坚硬,但他厚重的眼皮让他看上去总像是昏昏欲睡。他同样佩着一把剑,他脸上的伤疤和断了不止一次的鼻梁,却说明了他更喜欢使用拳头和棍棒。他们一个是旅店老板,另一个则是街头流氓。他们再加上塔兰沃,这就是摩格丝的军队,是她从加贝瑞手中夺回安多王座的力量。

那么,她还有可能拿回主动权,这是培卓·南奥和培德那个简叔叔之间的竞争。摩格丝希望自己并不是那么清楚培卓·南奥占有多大的优势。“现在你还可以告诉我,凯姆林都传来什么样的坏讯息。”

“有……某样东西断裂了,或者是被切断了。”奈妮薇喃喃地说道,一边不经意地抹去脸上的汗水。这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奈妮薇差点就忽略了它。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在一片空虚之中感觉到了东西。不过,这可能只是她在拼命而又徒劳地搜索了许久之后所产生的想象。

“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大人?”哈尔·穆尔问道。他比吉索大两岁,和许多没有佩戴银塔徽章的人一样,他很遗憾没能参加那次战斗。他会学到教训的。“连个艾伊尔的影子都没有。”

布琳平静地从裙子上抹去酒汁,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到蓝格威身边,挽住他的手臂。贝瑟仿佛是恨不得立刻将他们从房里赶出去。

重新得回至上力的感觉真是好极了,虽然还不像自己汲取阴极力、让它充满全身的感觉那么好,但只要能通过另外那个女人碰触到真源,就仿佛有生命力灌进了她的血液,得到阴极力就如同在纯粹的欢乐中欢笑和舞蹈。奈妮薇相信,总有一天她会习惯这种感觉。正式的两仪师一定都很习惯这个。与这种喜悦相比,即使和玛丽甘融合在一起也是值得的。“现在,我们知道静断是有可能治愈的,”她说道,“我想——”

古兰黛摇了摇一只戴满戒指的手:“哦,他不信任你们,我觉得他大概连自己也不信任了。”斯台瑟布料变暗了些,遮住了古兰黛的身体。“他正在伊利安整编军队,一边还在抱怨没有震撼矛可以武装他的士兵。另外,他还花了很多精力搜寻可以使用的法器和超法器。当然,他要增加他的力量。”

狄芒德踏上煞妖谷黑色的山坡。他背后的空穴,一个在真实空间中打开的通道立刻就消失了。在他的头顶上,翻腾的灰色云层遮蔽天空,如同一片倒转的海洋,灰白、迟缓的浪涛不停拍击着周围的高山,吞没了那些峰顶。在下面,诡异的光芒闪过荒凉的峡谷,惨淡的蓝色和红色被一片黑沉的影子覆盖,让人看不到它们来自何处。闪电在云层里留下一道道光痕,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沉闷的雷声。山坡上,蒸气和烟尘不时从一些孔穴中喷发出来,有的孔穴只有人的拳头那么大,有的则足足能吞下十个人。

她的身后紧随着埃尔隆留给她的那个仆人,当然,还有塔兰沃。塔兰沃仍然坚持穿着旅途中那件绿色粗布外衣,佩剑还挂在腰间,仿佛他认为在瑟兰达宫中也会遭遇攻击。这座行宫距离阿玛多还不到两里。摩格丝竭力想忽略掉这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但和往常一样,他是无法被忽略的。

狄芒德。

在沙力达,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明的这种能力——伊兰、奈妮薇、史汪和莉安,就连柏姬泰也不知道。而明也不知道柏姬泰和魔格丁到底是谁。这么多秘密,但明的秘密毕竟是属于她自己的。有时候,明会看见环绕在人们身体周围的灵光,有时她甚至会知道这些灵光预示着什么。如果她知道灵光的意义,那她所知道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如果她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会结婚,那么这两个人迟早都会在一起,即使他们现在可能互看对方都不顺眼。莉安称这种能力是“解读因缘”,这是一种与至上力无关的能力。大多数人的身边只是偶尔会出现灵光,但两仪师和护法总是被灵光环绕着。明离开这里也是为了躲开这么多灵光聚集在一起产生的压力。

但他并没有全盘输掉——他必须不断地提醒自己,在一千多年以前,一名叫做桂尔·亚玛拉桑的伪龙征服的地方比兰德更多,他还有导引能力。但一位名叫亚图·潘恩崔的年轻国王起兵反抗他,最后并建立了自己的帝国。培卓并没有将自己当成另一位亚图·鹰翼,但他是这个世界的支撑,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放弃。

不过这里也有水,一条墨黑小河在巉岩上缓缓地蠕动着,河岸边是一座灰色顶棚的锻造工厂,那里日夜不停地传出金属敲击的声音,所有的狭窄窗户都闪耀着火光。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绝望地蜷缩在锻造工厂粗粝的石墙边,怀里还抱着个婴儿。一名纤瘦的女孩将脸埋进那女子的裙里。毫无疑问,他们是在对边境国的袭击中虏获的囚徒。但人数这么少,魔达奥一定正恨恨地咬着牙了。尽管袭击的次数减少了许多,但它们的黑剑经过一段时间就会损毁,必须重新打造。

让摩格丝感到震惊的是,塔兰沃并没有动作。“你是我的女王,摩格丝?”至少他压低了声音,那名仆人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再把他们的话传出去。但塔兰沃的眼睛……在那种赤裸裸的渴望和愤怒面前,摩格丝几乎倒退了一步。“我至死也不会放弃你,摩格丝,但你在将安多放弃给加贝瑞的时候已经放弃了太多。当你重新找回那些的时候,我会跪在你的脚下。那时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敲掉我的头,但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去海丹。”

亚兰加仍然摇晃着,抚着自己的喉咙。奥森加急忙上去想要帮她,但她反而朝他挥舞着拳头,并用凶狠的眼光阻止他靠近。奥森加抬起双手,向后退去,他不需要树立这样的敌人。但这是一具不错的躯体,一个不错的玩笑。奥森加一直以自己的幽默感为傲,但这次尤其杰出。

也许亚兰加发觉了同样的状况,但她却有着不同的表现,她发出猫一般的尖叫,伸出指甲,猛地扑向那名魔达奥。

伊兰盯着前方的地面。两个齐腰高的小男孩正跑跳着钻过人群,一边发出阵阵笑声。伊兰希望没有人会听到这两位两仪师说的话,过往的行人没有多看她们一眼。这么多两仪师聚集在一个村子里,就连初阶生也只是在被两仪师叫到的时候才会行屈膝礼了。每个人都在为昨天就应该做好的事而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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