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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同的舞蹈

艾德隆毫无表情地看了麦特一眼。这个提尔人不是傻瓜,拿勒辛也不傻,但他有时对于某些东西会有过度热切的渴望。而艾德隆有个精明的头脑,拿勒辛永远也不会注意到那些蹄铁匠。奥迪亚家族的势力在赛罗那家族之上,这点确实很糟糕,如果不是这样,麦特一定会让艾德隆顶替拿勒辛的位置。愚蠢的贵族,愚蠢的地位和位阶。不,艾德隆不是傻子,他很清楚,只要红手队向南移动,讯息就会顺着艾瑞尼河道先一步传过去。也许间谍的鸽子会让南方人更早知道这件事,即使自己的运气强到能打破自己的脑袋,麦特也不会打赌玛尔隆没有间谍。

“还有谣言说真龙大人昨天就在这个镇上。”艾德隆在喧嚣声中尽量压低声音。

“我们觉得应该赌马。”拿勒辛一边摇晃着手中的锡镴杯一边说。他是名壮实的男人,比两名凯瑞安人都要高,他统领着红手队另外一半的骑兵。麦特总是觉得很奇怪,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他为什么还要留着他那茂密的黑胡子,他每天早晨都会将胡子梳理一番,让它保持整齐的尖形。代瑞德和塔曼尼身上的灰色外衣都敞开着;拿勒辛则将条纹灯笼袖、金缎子袖口的绿丝绸外衣一直系紧到领口,他的脸上闪烁着汗水的光亮,但他似乎不以为意。“烧了我的灵魂吧!但你的运气确实从来也不会从战场和牌局中逃走,还有骰子。”他说这句话时,朝代瑞德做了个苦脸,“但在赛马上,依靠的只能是马匹。”

没等贝特丝回答,麦特已经牵着她向桌子间的空地走去。运气好的话,跳舞能让女人拨弄舌头的速度慢一点——他的运气总是很好,况且,他从没听过有哪个女人的心不为舞蹈而软化。和她跳舞,她就会原谅许多事情;舞跳得好,她就会原谅一切事情。这是一句古老的谚语,非常古老。

当他选择留在黄金牡鹿的时候,红手队的贵族和军官们也随他一同住了进来,这就意味着其他房客都被轰了出去。黛芬夫人通常不会因此而不高兴,她可以从红手队的贵族少爷们那里要到五倍的房钱。这些高阶军官一向出手阔绰,而且甚少斗殴,即使偶尔出现状况,他们也会在见血前到屋外去。但今天中午,只有不到十个人占据了大厅中的桌子,黛芬夫人不时会向那些空椅子眨眨眼,拍拍她的发髻,叹一口气。在晚上之前,她的酒大概不会卖出很多了,她的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来自她的葡萄酒。乐手们还是卖力地演奏着,几位喜欢音乐的贵族扔出的赏金会比满满一屋子的普通士兵多得多。在乐手眼中,任何掏得出金币的人,都有资格被尊称一声“大人”。

麦特眨眨眼,然后弯下腰:“我很抱歉,奥佛尔,我也一直都恨人们这样对待我。现在,事情是这样的,你身上的味道很臭,所以艾德隆会带你去黄金牡鹿,那里的黛芬夫人会让你洗个澡。”奥佛尔只是显得愈来愈生气。“如果她有什么意见,你就告诉她,是我说的,你要洗个澡。她不能违抗你。”看着这个男孩惊讶的神情,麦特压抑住自己笑出来的冲动,现在笑的话一定会把事情搞砸的。奥佛尔也许不喜欢洗澡这个主意,但如果有人想要阻止他……“现在,你照艾德隆说的去做,他是真正的提尔贵族,他会为你准备一顿好吃的热饭,还有一些没破洞的衣服和一双鞋。”

“‘举止不端的男人,虽然她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她一直在裙子里藏着一根短棒。每次她靠近的时候,拿勒辛都会小心地看着她。但如果一个花钱如流水的男人想跳一支舞,又会有什么坏处?麦特握住贝特丝的双手,向两侧展开。桌子间的空地刚刚好。乐手们奏乐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点,虽然并不见得更加动听。

“什么?”麦特焦躁地打断他的话,他本来正在想是不是要将“我不是该死的贵族”绣在衣服上。“沙马奥?沙度?女王卫兵?还是该死的白狮军?出了什么事?”

“总会有事情令人吃惊,”艾德隆不经意地说着,看着那支队伍拐过前面的街角,以及仍然跟在后面的傻瓜们,“关于我们向南进军的时间,已经有谣言传出来了。”他从眼角瞥着麦特,估量着麦特的心情。“我注意到那些蹄铁匠正在为补给车队检查马匹的蹄铁。”

“那我们已经输掉几百枚了?”塔曼尼冷冷地问,“我想找机会赢一些回来。”但如果他真的开始一直赢麦特,他也要开始担心了。像大多数红手队一样,他认为麦特的运气是一种可以依靠的奇迹。

麦特在黎明前灰色的天光中跨上果仁——他强健的褐色阉马,他的长矛横放在鞍头,没有挂弦的长弓插在马肚带下面。困倦和头痛缠绕着他,但他还是在看着红手队从他面前源源不断地走过。全部六千人,半数骑兵,半数步兵,他们发出的噪音足以将死人惊醒。尽管时间还早,人们仍然涌到街上,或是从窗户里观望着这支军队的离去。

麦特一言不发地抡起长矛,矛杆正打在那个人的两腿之间。那个莫兰迪人张开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向上翻起,眼眶里完全是死鱼般的白眼珠,然后他跪倒下去,脸朝下倒在地上。被抓住的男孩急忙挣脱逃跑了。“不,你不能这么做。”麦特说。

当麦特和艾德隆走出“马车夫的鞭子”时,他停下了脚步,一名穿褐色开叉裙的矮壮女人正从人群中走过,圆脸上显得很平静,但毫不眨动的眼睛正在收集着街上的一切信息。她的腰带上挂着一根满是凸起颗粒的短棍,和一把完全可以由艾伊尔男人携带的重匕首,那么这就是那些人之中的第三名女性了。他们是号角狩猎者——传说中的瓦力尔号角可以从坟墓中唤回死去的英雄,让他们参与最后战争,无论是谁找到它,必将名垂史册。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能活下来,去记录该死的历史,麦特讽刺地想。

虽然四周人声嘈杂,艾德隆还是听到了麦特的话:“是的,大多数人都用肥皂去和小贩们换廉价酒了。他们不想要肥皂,他们想要过河,或者是其他可以让他们忘记苦难的东西。”

“黄金牡鹿”大致称得上名副其实,腿上装饰着玫瑰浮雕的抛光的桌子和长椅分散在这座大厅里。一名身穿白色围裙的年轻女仆专门负责打扫这里的白石地板。蓝色和金色的蔓叶花样饰带在白灰墙上环绕了一圈,上面就是离地颇高的天花板,石砌的壁炉满是花纹,在炉边雕着常绿树的枝叶。所有壁炉横眉上都雕刻着一头牡鹿,牡鹿的叉状角上撑着一只酒杯。一个稍有些镏金的高座钟被安放在一个壁炉架上,一组乐手正在大厅里的一个小台子上演奏着乐曲——两个只穿着衬衫、浑身汗湿的人吹着长笛;另外两个人弹拨着九弦筝;一名面孔红润的女子穿着蓝条纹的裙装,用一对小木棰敲击着放在细腿支架上的响板琴。十几名穿着淡蓝色裙装和围裙的女侍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她们大部分都很漂亮,只是其中一些人的年纪已经和黛芬夫人不相上下了,这名身材圆胖的小个子老板娘在脖子后面留了一个灰色的小发髻。这个到处都散发着舒适和金钱气息的地方让麦特很中意,他会选择这里,是因为这个地点几乎就位在这座城镇的正中心。当然,这里的其他条件他也很喜欢。

一个穿暗色莫兰迪羊毛外衣的瘦子挤进了人群,跪倒在那两个人身边。那个穿黄衣的已经开始发出窒息的呻吟声,穿红衣的用手抓住头,嘟囔着一些像是咒骂的话。刚刚赶来的那个人发出的噪音比他们两人加起来还多,他着急地喊道:“哦,大人!帕斯大人!库隆大人!你们还活着吗?”他向麦特伸出颤抖的双手。“哦,不要杀死他们,大人!他们现在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是号角狩猎者,大人。我是他们的仆人,我的名字叫帕迪。他们是英雄,大人。”

“我只是在它上面坐了一下,”那个男孩喊道,“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麦特表情严厉地点点头:“男孩们不该因为在马背上坐一下就被折断脖子,帕迪,即使是‘贱农’的孩子也不该。你把他们两个弄走,否则我就折断‘他们的’脖子。”他向哈南望了一眼,哈南用力地向其他红臂点点头。队长不会亲自做事,至少不会比旗手做得更多。红臂们粗鲁地抓住帕斯和库隆,拖走了这两个还在呻吟的人。帕迪跟在他们后面,扭动着双手,哀求着。

麦特将望远镜转回到海民船上。甲板上的人们正在将那艘划艇拖到船边上,同样有许多船员在卖力地转动锚链绞盘,拉起船锚,船帆也被抖开。“看样子,我不需要小船了。”麦特喃喃地说道。

终于有六名红臂们推开旁观者走进人群里,他们是穿着齐膝长靴的提尔骑兵,改成步行的时候,显得有些笨重,金黑色的灯笼袖被裹在臂章里。艾德隆已经抓住了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大约六七岁,面容憔悴而阴沉。他在泥土中扭动着赤裸的脚趾,不时会猛力挣扎一下,想挣脱艾德隆的手。他也许是麦特见过最丑陋的孩子,和他的脸相比,他的嘴和耳朵都显得太大了,而扁平的鼻子仿佛贴在脸上。根据他衣裤上的破洞判断,他应该是个难民,身上肮脏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正是因为那些陌生的记忆,这支红手队才会追随麦特,不过他们一直都以为那是麦特自己的能力。麦特的优势在于他的脑海里储存着许多战斗和战役,即使一百个男人也不可能经历这么多战火。不管他那时是属于胜利的一方,还是失败的一方,他都清楚地记得那些战争是如何胜利和失败的。只需要一点智慧,就能运用它们,让他率领的部队获得胜利。至少迄今为止都还是这样——当他找不到办法逃避战争的时候。不止一次,他希望能把这些记忆赶出脑海,没有它们,他就不会待在这里,指挥将近六千名士兵。每天还有更多人投入他的旗下。他要率领他们向南进军,前去指挥一场该死的侵略战争,而他的目标是占领被该死的弃光魔使控制的一个该死的国家。他不是英雄,也不想成为英雄。英雄有一个坏习惯,总是喜欢自寻死路,当你是英雄的时候,别人会扔给你一根肉骨头,就把你丢到墙角去,然后你要等到可以再次去狩猎的时候,再去为另一根肉骨头而拼命。当然,这也是士兵们的命运。

一阵清喉咙的声音让麦特回头瞥了一眼,叹了口气——艾德隆正站在门口,剑带后面别着铁手套,手臂下夹着头盔。这名年轻的提尔贵族曾经是一名粉红脸颊的肥胖男人,只知道和麦特在提尔之岩里玩牌,但离乡北行以来,现在他的皮肤被太阳晒成了黑色,看上去比原来坚毅许多。他的宽边头盔上也没了羽毛,裂纹和凹陷破坏了胸甲上精美的镏金花纹,外衣的灯笼袖是黑底色上绣着蓝色的条纹,也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

“一个人的脑子里不该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兰德喃喃地说道。麦特正在扯下羊毛袜的手僵住了,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正在思考这双袜子是不是又多了个破洞。兰德知道他在鲁迪恩走进了那件特法器,也知道他在那里遇到的一些状况,知道他从那里得到了关于军事的知识。但兰德并非无所不知——麦特认为他并不完全清楚这件事,至少兰德并不知道这些知识来自他人的记忆。兰德却似乎没注意到麦特有什么反常,他只是用手指拨着头发,继续说道:“他是可以欺骗的,麦特——沙马奥总是以直线进行思考——但现在是否有什么破绽会让他逃脱?如果出现了什么错误,会有成千上万人死亡。成千上万的人。虽然仍旧会有许多人死去,但我不希望会是成千上万。”

顶多再一两天,沙马奥就会知道红手队正在靠近,而且速度很快。而兰德在提尔散布的讯息会让人们清楚,只要麦特一到,就表示入侵伊利安的行动将要开始。即使以红手队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到达提尔也需要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运气好的话,麦特不必走到距离沙马奥一百里之内,那名弃光魔使就会像两块石头间的虱子一样被碾死。沙马奥能看到任何事物向他靠近——几乎是任何事物——但这场舞蹈将和沙马奥所预料的完全不同。只有兰德、麦特和巴歇尔知道这是一场什么样的舞蹈,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计划。麦特发现自己正在吹口哨,这一次,所有事情都要依照他的预料进行了。

代瑞德只比他的凯瑞安同胞塔曼尼高一点,不过他的年纪已经将近四十岁了。他的鼻子断过不止一次,三道白色的伤疤交叉在他的脸上。他是这三个人里唯一非贵族出身的,一辈子都是一名士兵。

“但是,大人,他们受了伤。他只是个贱农的孩子,而且他骚扰了帕斯大人的马。”

“我不打算杀死任何人,”麦特厌恶地打断他的话,“但你要把这两个英雄扛到马背上去,在日落之前把他们带出玛尔隆,我不喜欢威胁要折断小孩脖子的成年人。在日落之前!”

麦特回头瞥了一眼,一名女侍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只抛光的锡镴酒壶。她的身材矮小苗条,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还有白皙的皮肤,黑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看上去很漂亮,那种精致的、音乐般的凯瑞安声调,让她说话时仿佛是一串风铃随风发出悦耳的韵律。麦特知道这名女子叫贝特丝·修文,麦特从走进黄金牡鹿的第一天开始就注意到她了,但这还是麦特第一次有机会和她说话。麦特总是有许多立刻要办的事情和更多昨天就应该处理好的事情。这时其他人已经重新把脸埋在酒杯里,只剩下麦特和那名女子。他们倒是很有礼貌,甚至那两名贵族也不例外。

看着侦察骑兵成扇形向远处飞驰而去,麦特感觉松了一口气。计划中他的这一部分开始了,这次匆忙的启程会造成他想要偷偷溜向南方的假相,而且这样的排场已经足够造成一些人的注意了。造成这种状况,他完全像是个傻瓜,不过这也就是他们需要的效果。让红手队快速行军是个好主意——迅速行动可以避开战斗——他们的进展肯定会被别人从河面上监视到。麦特抬头看了天空一眼,没有乌鸦,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也没有鸽子,但如果说今天早晨没有鸽子从玛尔隆飞走,他就把马鞍吃掉。

我们就冲向千杀的暗影。

你的金子要在梦里才能看得到,

“水门”位于小镇的另一边,它是玛尔隆最好的旅店,但它雕刻着太阳图案的大门被厚木板钉死了,这是为了提醒全镇的店老板和酒保们,不要让红手队的士兵喝醉。99lib?net即使是没喝醉的士兵也会打架,提尔人对凯瑞安人,凯瑞安人对安多人,步兵对骑兵,一名贵族的部下对另一名贵族的部下,老兵对新兵,士兵对镇民。不过所有争斗都会在失控之前被镇压下去,负责这个工作的是手拿棍棒、戴着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臂肘的红色臂章的士兵们。每支部队都要轮流提供人员担任这种被称为“红臂”的治安纠察员,每天执行此任务的人都不能是同一个。红臂要负责赔偿值勤当天出现的任何破坏,这让他们更勤勉认真地维持着这里的和平。

有些人相信,圣号角会出现在动乱和战火频繁之地。上次狩猎圣号角的召集令还是四百年前所发出的;这一次,各种地方都有人前去伊利安立下狩猎圣号角的誓言,只差有人从树上跳下来参加狩猎了。麦特曾在凯瑞安的街道上看见成群的狩猎者,他相信自己到提尔时,会看见更多。毫无疑问,也有许多狩猎者正赶往凯姆林。麦特真希望他们之中会有人已经找到那个东西,就他所知,那个该死的瓦力尔号角应该是躺在白塔某个隐密的角落里,而同样就他对两仪师的了解,应该不会有超过十名两仪师知道圣号角就在白塔。一队步兵跟在一名骑马的军官后面,那名军官穿戴着带凹痕的胸甲和凯瑞安头盔。现在他正好走到麦特和那名矮个儿女人之间。他率领的队伍里有两百人的长矛手,组成了一片长矛密林,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五十多名弓箭手,腰上挂着箭袋,肩头挂着弓。他们的弓并不是麦特所熟悉的两河长弓,但也足以应付战场上的厮杀了。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战斗,麦特必须找到足够的十字弩,但这些弓箭手又不会喜欢那种武器。他们一边行军,一边还在唱歌,响亮的歌声冲破街上的喧嚣声:

“现在是复杂一点的。”麦特喃喃地说着,转过身。现在他们都是侧脸对着乐手了,他们手腕交叉,四只手在身前交握,右膝提起,稍微踢向左侧,然后向前滑步,向右转身。左膝提起,稍微踢向右侧,向前滑步,向左转身。贝特丝笑着,和麦特一起迈着复杂的舞步又一次向乐手们靠近。每往返一次,舞步都变得更加复杂,但只需要示范一次她就能跟上他。麦特带着她不停地扭动、转身和旋转,觉得她轻得仿若一片羽毛。最让麦特满意的是,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女人似乎认为跳舞是端盘子工作空当的一种休息。至少当轮到要跳舞的时候,她们都会带着期待的微笑,轻轻擦去脸上的汗水,利落地摘下围裙,做好跳舞的准备。但只要一迈开舞步,汗水又会立刻湿透她们的面孔。也许黛芬夫人修改了一下工作安排,贝特丝显然已经从其他女侍中被分了出来,现在这名苗条的年轻女子只为麦特斟酒,只和麦特跳舞。而且这名老板娘总是向这对人儿投来灿烂的笑容,仿佛一位母亲在她女儿的婚礼庆典上一样,这让麦特觉得很不舒服。实际上,贝特丝一直在和麦特跳舞,直到麦特的双脚和小腿都已经感到疼痛。而且她从没停止过微笑,她的眼睛里闪耀着纯粹的欢乐。到后来,麦特不得不时常停下来喘口气,但她却显然不需要休息。当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她的舌头立刻就会开始飞快地动起来。每次麦特想要亲她的时候,她都会转过头,朝着某样东西发出惊叹或欢呼,于是麦特只能亲到她的耳朵或是头发。而每次被麦特亲到,她似乎都会吃惊一下。麦特仍然搞不清她纯粹只是个蠢女孩,还是非常非常地聪明。

“我不喜欢提尔人。”奥佛尔嘟囔着,皱起眉望向艾德隆和麦特。艾德隆正闭上眼,自言自语地叨念着什么。“他真的是贵族?你也是贵族吗?”

麦特将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没关系。让我们再跳一支舞吧!”这次是乡村舞蹈,是他在这里学会的舞蹈,这次他用到的只有他自己的记忆。但是,他现在必须努力分辨才能认清哪些到底是他真正的记忆了。

贝特丝将这枚硬币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踮起脚尖,轻吻了一下麦特的嘴唇,轻得仿佛羽毛碰一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把你吊起来。明天你会和我跳舞吗?”还没等麦特回答。她已经笑着跑开了。当她将艾德隆拖进跳舞区的时候,还回过头来看着麦特。黛芬夫人拦住他们,将一条围裙塞进贝特丝手里,另一只手用力地向厨房指了一下。

麦特费了不少力气才维持住自己的微笑。和这名女子发生口舌之争实在不是他想做的事,他搞不清楚贝特丝真的只是个单纯的傻瓜,还是想把他搞胡涂。不管怎样,她是个漂亮女孩,而且她身上散发着薰衣草香。代瑞德和拿勒辛似乎已经快被憋死了,塔曼尼现在哼起了“冰上的青蛙”,那么,他也像那首歌里的青蛙一样,在四脚乱蹬?

“你看着我说话,”奥佛尔一边抹着脸一边喊道,泪水让他脸上的泥垢变成了一片片花纹,“你看着我说,不要对我的头顶说话!”

“我们该出发的时候自然会出发,”麦特说,“不需要让沙马奥知道我们要过去了。”

麦特向那些高喊“光明照耀麦特大人”和“麦特大人必胜”的人们挥手致意,和艾德隆一同挤过人群。至少他不必用力将人们推开,人们一看见他走到身边,立刻就会闪身让出道路。他希望这么多难民不要用这种眼光瞪着他,仿佛解救他们灾厄的钥匙就放在他的口袋里。除了确保他们能够从来自提尔的马车队中获得食物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对这些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人做些什么。

那面旗帜也曾经在玛尔隆上空飘扬过,驻守在这里的安多士兵并不情愿将这座城镇让给红手队。兰德也许控制着凯姆林,但他的命令无法被传达给这里的女王卫队,或是加贝瑞组建的部队,比如白狮军。现在那些白狮军应该驻扎在玛尔隆东边的某个地方,至少他们是向那里逃跑的,那些关于强盗劫掠的讯息很可能都是他们干出来的。其余的安多部队在与红手队进行过短暂的冲突之后,都已经渡过了艾瑞尼河。

麦特克制住火气,提醒着自己还没弄清事情的原委。“放下那个男孩,”他用一只手按住黄衣人的手臂,“他做了什么——?”

“一件一件来。”麦特勉强控制住自己发问的冲动,他完全不知道最近这些日子里有什么进了兰德的脑袋里。

“我想,黛芬夫人大概不会喜欢这样的,噢,不,她肯定会不高兴的。你是一位贵族吗?他们好像都是你的手下,但又没有人喊你一声‘大人’。那些平民看见你也没鞠过躬。”

“告诉那些桨手,他们可以走了。”麦特叹了口气。那名提尔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开了——他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还在用手拨着头发。

“骰子可不是什么该死的好选择。”代瑞德说,他是红手队步兵的指挥官,正往嘴里猛灌着葡萄酒,完全不在乎一旁拿勒辛藏在油胡子后面的厌恶表情。麦特遇到的大多数贵族都认为骰子是低级的东西,只有贱农才会喜欢。“你玩起骰子来总是好运到无法停手,我们必须找到你无法产生影响的赌局,了解我的意思吧?”

麦特一直等到唱歌的步兵过去,第一批塔曼尼的骑兵出现,然后用脚跟踢了一下果仁的肋侧。不需要等到最后的补给马车队和替换马匹过来再加入队伍,从这里到提尔的路上,一定会有马匹瘸腿或是死于蹄铁匠无法治疗的伤病。然而,没有马匹的话,骑兵就没什么用处了。在河面上,七艘挂着三角帆的河船正顺流行驶,它们的速度比河水的流速稍微快一些,每艘船上都有一面白色的小红手旗。那些小船也都随军出发了,它们都张满了帆,以更快的速度赶到了部队前面。

但他就像漩涡中的一片树叶一样,完全没有选择。他是时轴,兰德的身份却还不止是时轴。在真龙预言中没有麦特·考索恩的位置,但他被抓住了,如同被压在篱笆下的小猪。光明啊,他只希望自己从没见过瓦力尔号角。

麦特咧开嘴笑了笑,一条腿跨过长椅,将酒杯举到女子面前,“谢谢你,贝特丝。”女子微微一屈膝。不过,当麦特邀请她给自己也倒一杯酒,和他一起坐一会儿的时候,贝特丝将酒壶放到桌子上,双臂抱在胸前,侧过头,上下打量着麦特。

“只剩几个小时了。”塔曼尼表示反对。拿勒辛也同时说:“这点时间只够把他们从酒馆里轰出来。”

“九月之女?”贝特丝有些喘不过气,但这并没有让她降低说话的速度,“那是一家旅店吗?酒馆?在玛尔隆没有这个地方,也许是在河对岸的亚林吉尔?我从没去过——”

麦特稍有些瘸地向墙角处的一张桌子走去,塔曼尼、代瑞德和拿勒辛都躲在那里。塔曼尼正盯着他的酒杯,仿佛是要从里面寻找出人生的答案。代瑞德正笑着看拿勒辛拒绝一名身材丰满、浅褐色头发、灰色眼睛的女侍的邀请,同时又不承认他的脚已经酸痛不堪了。麦特将拳头拄在桌上。“红手队在第一缕曙光出现的时候向南出发,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做准备。”三个男人立刻张大了嘴瞪着他。

“当然,兰德,”麦特缓缓地说着,脱下另一只靴子,“但事情总要按部就班,对吧?”

把薪水都扔进女孩的衣服深处。

他将帽子扣在头上,从门边拿起黑杆长矛。这是他第二次进入特法器时得到的另一件礼物,它的黑色长杆上雕刻着用古语写成的铭文,如同短剑般的古怪矛锋上刻着两只乌鸦。

这种混合招致不少抱怨。一开始,凯瑞安骑兵全都要跟随塔曼尼,提尔人则服从于拿勒辛,步兵则从一开始就是一群杂烩。虽然有人在讨论应该让每个单位都有同样的规模,以及单位配置的数量。贵族和将军们过去总是尽可能将多数人召集到自己身边,这些人都被称为艾德隆的人、麦尔辛的人,或是亚汉丁的人。直到现在,这种现象依然存在,比如艾德隆的五百人就自称为艾德隆之锤,而不是第一小队。但麦特要将这个概念砸进他们的脑子里——所有人都属于红手队,无论他碰巧出生在什么地方。任何不喜欢按照麦特的方式做事的人都可以自由地离开,不过让麦特吃惊的是,并没有人因此而离开。

当然,事情并不会这样就结束。红衣男抓住了剑柄,但他才抽出剑刃一寸,麦特就用矛杆打断了他的手腕。他哼了一声,放开剑柄,用另一只手去抽腰间的长匕首。麦特将矛杆敲在他的耳朵上方,他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那个人已经倒在黄衣人的身旁。该死的蠢货!麦特不确定这句话是在骂这个红衣人,还是在骂自己。

麦特微笑着,将手肘支在桌上,“为你们自己找一匹好马吧,让我们看看谁能赢。”他的运气也许不会影响到赛马(除了骰子和牌之类的东西外,他还没办法确定他的运气能有什么样的作用),但他从小就看着他父亲做马匹交易,他看马的眼光是相当厉害的。

这就是你从军的回报,

让麦特感到惊讶的是,贝特丝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鼻子底下来回摇晃着,又带着劝诫的神情向他摇了摇头,仿佛已经完全将他看透。是啊,他从没自以为能搞懂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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