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火与魂
奈妮薇站了一会儿,等那两位两仪师先离开,然后看见雪瑞安从后面的一间会议室中走出来,麦瑞勒、摩芙玲和波恩宁跟在她身后。麦瑞勒也看见了奈妮薇,她刚要向奈妮薇走过来,雪瑞安和摩芙玲已经各抓住这位绿宗姐妹的一只手臂,飞快地向她低声说着什么,同时也不停地瞥向奈妮薇。这四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房间,消失在另一道门里。
这是一幢小房子,只有两个房间,但厚实的石墙让房间里比外面要凉爽一些。洛根只穿着衬衫,叼着烟斗,正借着窗口射进来的阳光看书。两仪师们将他照顾得很好,房间里的桌椅都像其他沙力达的家具一样,虽然不算精致,但做工都很考究,一张螺旋花纹的金红色地毯覆盖了大部分地板,而且显然是经过了仔细的打扫。奈妮薇怀疑这不会是洛根扫的。
乌诺已经绕过了街角。奈妮薇叹息了一声,她只是在拖延进去的时间。麦瑞勒也许会在。又擦了擦脸,她朝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皱起了眉——今天是刷锅子的第十一天,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二十…”她的微笑显得很悲伤,一种被深深压抑的悲伤。“我能够承受自己的悲伤,汤姆,母亲死了,我必须尽全力不要辜负她。她就绝不会相信任何荒谬的谣言,或者为这种谣言而落泪。”
“没有,两仪师。”如果说奈妮薇的声音有一点紧张,有一点草率,那是有原因的。瑟德琳说过,她要在奈妮薇身上尝试每一种手段,很显然的,她就是这个意思。昨天的尝试包括喝酒让奈妮薇松弛,只是奈妮薇不小心多喝了几口。她不相信自己还能忘记唱着歌被架回房间时的样子——她竟然在唱歌!以后她只要想起那时的情景,一定都会满脸通红的。布兰妲一定也知道了这件事,每个人一定都知道了。想到这个,奈妮薇的肠胃就会翻腾个不停。
“汤姆。”这次,伊兰的语气更加坚定。泽凌在双脚之间移动着身体的重心,看上去仿佛是很希望自己能在别的什么地方。汤姆的表情则相当阴沉。
奈妮薇差点打了个哆嗦,喝酒的邀请就已经足够了,她不需要更多了。奈妮薇想到了乌诺,想到了他是个男人,这就足够了。不需要再从小白塔那里寻找怒火了,虽然这个想法确实又给奈妮薇添了点怒火。真源突然出现在奈妮薇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感觉到了视野以外那团看不见的温暖,然后她张开自己,阴极力流入她的身体。如果她刚才的情绪是愉悦,那现在她的心中已经充满了迷醉。她完全地服从于它。烧了瑟德琳吧!
“我相信瑟德琳最终是可以找到问题关键的,两仪师,”奈妮薇几乎是用耳语说着,“我会更加努力的,两仪师。”匆忙地行了个屈膝礼,奈妮薇抢在布兰妲阻止她之前转过了身,结果她一下子撞到了那两位新来的白发两仪师中的一位。她们看上去就像是对方在镜子里的映像,任何人都会以为她们是一对姊妹,两个人都有着一副纤细的骨架和一张充满贵族气质的长面孔。
“现在,”奈妮薇冷冷地说道,“先让我看看能从洛根身上找到些什么吧!”
她更加用力地拉了一下自己的发辫,让头皮都感觉到了疼痛,但这样并不能让她的脾气缓和下来。一名戴着弓箭手扁头盔,穿着镶皮短上衣的士兵好奇地看着她,但奈妮薇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踉跄了一下,立刻消失在了人群里。为什么伊兰要这么顽固?
“手镯在哪?”她轻声问。街上没有人会懂得她在问什么,但一次忘记谨慎,以后每次就都可能忘记谨慎。“玛丽甘在哪?”
伊兰用眼角瞪了奈妮薇一眼,才恢复自己应有的姿态,伸手抚平了彩边长袍,不在意地说道:“我已经求凯丽玎帮我代课了。” 然后她又笑着对汤姆说:“我想我可以陪你一会儿,我很高兴能这么做,现在我们能听你说在阿玛迪西亚经历的每一件事了。”
一阵清嗓子的声音打破了这幅画面。“汤姆先生?”塔比瑟展开她的白裙,飞快地行了个屈膝礼,“泽凌师傅?两仪师雪瑞安说,宗派守护者已经准备好接见你们了,她说你们不该离开小白塔的。”
叹了口气,奈妮薇沿着街道向前走去,伊兰跟在她身边,仿佛奈妮薇邀请她这样做似的。突然间,奈妮薇发现伊兰的手腕上什么都没有。
布兰妲用手势阻止了奈妮薇的屈膝礼:“昨天瑟德琳和你有什么进步吗?”
她的同伴碰了碰她的手臂:“哦,让这个孩子走吧,范迪恩,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奈妮薇走到稍远一些的一张桌子前,小心地行了个屈膝礼:“请原谅,两仪师,但我被告知史汪和莉安在这里,您能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她们吗?”布兰妲的钢笔停止了移动,她抬起头,用冰冷的黑眸看着奈妮薇。奈妮薇会选择布兰妲,而不是更靠近门口的两仪师,是因为她是极少几个从没向奈妮薇逼问过兰德情况的两仪师之一。而且,当史汪是玉座的时候,史汪也选择布兰妲作为一名可以信任的两仪师。这与奈妮薇现在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关系,但面对这位两仪师的时候,奈妮薇会稍微感到一点安慰。
奈妮薇一直走出了小白塔,才狠狠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辫子。昨晚她们见过了智者,要猜出她们为什么会阻止麦瑞勒并不困难。如果艾雯终于去了石之心大厅,她们肯定不会想让她知道。奈妮薇·爱米拉失宠了。她在本应该比见习生更进一步的时候却像初阶生一样在刷锅碗子;她和瑟德琳毫无进展,她那些精彩的发现也已经枯竭;她永远也不会成为两仪师。她已经99lib?net明白了,泄露那些通过伊兰从魔格丁那里得到的信息是个错误。她已经明白了!她的舌头抽搐了一下,因为想起了那种可怕的味道——猫蕨草和马文叶粉的味道,她以前经常用这帖药剂治疗那些总是禁不住要说谎的孩子。是的,她自己就应该喝一帖这种药剂。但这确实是个错误。两仪师已经不再谈论她的创新,她们谈论她已经不再有创新。两仪师们只是对她的封锁有暂时的兴趣,她们不会帮她把封锁打破的。她不可能成功,即便两仪师们从她的头发检查到脚趾,从日出检查到日落。
奈妮薇清清喉咙,编织出阴极力的细丝进入洛根的身体,风之力和水之力、火之力和地之力、魂之力。所有用于治疗的元素,但现在只是用于探测。如果她将双手放在洛根的身上应该会更有效一些,但她不能让自己这么做,用至上力碰触他已经是非常糟糕的事情了。洛根像一头公牛一样健康,甚至也像公牛一样健壮,他的身体没有一点毛病——除了那个窟窿以外。
在小白塔前面的影子里停下脚步,奈妮薇小心地擦了擦脸,然后把手绢收回袖子里。这并没什么用,汗水立刻又从她的皮肤中冒了出来,但她想以最好的形象走进去。她希望自己能显得冷静、沉着、威严,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她额角的血管在不停地跳动,她的胃非常……虚弱,今天早晨她甚至没吃早餐。当然,都是因为这种炎热。但她总是想躺回到床上去,蜷缩在那里,直到死掉。而她对天气的感觉又在烦扰她。天上明明只挂着一轮熔金般的烈日,她却总觉得应该有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坚定的神情从伊兰的脸上滑走了,她咬住嘴唇,眼睛盯着地面。“奈妮薇,你知道,我告诉过柏姬泰我们会留下。嗯,看起来她已经对乌诺说过,除非是她的命令,否则绝不能单独为你准备马匹。她告诉过乌诺,你想要逃走,我也是后来才发现这件事的。”伊兰焦躁地一摆头,“如果有一名护法就会出这种事,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有护法。”
“塔拉朋,”泽凌端详着自己的小帽,喃喃地说道,“那个国家已经彻底毁了,任何人都不知道该怎样让她恢复过来。我们听说是这样的。”
汤姆什么都没注意到,大多数男人都是瞎子,但汤姆平时还算是目光敏锐的。“我们尽量想要早一点脱身,”他说道,“雪瑞安已经把我们榨干了,她还要我们对一些宗派守护者进行单独汇报,但愿她们只是会大略问一问吧!沿埃达河部署的白袍众并不足以拦住想过河的老鼠,除非那只老鼠在过河的前一天先用大鼓和喇叭宣告自己的存在。培卓·南奥向塔拉朋边境派遣了一支大军,又安排了相当多的军力阻挡侵入阿玛迪西亚北部的先知,他似乎把剩下的每一名白袍众都集中到阿玛多周围,埃尔隆也在聚集他的士兵。我们离开之前,关于沙力达的传闻就已经出现在阿玛多的街头巷尾了,但我没能确认培卓是否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地方。”
“不,奈妮薇,如果她们认为我们是逃走的,我们还能为兰德做些什么?你答应过我的,奈妮薇,你答应过不会逃走,只要我们找到了某样东西。”
奈妮薇深吸了一口气。有时候这两个人扮父女实在是过分了,伊兰以为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汤姆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我想今天上午你还要教初阶生,伊兰。”
洛根只是耸耸肩,听从奈妮薇的吩咐,温驯得如同一只小狗。不,那不是温驯,那种微笑只能被称作高傲。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对于两仪师的感觉,另一部分……洛根看着伊兰坐进另一把椅子里,细心地整理好裙子。即使奈妮薇没看见洛根在看什么,从洛根的眼神中她也能知道,他一定是在看着一名女人。那种眼神里没有嬉笑,没有轻浮,只是……奈妮薇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当洛根用同样的眼神望向她的时候,她突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而洛根是个男人。也许洛根相貌英俊,肩膀宽大,但奈妮薇喜欢认为自己更好一些。当然,这没有其他的意思。
洛根专注地看着奈妮薇,奈妮薇不记得自己向他靠近过,他的脸上仿佛戴上一副轻蔑的面具。也许奈妮薇不是两仪师,但她和两仪师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她们和一些守护者在一起,孩子。”布兰妲的声音清脆悦耳,但像她白皙的面孔一样毫无感情,白宗两仪师很少会显示出任何情绪,布兰妲则从没有显示过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