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I
凯尔屏住气息,安塔拉的印记布满了她一边眼眸,但是瞳孔的黑色却像眼泪一样溢出,流淌到脸颊上,墨黑色的线条往她艳红的头发中延伸。非常古怪。
「妳是谁?」
「我的名字,」她说,「叫欧丝卡。」
「妳是什么?」他问。
她歪着头,「我是信差。」她说的是皇室高等语,但口音很重,他看见她的袖口处露出语言符文的一角。看样子,她是从白伦敦来的了。
「妳是安塔拉?」怎么可能,凯尔是最后一个安塔拉了。他头晕目眩。「不可能。」
「我只是信差。」
凯尔摇摇头,不对,她感觉不像安塔拉。她身上的魔法更诡异、更黑暗。她往前一步,他则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上头的树荫更浓厚了,从春天变成夏天。
「谁派妳来的。」
「我的国王。」
所以,有人成功爬上白伦敦的王座了。这确实只是迟早的事。
她又慢慢往前踏了一步,凯尔保持距离,身旁蓊郁的夏日树木变成秋天的落叶。
「真高兴我找到你了。」她说,「我到处都找遍了。」
凯尔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宫殿的门,「为什么找我?」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露出微笑,「捎信来。」
「如果妳有讯息要给统治者,」他说,「麻烦自己去送。」
「我的讯息不是要给统治者的,」她步步逼近,「是给你。」
一阵颤栗窜遍他全身,「妳跟我有什么好说的?」
「我的国王需要你的帮忙,我的城市需要你的帮忙。」
「为什么是我?」他问。
她的表情变了,变得很忧伤,「因为全都是你的错。」
凯尔往后退,好像被击中一样。「什么?」
她继续往前靠近,他继续后退,很快他们就站在赤裸的冬日枝桠下,树枝在冷风中互相刮擦,「是你的错啊,你击垮了丹恩兄妹,你杀了我们最后一个真正的安塔拉。但是你可以帮我们。我们的城市需要你。拜托你来。和我的国王见面。帮他重建。」
「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他脱口而出。
「不行吗?」信差说,彷佛听到了他脑子里的念头。
我要走了。
那个女人──欧丝卡──对附近的树比比手势,凯尔注意到那个已经用鲜血画好的螺旋图案。一扇门。
他的视线飘向皇宫。
留下来。
是你自己打造了这座牢笼。
我不能让你走。
跑吧。
你是安塔拉。
没人阻止得了你。
「怎么样?」欧丝卡问,伸出手,上面爬满了乌黑的血管,「你肯来吗?」
*
「你说他被放了是什么意思?」莱伊怒气冲冲地质问。
他和莱拉站在宫殿的监牢里,看着一名侍卫后方空荡荡的牢房。他本来打算要和莱拉一起闯过这些人,救出凯尔,来到这里才发现根本无人可救。「什么时候?」
「国王下令的。」侍卫说,「不到十分钟前,他应该还没走远。」
莱伊大笑,一阵头晕目眩、歇斯底里的笑声从他喉咙中往上爬,他再度拔腿狂奔,冲上楼梯跑向凯尔的房间,莱拉紧跟在后。
他来到凯尔的房门前,一把推开门,可是寝室里空无一人。
他退到走廊上时,努力克制油然而生的惊慌。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啊?」阿鲁卡德问,走上阶梯。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莱伊反问。
「找你啰。」阿鲁卡德说,莱拉也同时开口:「你有看到凯尔吗?」
阿鲁卡德扬起一边眉毛,「我们可是故意谁也不见谁呢。」
莱伊发出没好气的声音,冲过船长,结果刚好撞上阶梯上一名年轻人。那个侍卫没穿盔甲,莱伊差点认不出是谁,「哈斯特拉,」他上气不接下气说,「你有看到凯尔吗?」
哈斯特拉点点头,「有的,殿下。我刚在中庭和他道别。」
王子大松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瘪了,他才刚抬腿要走下阶梯,哈斯特拉就又出声说:「他现在应该跟另一个人在一起。好像是个女的。」
明显看得出莱拉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什么女的?」
「妳觉得呢?」阿鲁卡德问。
哈斯特拉看起来有点恍惚,「我……我不记得她的脸了。」他双眉之间挤出小小的皱纹,「很奇怪,我一直都很擅长记脸的……可是我知道她的脸……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哈斯特拉,」阿鲁卡德说,声音警戒,「手打开。」
莱伊完全没注意到年轻侍卫的两只手正紧紧握在身侧。
哈斯特拉低头,彷佛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然后才举起手臂,松开指头,其中一边是空的,另一边则握着一颗小小的扁石,表面画满了咒语。
「啊,」侍卫说,「真奇怪。」
但莱伊已经一头冲下走廊,莱拉只慢上一步,阿鲁卡德则跟在两人身后追赶。
*
凯尔伸手握住欧丝卡的手。
「谢谢你。」她说,如释重负的声音快乐极了,将他的指头捏得更紧了一些,另一只手则按向印着血迹的树木。
「艾斯塔森。」她说,很快的,宫殿中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红伦敦的街道。凯尔四处张望,过了一会才认出他们在哪里……不过他们现在身在何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接下来会出现在哪里。
在这个伦敦,这里只是一条狭窄的路,被一间酒馆和一座花园的外墙包夹。
但在白伦敦,这里是城堡的大门。
欧丝卡从她的白斗篷下方拉出一个小东西,依然血淋淋的手伸向攀爬在石头墙面上的冬日藤蔓。她停下来,看着凯尔,等着他的许可,凯尔不禁回头望了街道一眼,从这里,还是可以看见远处的宫殿。五味杂陈的感觉在心中激荡──罪恶、慌张、犹豫──不过在他来得及退缩之前,欧丝卡已经说出咒语。他们身周的城市折迭起来。红伦敦消失不见,凯尔感觉自己往前踏,离开狭窄的街道,步入城堡前的岩石森林中。
只是那里已经没有岩石森林了。
而是寻常的森林,树木林立,光溜溜的冬季枝桠后方是晴朗的湛蓝天空。凯尔不禁错愕:什么时候白伦敦也有颜色了?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也不是她所提到的世界,伤痕累累又奄奄一息的世界。
这个世界完全看不出哪里残破不堪。
欧丝卡站在大门旁边,靠着墙稳住脚步,她抬头时,脸上露出猫一般的微笑。
凯尔只有几秒钟的时间能理解这些转变:脚下的青草、阳光、鸟鸣,然后惊觉他犯下了大错,紧接着就听见了脚步声,他转过身,发现自己正和白伦敦的国王面对面。
他站在凯尔正前方,抬头挺胸,两只眼睛都清晰可见:一边翡翠绿,一边墨黑。
「霍蓝?」
那是个问句。他认识霍蓝,四个月前曾和他打斗过,也击败了他,最后将他丢进深渊里。但身前的这个男人和凯尔认识的那个霍蓝几乎判若两人。上次他看见霍蓝时,他只是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
那个霍蓝不可能站在这里。
那个霍蓝不可能活下来。
但站在他身前的这个人确实是霍蓝,而且他不只是活下来而已。
他根本脱胎换骨。
他的双颊透出健康的血色,人生中最身强体健时才会有的那种光彩,即使他还年轻,之前的头发却一直都是灰扑扑的炭黑色,现在则黝黑乌亮,笔直锐利的线条覆盖着两边太阳穴与前额。凯尔对上霍蓝的视线,这个男人──魔法师、国王、安塔拉,竟露出了微笑,比起新衣服和奕奕神彩,这个举动甚至是更加惊人的转变。
「你好啊,凯尔,」霍蓝说,凯尔心中有一小部分松了口气,至少听见的是他熟悉的那名安塔拉的声音。音量不高,他从来不会大声说话,但是高高在上,而且微哑,就好像他刚刚一直在大吼,或者尖叫。
「你不应该在这里的。」凯尔说。
霍蓝扬起一边黑色的眉毛,「彼此彼此。」
凯尔感觉到背后的阴影,重心的改变,然后有人扑上来。他已经伸手去拔刀,但是太迟了,在他的手指握住刀柄之前,某个冰冷沉重的东西已抢先掐住他的喉咙,然后整个世界在痛苦之中爆炸。
*
莱伊冲过中庭的门,大叫着哥哥的名字。那排树木前方看不见凯尔的踪影,只有莱伊吶喊的回音。莱拉和阿鲁卡德追在他身后,靴子砰砰的脚步声淹没在他猖狂的脉搏中。
「凯尔?」他又喊了一次,冲进中庭里。他经过盛开的春日花朵,指甲掐进手臂上的伤口,试着以痛苦来牵动他与凯尔之间的联系。
然后,在夏季绿荫和金黄秋叶之间,莱伊放声尖叫,瘫倒在地。
他本来还好端端站着,下一秒就双手双膝着地,某种尖锐又有锯齿的东西撕扯着他的身体。
「莱伊?」附近有个声音说,王子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啜泣。
莱伊。
莱伊。
莱伊。
他的名字在中庭四处回荡,但是他快溺死在自己的血中,他很确定眼前的鲜血泼洒了一地。他的视线模糊,跌落在地时,双眼也跟着失焦,就跟黑暗来袭时回忆与梦境一涌而上的感觉一样。
这是个噩梦。
他的嘴里都是血。
这一定是个噩梦。
他试着站起来。
这──
他又尖叫着瘫倒,剧痛撕扯过他的胸口,深深埋进肋骨之中。
「莱伊?」另一个声音喊道。
他试着回答,但是下巴锁得死紧,他喘不过气。泪水沿着脸庞汩汩流下,那样的痛苦太真实、太熟悉,一把捅进血肉中、刮着骨头的利刃。他的心跳加速,随后开始断断续续,眼前一片黑,他又再度回到了圣堂中的小床上,在黑暗中往下掉,急速坠落──
*
什么也没有。
莱拉直直朝中庭的外墙冲去,狂奔过这个奇异的果园,从另一头出来。可是没有他们的踪影,石墙上也没有血迹,没有任何标记。她往后退开,绞尽脑汁思考还有哪里可以找。这时,她听见尖叫声。
莱伊。
她发现王子倒在地上,紧抓着自己的胸膛。他在啜泣,手臂压着肋骨,好像有人捅了他一刀,可是没有血。这里没有血。她像被重重打了一拳般恍然大悟。
不管莱伊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而是凯尔。
阿鲁卡德出现了,看见王子,脸色瞬间有如槁木死灰。他对侍卫大喊,然后跪在发出另一声啜泣的莱伊身边,「他怎么了?」阿鲁卡德问。
莱伊的嘴唇都是血,莱拉不知道是他自己咬破的,还是有更重的伤势。
「凯尔……」王子喘气,痛得发抖,「有事情……不对……没办法……」
「凯尔跟这有什么关系?」船长问。
两个皇家侍卫现身,皇后跟着他们后面,整张脸因为恐惧而毫无血色。
「凯尔呢?」她一看到王子就出声大喊。
「退后!」几个贵族想靠近时,侍卫出声喝止。
「去叫国王!」
「撑着。」阿鲁卡德恳求,对着莱伊说话。
莱拉目睹王子蜷缩成一颗球,慢慢往后退。
她在树木之间寻找凯尔的踪影,寻找那个女人,寻找他们离开这里的路线。
莱伊滚成侧躺,企图站起身,但是失败了,他开始咳出血,滴落在果园地面。
「来人,快去找凯尔!」皇后下令,声音在歇斯底里的边缘。
他到底去哪了?
「莱伊,我可以做什么?」阿鲁卡德轻声说,「我可以做什么?」
*
凯尔和痛苦一起浮出水面。
他碎裂成一片一片,有什么他赖以为生的东西从他身上被撕扯开来。痛苦自他脖子上的金属项圈往外扩散,阻断了空气、血流、思绪和力量。他绝望地想召唤魔法,可是什么也没出现。他大口喘气,感觉他快要溺毙了,满嘴都是鲜血的味道,虽然其实什么东西也没有。
森林不见了,他四周的房间一片荒芜。凯尔发抖──他的外套和上衣都不见了──背脊和肩膀赤裸的皮肤就这么直接贴着冰冷的金属。他动不了,虽然站得直挺挺的,靠的却不是自己的力量。他的身体被困在某种框架中,双臂被迫往两旁张开,手掌固定在垂直的杆子上。一根横杆则抵着他的肩膀,还有另一根直杆压着他的头和脊椎。
「这个遗物,」一个平稳的声音说,凯尔勉强集中目光,看见霍蓝站在他面前,「是我前人留下的。」
安塔拉定定看着他,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好像是石头雕的,不是血肉之躯,但是他黑色的那只眼睛里头有东西在旋转,银色的影子扭动翻滚,像是油里的蟒蛇。
「你做了什么?」凯尔快窒息的声音说。
霍蓝歪歪头,「我应该做什么?」
凯尔咬紧牙根,强迫自己对抗项圈冰冷的剧痛,用力思考,「你应该……留在黑伦敦。你应该……应该死了。」
「然后拖着我的人民陪葬?任由我的城市陷入另一场战争?让我的世界越来越沈沦、离死亡越来越近,尽管我明知道自己有能力拯救它?」霍蓝摇摇头,「不,这些年来,我的世界牺牲得够多了。」
凯尔张开嘴巴想说话,但是剧痛剜割着他的五脏六腑,拿他的心脏来当磨刀石。他低头看见他与莱伊的印记开始出现裂痕。不要。不要。
「霍蓝,」他喘气,「拜托。你得把这个项圈拿走。」
「我会的。」霍蓝慢慢说,「等你同意之后。」
他全身一阵惊慌,「同意什么?」
「我在黑伦敦的时候──你将我送去黑伦敦之后──我谈了场交易,我的身体,交换他的力量。」
「他的?」
然而,在黑暗中等着谈交易的,只有一个东西。曾经毁灭过一整个世界的东西,还试着藉由一块石头逃出的东西。曾经在他的城市撕扯出一条路,想吞噬凯尔灵魂的东西。
「你这个笨蛋。」他咆哮,「是你告诉我,如果臣服于黑魔法,就是失去……」他的牙齿开始打颤,「是你说如果不当主人……就会成为仆人。结果……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你也许脱离了艾索斯的咒语……但不过是拿一个主人换了另一个主人罢了。」
霍蓝捏着凯尔的下巴,将他的头往后撞向金属杆。痛苦在他的颅骨中回荡。项圈勒得更紧了,他心脏上方的戳记开始裂开。
「听我说,」凯尔哀嚎,他胸膛中的心跳又断了一拍,「我知道这种魔法。」
「你接触过的只是影子,只是它力量的冰山一角。」
「那股力量已经毁了一个世界了。」
「还治愈了另一个世界。」霍蓝说。
凯尔忍不住抖个不停,痛苦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感觉更糟:让人消沉迟滞的骇人严寒。「拜托,拿走,我不会反抗。我──」
「你已经有了完美的世界。」霍蓝说,「现在,我也想要我的。」
放我进去。
凯尔眨眨眼,那几个字是从霍蓝口中说出的,但那不是他的声音。更轻柔,回音却更多,霍蓝的脸也随着声音改变了,阴影从黑眼溢散,流淌进另一只眼珠里,吞噬了所有的翡翠绿,全部染成了黑色。一缕银烟在那双眼睛中卷动,有人──有东西──往外看,但不是霍蓝。
「你好啊,安塔拉。」
霍蓝的表情开始改变,五官原本冷硬的轮廓开始软化,变得几乎可说是温柔。额头与双颊的线条平滑如石,嘴巴也扭曲成一个欣喜的微笑。然后那个生物说话了,它有两个声音,一个比霍蓝原本的嗓音还要滑顺一些,飘荡在空中;另一个像浓烟般低沉浑厚,在凯尔脑中回荡。第二个声音在凯尔双眼后方纠结,在他心智上蔓延,不断搜寻着。
「我可以救你,」它说,拨弄着他的思绪,「我可以救你的弟弟。我可以拯救一切。」生物举起手抚摸一缕凯尔汗湿的头发,似乎觉得不可思议,「放我进去就好。」
「你是个怪物。」凯尔低吼。
霍蓝的手指捏紧凯尔的喉咙,「我是神。」凯尔感觉生物的意志紧贴着他的意志,感觉到它的冰凉手指以冷酷的精准入侵他的心智。
「滚出我的脑袋。」凯尔用尽全身力气撞向束缚,他的额头与霍蓝的额头重重一碰。灼烫鲜明的痛苦贯穿他,鲜血从他鼻子中淌落,霍蓝身体里的那个东西自顾自微笑。
凯尔的心怦怦狂跳,但是莱伊的心跳就快消逝了。凯尔的心脏每跳两次,才感觉到他的一拍心跳,然后变成三次,然后──
生物龇牙咧嘴,「放我进去。」
但是凯尔不能,他想到他的世界,想到这个生物穿着他的皮囊在其中肆虐。他看见皇宫崩塌、河流变黑,看见一具具躯体倒落在街道上,成为死灰,色彩流逝殆尽,只剩下黑色。他看见自己站在正中央,一如他每段梦魇中的情节。彻底无助。
眼泪滑落脸颊。
不,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变成那样。
莱伊,对不起。他心想,知道他会害死他们两人。
「不要。」他大声说,那两个字刮着他的喉咙。
令他惊讶的是,那个生物的微笑更灿烂的。「我正期待你会这么说呢。」
凯尔不懂为什么那生物会这么开心,直到它退后一步,举起双手看着,「我喜欢现在这副躯壳,既然你拒绝我了,我就可以继续留着了。」
那生物的双眼里出现骚动,一抹光芒、一丝翠绿闪现,对抗着它,却再次被黑暗吞没。怪物摇摇头,一副哀伤的样子,「霍蓝呀,霍蓝……」它柔声说。
「让他回来。」凯尔命令,「我们事情还没谈完呢。」但是生物只摇摇头,朝凯尔的脖子伸出手,他想挣脱,却无处可逃。
「安塔拉,你说得对。」它说,直接顺着金属圈抚过,「你如果不当魔法的主人,就等着沦为奴隶。」
凯尔努力对抗金属框架,手铐紧紧陷入他腕上的血肉,「霍蓝!」他大喊,声音在石头房间里回荡,「霍蓝!你这个王八蛋,反抗啊!」
那个魔鬼站在原地看着,黑色双眼眨也不眨,兴致勃勃。
「证明你一点也不软弱!」凯尔尖叫,「证明你不是别人意志的奴隶!你大老远跑回来就是为了这样输掉吗?霍蓝!」
凯尔瘫软的身体靠向金属框,手腕血淋淋,嗓子也喊哑了,怪物悠悠转身离开。
生物回头看了一眼,「我的名字,」它说,「叫作欧萨隆。」
凯尔对抗着金属框,视线却逐渐模糊,重新聚焦之后四周开始发黑,「你要去哪里?」
怪物举起一样东西给他看,凯尔的心脏剧烈一震,那是枚猩红的钱币,中间有一颗金星,红伦敦的林恩。
「不要。」他哀求,扭动着手铐,直到金属划烂了他的皮肤,鲜血汩汩流下手腕。「欧萨隆,你不能这么做。」
恶魔只微微一笑,「可是,现在有谁阻止得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