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饥饿游戏前传:鸣鸟与蛇的歌谣>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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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利奥兰纳斯从没收过任何正式的惩戒,没有一件事会沾染他毫无瑕疵的记录。「可是……」他准备开口抗议。

  「离开吧,趁你因为不愿意服从而第二次记过之前,」海咖院长说。这番话毫无弹性,完全不给予谈判的空间,科利奥兰纳斯只好乖乖从命。

  海咖院长真的用了「退学」这种字眼?

  科利奥兰纳斯心情焦虑地离开中等学院,但同样又有太多事情需要注意,暂时压下他的忧愁。包括走廊上对他行注目礼的学校同学,包括提格莉丝和祖奶奶吃着炒蛋和包心菜汤的速简晚餐,也包括他在傍晚回到动物园,急切着熟悉饥饿游戏时,所遇见的、全然陌生的人。

  夕阳的柔和橘色光辉浸润着整个城市,凉爽的微风将白天令人窒息的热气一扫而空。官方把动物园的开放时间延长到九点,让市民能来看看贡品,但自从他稍早来此之后,就没有现场直播了。科利奥兰纳斯已经打算再好好现身一次,查看露西‧葛蕾的状况,并建议她唱另一首歌。观众会很爱看,也许会吸引摄影机回来。

  他迂回穿越动物园的步道,心中充满怀念之情,回忆起小时候待在这里的快乐时光,但是看到笼舍变得空荡荡觉得很悲伤。这里曾经满是各种迷人的动物,来自都城的基因方舟。而如今,在一个笼舍里,一只孤零零的陆龟躺在泥巴里,气喘吁吁。一只满身泥污的巨嘴鸟在枝桠高处呱叫,拍着翅膀从一个围栏飞到另一个围栏。牠们是战后极少数的幸存者,大部分的动物不是饿死就是被吃掉。一对背瘦如柴的浣熊可能是从邻近的城市公园晃到这里来,在倾倒的垃圾桶里翻找东西。唯一繁衍兴盛的动物是老鼠,牠们彼此追逐,绕过喷泉的边缘,从走道的不远处匆匆跑过。

  科利奥兰纳斯靠近猴子笼舍时,步道的人潮变得比较多,群众上看百人,围成弧形,从栅栏的一侧延伸到另一侧。有人匆匆走过时推挤他的手臂,他认出那个人是雷比达‧玛姆西,带着摄影师从游客之间推挤而过。前方发生了某种骚动,于是他爬上一块大石头,让视野好一点。

  科利奥兰纳斯懊恼极了,因为看到赛嘉纳斯站在笼舍边缘,身旁有个大型背包。他拿起一个看似三明治的东西,伸进栅栏,提供给里面的贡品。那些贡品一度全部往后退。科利奥兰纳斯听不清楚他说的话,似乎努力哄着来自第十一行政区的女孩迪儿,要她拿着。赛嘉纳斯在忙什么?想要超越他,抢走这一天的声势?采纳他的点子跑来动物园,然后改造成科利奥兰纳斯永远无法企及的模式,因为他永远负担不起?整个背包是不是装满三明治?那个女孩甚至不是赛嘉纳斯的贡品啊。

  赛嘉纳斯一看到科利奥兰纳斯,神情一亮,招手要他过去。科利奥兰纳斯以若无其事的态度穿越人群,陶醉在众人的注意力里。「有麻烦吗?」他说着,同时检视背包。里面不只装满三明治,还有新鲜的李子。

  「没有人信任我。也是啦,他们为什么该相信呢?」赛嘉纳斯问道。

  有个高傲的小女孩大步走到他们旁边,指着围篱边缘柱子上的一块告示牌。「上面写:『请不要喂食动物。』」

  「不过,他们不是动物啊,」赛嘉纳斯说。「他们是孩子,像你我一样。」

  「他们才不像我!」小女孩反驳说。「他们来自行政区。所以才会把他们放在笼子里!」

  「再说一次,像我一样,」赛嘉纳斯冷冷地说。「科利奥兰纳斯,你觉得有办法请你的贡品过来这里吗?如果她肯来,其他人就会来。他们一定饿坏了。」

  科利奥兰纳斯的思绪转得飞快。他今天已经被记过一次,不希望再向海咖院长提出挑战。另一方面,「记过」是针对身陷险境的学生,而他在栅栏的这一侧肯定安全无虞。戈尔博士绝对比海咖院长更有影响力,而她曾赞美他积极主动的精神。况且,说实在的,他没有兴趣把舞台让给赛嘉纳斯。动物园是他的主场,他和露西‧葛蕾才是明星。甚至到现在,他都能听见记者雷比达对摄影师轻声说着他的名字,也能感受到都城的观众紧盯着他。

  他看到露西‧葛蕾位于笼舍后侧,就着水龙头洗手洗脸,那个水龙头从墙壁凸出来,位于膝盖高度。她用百褶裙擦干手脸,整理一头鬈发,并调整耳后的玫瑰。

  「我对待她的方式,不能像是动物园的喂食时间,」科利奥兰纳斯对赛嘉纳斯说。他把露西‧葛蕾视为淑女,可不能将食物推过栅栏硬塞给她。「我的贡品不行。不过我可以提供晚餐给她。」

  赛嘉纳斯立刻点头。「要什么都拿去。老妈额外做了很多。拜托了。」

  科利奥兰纳斯从背包里选了两块三明治和两颗李子,走向猴子笼舍边缘,那里有块平坦的石头,提供了很像座位的地方。他这辈子出门时,口袋里永远带着干净的手帕,即使最艰困的那几年也一样。祖奶奶很坚持一些特定的礼仪,让生活不致乱了套。放手帕的抽屉非常大,已有好几代的历史;手帕是素色的,缀有花边,绣着花朵图案。他摊开那块有点皱的老旧白色亚麻手帕,把食物摆在上面。他就坐时,露西‧葛蕾自动跑到栅栏前面来。

  「这些三明治是要给谁的吗?」她问。

  「就是要给你的,」他回答。

  她盘腿坐下,拿了一块三明治。仔细查看夹馅之后,她从角落咬了一小口。「你不吃吗?」

  他不确定。目前能见度都很好,再一次让她凸显出来,显现她是有价值的人。但是和她一起吃东西?那样可能越了界。

  「我宁愿你多吃一点,」他说。「增强你的体力。」

  「为什么?这样我才能在竞技场上扭断杰赛普的脖子?我们都知道,那不是我的专长,」她说。

  闻到三明治的气味,他的肚子咕噜叫。一片厚厚的肉饼放在白面包上。他错过今天中等学院的午餐,早餐和晚餐在家又吃不饱。一团西红柿酱从露西‧葛蕾的三明治边缘挤出来,产生决定性的作用。他拿起第二块三明治,牙齿用力咬下。一阵微微的欣喜之情传遍他全身,他努力抗拒着两、三口就把三明治吃光光的冲动。

  「现在这样好像野餐喔,」露西‧葛蕾回头望着其他贡品,他们移动得靠近一点,但好像还是犹豫不决。「你们全都该吃一块。真的很好吃喔!」她叫道。「杰赛普,来呀!」

  她那位同区的大块头伙伴鼓起勇气,慢慢走向赛嘉纳斯,从他手中拿起三明治。他顿了一下,又拿起李子,然后没说一句话就走开。突然间,其他贡品都冲向围篱,双手匆匆探出栅栏外。赛嘉纳斯尽快满足他们,不到一分钟,背包就几乎掏空了。那些贡品在笼舍周围四散开来,蹲伏着身子保护自己的食物,狼呑虎咽。

  唯一没有靠近赛嘉纳斯的人是他自己的贡品,来自第二行政区的男孩。他站在笼舍后侧,双臂交叉在壮硕的胸前,低头盯着他的导师。

  赛嘉纳斯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块三明治,作势要递给他。「马可士,这是给你的。拿去吧。拜托。」但马可士依然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拜托,马可士,」赛嘉纳斯恳求道。「你一定很饿。」马可士上下打量赛嘉纳斯,接着刻意转身背对他。

  露西‧葛蕾看着这番僵持局面,很感兴趣的样子。「那是什么情况?」

  「你指什么?」科利奥兰纳斯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说。「不过感觉与私事有关。」

  在卡车上想要杀死科利奥兰纳斯的小不点男孩忽然弹起来,抓走那个无人领取的三明治。赛嘉纳斯没有作势要阻止他。新闻小组试图要采访赛嘉纳斯,但他挥手叫他们走开,自己则消失于人群之中,肩膀垮下彷佛有千斤重。他们又对那些贡品拍摄了一下,接着镜头对准露西‧葛蕾和科利奥兰纳斯,他坐得更加挺直,用舌头把齿缝间的肉块舔舐干净。

  「我们在动物园现场,这里有科利奥兰纳斯‧史诺和他的贡品,露西‧葛蕾‧贝亚德。另一位学生刚才把三明治发送完毕。他是导师吗?」雷比达把麦克风推向他们索取答案。

  科利奥兰纳斯不想抢占镁光灯,但赛嘉纳斯的出现可以保护他。赛嘉纳斯是中等学院重建功臣的儿子,海咖院长会不会对他记一大过呢?几天前,科利奥兰纳斯觉得「史诺」这个姓氏比「普林西」更有分量,但抽签分配的结果证明他是错的。如果海咖院长想要严厉斥责他,他宁可有赛嘉纳斯站在旁边。

  「他是我的同学,赛嘉纳斯‧普林西,」他告诉雷比达。

  「他是怎样?带一些高级三明治来给贡品吃?都城一定会镇饱他们啊,」记者说。

  「喔,郑重声明,我上一次吃东西是抽签日的前一晚,」露西‧葛蕾朗声说道。「所以,我想已经过了三天。」

  「喔。好吧,嗯,好好享用三明治!」雷比达说。他示意要摄影机往后转,拍摄其他贡品。

  露西‧葛蕾突然站起来,倾身到栅栏之间,让焦点又回到她身上。「你知道吧,记者先生,什么做法是好的呢?如果有人有多出来的食物,他们可能会带到动物园来。如果我们全都虚弱到没办法打斗,看饥饿游戏就没看头了,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有点道理喔,」记者说着,不太有把握。

  「我呢,我喜欢甜食,但我不挑食啦。」她面露微笑,咬起她的李子。

  「好。那好吧,」记者说着,悄悄移开。

  科利奥兰纳斯看得出来,那位记者如履薄冰。他到底该不该帮助她,向所有公民求取食物?那样似乎是对都城提出谴责?

  看着新闻小组移向其他贡品,露西‧葛蕾又坐回他的对面。「太过头了?」

  「我是觉得不会啦。很抱歉,我没想到带食物来给你,」他说。

  「嗯,没人看见的时候,我一直靠这些玫瑰花瓣撑过去。」她耸耸肩。「你又不知道。」

  他们默默吃完自己的食物,看着记者尝试请其他贡品开口说话,但都失败了。这时太阳已经下山,光源由逐渐升起的月亮取而代之。动物园很快就要关闭了。

  「我正在想,你再唱一首歌可能是不错的主意,」科利奥兰纳斯说。

  露西‧葛蕾把李子果核仅剩的一点果肉吸干净。「嗯哼,那样喔,可能吧。」她用裙子的一条褶边轻擦嘴角,然后把裙子拉直。她平常说话的嘻笑语气变得严肃。「那么,身为我的导师,你从这件事得到什么?你还在学校念书,对吧?所以你得到什么?我越是出色,你就得到更好的成绩?」

  「也许吧。」他觉得好尴尬。在这里,在相对私密的角落里,他头一次意识到,再过几天她就要死去。嗯,当然啦,他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但在他的心目中,她比较像是他的伙伴。他参与赛马的小母马,他参与格斗的斗犬。他越以特殊眼光看待她,她就越被当人对待。如同赛嘉纳斯对那个小女孩说的,即使露西‧葛蕾不是都城人,她也绝不是动物。而他在这里做什么呢?难道是卖弄炫耀,就像海咖院长说的一样?

  「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他对她说。「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导师。你其实不必要这么做。我是说,唱歌。」

  「我知道,」她说。

  可是,他仍然希望她唱歌。「不过呢,如果大家喜欢你,他们会为你带来更多食物。我家没什么多余的食物。」

  他的脸颊在黑暗中烧得火烫。他干嘛要坦白对她说出这点啊?

  「没有食物?我一直以为你们在都城,食物多到吃不完。」

  白痴,他对自己这样说。但在这时,他迎上她的目光,这才第一次发现,她似乎真的对他很感兴趣。「喔,不是。战争期间又特别严重。有一次,我吃了半罐浆糊,只为了止住胃痛。」

  「是喔?那是什么感觉?」她问。

  他突然呆住,然后很惊讶自己居然笑起来。「真的很黏。」

  露西‧葛蕾笑开怀。「我想也是。不过呢,听起来比我做过的一些事好多了。这样说不是要比赛啦。」

  「当然不是。」他笑着回答。「嗯,我很抱歉。我会帮你找来一点食物,你不应该有表演才有食物。」

  「嗯,这不会是我第一次为了晚餐而唱歌。绝对不是,」她说。「而且我真的很爱唱歌。」

  扩音器传来声音,宣布动物园将在十五分钟后闭园。

  「我该走了。不过我明天会见到你吧?」他问。

  「你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我,」她说。

  科利奥兰纳斯站起来,拍拍裤子。他抖一抖手帕,折迭起来,伸进栅栏递给她。「这是干净的,」他向她保证。「至少你有东西可以把脸擦干。」

  「谢啦。我把自己的留在家里,」她回答。

  露西‧葛蕾提到家的这番话,悬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空气中。让她想起再也不会打开的一扇门,再也不会见到的所爱之人。他无法忍受这种想法,与自己的家园活生生拆散开来。那间公寓毫无疑问是他的归属之地,他的安全港,他家人的堡垒。既然他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响应,于是只点头表示晚安。

  科利奥兰纳斯走了还不到二十步,就因为听到他的贡品的声音而停下来,甜美清亮的歌声穿透夜空。

  山谷低处,那么深邃的山谷,

  向晚时分,听见火车鸣响。

  火车,吾爱,听见火车鸣响。

  向晚时分,听见火车鸣响。

  观众原本已经漫步离开,这时全都转过来聆听。

  为我建造一栋宅邸,如此高耸,

  于是能看见我的真爱从旁路过。

  看见他路过,吾爱,看见他路过。

  于是能看见我的真爱从旁路过。

  这时所有人,观众以及贡品,都安静下来。只剩露西‧葛蕾的歌声,以及摄影机把镜头拉近的呼呼声。她依然坐在他们那个角落,头倚着栅栏。

  为我写封信,透过邮递寄出。

  烘干,贴邮,寄往都城监狱。

  都城监狱,吾爱,寄往都城监狱。

  烘干,贴邮,寄往都城监狱。

  她的声音好悲伤,好失落……

  玫瑰艳红,吾爱:紫罗兰沁蓝。

  天际的鸟儿知道我爱你。

  知道我爱你,噢,知道我爱你,

  天际的鸟儿知道我爱你。

  ※

  科利奥兰纳斯呆立不动,因为乐声,也因为随之涌现的一些记忆。他的母亲经常在床边唱一首歌给他听。没错,不是这一首,然而用了同样的一些字眼,「玫瑰艳红,紫罗兰沁蓝」。也提到爱他。他想起银色相框里的照片,放在他床边的床头播上。他的美丽母亲,抱着他,那时候他两岁。他们凝视彼此,笑得开怀。他尽力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拍摄照片的那一刻,然而这首歌轻抚他的脑袋,从脑海深处呼唤着她。他可以感受到母亲的存在,几乎能嗅闻到她扑上玫瑰香粉的淡雅气息,也能感受到她每晚为他裹上温暖毛毯的安全感。她过世之前,战争刚开打几个月的那段恐怖日子之前,叛军第一次发动大规模空袭,让城市陷入瘫痪。等到她开始分娩,大家无法把她送去医院,然后出了问题。也许是大出血?大量的鲜血浸湿床单,库克和祖奶奶拚命想要止血,提格莉丝则把他从房间里拉出去。然后她走了,而小婴儿,本来是他的妹妹,她也走了。他母亲过世后,父亲的死讯接踵而来,但那份失落感掏空这世界的方式完全不一样。科利奥兰纳斯依然把母亲的粉饼盒保存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日子难熬,很难入眠的时候,他会把粉饼盒打开,嗅闻里面高雅粉饼的玫瑰香气。透过像那样的记忆,觉得自己备受宠爱的记忆,每一次都能让他平静下来。

  炸弹和鲜血。叛军以那种方式杀了他的母亲。他不禁心想,他们是否也杀了露西‧葛蕾的母亲。只有她那珍珠色泽的白骨。她对第十二区似乎没有爱,总是把自己与那里切割开来,说她是,是什么呢……柯维族?

  「感谢你站出来。」赛嘉纳斯的声音吓到他。他坐在后方几步之外,躲在一块大石头后方,聆听着那首歌。

  科利奥兰纳斯清清喉咙。「没什么啦。」

  「我觉得,我们其他同学根本不会帮我,」赛嘉纳斯指出。

  「我们其他同学甚至连出现一下都不会,」科利奥兰纳斯回答。「所以我们显得与众不同。你怎么会想要提供食物给贡品?」

  赛嘉纳斯低头看着脚边的背包,里面空无一物。「自从抽签之后,我就一直想象自己是他们的一份子。」

  科利奥兰纳斯差点笑出来,然后才发现赛嘉纳斯说得很认真。「那似乎是很奇怪的消遣啊。」

  「就是忍不住要想。」赛嘉纳斯的声音压得好低,科利奥兰纳斯必须伸长耳朵才听得见。「他们念出我的名字。我走向舞台。然后他们铐住我。然后他们没有理由就殴打我。然后我搭上火车,四周暗蒙蒙的,肚子很饿,孤孤单单,周围只有我准备要杀掉的其他孩子。然后我成为展示品,有那么多陌生人带着他们的孩子,透过一根根的栅栏紧盯着我……」

  这时传来生锈轮子的转动声,让他们的注意力转向猴子笼舍。有十多插干草从沟槽冲出来,在笼舍地板上滚成一堆。

  「你看看,那一定是我的床,」赛嘉纳斯说。

  「赛嘉纳斯,那种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啦,」科利奥兰纳斯对他说。

  「不过有可能啊。很容易。如果我们家不像现在这么有钱的话,」他说。「我会回到第二区,也许还在学校念书,或者说不定去矿坑,但绝对要参加抽签。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贡品?」

  「很难忽略他,」科利奥兰纳斯坦白说。「我想,他很有机会获得胜利。」

  「他是我的同学。你知道吧,就是我来这里之前,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他名叫马可士,」赛嘉纳斯继续说。「不算是朋友,但绝对不是敌人。有一天,我的手指被门板夹到,夹得超用力,他从窗台上舀了一杯雪,帮忙消肿。连问老师一下都没有,直接就动手。」

  「你觉得他还记得你吗?」科利奥兰纳斯说。「那时候你还小。自从那之后发生很多事。」

  「喔,他记得我。普林西家在那边恶名昭彰。」赛嘉纳斯看起来很痛苦。「恶名昭彰,而且深受鄙视。」

  「而现在你是他的导师,」科利奥兰纳斯说。

  「而现在我是他的导师,」赛嘉纳斯附和说。

  猴子笼舍的灯光变暗了。有几名贡品动来动去,堆栈干草以便过夜。科利奥兰纳斯看到马可士就着水龙头喝水,并在头上洒水。等到他站起来,走向干草堆时,其他人显得好娇小。

  赛嘉纳斯对背包轻轻踢了一脚。「他不肯拿我的三明治。他宁可饿肚子进入饥饿游戏,也不愿意从我手中拿食物。」

  「那不是你的错,」科利奥兰纳斯说。

  「我知道。我知道啦,我清纯无瑕到无法辩驳,」赛嘉纳斯说。

  科利奥兰纳斯正想把那个想法解释清楚,这时笼舍爆发一场冲突。两个男孩抢夺同一捆干草,为此大打出手。马可士介入其中,分别抓住两人的领口,把他们仍开,活像是扔开一对布娃娃。那两人被抛开好一段距离,然后掉下来摊成一团。他们偷偷摸摸爬进阴暗处时,马可士拿了干草铺好自己的床,对刚才的大乱斗无动于衷。

  「他还是会获胜,」科利奥兰纳斯说。就算有什么疑虑,马可士在力量方面展现的优势也会让大家闭嘴。面对普林西家的人分配到最强的贡品,他再次感到痛苦。而赛嘉纳斯哭诉说父亲帮他买到胜利,他也听腻了。「我们总有一个人会很乐意得到他。」

  赛嘉纳斯眼神一亮。「真的吗?那就把他带走。他是你的了。」

  「你不是认真的吧,」科利奥兰纳斯说。

  「百分之百认真。」赛嘉纳斯弹跳起来站好。「我要你拥有他!而我会带露西‧葛蕾。结果还是会很糟糕,但至少我不认识她。我知道群众很喜欢她,但那在竞技场上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她绝对不可能打败他。跟我交换贡品吧。赢得游戏。带走荣耀。拜托,科利奥兰纳斯,我绝对不会忘了这份恩情。」

  科利奥兰纳斯一度感受到胜利的甜美滋味,群众的欢呼吶喊。如果他能让露西‧葛蕾成为风云人物,那么想象看看,有了像马可士这样精力充沛的人,他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成果!而说实在的,她能有什么机会呢?他的目光飘向露西‧葛蕾,她倚着栅栏,宛如受困的动物。在幽暗的光线中,她的缤纷色彩,她的特殊才能,全部黯然失色,只像另一个了无生气、浑身伤痕的人。对其他女孩来说,这称不上什么比赛,对男孩来说更是如此。要说她能打败马可士,这想法实在很可笑。就像叫一只呜禽去对抗棕熊。

  他的嘴巴正准备说出「成交」,但突然住嘴。

  利用马可士赢得胜利,其实什么都没赢到。不花脑力,不用技巧,甚至连特殊的运气都不需要。而要利用露西‧葛蕾获胜,那会是不可思议的孤注一掷,然而一旦成功就会名留青史。况且,获胜真的是重点吗?或者吸引观众才是重点?多始有他,露西‧葛蕾目前是游戏的明星,无论谁获胜,她都是最令人难忘的贡品。他想起他们在动物园紧扣双手,准备接受这世界的挑战。他们是一个团队。她信任他。他无法想象自己告诉她,他准备抛弃她而选取马可仕。甚至更糟的是,把这件事告诉广大观众。

  除此之外,谁能保证马可士与他的互动会比赛嘉纳斯更好?马可士似乎就是会让很多人碰壁。于是,科利奥兰纳斯看起来会像笨蛋,苦苦哀求马可士稍微注意他一下,同时看着露西‧葛蕾在赛嘉纳斯的周围掂着脚尖旋转跳舞。

  还有另一个考置。他拥有赛嘉纳斯‧普林西非常想要、极度渴望的东西。赛嘉纳斯已经篡夺他的地位、他所继承的传统、他的服装、他的糖果、他的三明治,以及他身为史诺家的人所拥有的特权。如今又逐渐逼近他的公寓、他的大学资格、他的整个未来,而且居然胆敢怨恨他的好运。拒绝吧。甚至把它视为一种惩罚。如果「贡品是马可士」会让赛嘉纳斯极度不安,那样很好啊,就让他极度不安吧。露西‧葛蕾属于科利奥兰纳斯所有,他永远且绝对得不到。

  「抱歉,我的朋友,」他以温和的语气说。「不过我想,我会留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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